第41章 晚宴
他们两人出了西三所, 就直直朝着太极殿去了，这次春猎，文臣武将们都是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候驾的。
去的时候, 人来了不少，太子更是早早就来了，现在正在和首辅赵成栋说话。
赵成栋是寒门出身, 乃是玉和二十七年的状元, 更是两朝老臣, 不管是威望还是能力都十分足够，皇帝很倚重他, 而他在成为首辅前还曾担任过皇帝还在潜邸时的侍讲学士, 因此皇帝更是十分信任他。
他这种人，即便是不站队，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现在太子看着一脸亲近的样子和他说话，傅明梓觉得多半是太子想要亲近他, 因为根据傅明梓了解的赵成栋, 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站队的, 他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果然, 等他们靠近了一点, 便听到了太子正满怀忧虑的与赵成栋说朝中这几日十分关注的西北大旱，赵成栋则是不动声色的应和几句, 一点深谈的意思也没有。
“殿下如此忧国忧民, 想来陛下知道了, 定然十分欣慰。”赵成栋一脸和善的说着这些不疼不痒奉承的话，简直让人无从下口。
太子估计也是被他这副样子气的狠了，一看见周孝衍过来, 立刻撂开了手，转而迎向了周孝衍：“五弟来了，今日风紧，可要穿得暖和些，不然等去了云台，怕要冻得不轻。”
“多谢大哥关怀，臣弟明白。”周孝衍一脸的感激涕零。
太子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有人捧着哪怕不是真心，也比一个人唱独角戏好多了啊！
两人又是一番兄弟情深的表演，赵成栋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面上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傅明梓不耐烦听他们兄弟这些应付，倒是有些好奇的观察赵成栋。
他对赵成栋的了解，都是通过靖国公不时的骂娘，还有外面的一些传言自己分析的，他也只见过他一面，还是他当年被大哥带着去参加二皇子大婚的时候，只闪了一面。
如今看他，年纪约莫也就五十岁上下，神态平和眉目和善，看着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富家翁，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人会是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似乎是察觉到了傅明梓的额视线，赵成栋的眼睛看了过来。
傅明梓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
赵成栋看着傅明梓局促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个人，应该就是靖国公那个老头的小儿子吧，看这样子，又是一个滑头。
傅明梓低着头，觉得赵成栋的眼神似乎在自己身上有一瞬的停留，他立刻屏住了气，有些紧张，不过下一瞬赵成栋的视线就移开了，傅明梓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点小小的交锋，太子并没有察觉到，周孝衍虽然面上看着也没什么反应，但是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了。
他记得，上一世傅明梓与赵成栋，似乎也有不小的冲突，而那个冲突的主人公，就是自己。
一想到这儿，周孝衍心中泛起一丝酸楚，这一世再也不会了，他暗自咬牙。
就在说话的功夫，皇帝终于出来了。
因为是春猎，所以皇帝也穿得一身骑装，不过他到底没有真的骑马往云台去，而是坐上了皇帝的仪仗。
太子和周孝衍也有自己的仪仗，傅明梓就只能去臣子的队伍里，傅明梓原本还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一想能跟在他大哥身边，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不过傅明松在外面的时候自来是个谨慎严谨的性子，所以一看到傅明梓往自己跟前走，就轻轻摇了摇头，顺便指了一下队伍尾巴。
傅明梓无语了，他现在只是个伴读，的确不应该排在傅明松身边，但是这可是他亲大哥，就算是自己过来，又能有什么。
只是既然大哥不愿意，傅明梓也不会触他的霉头，只能撇了撇嘴，老老实实的朝着队伍最后走去。
因为是皇帝出行，自然也不会像傅明梓之前去云台那样简单，这一路过去，生生多用了一半的时间。
不过还好的是，等出了京城，周孝衍就收起了仪仗，转而骑着马跟随队伍前行，因此也能和傅明梓同行了。
傅明梓很开心，除了京城就撒了欢的带着周孝衍跑前跑后，顺便还给周孝衍指点一下江山，告诉他京郊哪边的风景好，哪边的桃子特别甜，哪边的山鸡特别肥美。
周孝衍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安静的听着，脸上神情是少有的温和。
其实这些事，他上一世离开京城之后都知道，那时候他虽然想死，但是只要一想自己这条命是傅明梓的命换来的，他便不敢死，也不能死，因此他便学着他说的那些话一样，去看这个世界，去经历这个世界的美好。
只是可惜，他的心气早就没了，原本最挂念他的那个人也死了，他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了任何牵挂，所以他出京没几年，便抑郁而亡。
“殿下快看。”傅明梓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臣小的时候，臣父曾带着臣在那儿训练，每日要绕着那小山包跑五圈，还得骑射一个时辰，臣小的时候可没少受罪，后来实在累得不行，就骑着马偷跑，结果被臣父追回去，差点就要把腿打断，幸好大哥救了我。”
傅明梓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周孝衍听着觉得有些心疼，低声道：“靖国公也太严厉了。”
傅明梓傻呵呵的笑：“是有点严厉，不过他自己也是心疼的不行，我被打的那晚，我听大哥说，他还抹眼泪呢。”
周孝衍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只觉得心头像是鼓胀着什么，下一刻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周孝衍心下一慌，下意识的侧过脸，不敢再看傅明梓。
“我们还是快点吧，要跟不上了。”周孝衍打马朝着队伍追去。
傅明梓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五殿下，还真是有点可爱啊……
**
磨磨蹭蹭一直到下午，他们才终于到了云台行宫，就这么点路，他们半途还休息了一回。
傅明梓暗中吐槽这些文臣真的是太过体弱，这还是骑着马呢，要是走着，只怕两天都走不到。
不过等到了行宫，皇帝直接住了进去，而跟来的臣子，则是先去给皇帝请了安，这才各自歇下。
而他们这些皇子，却还是排在大臣后面的。
傅明梓自然是和周孝衍同进退的，不过他进不去里间，只能在外面候着。
周孝衍大约进去了一刻钟，便出来了，而太子并没有一起出来。
“父皇留了太子殿下说话，我们先回去吧。”周孝衍面色平静。
傅明梓点了点头，跟着周孝衍一起离开了。
皇帝给周孝衍分的院子，在行宫前宫的西北面，比在宫里的那个院子大一些，中间甚至还带着一个小花园，花园里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了几尾锦鲤，傅明梓前后看了一遍，觉得还可以。
心中倒是对当靶子这件事有了一点正面看法，至少皇帝为了装样子，周孝衍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提高。
“这院子倒是不错，比宫里可敞亮多了。”傅明梓笑着道。
周孝衍见他喜欢，温声道：“等到了夏天，父皇还会来这边避暑，到时候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傅明梓听了，忍不住笑看周孝衍：“殿下又怎么知道，陛下那个时候还会带着你呢。”
周孝衍神色淡淡：“他既然想竖起我这个靶子，这点好处都不给，只怕也说不过去，毕竟也没谁是个瞎子。”
傅明梓大笑出声：“说的不错，殿下日后这般‘受宠’，说不得我这个伴读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周孝衍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傅明梓竟然会是这个思路，他这个性子，也真是说不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两人欣赏了一下新的宅子，便回去歇着了，傅明梓住的屋子就在周孝衍隔壁，离的很近。
傅明梓站在自己院子，看着那堵并不怎么高的墙，和中间那扇月亮门，心说就这个环境，我晚上怎么睡得着。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想一想，他要是真做点什么，只怕是活不过今晚。
傅明梓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小允子看着傅明梓这一套操作，只觉得有些疑惑，傅公子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很开心吗？
小允子不敢多问，却记在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给魏公公反应一下，毕竟之前魏公公可是郑重的嘱咐过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傅公子。
因为晚上还有晚宴，傅明梓这一觉也没睡多久，不过半个多时辰，就被小允子叫起了。
傅明梓有点起床气，沉着脸在床上坐了半天，理顺了心气，这才回过神来。
小允子伺候他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是知道这位爷的习惯的，因此也不催，自己备好了热毛巾，站在一旁。
“毛巾给我吧。”傅明梓摆了摆手。
小允子急忙奉上，跟着还一脸笑的问：“公子歇的可好？”
傅明梓擦了把脸：“还行，殿下呢？可起了？”
“殿下早就起了。”小允子笑着道：“这会儿正在前厅里吃茶呢，说现在离晚宴还有一阵时间，让您不着急，慢慢来。”
傅明梓忍不住勾了勾唇，五殿下这是关心他吗？还挺闷骚。
不过傅明梓到底没敢真的不着急，而是尽快收拾好自己，去前厅和周孝衍回合，毕竟出席晚宴，可不是周孝衍能做的了主的，他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拖周孝衍后腿。
第42章 交锋
傅明梓到前厅的时候, 周孝衍已经饮完了一杯茶，正坐在窗边看院中那树梨花。
听到响动，立时回过头来。
“殿下。”傅明梓笑着行礼。
周孝衍点了点头, 原本含着霜雪的脸顿时柔和了许多。
“走吧。”他从暖榻上起身。
傅明梓抿着唇没说话，眼睛却偷偷打量了他一下。
因为是参加晚宴，因此周孝衍穿得极为郑重, 一身云锦暗纹浅红色皇子朝服, 因为还未及冠, 因此只束了发，但是却也用的是上好的玉簪, 腰带更是用的镶着东珠和宝石的玉带, 端的是衿贵无双。
许是察觉到了傅明梓的视线，周孝衍面上有一瞬的不自在，不过他很快又侧过脸，假装无事发生。
“这玉带是父皇所赠，傅卿觉得不好吗？”他说着这话, 面上看着十分坦荡, 但是眼角却是瞄着傅明梓的面色。
傅明梓听了笑笑：“怎会不好, 我觉得十分不错, 不过陛下赐下这样贵重的一条腰带, 真是让人战战兢兢。”
周孝衍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傅明梓则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皇帝真的是太阴险了, 赐下这样贵重的腰带, 让人带也不好，不带也不好，毕竟带了, 若是超过了太子的穿着，必定会被太子忌惮，又会背上僭越的名头，若是不带，这毕竟是皇帝所赐，若是皇帝问起，又会有不敬的嫌疑。
“一条腰带而已，也就只有父皇会在这种事上费心，旁的人也不是傻子。”周孝衍终于开了口，只是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傅明梓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言，两人就这么朝着晚宴的大殿走去。
去的时候，除了皇帝和几个伴驾的妃子，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太子正和几个东宫的幕僚说话，看见周孝衍进来，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不过当太子的眼睛扫过周孝衍的腰带的时候，神色还是停滞了一瞬。
周孝衍面色不改，恭敬的对太子行了一礼，便悄悄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太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假装无事发生，又转过脸去和几个幕僚说话。
周孝衍坐到了太子下手，虽然说是下手，但是却也隔着一层台阶，太子毕竟是储君，自然和他这样的普通皇子不同。
傅明梓作为伴读，自然是陪坐在周孝衍身后，不过他倒是没有老老实实坐着，而是时不时的看看台下，妄图找到他大哥在哪儿。
许是傅明松还没来，又许是人太多了，反正周孝衍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就在他探头探脑的时候，皇帝终于来了，和皇帝一起过来的，则是大名鼎鼎的罗贵妃，椒房独宠十几年，传闻中皇帝的心尖痣白月光。
傅明梓随同其他人一起，起身行大礼，眼睛却不由自主，网上瞟了一眼，正好扫到罗贵妃的尊面，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眉目艳丽，肤如凝脂，果真是他想象中宠妃的模样。
不过傅明梓倒是不敢小瞧这位贵妃娘娘，毕竟能宠冠后宫这么多年，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都起吧。”皇帝语气温和：“今日并非国宴，诸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这一年来也受了不少辛劳，今日便放松放松，不要太过拘束。”
