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甜蜜 逗老子玩儿吗?
离天亮还远着, 屋子里一片漆黑,身旁被她缠得紧紧的温热躯体突然抽走,李幼卿不悦的皱起眉。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温暖的大火炉,谁把它拿走了。
她不舒服的翻了个身, 从酣眠中渐渐清醒过来。
睁眼看见个朦胧身影正在披衣, 本能的伸出手去拉, 还未完全醒的小奶音软软糯糯撒娇道:“不许走,我冷——”
她过去很浅眠的,在东宫时稍微好一点儿, 但从未有在他身边睡得这么沉过。
宣睿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 一直坐在床边,等到她重新睡着才匆匆离去。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只要自己起床她就会醒,虽然也很想多陪她一会儿, 但赤羽军正带着三万大军逼近,他必须早做准备。
尉迟猛也已经带了三千精锐赶来与他会师, 这几天他必须集中精力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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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出了好几日的太阳,今日却是个阴天, 屋内屋外都是昏昏沉沉的, 让人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李幼卿从起床心情就不好,洗漱过后,随手从柜子里取了件梅花暗纹的长袖夹袄穿上, 裙子是之前穿过一回的,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柜里。
若是让黎媛那个小贱人知道,自己流落宫外两天穿同样的衣裳, 怕是要耻ʟᴇxɪ笑她好久。
转身时,冷不防瞧见方桌上放了个做工精致的黑漆小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装了对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耳坠。
忽然想在宗庙睡通铺那晚,他取走自己的耳坠时,说会再送她一对新的。
李幼卿并不差这对耳坠子,过后便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他竟悄悄上了心。
本以为西北穷山恶水找不出什么好东西,眼前这对红宝石的成色,却让她微微吃了一惊。
是即便在皇宫都十分稀少的鸽血石,她记得从前皇后娘娘戴过这么一对,却是比这个小些。
随后她才想到,柔兰便是红宝石的主要产地,他要弄到这么一对耳坠应是不费工夫,便没太放在心上。
戴上试了试,跟今日穿的衣裙正好相得益彰,适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刚装扮完,陈婶就送来了补气血的当归红枣粥,说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要给她补补身子。
“没想到宣将军看起来不解风情,对卿卿姑娘却是体贴入微。”眼见她耳上的红宝石耳坠子,又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生得真美,平时不打扮都让人挪不开眼,今日戴上这耳坠子,真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李幼卿虽听惯了奉承话,此时却莫名觉得十分受用。
罢了,这对耳坠子,就算他花了心思吧。
只是从早上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小腹也隐隐作痛。
起先还担心是不是昨日受了凉,等到一碗当归红枣粥下肚,小日子竟立即汹涌而至。
面对这种情况,李幼卿不禁傻了眼。
以往来这个,身边多的是使唤跟伺候的婢女仆从,可眼下身边只有个陈婶。
看到对方塞过来的简陋的月事带,李幼卿欲哭无泪,心情简直比当初被额尔海人俘获时还要绝望。
好不容易在陈婶的服侍下,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李幼卿只得安分躺在床上,感觉身上哪哪儿都不自在。
屋里炉火烧得很旺,但她依然觉得冷,想要那只人形大火炉。
虽然这人又凶又野蛮,但胜在生得孔武有力,无论走到哪儿都能保护她。
李幼卿甚至在想,如若他将来肯好好听自己的话,也并非不能破格将他指为驸马。
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她往窗外张望了几次,都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之前那点儿女儿家心思,立即又烟消云散。
既做不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这样的驸马要来何用?