皇帝这话说的好听，臣子和皇子自然战战兢兢的应了。
等到人都坐定，皇帝一摆手，底下的歌舞便开了场。
傅明梓往日这些东西看得多了，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抿酒，桌上的菜也没怎么动，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宴会上，菜都是不怎么好吃的。
不过就在喝酒的功夫，傅明梓的眼神又往上面晃了一圈，正好看见坐在贵妃下手的一个妃子，与贵妃有三分相似，但是却比贵妃气质清冷些，只是她故意想往贵妃这个气质上靠，所以看起来有些矫揉造作。
傅明梓心中大约明白，这个人，应该就是婉昭仪，之前他大哥告诉他婉昭仪因为贵妃失宠，如今看起来，他倒是明白了几分。
“不要乱看。”周孝衍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
傅明梓被唬了一跳，立刻回过神来，看向身前的周孝衍。
“父皇不喜人窥探，你要小心一些。”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周孝衍都没有回头，便小声提醒。
傅明梓觉得有点神奇，笑着往前凑了凑：“殿下怎么知道我在看陛下的方向。”
周孝衍因为他的靠近，身体僵了僵，然后又瞬间假装平静，低声道：“父皇刚刚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这儿坐的只有你我，我自然知道是你在看。”
傅明梓装模作样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多谢殿下指教了。”话这么说着，身体却又往前靠了靠。
周孝衍顿时像是被捏住了要害的猫，一瞬间仿佛炸毛一般，差一点就要起身退开了，幸好刻在他骨子里的克制力制止了他的行为，只看着后背有些僵硬。
“你往后一点。”他压着羞恼，低声道。
傅明梓却只觉得有趣，尤其是在这大殿上，看他这副模样越发可爱。
“怎么了吗？”傅明梓假装没有看出周孝衍的不自在，而是有些委屈道：“殿下不喜欢小臣靠近说话吗？小臣这样也是怕被旁人听去了而已。”
“不，我没有。”周孝衍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失控，但是下一刻他又沉默了下来，语气也恢复了理智：“到底是大殿，你我交头接耳，总归是不合规矩。”
傅明梓暗笑，知道他只怕是被逼到了极限，也不好再逗他，便有些失落的说了句好吧，然后退了回去。
看着傅明梓这样失落，周孝衍眼中有些焦急，他并不是想要让他难过，但是……
周孝衍嘴唇抿了又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傅明梓看他这样，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殿下，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周孝衍看他这样，第一时间却不是恼怒，而是松了口气。
“你……”他眼尾憋的有些泛红：“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最后也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傅明梓心下越发软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让他心动，怎么就能有这么一个人，处处都按着他的心意呢？
“小臣知道了，殿下别生气啦。”傅明梓几乎是有些宠溺的哄他。
周孝衍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咬了咬下唇，转过了身去。
傅明梓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无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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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歌舞，但是这场晚宴在傅明梓看来，还是十分无聊，不过皇帝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从头至尾都在和贵妃交头接耳，有时候也会和太子说几句。
虽然为了维持人设，也问了周孝衍几句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和周孝衍真的不熟，那几句话都说的很生疏尴尬。
周孝衍倒是十分平静的回复，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尴尬，倒是婉昭仪，看着十分眼热，恨不得以身相替，代替周孝衍回复皇帝的话，但是每每都被周孝衍用眼神逼退，所以到底也没敢开口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一直等到晚宴结束，傅明梓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陪着周孝衍离开了大殿。
不过等他们刚一出大殿，太子竟然又凑了上来，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五弟，傅公子。”他笑着打招呼，看起来十分温厚。
“大哥。”周孝衍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傅明梓自然也跟着行礼。
“我看晚宴上你们都没怎么吃东西，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东西过去吧，饿坏了可不好。”太子一副十分关怀的模样。
“谢谢大哥了。”周孝衍也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太子笑了笑：“你是我弟弟，这算什么，不过明日春猎，你可要好好准备，父皇这回怕是要重用你，你这条腰带，可是番邦进贡的，便是父皇那儿，也只有一条。”太子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周孝衍听了这话，立刻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竟如此珍贵？臣弟实在受之有愧，这，这腰带我……我也只是想着是父皇所赐，这才……”周孝衍一脸的心虚尴尬。
太子看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满意的笑，不过是个眼皮子浅心空眼大的废物罢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语气却越发柔和了：“不过一条腰带，你也是天潢贵胄，有什么戴不得的，你安心收着就是了，明日春猎，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周孝衍听了这话，只低着头，一副十分惭愧模样，看也不敢看太子：“殿下，臣弟也就一点微末本事，骑射只怕不及皇兄之万一，明日只怕要让皇兄失望了，父皇只怕……”说到最后带出了一丝惧怕。
太子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的仿佛三月春风：“你不必如此害怕，就算骑射不好，只要发挥了自己水准便可，父皇是不会责备你的，就算是父皇责备，孤也会护着你的。”
周孝衍又是一番感激的道谢，太子眼中的满意之色越发浓厚了。
傅明梓站在后面看这兄弟俩表演，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太子接着腰带敲打周孝衍，生怕他忘记自己的身份，一边又给他一个甜枣，安抚他不要怕明日的骑射。
其实皇帝哪里会在意傅明梓骑射好不好，不过一个靶子罢了，骑射越不好，皇帝才越开心吧，就像是二皇子一样，除了英武些，就是个棒槌，皇帝不是还将他捧起来了，如今二皇子废了，就又想要捧周孝衍。
就在傅明梓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突然调转了枪头，看向了傅明梓。
“傅公子，听闻黔国公夫人这次选秀会陪女儿进京，不知可是真的？”太子一副随便问问的模样。
太子神色随意，但是傅明梓却不敢真的以为太子只是随便问问，傅明珠这次进京，虽然是偷偷跑出的云安，但是却也不敢真的瞒住皇帝，所以早早靖国公府就禀报了皇帝，而太子也不是个傻得，自然从这个异常的操作中，读出了一点异常。
“正是。”傅明梓规规矩矩的行礼：“家姐担忧侄女年幼，这才陪同前来。”
第43章 窃喜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并不是很信傅明梓的话，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了然模样：“原来如此，果真是慈母之心。”
傅明梓跟着赔笑。
太子看他这样子, 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了，便也不再多言，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关心的话, 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周孝衍和傅明梓恭送太子离开, 一直等看不到太子的背影,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还真是不好对付啊。”傅明梓感叹了一句。
“太子能稳坐太子宝座这么多年，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周孝衍语气淡淡。
傅明梓却勾了勾唇：“不过也就比二皇子略强些, 殿下倒不必妄自菲薄。”
说完这话, 傅明梓沉吟片刻：“我总觉得陛下的态度有些暧昧，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太子。”
他这话说的也是试探性的在说，毕竟这只是他个人的感觉而已，并没有证据。
周孝衍看了一眼傅明梓，没有说话, 许久只淡淡道：“先回去吧, 时间不早了。”
傅明梓打量周孝衍神情, 看他并没有生意的意思, 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总觉得刚刚周孝衍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们回了周孝衍的院子，没一会儿太子之前承诺送来的吃的也来了, 傅明梓看了一眼, 两碗鸡丝汤面, 还有几个小菜，看着十分开胃。
傅明梓笑了笑：“太子想的倒是周到。”
晚上油腻的肯定吃不下，一碗鸡丝汤面正好养胃, 而且还给傅明梓也端了一碗，的确很周到了。
“太子殿下能做到这个位置这么多年，自然不俗。”周孝衍语气浅浅。
他们其实也没多饿，傅明梓少少吃了半碗，就差不多了，起身向周孝衍告辞。
周孝衍还在吃饭，对他的求去，似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傅明梓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但是却也没说别的话，转身走了。
一直等到傅明梓离开，周孝衍终于抬起了眼。
他原本冷淡的眼中，此时却是布满了复杂的神色。
这个人，他现在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一开始只是想对他好一点，为了他上一世的关照，甚至为了自己牺牲性命，但是慢慢的，他却发现，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
周孝衍压下心底的异样，看向站在一旁的魏宝成：“傅公子院子都收拾好了吗？”
魏宝成愣了愣，这话殿下之前分明问过的，但是他到底是有些城府的，因此只当之前从未问过，恭声道：“收拾妥当了，都是按着傅公子的喜好布置的，殿下放心吧。”
周孝衍点了点头，放下了只动了一点的鸡丝汤面，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端下去吧，我饱了。”
魏宝成看了一眼没什么变化的面碗，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到底没说，一挥手，让底下人端了下去。
“殿下要歇着了吗？”魏宝成问道。
周孝衍皱了皱眉，平日这个时候他还要看一会儿书的，但是想着明日的事情，他还是点了点头：“安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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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依旧住在东面的院子，这院子也是行宫里除了皇帝的院子之外最宽敞最好的一个院子。
其实这次春猎，原本他作为储君，应该在京城监国的，但是他自来知道自己这个父皇的脾性，所以从不对这个抱希望。
如今虽然说出来了，不比监国可以触碰朝政来得好，但是对他来说却也没差，毕竟这些中枢上的重臣，各个都是人精，他就算是监国，说话也不算数。
“真是没想到，父皇竟然会想起来扶植五弟来和我打对台，要是他知道五弟早就投了我，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太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异常冰冷。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东宫一个受太子看重的幕僚，这人也跟着笑，语气却稍微和缓些：“即便如此，太子也需时时敲打着五殿下，免得五殿下也被这浮华迷了眼，在陛下那边，殿下也该时时表露出一些不忿来，否则陛下只怕也会怀疑了。”
太子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极是，孤也正是这般做的。”
说完这个，太子突然转了话头：“老二那边怎么样？”
幕僚颔首：“一直找人盯着呢，这几天倒是安生了，再没有虐杀奴仆了，只是二殿下的性子如此，心中只怕也是不甘的。”
“哼。”太子冷笑：“再不甘又如何，没了陆鼎，他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满朝文武，又有谁会帮他火中取栗。”
“殿下高明。”幕僚适时恭维了一句。
“行了不说这个了。”太子摆了摆手：“老二到底被父皇扶植了这么多年，说不得就生出了一点父子情谊，你还是找人好好盯着他，这次可不能让他再翻身了。”话说到最后带起了一丝狠戾。
“是。”幕僚恭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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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行宫里就亮起了火光，傅明梓也早早的被小允子叫起了身，几乎是眯着眼被套上了骑装，一直等到梳洗好，傅明梓这才清醒了许多。
他昨晚从周孝衍那儿回来，许是因为第一次和周孝衍住的这么近，他激动的半晚上没睡着，脑子里一直都在胡思乱想，一直等到快三更的时候，这才迷瞪上了，如今又一大早被叫起来，自然累得不行。
“殿下起了吗？”傅明梓迷迷糊糊的问。
“早起了，正等着您用早膳呢。”小允子小心翼翼的回。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爷可金贵着呢，殿下自己都起身了，还吩咐他不要叫傅公子，让傅公子多睡一刻钟，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五殿下说话，如今想着，都觉得不真实。
但是同时也让他真切的认识到，伺候傅公子，的确是一件十分有前途的差事，当时还好多人不愿意呢，如今那些人都羡慕他。
“哦。”一大早的，傅明梓的脑子也有大不太灵敏，因此也只呆呆的应了一句。
等到小允子帮他束好了发髻，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又一次让周孝衍等他了。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午睡等一会儿也就罢了，如今用早膳还要等，他这个架子也够大的。
这么一想，傅明梓脑后一凉，彻底清醒了。
“那我们快走，不要让殿下等急了。”傅明梓慌慌张张的就要起身。
小允子面上带着笑，轻声道：“公子别急，殿下往日也习惯晚一点用早膳，但是您若是着急忙慌的，外面天还不太亮，若是崴了脚，殿下可是要心疼的。”
傅明梓心下一跳，止住了动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假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小允子：“我一个大男人，殿下心疼个什么劲儿啊。”说完还干笑了几声，好似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但是眼睛却十分紧张的盯着小允子。
“公子说笑了。”小允子笑着道：“奴才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殿下待别的人这么上心过。”
“真的吗？”傅明梓心里有一瞬间的狂喜，但是狂喜之后，又涌上了一丝迟疑，一时间竟患得患失起来。
“当然是真的。”小允子斩钉截铁道。
傅明梓心中顿时喜意更盛，整个人都有点发飘，浑浑噩噩的走出门去，顿时觉得这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就连初露微光的天色，都看起来如此美妙。
一直等到了前厅，却又有点近乡情怯起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抬头瞄了一眼周孝衍，见他正坐在窗边的暖榻上看书，桌上还摆着一盏灯。
用饭的东侧间，传来阵阵饭香，似乎是已经端上来了。
“小臣来迟了。”傅明梓内心忐忑，但是面上还是好似无事一般，上前给周孝衍行了一礼。
周孝衍放下了手里的手，其实他自从听到傅明梓的脚步声之后，也很久没有翻过书页了。
“用膳吧。”他语气平静。
傅明梓心中骚动，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周孝衍一眼，他俊秀的侧脸，在灯火的映衬下，越发美的惊心动魄，眉目如画，肌肤如玉，灯下美人，古人真的说的一点都没错，傅明梓心头狂跳。
他们去了东侧间用饭，因为是行宫，所以并没有宫里那般丰盛，但是却有多了几分野趣，傅明梓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而周孝衍依旧是和往常一样，只不咸不淡的动了几筷子，又喝了一碗粥，便不再用了。
傅明梓看着有些心疼，忍不住劝了几句：“殿下，多吃一点吧，今天还要春猎，总得存些体力。”
站在边上的魏宝成听了这话心上一提，下意识的看向了周孝衍。
而周孝衍，先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竟拿起了筷子，真的夹了几口。
“你也多吃点。”他平静的对傅明梓道。
不提傅明梓因为周孝衍的关心而眉开眼笑，此时的魏宝成，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旁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是一清二楚，周孝衍自来不怎么喜欢这些口腹之欲，更不喜旁人劝他进膳，往常有人劝了，他不听且不说，若是惹得急了，还会训斥，但是现在……
魏宝成看着面色平静吃着傅明梓夹过来小馒头的周孝衍，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崩塌了，同时对傅明梓的重视，又上了一层。
这位傅公子，果真不是常人啊……魏宝成心中感叹。
用完了早膳，他们便相携去了猎场，这回他们倒是比太子到的早些，不过傅明梓也知道，太子必然是和皇帝一起过来的。
只是让傅明梓没料到的是，首辅赵国栋，竟然主动和他说起了话。
“你就是靖国公府的五公子吧。”
赵国栋虽然一脸慈祥长者的模样，傅明梓却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家和赵国栋毫无交情，不仅如此，根据往日靖国公的骂娘，可能还有大大的仇怨。
“正是晚辈。”傅明梓战战兢兢的回礼。
第44章 猎场
赵成栋见他如此模样, 却是笑着摆手：“我和你父亲是旧识，你不必如此拘束。”
傅明梓呵呵一笑，是那种骂了八辈祖宗的旧识吗？那你们关系还真是挺特别的啊。
“是, 大人。”傅明梓拱手应道。
赵成栋依旧笑眯眯：“如何这般生疏，以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你叫我一声叔父便是了。”
傅明梓看着赵成栋这样和蔼可亲的样子, 心里更没底了, 不过面上还是做得十分周全, 顺着赵成栋的话，喊了他一声叔父。
赵成栋看他肯叫, 面上的笑意更深：“你父亲身体如何？我也是许久未见他了。”这副样子, 倒是真的像和靖国公多熟一样。
傅明梓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因此言行还是十分谨慎的：“还和以前一样，劳烦叔父记挂。”
赵成栋眯了眯眼睛：“国公老当益壮，这是好事啊。”
这句感叹像是另有深意，傅明梓心下打鼓, 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深想, 只讷讷不言。
赵成栋又和傅明梓聊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看着赵成栋背影, 傅明梓深深皱起了眉, 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大人与老国公共事多年，之前还曾传言与国公不和, 如今看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想来赵阁老应该是十分了解老国公的吧。”周孝衍突然感叹。
傅明梓听了这话, 心下一登，突然想到了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傅明松就走了过来。
“五殿下。”他对周孝衍行了一礼：“殿下恕罪, 臣有些话要与臣弟嘱咐，殿下……”
“无事。”周孝衍打断了傅明松告罪的话，温和道：“傅卿请自便，孤正要四处转转。”说完也不多言，果真朝着猎场边缘走去。
看着周孝衍背影，傅明松拉着傅明梓走到了背风处，低声道：“你刚刚和赵成栋说了什么？”傅明松神情十分严肃。
傅明梓看着傅明松如此，一时间有些紧张：“没说什么啊，他就问父亲的身体如何，我就说还和以前一样，然后他又随便问了些不疼不痒的话，我随便应付过去了。”
听到这话，傅明松面上神色更加严肃了，眉头皱的死紧。
“出什么事了吗？”傅明梓有些不安。
“没事。”傅明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到底松了松：“你日后少和赵成栋说话，这个人精得很，一时不慎就要上他的当，你不是对手。”
傅明梓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到底只说了句知道了。
傅明松看他样子，似是被吓的不轻，一时间心下也有些软：“你别怕。”傅明松拍了拍傅明梓的肩膀：“不是什么大事。”
傅明梓很想问问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却也知道，现在他是没可能从他大哥嘴里问出一句实话的，而且，这个地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知道了。”傅明梓点了点头。
傅明松面上松了口气，他知道的，他这个弟弟虽然不靠谱，但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答应了的话就不会违反。
“我先走了，你好好跟着五皇子，不要乱来。”傅明松匆匆忙忙嘱咐了一句，转身就走。
看着傅明松离开，傅明梓这才慢吞吞的朝着傅明松的方向走去，心理却在琢磨，傅明松担心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等傅明梓找到周孝衍的时候，皇帝和太子也终于来了，而且不仅是他们俩，贵妃竟然也跟来了，而且也是一身骑装，看着飒爽英姿。
看着比起昨晚的华贵，眉目变得英气了许多的贵妃，傅明梓挑了挑眉，他算是看出来这个女人之所以得宠的原因了，就这个百变的气质，只怕就能让男人欲罢不能吧。
等到所有人都行完礼，皇帝终于宣布了春猎开始。
皇帝一马当先带着太子和贵妃驰入了猎场，周孝衍和傅明松紧随其后，至于其他王公大臣，自然还在更后面。
不过等进了猎场，太子就去了东面，皇帝则是带着贵妃去了西面，周孝衍倒是看着没什么想去的方向，只带着周孝衍，还有一群侍卫，随处乱转。
傅明梓看他这副悠闲的样子，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人只怕自有打算。
一路上倒也猎了一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型猎物，这还都是侍卫们四处赶过来之后，再由周孝衍出手猎下，否则只怕一只猎物都没得。
最后还是一个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进言：“殿下，我听人说西北处猎物比较多，不如过去看看。”
周孝衍神在在的摆摆手：“不必了，我骑射不显，能猎得多少随缘便是，不必强求。”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说他下一刻就要出家只怕都有人信。
侍卫十分无语，但是既然五殿下没这个想法，他也不能强求，只能委委屈屈的再去周围找猎物。
他们晃荡了一圈，却没想到遇到了太子，不过太子的猎物就比他们丰富多了，甚至还有几只梅花鹿。
“大哥。”周孝衍一脸惊喜的对太子拱手行礼：“太子果真神勇，竟然猎了这么多猎物。”
太子笑了笑，并不自得，看了一眼周孝衍的猎物，反而有些忧虑：“五弟，只有这些，只怕父皇那儿没法交差啊。”说完对跟在他后面的人摆了摆手：“给五皇子拿两头鹿过去。”
说完又看向周孝衍：“这两头鹿五弟不要嫌少，大哥也是怕给的多了，父皇又会怀疑，两头鹿，却也足以向父皇交差了。”
周孝衍一脸感激不尽：“大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帮我，臣弟真的是……”言语间一阵哽咽。
傅明梓在后面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兄弟俩，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兄弟俩真的一个比一个戏精啊。
等和太子应付完，他们原本寒碜的猎物就显得好看多了，不过侍卫们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都有些怪怪的，毕竟这些东西可不是五皇子猎来的，而是蹭了太子的好处。
而五皇子本人却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反而一脸的理所应当，这些原本把个人武功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侍卫，一时间各个心情复杂。
这真的是皇子吗？真的是龙子凤孙吗？为什么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啊？
而此时一点羞耻心也没有的五皇子，正在神色平静的和傅明梓说话：“你看，不用我去费劲，猎物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殿下早就算好了这一点吧。”傅明梓一脸的一言难尽，他看的很清楚，太子那儿也就四头鹿，现在给了周孝衍两头，自己也就剩下两头了，要想出彩，只怕还得再多猎几头。
他真的是没想到，原来周孝衍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蹭太子的东西，这也和他冷清的外表太不符合了。
“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太子想要将我收为己用，给点好处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不然我也是皇子，凭什么捧着他上位？”周孝衍一脸的理所应当。
傅明梓无语了，他差点忘了，外表再怎么清心寡欲，这个人也是皇子，算计和心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殿下说的是。”傅明梓语气恢复了平和：“是小臣想岔了。”