正要关窗,却见另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从缨来到小院门口,正与公主探寻的目光对上,朝她点了点头,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幼卿知道她昨日定还有没说完的话,起身穿了鞋走出去。
厨房里,陈婶正在准备晚饭,香气已经飘散出来。
周围不少百姓家的屋顶都冒出袅袅炊烟,与刚来时的萧条相比,已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天快黑了,姑娘身子又不利索,不在炕上捂着出来干什么。”有昨日教训,陈婶整日都小心留意她这边动静,一见门开了,便立即拿着锅铲走出来询问。
李幼卿往院门口看去,幸好已没了从缨的踪影。
不想惹陈婶疑心,她乱编了个借口:“我躺得有些腰疼,想去附近走走,不会去太远的。”
见对方面露难色,李幼卿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小声道:“顺便,我想去迎一迎将军。”
陈婶是过来人,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成天一颗心都在情郎身上,便十分理解的道:“那姑娘当心些,只能在附近走动,千万别像昨日那样跑远。”
“嗯。”李幼卿微微笑了下,小心翼翼踩着积雪出门了。
刚拐了个弯,在一处废弃的仓库旁,果然从缨就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见她来了,从缨紧走几步迎上来,恭敬道:“奴婢拜见三公主。”
李幼卿面色依然冷淡,睨着她不紧不慢道:“你一直在我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虽说见到了锦城的亲笔信,但她仍未放松警惕。
再说太子怎么会那么好心,专程派人来接她回宫,怕是前方还有陷阱等着她。
从缨急切道:“公主,自从您离宫之后,太子殿下就未有过一日安枕,求您跟奴婢回宫吧。”
李幼卿侧目扫了她一眼,语调清清淡淡,比树梢上的积雪更冷:“我昨日就已说过,三公主已经死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发的丧,你难道听不懂话吗?”
小公主冷凝的态度,让从缨越发不安,只道:“公主息怒,此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待您回宫之后,殿下定会亲自跟您解释清楚。”
“回宫?”李幼卿轻轻挑了下眉,不禁笑起来,眼神里含着几分讥诮:“倘若我说,我不回呢?”
从缨脸色一变,当即便跪下来,劝道:“请公主三思,最多两日,镇北军与赤羽军将为争夺溟城开战,正是您出城的最好时机,而且太子殿下已下了严令,若带不回公主,奴婢跟锦侍郎两人都得死!”
“他竟连锦城都要处死。”李幼卿喃喃念道,脑海里浮现李景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双手不禁用力握紧。
那个陪伴她长大,与她相濡以沫的太子,绝不会下这样狠绝的命令。
但从父皇得了重病,以及皇后娘娘薨逝之后,他性情逐渐变得寡言少语,行事也越发莫测难辨。
从缨见公主还在犹疑不决,更加焦急道:“镇北王已在密谋造反,宣将军是其义子势必将追随,西北如今已成为龙潭虎穴,公主再留下怕会惹火焚身!”
李幼卿垂眸道:“你先去吧,我知道了。”
从缨未得准话,心中仍不安宁。
可看小公主这样沉默,知晓今日必难得肯定的答复,想着多少还有些时间,趁着尚且没人看见,站起身匆匆去了。
回去路上,李幼卿脑海里一直在想从缨方才那句话——
镇北王已经谋反,宣睿作为他的义子势必追随。
可随着两人之间了解日益加深,李幼卿其实并不这样觉得。
乌城陷落便处处透着蹊跷,自己先后跟他去往清和舞坊跟白瑶儿住所查探,从他的态度中,心里已隐隐有个猜测。
昨晚听他说要出城打仗,打的却不是白王麾下铁蹄,而是同属西北三军且是陆家嫡系的赤羽军。
从中足以窥见,宣睿跟镇北王恐怕早不是一条心。
西北局势混乱,她作为大梁公主的确不该再留下,否则暴露身份,会给父皇带来麻烦。
天渐渐黑了,她听见马蹄声一抬头,便见宣睿一脸焦急的寻来,干脆站在原地等他。
见他下马大步走来,李幼卿先服软道:“我是想去接你来着,发现方向不对,立马就回来了。”
宣睿眉头皱紧:“不是这条路,你走反了。”
李幼卿便转回头看了眼,一脸犯迷糊的样子。
宣睿摇了摇头,正要把她抱上马背,李幼卿忙阻止他:“不行,我今天不想骑马。”
“怎么了,之前不是很喜欢吗。”记得来溟城时,她专门还骑了一日。
李幼卿走累了,拉着他的胳膊绕到后面,踮起脚道:“反正你要背我回去。”
宣睿方才就看见她耳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一时又勾起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他眸色暗了暗,蹲下身道:“快上来。”