周孝衍淡淡的嗯了一声，但是在傅明梓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却将缰绳握得死紧，骨节都隐隐有些发白。
上一世他是不懂这些道理的，只学会了仁义道德，却不懂，有些人虽然满口仁义道德，但是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这一世他想要和这些人争，就要比这些人更狠，心机更深，否则他只可能依旧和上一世一个结局。
他不知道傅明梓会不会喜欢这样的他，可是他并不像在傅明梓隐瞒自己的这一面。
周孝衍想到这儿，只觉得心头一颤，不敢再往深处想了，只急忙转移了话题：“往前面去看一看吧。”
傅明梓不知道周孝衍心思转变，也没多言，一打马跟了上去
几个侍卫想说太子从那儿过来，肯定没什么猎物了，但是一看五皇子的神色，又都把这话吞了回去，只默默跟着往前去了。
转了一圈，果然没什么猎物，周孝衍看着也不急，优哉游哉的又朝着另一面走去。
刚走了一段路，前面开路的侍卫就回来禀报：“殿下，陛下和贵妃娘娘在不远处狩猎。”
周孝衍皱了皱眉：“那边发现我们了吗？”
侍卫顿了顿，回禀：“应该没有。”
“那就不要打扰父皇和娘娘的雅兴，我们去另一面。”周孝衍丝毫没有上前奉承的打算。
这些侍卫第一次见这么佛系的皇子，都愣住了，但是却也不敢违背周孝衍的命令，俱都调转马头，朝着另一边去了。
皇帝这边，侍卫又赶过来一只狐狸，罗贵妃一眼看中那狐狸身上的皮毛，跃跃欲试道：“陛下，这次让我来。”
“好，朕也正好看看爱妃的箭术。”皇帝笑着道。
贵妃粲然一笑：“臣妾去了。”说完就打马朝着那头狐狸奔去。
等到贵妃的身影消失在林间，皇帝原本面上含着柔情的笑意也消失了，转而看向刚刚站到身侧的侍卫头领：“出什么事了？”
头领有些迟疑，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皇帝的话：“刚刚五皇子好像往这边来了，不过看到您和贵妃在，就调转方向离开了。”
“走了？”皇帝皱眉。
“是。”
皇帝似是有些不满：“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言辞有误，转而道：“行了，朕知道了，日后这种小事不必汇报了。”
侍卫头领心里有些惴惴，却也只能应下皇帝的吩咐，躬身退下。
第45章 赏赐
周孝衍和傅明梓一行人, 拐了弯又朝着北面去了，傅明梓看着周孝衍脸色，试探道：“殿下刚刚为何不过去请安, 虽然陛下没看见您过来，但是那些侍卫们却不是吃素的。”这话也是暗示，他们这么大一群人, 皇帝跟前的侍卫没可能没发现。
周孝衍轻笑了一身：“我如今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又怎么敢在父皇面前争宠, 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又不知怎么想我。”
傅明梓心下一哂, 这是想要装傻装蠢了, 只是不知道，皇帝这么大手笔扶持他，到底允不允许他是个傻得。
“如此，陛下又该生气了。”傅明梓含笑道。
周孝衍冷哼一声：“若是事事都让他顺心，那我也不必这般谋算了。”
这倒是真的, 皇帝想要扶一个和自己心意的靶子起来, 这点小恩小惠可不够, 若要养大一个懦弱者的心思, 还是得再多给点好东西才行啊……
傅明梓神色莫名。
他们晃荡了一圈, 也再没找到什么猎物了，周孝衍的心很大, 顺势说累了, 直接回了营地。
他回去的时候, 皇帝已经回来了，但是太子却还没回来，傅明梓看着情况, 心底忍不住暗笑，太子这会让只怕还在那儿补周孝衍的亏空吧。
正想着，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赵德福竟然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五殿下，奉陛下口谕，宣您去皇帐说话。”赵德福天生一副面团似得的模样，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周孝衍也不敢在这位面前拿大，面上十分恭敬，还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父皇可说了是什么事？”
赵德福笑了笑：“这种事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五殿下放心，总归不是坏事。”
周孝衍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汗，一脸感激的对赵德福拱了拱手：“多谢公公提点。”
赵德福说了句不敢，又拒了周孝衍递过来的荷包，撑着笑脸在前面为周孝衍引起了路。
周孝衍对着傅明梓使了个眼色，傅明梓笑着颔首，转身往外面去了。
傅明梓约莫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叫周孝衍过去做什么，所以也不怎么好奇，直接朝着文臣那边去了，今儿早上赵成栋的那番话，还有傅明松的那番嘱咐，他可还没忘呢，这里面的事儿，他也得问清楚了才行。
傅明梓溜达过去的时候，傅明松正站在猎场外围和一个人说话，傅明梓大略看出来那人好像是傅明松的属下，因此也没有迟疑，直接走上前去。
“大哥。”傅明梓远远的就打招呼。
傅明松看了他一眼，先是微微皱眉，然后又两三句打发了属下。
“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做什么。”傅明松语气间有些不满。
傅明梓不在意的笑笑：“五殿下被陛下宣去皇帐了，我没事做，就过来找大哥说说话。”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傅明梓的人，那非傅明松莫属，因此他一听傅明梓这话，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约莫还是为了早上的事儿。
傅明松看了眼周围，赵成栋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参加围猎，这会儿只怕也在皇帐侍奉，留在猎场周围的，也就是几个年轻点的朝臣。
“我们借一步说话。”傅明松打了句招呼，就朝着猎场一侧的小松林走去。
傅明梓自然是赶紧跟上。
等终于走到了一个僻静地方，傅明松才皱着眉道：“你就一会儿也等不得了。”
傅明梓嘻嘻笑：“若是今儿不知道，我只怕今晚睡都睡不着。”
傅明松叹了口气，他对这一幕，也是早有预料。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家里向上禀报了明珠回京的事儿，可能让那个老狐狸闻出了点什么，他今儿问你老爷子的身体，就是想知道事情大小，毕竟老爷子脾性刚烈，若是真的出了大事，只怕第一个会不好，而你神情自然，言语轻松，他自然就知道不是大事，想来也能猜出几分。”
傅明梓叹了口气，他可算是明白了，在这种人精扎堆的地方，他那点小心思，真的是上不了台面，一句不相干的话，就让人家把他们家的老底试探的差不多了。
“赵成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吧，我也没听说他和黔国公有什么交情。”傅明梓心里懊恼，嘴上却不放松。
“谁又知道呢。”傅明松嗤笑了一声：“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联系，但是赵成栋两朝老臣，又在中枢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背后又有多少人脉势力。”
傅明梓不说话了，心里些微有些愧疚，他真的是有些大意了。
“行了。”许是看出了傅明梓的愧疚，傅明松面色一变，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们和赵成栋也算是没什么大仇，更没有什么要命的冲突，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这件事由不得他，也由不得陛下。”
傅明梓从傅明松这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还想再问，但是傅明松却是打死都不说了，只说等傅明珠到了京城就知道了，然后转身就走。
傅明梓叹了口气，他这个老大哥，这嘴可比河蚌还严实。
傅明梓回到傅明梓的大帐的时候，周孝衍已经从皇帐回来了，正端着脸坐在主位上，看魏宝成点桌上的东西。
傅明梓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东西，几块上好的皮子，还有一把上好的漆木弓，还有一盘金子和珠宝，灿亮的颜色，差点闪瞎傅明梓的狗眼。
“这都是陛下给你的赏赐？”傅明梓一脸早有预料的看着周孝衍。
他能想到，皇帝叫周孝衍过去，肯定会大大赏赐一番，一次表现他对周孝衍的恩宠，同时也刺激周孝衍的野心，最重要的是，刺激太子，因为周孝衍的猎物可都是太子送的，这一点，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周孝衍点了点头，却看也不看那些赏赐，而是定定看着傅明梓：“你去哪儿了？”
傅明梓愣了愣，没想到周孝衍会关心自己的行程，但是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此老老实实道：“去见我大哥了。”
周孝衍像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蹙了蹙眉，低声道：“你是去问了今日赵成栋和你说话的事儿吗？”
周孝衍记得，傅明梓一开始不喜欢赵成栋，就是从黔国公那件事开始的，不过那会儿他也只是嘴上抱怨几句赵成栋老奸巨猾，后来之所以和赵成栋对上，却是为了他。
“这种事你别多想，赵成栋是谨慎的人，不会冒着得罪靖国公府的风险，为旁人火中取栗的。”周孝衍也不等傅明梓回答，直接说道。
傅明梓神色有些古怪起来，周孝衍这句话，怎么好像是，好像是知道了黔国公的事情……
周孝衍看着傅明梓的神色，也终于回过神来，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太不谨慎了，只怕是引起了傅明梓的怀疑。
“殿下，你……”
“你别多心。”周孝衍迅速打断了傅明梓的话：“你之前说你姐姐回来，我多少猜出了一点，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是我不对。”
傅明梓一怔，他倒是没料到周孝衍会直接摊牌，而且还向他说了软话。
“小臣不敢。”傅明梓下意识推辞，然后又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小臣家里的事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殿下能猜出来也是常理。”
顾忌着家里，傅明梓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透彻，只能这般应付周孝衍，因此傅明梓虽然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是有些心虚的，他总觉得周孝衍这人的心思和赵成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周孝衍却像是松了口气：“你不介意就好。”
傅明梓抬头看了周孝衍一眼，见他果真没有追问的意思，心下也松了口气，若是周孝衍追问，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宝成在一旁听得晕晕乎乎的，也没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只埋头点好了赏赐，便回话道：“殿下，赏赐已经尽数登记造册了。”
周孝衍点了点头：“好好收着吧。”
魏宝成颔首应下，正要挥手让人把东西搬下去，傅明梓却突然走上前来，从那堆珠宝里，挑出一个玉佩拿了起来。
“殿下，既然是陛下的心意，那也不应全部放在仓库生灰，我看这个玉佩不错，不如殿下明日带上。”傅明梓这话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今日周孝衍原本就得罪了皇帝，现在要是对这些赏赐还是无动于衷，说不定皇帝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毕竟皇帝想要的，是顺心顺意的傀儡，可不是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刺儿头。
周孝衍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心底是不愿带皇帝赐下的东西的，但是却也明白这种事由不得他任性，因此只能捏着鼻子道：“你说的不错，这个玉佩就留下吧。”
魏宝成看见周孝衍允了，立刻从傅明梓手里接过了玉佩，至于剩下的东西，则是被其他小太监抬了出去。
傅明梓站在一旁看着，面上笑嘻嘻：“要是太子看了，只怕又要心里不舒服了。”
周孝衍因为之前的事儿，面上还是有些冷，不过回傅明梓话的时候，语气倒是柔和：“太子的赏赐不会比我少。”
傅明梓轻笑一声，就算是太子赏赐比傅明梓多，只怕也多不到哪儿去，皇帝铁了心要那周孝衍恶心太子，那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今太子和周孝衍是同盟，但是这份同盟的情谊，又能在皇帝的这些挑拨离间里坚持多久呢？
傅明梓看了一眼周孝衍，见他面色恢复了沉静，似乎毫不为这些事情忧心。
傅明梓沉了沉眼，这种事他能想来，周孝衍自然也能想来，可是他依旧如此冷静，是否他对此事早有计划呢？
第46章 白鹿
没一会儿太子也回来了, 同时皇帝对太子的赏赐也传了出来，就比周孝衍多了一对明珠。
傅明梓似笑非笑看了周孝衍一眼，周孝衍面色平静。
“太子大度, 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傅明梓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真心，太子费尽心思，猎了许多猎物, 甚至还猎到了一头野猪, 结果到头来却只比傅明梓这个蹭猎物的多了一对明珠, 太子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只怕就该气疯了。
周孝衍冷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儿, 以父皇的手段, 太子受委屈的时候还多着呢。”
傅明梓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孝衍，轻声道：“那殿下要不要去太子那儿探望一下？”