李幼卿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莫名觉得他情绪有些急躁。
沿途遇到行人,她有些羞涩的将脸埋进他脖子里,有些后悔让他背了。
宣睿嘲笑她:“有什么好躲的,谁不知你是本将军的人。”
“哼——”李幼卿趁着没人,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见他耳后根连同颈子全都通红了,闷不吭声只管往前走,心里才解了气。
谁让他夜里老是咬自己来着,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肩膀都被他弄出红印了。
何止是放肆,简直是目无法纪。
她只管在心中意淫把他按在地上打板子,回到屋子后,却忽然被对方一把按在了床铺上。
男人重重的鼻息压过来,几乎立刻就欺上了身。
李幼卿感觉下腹一股热流涌动,吓得脸都白了。
宣睿见她眼里露出惊恐之色,脸色也比平常要苍白,准备吻下去的动作一顿。
接着,便见她眼圈儿红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迅速积满泪水。
他心里一紧,将人拉起来搂在怀里,紧张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李幼卿声音里带着哭腔:“哪儿都不舒服,你混蛋。”
宣睿越发心急,掰正她的脸沉声道:“闹什么,不说清楚,逗老子玩儿吗。”
他身上天然一股悍气,稍稍板起脸便是一副凶相。
李幼卿怔怔看着他,忽然就委屈的落ʟᴇxɪ下泪来。
宣睿看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宣睿心里更加着急上火,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一语不发起身出去了。
李幼卿当他就这么走了,赌气的将耳坠子取下往外扔去,趴在床上哭得更加伤心。
宣睿出去找陈婶询问清楚缘由,过了一会儿,亲自端了碗红糖水进屋。
早上才送出去的耳坠子,此时正正东一只,西一只躺在地上。
他俯身捡起来,跟碗一道放在床头柜上,将人轻轻拉起来哄道:“莫哭了,陈婶说喝了红糖水会好些,我喂你。”
李幼卿两只眼睛红肿得像兔子,生气道:“等回了宫,我要让父皇发落你,打你板子——”
“不用等,你若是高兴,现在就可以打我。”宣睿在床头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着,然后端起红糖水,一勺勺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李幼卿想起那一身腱子肉,打消了锤他的念头。
哭了半天,她只觉得又累又倦,暂且没力气跟他计较。
一边喝着红糖水,感觉他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肚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按着,身子不禁舒服了许多。
浓浓的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往旁边靠去,有一勺没一勺的喝他喂的红糖水,最后竟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感觉温热的泪水沾湿自己脖子,宣睿垂眸,见她睡着了都还在抽抽噎噎的,胸口那股酸涩的胀痛感更甚。
他这一生都在杀伐征战,除此之外,其余情感都乏善可陈。
这般甜蜜的负担,却让他难以割舍。
明日便要出城迎敌,虽然他从未将赤羽军那帮孙子放在眼里,这次却准备得比以往都要充分。
这条命,他还舍不得折在西北——
作者有话说:男二即将登场,容我激动一秒,不过大家放心不管我男二情节有多么的重,官对永远不拆。 不会虐的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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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对阵 将军定会平安回来的。
42
这些日子, 罗成一直听从宣睿的调遣,乍然听闻两军就要开战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梗着脖子就跑去找潇子戚理论。
潇子戚则如看傻子一般, 直接下令将其五花大绑扔进仓库, 省得他耍滑头跟那头通风报信, 将城中情形泄露出去。
早在赶来溟城之前,老大就已经传信回营,命尉迟猛带三千精锐前来会和。
现在他们就在城外埋伏着, 只等赤羽军那些酒囊饭袋送上门。