“不必了。”周孝衍看着有些疲惫：“等回了行宫再说。”
傅明梓本想再建言几句，但是看着周孝衍带着疲惫之色的侧脸，还是没有再说, 只道：“那殿下好好休息吧, 小臣告退。”
周孝衍张了张口, 心里有点不想他离开, 但是看着傅明梓恭敬的样子, 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点了点头：“你也下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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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或许真的是个大肚能容的人, 对这些赏赐, 竟也没有一点失望或难过的样子, 之后几天依旧和周孝衍谈笑风生，看起来十分亲密。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生气，第二天只随便转了一圈, 就回了营地。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皇帝早早回去，太子却很幸运的猎到了一头白鹿，整个营地都轰动了，这可是祥瑞之兆啊！
傅明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正好和周孝衍回到营地，然后就远远看见太子满脸红光，在一群人的拥簇下，往皇帐走去，应该是进去献祥瑞了。
傅明梓忍不住砸了咂嘴：“也是巧了，今日明明是陛下去东北狩猎，但是却正好身感不适早早回来，换成了太子去东北，又恰好猎到了白鹿，也不知道这是太子的好运气还是坏运气。”
周孝衍语气冷淡：“若在王公大臣那儿的印象来说，自然是好运，但是在父皇这儿，定然是大大的厄运了。”
傅明梓轻笑一声，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这些王公大臣来说，祥瑞的确是很玄妙的东西，太子亲手猎到白鹿，那自然是有上天庇佑，储君之位更是稳固了几分，可是皇帝却不是个大度的人，明明该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竟被太子抢去了，只怕由不得皇帝多想。
正在言语间，皇帝也从皇帐出来了，他温和的脸上，笑容十分勉强，倒是他旁边的罗贵妃看着依旧灿若桃李，笑的十分得体。
“好，太子果真神勇，能猎得白鹿。”皇帝干巴巴的夸了一句。
“是父皇政通人和，这才得天庇佑降下祥瑞，儿臣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太子说的倒是讨巧。
但是皇帝面上却并未好转，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皇帝自然也不会多想，但是就差这么一点，却由不得皇帝不多想了。
“好了，太子春猎，该是累了，下去歇着吧，日后朕定会重重赏赐太子。”皇帝摆了摆手，看起来兴致不大。
周围的臣子，这个时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太子献上这样大的祥瑞，若是皇帝真的欢喜，那就该当场大大赏赐才是，说出日后重赏的话，却似乎是敷衍之意居多。
但是太子却好似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只躬身行礼：“儿臣遵命。”说完也不多留，放下白鹿，便翩然退下了。
皇帝浑浊的眼睛，定定看着太子离去，面上那抹勉强的笑意，也终于渐渐消失殆尽。
**
“查出来是谁搞的鬼了吗？”太子此时怒意沸腾，一拂袖，将下人奉上的茶碗摔碎在地上。
跪在底下的人战战兢兢：“殿下，之前领着咱们去东北面的那个侍卫已经拿下了，可是他嘴很严，一句也问不出来，只是喊冤。”
太子气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他不是蠢货，或许在猎到白鹿的那一刻他也曾欢喜过，以为自己真的得天庇佑，但是后来仔细一想，他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凶险。
皇帝对他防备不满已经很久了，这个他心知肚明，因此行事也自来战战兢兢，可是这次他在皇帝预先想要狩猎的地方，就这么巧的捉到了白鹿，他几乎可以想象皇帝知道后的心情。
但是他却也不能将这头白鹿放走，假装无事发生，因为他捉白鹿的动静太大了，周围人很多人都看到了，要是放走，只怕更加麻烦。
所以他只能选择将白鹿带回来，献给皇帝。
想到今日皇帝在臣子面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太子就只觉得心头发寒，他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又更深了一层。
到底是谁，竟然使出了这样的毒计，不仅算计了自己的心思，也对皇帝的心思如此了如指掌。
他必须立刻找出这背后之人，这样躲在暗处算计人心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继续审！”太子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一定要给孤撬开他的嘴！”当初他会突然离开预定的狩猎方向，正是因为一个侍卫的一句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不信这只是个巧合。
“奴才知道了。”跪在地下的人，战战兢兢的领命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太子长出几口气，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
现在他一定不能乱，皇帝那儿已经对他生出了隔阂，这次祥瑞事件，只怕更加不待见他，现在他需要再一次低调起来，不能再露风头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约莫有了一个计划，高声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急忙进来回话：“殿下。”
“你去一趟五皇子的大帐，告诉他孤这里有点东西要分给他，让他过来一趟。”原本昨日的赏赐事件，让他对这位弟弟有些心生厌恶，但是如今这个情况，这个弟弟却成了他破局的关键。
“是。”小太监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太子坐在原位，双手握拳，现在只希望，周孝衍真的是个扶不上墙的，否则他这一招只怕真的会引狼入室，可是目前来说，他的处境实在不妙，只能兵行险招了。
太子那边传话太监过来的时候，周孝衍正在和傅明梓在大帐对弈，周孝衍棋风谨慎，步步为营，而傅明梓正相反，他的棋风大开大合，气势无双。
周孝衍算了半天，眼看将傅明梓逼到了绝路，但是傅明梓一子落下，原本焦虑的脸上却露出了笑脸：“殿下，承让了。”
周孝衍一愣，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的半壁江山已经失了大片，原来傅明梓一开始充满攻击型的那些攻势，都只是为了之后这一子做的铺垫。
周孝衍定定看着傅明梓，他面上还带着自得的笑，但是周孝衍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都说走一步看三步，这个人只怕走一步早就看到了十步百步。
“我输了。”周孝衍十分平静的投子认输。
本以为重活一世能聪明一点，如今看来，还是比不过他。
傅明梓得意的大笑：“殿下其实也很厉害，不过我更厉害就是了，我大哥往日与我下棋都是输多胜少。”
周孝衍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问，那为什么上一世你和我在朝堂对弈，连输三盘，只是为了让父皇高看我一眼吗？
这事儿他不敢深想，一深想就心尖抽着疼。
那时候他拼命想要得到父皇的关注，拼命想要得到父皇的喜爱，后来父皇果真和这一世一样，突然看见了他这个往日里隐形般的儿子，他那时候别提多开心了。
因此他更像做的再好一点，能让父皇多夸赞他几句，眼神能多在他身上停留几分。
后来听父皇夸赞傅明梓棋艺，他心理不服，就想和他当众对弈，傅明梓连输三盘，父皇笑着夸赞他，而他也像个傻子似得，得意洋洋。
周孝衍突然想起当时他们对弈结束，傅明梓看着自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那个时候，他是在哀伤自己这个蠢货被父皇利用个彻底，还是在哀伤自己竟喜欢上这么一个蠢人。
一想到这些往事，周孝衍情绪瞬间低沉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傅明梓有些不解，刚刚还好好的：“殿下。”他试探着喊了一句。
周孝衍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看向傅明梓。
啊，对了，现在不是上一世，这个时候，傅明梓对自己并没有上一世那般小心翼翼，也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故意输给他，或许他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也有心思细密的一面，知道谁对他真的亲近。
“我没事。”周孝衍语气有些干涩，还尝试着勾了勾唇：“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傅明梓看着周孝衍神情，就知道那些往事不是什么好事。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那些让人难受的事情，就忘记吧，否则再想起来，却也只是折磨自己而已。”傅明梓语气温柔：“殿下，如今您该向前看才是，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妙的事情啊。”
周孝衍突然笑了，这就是这个人的性子，不管再难，他永远心向光明。
“殿下。”外面传来魏宝成的声音：“太子殿下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有事禀报殿下。”
周孝衍原本温和的神色突然一冷，心知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可能又要发生了，他看向门外，眼底闪动着冰冷的光芒：“让他进来。”这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波涛暗涌。
上一世太子也是猎到了白鹿，为了转移皇帝注意力，也找上了一起同来的他，可是这一世比起上一世，自己的处境已经改变了很多，不知道这一次太子又会和他说什么话呢。
第47章 提议
“奴才见过五殿下。”太子那边传话的是个小太监, 说话也不敢大声，只垂着头行礼。
“太子殿下有何事找我？”周孝衍眼角也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棋盘, 倒是傅明梓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太监，心里琢磨太子这次的意向。
“太子殿下说有东西要分给五殿下，请殿下前去一叙。”小太监语气小心翼翼。
“哦？”周孝衍终于侧过脸来：“可说了是什么东西？”
“这, 这个倒是没说。”小太监顿时冷汗直流。
周孝衍将捻在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盒里,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了, 你且下去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小太监顿时松了口气：“是, 奴才告辞。”说完便轻巧的退了出去。
等人终于走了, 傅明梓终于收起了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总觉得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召见，只怕并非好事，更像是鸿门宴啊。”
刚刚因为白鹿的事儿，太子才在皇帝那儿受了气，现在不老老实实窝着, 还找周孝衍上门, 这么看都不太正常。
“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周孝衍站起身来：“不过就算不是好事, 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傅明梓没吭气, 也跟着起了身, 周孝衍自然不能拒绝，现在他可是和太子绑在一条船上, 就算心里有别的想法, 面上可一定要过得去。
周孝衍换上了一件见客的外套, 这才和傅明梓一同朝着太子的大帐而去。
两人经过通报走了进去，进去却发现，太子竟然正在收拾这次猎到的皮毛, 见着他们进来，笑着起身迎接：“总算是来了，我正要问你，你是哪种皮子呢，这次我得了不少好皮子，你要是有看上的，只管说就是了。”
周孝衍急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哥，这，这怎么好……”
“好了！”太子笑着拉着周孝衍坐下：“你我兄弟，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大哥的就是你的，这点皮子而已，你便是全拿去了，大哥也开心。”
周孝衍面上泛红，看着有些激动。
太子拉着周孝衍坐下，这才仿佛才看到了傅明梓一般，惊讶道：“傅公子也来了，真是怠慢了，傅公子也请坐。”
说完又笑着看了一眼周孝衍：“五弟，你和傅公子关系可够好的，什么时候都总是在一起。”
这话只是一句平常的调侃，周孝衍却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傅明梓。
傅明梓此时正眯着眼睛笑，和往日一般无二，仿佛并未因此有任何波动。
周孝衍顿时垂眸，心中却隐隐有些苦涩，不过转瞬，他又压下了心头的波动，温声道：“让大哥见笑了。”语气听着有些羞涩，就仿佛真的被这句话打趣了一般。
太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周孝衍的肩膀，又看向傅明梓：“那傅公子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五弟啊。”
“不敢。”周孝衍急忙行礼：“小臣定然会尽心侍奉五殿下。”不过在哪儿侍奉就看他的本事了。