就那帮公子哥儿,实战经验少之又少, 上战场真刀真枪干起来,可没人管他们谁是家中独子,照样一刀捅穿个窟窿。
正午过后,宣睿换上一身玄铁盔甲, 骑马领着五千镇北军将士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李幼卿早听说他要出去三四日,忍着没去打扰, 这时候外面人头拥挤,自然也不会去城门口相送。
吃晚饭的时候,陈婶又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将军对姑娘可真是疼到骨子里, 让人送了好些滋补的东西, 吩咐这几天给姑娘炖人参鸡汤喝。”
李幼卿随口吃了点儿,就兴致寥寥的搁下筷子,见陈婶给她盛了炖得浓浓的鸡汤, 皱眉道:“我喝不下。”
这一整天她都没有食欲,也不知在担心什么,就是一颗心未落到实处。
而且很快从缨便会来找她, 回京的事,也更让她心神不宁。
既然镇北王已经反了,那他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一直隐隐觉得,对方是忠于父皇的,不然他不会去乌城调查那些事,今日也不会同镇北王的爪牙开战。
李幼卿想等他回来后,当面问清楚这些,再回京不迟。
“姑娘便是嫌弃老婆子手艺不好,也好歹喝两口吧,不然等将军回来看姑娘饿瘦了,定要责怪的。”陈婶好言劝道,用勺子给她撇去碗里的一层浮油。
他们寻常老百姓吃饭,就是要有油水才好。
“婶子的手艺很好。”李幼卿礼貌的笑了下,两只手端起碗,慢慢的将鸡汤喝完了。
陈婶高兴起来,又安慰她道:“姑娘别心焦,将军身经百战,定然会平安回来的。”
李幼卿没搭腔,慢慢的把一碗饭吃完了。
~
翌日
荒无人烟的沙砾石地是天然的战场,赤羽军统领蒙毅望着前方阵营,一脸苦大仇深,骑马迎了上去。
他原打算先礼后兵,用孔孟之道劝说对方将溟城交还给他,这样便能不战而胜。
可在见到敌人过来的那一刻,他便先泄了气。
夕阳将那人健硕的身形拉长在地上,黑影沉沉压下,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
从头盔中露出一双冷绝的眼,蕴着毫不掩藏的杀机,凌厉的直视而来。
蒙毅瞬间意识到,此战已无转圜的余地。
他来西北已久,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王爷许诺他明年初回去,便能封候拜将。
这些年,他几乎是见证了宣睿的成长。
当年领着从边防营劫走的狼群加入镇北军时,对方还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明显可以看出他手腕越发强悍,行事也越发狠厉。
尽管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但那份少年的心性早就湮灭,蒙毅有时会同情这样的人,出生草芥,只知道一味向上爬,人生中除了杀戮单调得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刻入骨子里的教养,让他选择先讲道理:“宣睿,当初王爷将富裕繁华的乌城交给镇北军统辖,让赤羽军打理溟城,我们作为西北驻军的粮仓,本将军自认为待你们不薄,可你却鸠占鹊巢,想要将溟城占为己有,简直是目无法纪,你若还讲良心,速速跟本将军去王府请罪!”
听他啰嗦这一堆,边上的潇子戚,许涛等人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
宣睿对蒙家那张祖传的宽脸有些印象,当年曾与他父亲蒙太守打过照面,听任他吹嘘其子在西北的丰功伟绩,觉得很是可笑。
“柔兰不是被白王攻陷了,哪还有你的溟城,蒙将军真是天真啊。”头盔下,男人锐利的眼里透出几分讥诮,语气慢条斯理道:“当日罗将军写信求援,出于仁义,本将军来了。是你们弃溟城百姓不顾在先,老子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在后,究竟是谁要去王府请罪,蒙将军这么大年纪了,心里没数么。”
“简直颠倒黑白,宣睿,你这般忤逆行事,难道是要谋反吗!”蒙毅被激得怒火上涌,想到自己此番带了三万兵马前来,也不再怕他。
宣睿面色冷淡,举起玄铁剑,看那锋利的剑刃在夕阳下熠熠生光。
激越的鼓声响起,军甲整肃的声音整齐划一,阵型徐徐打开,五千镇北军气贯长虹,分为两路纵队将对面从左右包抄。
无论平常个性多么迥异的甲兵,上了战场,却都是同样一副神情。
坚毅果敢,视死如归。
蒙毅起先还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这边人多,对方竟然敢来包抄,简直是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却不料,从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声惨叫,场面顿变得混乱起来。
一人匆匆来报说:“蒙将军,尉迟猛突然带着大队兵马冲过来了!”