太子没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依旧单纯的笑着点点头。
“五弟倒是交了个好朋友。”他看向周孝衍。
周孝衍抿着唇笑了笑，看起来有几分青涩。
叙完了家常，太子终于说起了正事，他仿若无意的拿起了摆在桌上的折子，叹息道：“现在二弟被禁足，三弟又是个不顶用的，前朝当差的皇子就我一个，如今政事又多，父皇也是劳心劳力，五弟你也快十六了，该到了当差的年纪了。”
周孝衍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握拳，太子竟然是这个打算，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但是他面上却依旧一副懵懂模样，喃喃道：“可是我还没有成婚，也没有出宫建府，只怕帮不上父皇和大哥的忙。”
大魏规定，皇子必须成婚，才能搬出皇宫，封王建府，入朝当差，否则就只能住在皇子所，继续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子。
太子笑了笑：“傻弟弟，这算什么难事，成婚的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挑，但是当差为父皇分忧，此时却正是好时机，父皇如今这般看重你，定是愿意的，等你入了朝，有了爵位，那些名门淑女，还不是任你挑拣。”这话也是暗示周孝衍，只有当差才能有个好婚事，也能有个好岳父，好靠山。
而周孝衍也适时的红了脸，有些羞涩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周孝衍心中一片冷凝，不说他的身份，婉昭仪那个脾性也根本就没法替他费心筹备婚事，皇帝更是巴不得他身后没有势力支持，这才好掌控操纵。
太子如今撺掇他出头，不过是想拿他吸引视线，在皇帝面前退一步罢了，又怎会好心替他谋划前程。
“当然是真的。”太子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我还能骗你不成。”说完又看了傅明梓一眼：“傅公子觉得我这话可有道理。”
傅明梓这时候已经被周孝衍和太子口中的婚事打击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听到太子问话，差一点就失了礼数，只强撑着打起了精神。
“殿下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他语气有些干涩，眼睛有些慌乱的垂下，根本不敢看周孝衍。
真是糊涂了，他到底在乱想些什么，周孝衍作为皇子，成婚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他还能盼着他守着自己不成，傅明梓心中苦涩。
周孝衍看着傅明梓的神色，目光沉沉，原本握紧的拳，又更紧了几分。
“看看，傅公子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太子心说果然是小孩子，真的是好骗，面上却依旧一副慷慨模样：“五弟，这事儿你不必担忧，大哥会替你办妥的，到时候你只等着出宫开衙建府便是，傅公子也正好做你的幕僚。”
周孝衍垂着眸，没露出一点眼底的神色，轻轻的嗯了一声：“那就拜托大哥了。”
傅明梓心下一沉，苦涩之意更浓，他是真的想成婚吗？
太子却十分开心，周孝衍这副好拿捏的样子，真的让他放心不少，这样的人，也活该被数成靶子，反正等自己日后继了位，给他一个闲散王爷当当，也算是情至意尽了。
太子心满意足的送走了周孝衍和傅明梓，而周孝衍和傅明梓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没有了之前的和睦，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朝着周孝衍的大帐走去。
傅明梓眼神恍惚，脚步也有些发飘，他早就知道周孝衍日后定是要娶妻生子的，只是之前他一直下意识的忽略这一点，但是及至今日，他终于被重重打醒了。
而他也终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周孝衍成婚，这般抗拒。
他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而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明梓。”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传入傅明梓的耳中，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见周孝衍已经站定，转过身看着他，而这一声明梓，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傅明梓愣住了，自从他见到他起，他就一直叫他傅卿傅公子，却从未交过他的名字。
“我刚刚那话只是应付太子的，我不会成亲的。”他定定看着傅明梓，言辞诚恳。
傅明梓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就乱了，他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原本聪明的脑子，此时也像是糊上了铁锈，怎么都转不动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样吗？
傅明梓心乱如麻，盯着周孝衍的眼神，却越发凝重。
周孝衍看着他紧绷的脸，却突然笑了。
这人上一世追逐了自己一世，却从未对他有过一句要求，这一世他们又再一次相遇，或许上天也想让他偿还他对自己的垂青吧。
“你别多想，我不会成亲的。”他又重复了一句自己刚才的话。
“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傅明梓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周孝衍侧过脸，脸上隐约有些泛红：“回大帐吧。”他并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天知道，他说出不会成亲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原本还打定主意一定要问出个道理的傅明梓，突然释然了，他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人这么别扭，他实在有些不忍再勉强他，而且……而且他这个样子，不就是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吗？
“那就回去吧。”傅明梓轻声道。
周孝衍终于松了口气，急匆匆转过身，朝着自己大帐走去。
傅明梓这次依旧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但是心情却与刚才一点都不一样了，再没有之前的沉重，反而快活的快要起飞了，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原来与人心意相通，竟然是这种感觉，傅明梓看着周孝衍的背影，突然快走几步，将飘入他领口的发带勾了出来，尾端还带着他的体温，傅明梓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周孝衍也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傅明梓轻笑一声，替他整理好发带，柔声道：“殿下，你的发带乱了。”
“我，我知道了。”周孝衍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又强行压下了慌乱，正色道：“多谢你了。”
傅明梓又笑：“殿下以后不必对我说谢。”他忍不住凑到了周孝衍耳侧，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话。
“这儿人多。”周孝衍涨红了脸，推了推傅明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看着他这个样子，傅明梓真的觉得可爱惨了，又轻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周孝衍的耳侧，让他耳畔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好，那就回去再说。”他语气中勾连着一点暧昧：“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周孝衍抿紧了唇，耳尖通红——
作者有话说：你们还有的是时间，可是我没时间了，终于进展到了这一步了，我先缓缓，感情线杀我。
第48章 别扭
自这日之后, 周孝衍和傅明梓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古怪了，依旧还像之前一样亲近，却又好像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两人有时候只是一个对眼，便能红了脸，又立刻错开。
魏宝成作为周孝衍的身边, 这一点看的最清楚, 心里忍不住嘀咕, 傅公子和五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却有点像初涉情事的小儿女家。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真相了的魏宝成当即打了个哆嗦, 阿弥陀佛，真是造孽，他果然是老糊涂了。
春猎三天很快就结束了，这一趟也勉强算收获颇丰，不仅猎了许多猛兽, 更是得了一只祥瑞白鹿。
但是皇帝却不见得多高兴, 之后一天甚至没有出皇帐, 只与罗贵妃在帐中宴饮, 其他跟着来的妃嫔, 倒是尽数成了摆设。
婉昭仪还因为这事儿招周孝衍去了一趟，想让他在皇帝面前多为自己说说好话, 也能得几分恩宠。
这样荒唐的提议周孝衍自然不会答应, 不过婉昭仪也不是个好哄的, 周孝衍废了许多功夫，这才安抚住了她。
等周孝衍从婉昭仪住处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一半了, 傅明梓还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殿下。”傅明梓迎了上去：“没事吧？”傅明梓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也是等的有点心躁了。
“没事。”周孝衍看着他被树枝上的露水打湿的肩膀，抿了抿唇：“母妃有些着急了，我安抚了半天才稳住她，那个送进去的宫女，现在也只刚刚进了殿中伺候，只怕还不得用。”
傅明梓笑了笑，他跟着周孝衍过来，就知道婉昭仪又出了幺蛾子，约莫也能猜出来婉昭仪在急什么。
“婉昭仪急了，那汪春来又是什么意思呢？”傅明梓问起了关键人物。
“汪春来是个精明的，这种事他不会掺和，来找我，也是汪春来给母后出的主意，他知道，若是他劝，必然失了母妃的看重，若是真的依了母后去父皇那儿邀宠，只怕他第一个要死无葬身之地。”周孝衍许是和傅明梓说开了，如今说话也没有之前那般谨慎了，一口气将这件事说的明明白白。
傅明梓早知道他算计人心的本事不差，因此倒也不惊讶，只笑着道：“也得亏是个怕死的，要是真遇上个傻得，只怕你也要为难了。”
周孝衍冷笑：“能让父皇亲自指过来的人，哪里有蠢得呢。”
傅明梓笑笑没说话，只道：“殿下，回去吧，明日就该回京了。”
周孝衍点了点头，他知道傅明梓这话的意思，等明日回了京，之前太子承诺的让他出宫的事儿只怕就要行动起来了，到时候他需要面对的事情可就不是眼前这点了。
两人回了自己大帐，傅明梓倒是有心多磨蹭一会儿，但是魏宝成是个实诚的，早早就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傅明梓总不能站在这儿看着周孝衍洗澡，因此只得有些闷闷的告辞离开了。
等出了大帐，傅明梓站定，又转头看了一眼帐子上周孝衍的身影，傅明梓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那日两人说开，虽然关系看着亲密了许多，周孝衍对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但是要说什么实际上的进展，却是一点都没有的，傅明梓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剃了头去做和尚了，或许和尚都没有他这么清心寡欲。
但是叹了再叹，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自己那点龌龊心思说给周孝衍，只能辗转了片刻，郁郁回了自己住所。
周孝衍一直等到傅明梓终于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几日，一直学着该怎么和傅明梓相处，可是他虽然两世为人，却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更不知两个有情之人该如何相处，所以他只能试着放下自己的心防，和他多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多关心他几句。
可是他今日这般连声叹息，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周孝衍有些犹豫。
魏宝成看出了周孝衍情绪不对，急忙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周孝衍迟疑了片刻，还是张了口：“我对明……我对傅公子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
“殿下何出此言？”魏宝成一连惊诧：“在奴才看来，您对傅公子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哪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不说傅公子，便是奴才这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到殿下的深情厚谊。”
“这样啊……”周孝衍低声喃喃，可是为什么傅明梓还依旧叹息呢？
周孝衍面上神色更加复杂了。
魏宝成看着周孝衍脸色，一时间也有些迷惑了，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怎么总觉得殿下脸色更难看了啊……
**
第二日，因为要回京，所以上到皇帝，下到臣子各个都起了个大早。
傅明梓顶着起床气，被小允子连拉带拖从床上薅了起来，他去周孝衍跟前报道的时候，还打着哈欠，眼睛睁都不睁不开。
周孝衍看他这样，忍不住皱眉：“该多睡一刻钟的。”
就这么一句话，小允子便吓的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睡一刻钟，晚睡一刻钟都没什么差别。”傅明梓急忙给小允子求情：“是我惫懒了，倒也不怪小允子，殿下息怒。”
周孝衍冷着脸看了一眼小允子，小允子只觉后背一寒，身子又忍不住颤了颤。
“起来吧。”周孝衍自然要给傅明梓一个面子：“日后小心伺候着。”
“是。”小允子这会儿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魏宝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小允子，心说这小子日后还是得提点提点啊。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魏宝成躬身禀报：“您的意思是……”
周孝衍看了一眼傅明梓，傅明梓这会儿刚又打完一个哈欠，看见周孝衍眼神扫过来，急忙摆了摆手：“我没事儿了，如今已经醒了神了，一切都由殿下做主。”
周孝衍也知道现在时间容不得再磨蹭了，只能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怪皇帝定的时间太早，日后若是他，定然不会这般折腾底下人。
魏宝成松了口气，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傅明梓，若是真去的迟了，五皇子如何不说，他却是要掉一层皮的。
傅明梓被魏宝成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倒也没多想，跟着周孝衍就出了大帐。
他们出来的时候，也有旁的人陆陆续续从帐子里出来，朝着皇帝的皇帐走去。
他们一行人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融入了众人之中，不过那些大臣们，看着也是累得够呛，各个都是一副疲惫模样，根本没有说话搭腔的心思，一路上都走的很安静。
等到他们到了皇帐外，太子早早就到了，此时正一脸郑重的在帐子外恭候。
傅明梓他大哥也来了，却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早起的样子，面上神色清醒，正皱着眉和人说话。
傅明梓下意识看了一眼和傅明松说话的人，却一下子愣住了，原来和傅明松说话的，正是傅明柏，这还是他来这儿之后第一次见到傅明柏。
虽然之前说傅明柏也是负责护驾的人，但是傅明梓等来了之后才知道，傅明柏负责的，是行宫外围的警戒，压根都到不了皇帝跟前，所以别说见面了，一句话都传不到，直到今天皇帝要走了，傅明柏这才有机会来御前露脸。
“殿下。”傅明梓低声道：“小臣二哥过来了，小臣过去打个招呼。”
周孝衍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去吧，只是回去的时候骑马小心些。”傅明梓今日没有睡饱，他也是怕傅明梓骑马不经心，坠马可就不好了。
傅明梓没仔细听，只囫囵的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傅家兄弟站的地方走去。
因为天还没亮，他这点动静倒是没有引起什么目光，两三步就走到了跟前。
“大哥，二哥。”傅明梓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看他过来，傅明松和傅明柏也停下了话头，傅明柏看着他皱起了眉：“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御驾前还是这般散漫，若是被人看见了，定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好了好了。”傅明松急忙和稀泥：“这一大早的，人人都疲乏，也不端是五弟一个。”
傅明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傅明松，心说他如今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惯的，但是这话他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憋憋屈屈的闭了嘴。
傅明梓偷笑一声：“二哥，你就别气了，我这就正经起来，定不给家里丢脸。”
傅明柏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行了。”傅明松急忙转移话题：“你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做什么，可别跟我说是过来看你二哥的。”
一下子被傅明松堵死了话头，傅明梓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什么人，这才凑了过去，低声道：“太子想要推五皇子出来。”
傅明松挑眉，倒是没有太过惊讶，这一点，他其实早有所料，自从白鹿事件之后，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当然也包括了招周孝衍入帐，可以说，当时周孝衍在众目睽睽下进了太子大帐，他就猜出来了太子的打算。
“还不算太蠢。”傅明松这句话说得是太子：“那五殿下是什么意思？”他转而问。
傅明梓干笑了几声：“如此大好时机，若是不抓住，岂不是太蠢了。”
傅明松神色渐深。
若是五皇子没什么野心，这种被退出来当靶子的事情，自然不敢掺和，但是若是知道这后面的凶险，还要出来的，那自然所图甚大。
“原来如此。”傅明松意味深长：“如此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傅明梓这个时候彻底受了他往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略显轻浮的笑，目光冷冽，面色沉沉：“自然是决定了。”
“好。”傅明松眼中精光大盛，只回了一个字，却是重若千钧。
第49章 归家
那一句好字之后, 傅明松和傅明梓就再没有多说话，甚至傅明柏都只是一脸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兄弟，到底没有出声。
傅明梓嘴角含着浅笑, 似乎早有预料傅明松会如此。
之后皇帝终于从皇帐出来，罗贵妃正伴在他身侧。
皇帝今日看着倒是比昨日脸色好些，罗贵妃更是面含微笑, 对着这么多臣子, 倒是以前都不怯场。
“时间差不多了, 启程吧。”皇帝扫了一眼太子，语气沉沉。
“起驾！”赵德福高声通报。
随着皇驾前行, 他们这些臣子也都骑马坐轿, 一路浩浩荡荡，朝着京城回去了。
这一路傅家三兄弟几乎没怎么说话，傅明柏将人送到了京城外，就要离开，走之前倒是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傅明梓, 低声道：“五弟, 你到底是长大了。”
傅明梓轻声笑了笑：“人总有长大的时候。”
傅明柏没有说话, 轻轻摇了摇头, 转身走了。
等到傅明柏和他的骁骑营的身影消失, 傅明松突然开了口：“你该知道，你二哥是什么性子。”
傅明梓笑了笑：“大哥不也知道吗？”
一边说着, 傅明梓一边转过脸看向傅明松：“不管二哥是什么性子, 总归他到底是傅家人, 大哥算无遗策，还任由我在二哥面前提起五皇子的事儿，大哥又是怀着什么心思呢？”
傅明松看着自己这个一手拉扯大的弟弟, 突然笑了：“你果真是长大了。”
傅明梓此时却沉下了脸：“自然是要长大的，不然又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呢，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家里吧。”
傅明松失笑，叹了口气：“我总是说不过你，你喜欢就去做吧，不过你该知道的，家里能给你的支持很少。”
傅明梓垂眸，嘴角还带着笑意：“我自然知道。”
他从第一天决定帮助周孝衍开始，就没想过拉傅家人下水，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志向搏一搏，但是他却不能将傅家捆在一个不知前程的战车上，若是周孝衍失败了，那也是他给周孝衍陪葬，不是整个傅家，而若是周孝衍成功了，却不仅是他有所成就，更是傅家满门荣耀。
这一点他一清二楚，而且心甘情愿。
傅明松看这傅明梓的神情，便知道他早有这个觉悟，因此也再不多言，转身朝着城门走去，嘴角却浮现一抹深沉的笑。
果然成功了啊，他多方算计，把他从靖国公府的锦绣堆里推出来，让他进入这世上权势最集中的地方，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性子，离经叛道却也有万丈雄心，可是因为是幼子他自知在家中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便用酒色麻醉自己。
傅明松养了他一场，也疼了他一场，又怎会忍心他这个样子，所以他便亲自向靖国公谏言，狼崽子不能养在家里，狼崽子需要在战场上拼杀，需要见过血，只有这样，才能不负他的凶名。
他知道靖国公一定会答应他，因为傅家人原本就并非什么温情脉脉的人家，每个人，哪怕是看起来最老实的，骨子里也刻着狂傲的因子，傅家人从不会将窝囊的活一生当做一个选项。
所以，当听到傅明梓这个看起来凶险万分的决定，他只有欣慰，并无半分抗拒。
傅明梓看着傅明松走了，一踢马腹，也跟了上去。
他们兄弟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在队伍的最末端，看着竟然有些萧瑟。
一路走到皇城外，皇帝的御驾终于停了下来。
“诸卿都累了一天了，且都回去歇着吧。”皇帝带着温情的口谕从御驾中传了出来。
傅明梓随着其他大臣一起谢恩领旨，但是在起身之后，却朝着周孝衍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周孝衍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看了过来，他先是一愣，然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傅明梓笑了笑，知道他让自己不要担心，先回去，便也不多言，跟着傅明松回了傅家。
**
这一趟出去，虽然露脸，但是却也的确累得够呛，他一回到傅家，还没等去后院报个平安，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等到快下午的时候，这才被松烟摇醒。
“五爷，您这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饿不饿啊？”松烟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大夫人都派人来看了您几遍了，听说您还睡着，担心的不行呢。”
松烟到底是伺候久了，知道他被人叫起之后定是要发火的，所以干脆先发制人，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不过说完又有点忐忑，忍不住观察傅明梓的脸色。
不过傅明梓今日到底是睡得久了，倒是没有太烦躁，只是坐在床上愣了愣，就回过神来：“是有点饿了，去弄点东西过来，大夫人那儿也找人去回话，就说我没事，过一会儿就过去给她请安。”
“是，奴才遵命。”松烟松了口气。
傅明梓穿好了衣服洗漱好，又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精神抖擞的朝着后院去了，几日没见文氏，心里倒是的确有些想了。
等到文氏院子的时候，却发现热闹得很，大侄子傅则琛一家子都在，大哥傅明松也在，听到他来了，屋里人倒是一大半都起来和他行礼。
傅明梓有模有样的摆了摆手：“都坐吧，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说完又走到傅明松和文氏跟前，拱了拱手：“大哥，大嫂。”
傅明松点了点头：“精神看着倒是好些了，不过睡这么久，对你身体也不好，日后可不许了。”
傅明梓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文氏倒是一脸担忧：“看着瘦了许多，又睡了这么久，不如明日请大夫进来看看。”
“大惊小怪。”傅明松摇了摇头：“多大点事，不妨事。”
傅明梓也跟着道：“我这不是瘦了，是结实了，当时在云台，我和五殿下骑着马猎了许多东西呢，五皇子还赏了我不少皮子，待会儿我全拿过来，也给大嫂做几件衣裳。”
文氏一听这话，早就是满脸的笑：“我还能贪图你这点东西，我给你存着，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当彩礼。”
一说娶媳妇，傅明梓心理忍不住有些心虚，忍不住干笑：“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哪里需要存着了。”
文氏瞪了他一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口气倒是不小，等日后成亲了，自有人管你。”
文氏一口一个成亲，傅明梓腿早就软的不行了。
傅芸嘉看出了自己这位叔公的别扭处，也知道这幢亲事八成是不成的，祖母只怕是要失望了，因此急忙出来转移话题：“祖母，您刚刚还说姑祖母家的几位表姑过来要和我住在一块呢，不知道是哪几个院子？”
一说这话，立刻引回了文氏的注意：“还说呢，我如今也不大知道小姑娘家的喜好，倒是要琛哥儿家的帮我。”说完就看向了坐在傅则琛身边的徐氏。
徐氏抿着唇笑了笑：“母亲操心的事多，能帮到母亲，却是儿媳的福分。”
“真是个会说话的。”文氏笑着道。
傅明梓看了一眼徐氏，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位侄媳妇，今日突然遇上，他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闻陛下有意让武安侯嫡次子尚主。”这话还是从周孝衍那儿听来的，不过在傅明梓看来，大公主的确算不得什么良配，也不知道武安侯徐家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徐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然后又转瞬恢复了笑容，依旧低垂着眉眼，看着十分恭顺：“不知五叔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小弟早有婚约，只怕没有这个福分。”