三路兵马将蒙毅的队伍团团包围,且从后方突然杀出几十头野狼,迅如闪电,自战马中穿袭而来。
狼群皆是训练有素,跟在三路的领头将士身边充当辅助,但凡遇到强有力的对手,便扑过去围着对方撕咬起来。
蒙毅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真正面对的是怎样强劲的敌人。
比蛮族铁蹄更加骁勇善战的大梁将士,在漠北横行霸道数年,令各部族闻之胆寒……他们真正打起仗来,就是这样的吗。
自己这次,真的有胜算吗。
冬日天黑得早,随着日落西沉,周围光线越来越暗,狼群的作用便越发凸显出来。
西北三军这些年都有养狼的传统,但真正将狼群驯养得能在战场发挥作用,唯有镇北军这一支。
被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就连蒙毅都感到如临大敌,不断挥舞着手中长矛,阻止那些畜牲靠近自己。
素闻镇北军善于在夜里行军,黑暗无疑将变成他们这边的催命符。
形势不利于再战,蒙毅开始指挥着人撤退,凭空突然吹响一支号ʟᴇxɪ角,于旷野中格外的激昂。
双方已经厮杀了快两个时辰,但随着这声号角响起,这场战役,现在才真正开始。
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一人一狼忽如利箭般射出,直冲入赤羽军腹部。
尉迟猛和潇子戚一左一右充当护卫,掩护着那人一骑当先。
玄铁铠甲在暗夜里发出泠冷暗光,拱起的后背如拉满的弓弦,积蓄着无尽的力量。
无数支长矛一齐朝他射来,宣瑞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快速左右突围形如一道虚影。
忽然,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抬到最高的一刹那,马背上那人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蒙毅一惊,座下马匹已经被恶狼咬断喉咙。
与此同时,他顿觉脊背一凉,低头望见胸口被玄铁剑刺穿个窟窿,身子直愣愣的落了下去。
宣睿行事讲究一个狠绝,若逢别人主动挑衅,就更没有留活口的道理。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喊了句:“蒙将军死了,大家快撤啊!!”
夜空中传来尉迟猛的的大笑声,语气极尽讽刺:“你们赤羽军算个屁,就这也敢来挑事,今日乖乖束手就擒的,爷爷不杀你们,还要反抗或逃走的,便都拿命来!”
此话一出,便有贪生怕死的士兵放下武器,举双手跪在地上。
一列弓箭手骑马上前,开始对逃跑者进行毫不留情的屠杀。
点燃的箭矢直冲天际,将荒原照得无比亮堂,满地尸骸犹如人间炼狱。
这场追杀一直持续到天亮,镇北军精神振奋,高颂着凯歌,唤着宣将军的名号,极其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宣瑞骑着骏马在战场上巡视,身边跟着毛发被染成鲜红的头狼。
月色照亮他身上的玄铁铠甲,宛若从地狱而来的神祇,冷冷看着他的战果。
跟在他身边的头狼双眼射出幽绿的光,发出一声声狼啸,指挥狼群在尸体中寻找装死的士兵,然后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
直到天边晨光熹微,镇北军将士们分出一队留下,由许涛领着继续清理战场,另一队由宣睿亲自带领,将战俘驱赶至不远处的旷野上安营扎寨。
尉迟猛邀功似的骑马上前,对宣睿道:“老大,这回我聪明吧,你只让我带三千精锐,我把那群畜牲也带来了,吓得那帮孙子屁滚尿流。”
宣睿满身血腥杀伐之气未消退,一手摘掉头盔扔给他:“看好这帮畜牲,别让它们伤到附近村民。”
“放心吧,这附近哪儿有人吶。”尉迟猛拍着胸脯保证,爽朗道:“若是吓着老百姓,属下便自己打自己十个大嘴巴子。”
宣睿凉凉看了他一眼,策马先离去了。
要从这群俘虏中挑选出可用的下等兵,整编入溟城守军中,不可不说是件极考验眼力的事,他一般都是先交给潇子戚去做,最后自己再筛选一遍。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大家注意防护,增强抵抗力,早点睡,我也不敢再熬夜了!