这语气轻轻柔柔的，表达的意思却一清二楚，傅明梓明白了，看起来武安侯也不愿卷入皇后和太子之间的争端中。
“原来如此。”傅明梓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声：“那倒是可惜了，我之前也在宫里见过大公主一面，却也是个性子爽利的对皇后娘娘也孝顺。”性子爽利，俗称跋扈霸道，对皇后娘娘孝顺，必定会和太子对上。
徐氏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傅明梓的言外之意，脸上不由一白。
傅则琛皱着眉看了傅明梓一眼，似乎是责怪他吓坏了自己的媳妇，然后又转头安抚徐氏：“许是五叔听错了也不一定，公主下降，哪里就这么简单了。”
徐氏勉强笑了笑，不过面上还带着一丝不自然。
傅明梓也没有吓唬女人的爱好，顺着傅则琛的话头应和了几句，便将这一茬揭过去了。
文氏端坐主位，等到他们说完这个，就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又和徐氏说起了傅明珠回府之后的安置事宜。
傅明梓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但是眼睛却不小心扫到了坐在文氏身侧的傅芸嘉身上，小小一点人，却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傅明梓心底生出了几丝兴趣，之前对这个侄孙女的那点怀疑也涌上心头，还是得问一问才能安心啊，傅明梓自顾自的想。
而傅芸嘉似乎是察觉到了傅明梓的视线，急忙低下头避开，手紧紧攥着帕子，几乎要把帕子扯碎了。
傅明梓垂眸，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个大侄孙女，看起来对他倒是怕得要命，真是有趣的很。
文氏终于和徐氏说完了话，傅明珠几人住的地方也定了下来，文氏看着十分满意，还夸了徐氏几句。
徐氏勉强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游移，似乎还在想着刚刚傅明梓的那番话。
傅明梓笑了笑，温声道：“大嫂，嘉姐儿倒是个坐得住的，这般小，听着你们说这些事儿，竟也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真不像是个小孩子。”
这话说的寻常，傅芸嘉听在耳朵里，却只觉的嗡嗡作响。
第50章 做梦
与傅芸嘉不同, 文氏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的笑：“这孩子自来老成，心里也有成算，可见日后是个省心的。”
说完又笑着看徐氏：“你养了个好女儿。”
徐氏眼中也有笑意, 不过她倒是矜持，只隐约看出来一丝喜色。
傅明梓混不管这些，只盯着傅芸嘉看, 傅芸嘉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激反应, 急忙垂头, 装作羞涩模样。
傅明梓微微蹙眉，的确是有些古怪。
“好了。”傅明松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明儿还要早起呢。”
傅明梓敛下深思, 随着傅则琛起身告辞。
等出了文氏院子，傅则琛缓声道：“五叔，武安侯那边你别操心了，不会出问题的。”
傅明梓看了一眼傅则琛，忍不住笑了：“怎么, 和你老丈人通过气了？”
傅则琛摇了摇头：“我了解他, 他是个谨慎的。”
自然是个谨慎的, 若不谨慎, 武安侯作为开国几大侯爵之一, 也不会一直传承至今了，武安侯代代相传的, 只怕靠的就是这份谨慎。
“我知道了。”傅明梓笑了笑。
傅则琛看着他的笑脸, 神色还是有些复杂, 自从知道傅明梓下定决心要支持五皇子，傅则琛就下意识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五叔，你……”
“好了。”傅明梓打断了傅则琛的话, 他的这个大侄子，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你用不着多想。”
说完他又远远看了一眼站在原处的傅芸嘉，她此时正站在徐氏身侧，手紧紧攥着徐氏的衣角，低声和徐氏说着什么。
“你的这个女儿，倒是个聪慧的。”傅明梓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了这一句。
傅则琛都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还行吧，小孩子家家的，也就机灵些。”
傅明梓笑了笑，他这个侄孙女，可不光是机灵些可以形容。
“大侄子，我有些话想和嘉姐儿说，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傅明梓看向傅则琛。
傅则琛更惊讶了，傅明梓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说的。
“五叔，这到底……”
“就是一点小事。”傅明梓笑着道：“你也别操心了，就说两句。”
傅则琛总觉得这里面有事，但是他却从傅明梓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傅则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是个小女孩，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那行吧。”傅则琛犹犹豫豫的应了下来，他也是打着等傅明梓问完话，他再问傅芸嘉的主意，因此虽然觉得有些古怪，还是答应了。
“芸嘉。”傅则琛对着傅芸嘉招招手：“过来。”
傅芸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傅明梓他们所在的方向，一眼就撞进了傅明梓的笑眼中，傅芸嘉心里越发不安了，抬头看了一眼徐氏，有些可怜巴巴的：“母亲……”
徐氏温柔的笑了笑：“你父亲叫你你就过去吧，可能是有话要和你说。”
傅芸嘉心一沉，知道只怕是不能幸免了。
磨磨蹭蹭半天才蹭到了傅则琛跟前：“爹，五叔祖。”她讷讷行礼。
傅明梓看她这样，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个侄孙女，刚刚看着还是个老成孩子，如今却终于有了点小孩样子。
“你五叔祖有话和你说，你好好听话。”傅则琛知道傅明梓必是不愿自己留下的，因此也不费这个口舌，吩咐完看着傅芸嘉应了便离开了。
傅芸嘉却是心下戚戚，五叔祖到底要问自己什么？难道他看出了自己重生？这不可能啊，傅芸嘉一时心乱如麻。
等到傅则琛终于走远了，傅明梓这才慢悠悠道：“嘉姐儿，你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傅芸嘉心下一跳，恍惚间好像又到了前世，那个时候她在夏家苦苦煎熬，五叔祖过来看她，也是这么问她的。
那个时候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很好，不劳叔祖挂心。”说完还仿佛不够痛快，继续道：“只要叔祖要些脸面，我只怕还能更好些。”
她将自己的不幸，自己的痛苦，夏家人对自己的折磨，都转嫁到五叔祖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自己一日日越发后悔的内心。
可是他听了这些恶毒的话，却依旧面不改色，其实她知道，那时候夏家没弄死她，也都是借了五叔祖的光，只要他还是当朝重臣，即便新皇不喜他，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他。
“过几日家里回来人接你，你好自为之。”五叔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只是可惜她到底没等到家里来接她，那一晚，她便被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下了药，污了名节，又被夏家做成了自戕而死的样子，最后还是五叔祖来替她收尸，也收拾了夏家。
后来她变做幽魂，看着夏家满门被抄灭，只觉得痛快，可是后来五叔祖又是什么结果，如今她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看见五叔祖领了圣旨，去了幽禁五皇子的地方。
“芸嘉？”傅明梓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句。
傅芸嘉恍然回神，眨了眨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睛，低声道：“回五叔祖的二话，芸嘉一切都好。”
傅明梓点了点头，他问这话，也不过是没话找话，打开话题罢了。
“既然都好，我怎么看着你每次提起你姑祖母家的几个表姑的时候都脸色不好啊？你和两位表姑见过吗？”傅明梓顺着话头就往下问。
傅芸嘉只觉得后背一凉，没想到她这点神色变化也被他看在眼里了，她就知道，这个五叔祖不是个好应付的。
“我，我……”傅芸嘉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要说起来，她上辈子死的时候，也就十几岁，又是被一家人宠着养大的，后来即便受了磋磨，也没心机深沉到什么地步。
“我是听闻家里要来客人，所以有点害怕。”傅芸嘉着急忙慌的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傅明梓看她这样，忍不住笑了：“你别怕，有些事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你应该明白，咱们都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家里人总不会害你。”
傅芸嘉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酸，上一世是她对不住傅家，傅家可从没有对不住她，即便父亲面上生气不管她，但是母亲偷偷找人来看她，给她送东西，父亲却是从没拦过的。
只可恨她那时被人迷了心窍，只以为傅家功勋出身，规矩不整太过粗鄙，还是夏家世代簪缨，才是清贵人家，到头来，倒是为旁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却一脚踏进了火坑。
“叔祖……”傅芸嘉迟疑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她到底是一个深宅女子，许多事情也只是似是而非的知道，但是五叔祖却不同，他聪慧机敏，许能看出来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儿，傅芸嘉倒是下定了决心，直接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姑祖母带着两位表姑来了家里，曦表姑选秀落了选，晴表姑却被指给了四皇子做侧妃，晴表姑深恨姑祖母，做出了很多下做事，芸嘉当时只以为是一场梦，没想到醒来第二日就听说姑祖母上京的事儿，这才有些害怕。”
傅芸嘉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重生的胡话，只怕没人会信她，还会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但是假托梦的事儿说出来，可信度就比重生稍微多一些。
“梦？”傅明梓皱着眉，心里有些不信，但是若是果真如此，倒也能解释之前傅芸嘉的古怪之处。
“你那梦里还有别的吗？”傅明梓皱着眉问。
傅芸嘉抿了抿唇，既然都说到这儿，还是全说完吧，她破罐子破摔似得，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我被晴表姑鼓动，嫁进了夏家，父亲因此与我决裂。”
“五叔祖您因为和五皇子不和，离开了五皇子，入朝为官，后来入了内阁，成为国之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皇帝很快就病重将死，他竟然将皇位传给了不声不响的四皇子。”
“其他皇子都失了势。”
“五皇子被四皇子圈禁，生死未卜。”
…………
傅明梓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气的脸都白了，什么他和五皇子不和，什么五皇子生死未卜，这都是什么胡话！他们明明刚刚互表心意，明明五皇子那般通透，又怎会被皇帝算计成那样。
还有那个四皇子，皇帝是糊涂了吗？竟然会让一个世家支持的皇子登上皇位！
傅明梓简直觉得荒唐透了，但是偏偏，他的潜意识却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因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是编不出这么逻辑自洽的谎话的，尤其是很多事情的细节都是如此清晰，甚至在这个故事中，他做出的事情，也与他的性格相符合。
“那太子呢？”傅明梓终于发现一个漏洞，傅芸嘉说了这么多，却偏偏没说太子。
傅芸嘉迟疑了片刻，终于道：“太子在一年后一次宫廷刺杀中，被人害死了，后来查出来是罗贵妃和皇后娘娘合谋，皇后娘娘被废，罗贵妃被打入冷宫。”
傅明梓瞳孔瞬间放大，这简直是荒谬！
可是再一细想，傅明梓却又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一时间，傅明梓脸沉如水。
傅芸嘉有些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五叔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住了，她刚刚没敢说五叔祖和五皇子的那些风流轶事，也不知道现在五叔祖和五皇子到底……
“我知道了。”傅明梓语气沉沉：“这话出你口入我耳，再不要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你父亲。”
傅芸嘉急忙点头，她哪里敢再让旁人知道呢，让五叔祖知道，她都怕被人当成孤魂野鬼处置了。
“回去吧。”傅明梓摆了摆手。
傅芸嘉松了口气，急忙转身走了。
看着傅芸嘉离开的身影，傅明梓目光沉沉，不过是随意为之问了问，没想到竟然就问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刚刚傅芸嘉的那番话中，除了他和周孝衍的关系对不上号，别的，很多事其实都早有预兆。
傅明梓握了握拳，他觉得，他应该和周孝衍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