第43章 兄妹 什么哥哥妹妹,简直恶心。
当日深夜, 再次见到从缨,她已然换了个人似的。
穿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身后还跟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同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
从缨见李幼卿不仅没睡, 而且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坐在房间里等着, 不由松了口气道:“多谢公主体谅, 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请公主更衣。”
说罢,从缨递给她一套男装。
李幼卿见那两个侍卫自觉避在外面, 也没有再多言,自己快速换好了衣服。
万家灯火都已熄灭, 乡村一片静谧,与白天相比就像另一个世界。
终于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多日的小院,李幼卿看了眼床尾那张大躺椅,眼神里浮现一丝飘忽。
最终定了定心神, 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马车连夜奔驰,抵达城门口时, 李幼卿原以为会有所阻碍,待掀开车帘一看,整个人不由愣住。
地上乌泱泱跪着一大片人, 被二三十个佩戴银质面具, 身穿金缕暗纹黑袍的金刀护卫扣押着,身形连动都不能动。
马车毫不停顿的出城,直到在一处荒郊停下。
从缨掀开马车帘, 在一旁恭敬道:“公主,到了。”
李幼卿蹙了蹙眉,顺着她目光看去, 只见路边停了一辆黑楠木质地,两匹毛色发亮的乌骓并驾拉着的金顶马车。
车帘是雍容厚实的云绫锦,随着夜风猎猎翻动,偶尔露出其中一角白色衣袍,暗银绣龙纹的面料,只晃了眼便让她感到心惊。
无论是这辆马车,还是坐在其中的人,都明显与溟城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锦城不是在十里坡等自己么,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李幼卿想到某种可能,不觉屏住了呼吸。
海蓝色的云绫锦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拨开,清冷的食指骨节上,套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墨玉扳指。
一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李幼卿整个人都愣住了。
车帘掀开,太子端坐在马车中央,目光静静凝视前方。
无论什么时候,太子从来都是昭如星月,温润如墨。
但此时细看便会发现,隐藏在他清隽温雅外表之下,是静海流深再无法遏制的情愫。
正正经经的大梁储君,竟然以身犯险来这种地方,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小公主看到自己后,不仅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一副见鬼似的神情,李景目光暗了暗,起身跨步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去。
宽大的袖袍拂过她小巧的膝盖,想要如过去一般接她下来。
车内,一副少年打扮的李幼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些。
面色红润唇若朱丹,只是身上除了少女的娇憨,更增添了几分女人的抚媚,比之那祸国的妖妃司马氏,容貌还要更甚三分。
李景站在一旁,将她从头看到尾看了遍,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当看清她耳垂上一点红痕,犹如被蚊子咬过的痕迹,他神色骤然一变,继而强装作若无其事道:“皇妹,孤来带你回宫。”
他仍是这般温和儒雅的模样,让李幼卿一时间,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可很快她就想起来,自己是为何会流落西北,又为何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李幼卿用力摇了摇头,挥掉对方的手,冷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西北还在反王掌中,用不了多久,孤将亲自领兵前来平乱,皇妹不肯走,难道是想抛弃父皇,抛弃生你养你的大梁。”李景态度随之变得强势,语气透出坚毅:“别忘了,你是大梁的三公主,绝不能与反王身边的人为伍!”
“究竟是谁要将我送来西北,做镇北王的禁脔?皇兄怎还好意思说,若非你背地里与镇北王做那些阴损的勾当,我会逃离皇城,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吗?”李幼卿情绪变得激动,作势就要跳下马车,回陈婶的小院去。
“皇妹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李景深深吸了口气,压制着心中伤痛,见她不肯跟自己走,神色黯然道:“皇妹可还记得,你初来长信宫之时,孤是怎样待你的。”
李幼卿脚步顿住,因为对方这句话,不由得陷入回忆里。
七岁那年,她生病高烧不退,恰逢父皇出宫巡游未归,紫苏姑姑背着她来到长信宫,声泪俱下求皇后娘娘救命。
可当时皇后也外出不在宫里,长信宫的人忌惮姝妃,虽见小公主烧得迷迷糊糊十分可怜,也不敢贸然伸出援手。
正巧当时太子路过,听说了原委后,二话不说亲自将小公主背到东宫照料,并派人请御医来看诊。
李幼卿本就体弱,姝妃又故意苛待她,一直不肯请御医,只一径给她喂安神的药,让她不再哭闹就好。
一直拖拖延延,竟成了咳疾。
据御医后来说,若再迟一日问诊,便会伤及肺部,恐一生都好不了了。
无论姝妃平时待她如何,在病重时候,小孩子也只会想着生母。
夜里,李幼卿哭闹不休,纵使皇后娘娘最后赶了过来,一样对病中任性的小公主束手无策。
李景为了哄好这个皇妹,命人从宫外搜罗来各种小玩意儿,每日变着方儿逗她开心,才让小公主止了哭闹,开始乖乖喝药休养。
也是从那次病愈开始,李幼卿对太子逐渐变得亲近,不止白天跟着他读书,夜里更常偷偷摸摸跑过去,赖在东宫不肯走。
那段日子,她似乎将对生母的依恋,全部转移到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
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想起,世上还有生母这号人了。
方才太子故意勾起ʟᴇxɪ这些往事,让李幼卿心里十分酸楚,侧过身定定看着他:“是皇兄先在妹妹跟皇位之间,做出了选择。”
李景移开目光,叹息道:“现在不是随你任性的时候,先上车,孤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
手被他执起,一股涓涓热流传递而来,李幼卿还未回过神来,人已被太子牵着上了那辆金顶马车。
内室燃着淡淡的冷香,是她从前很喜欢的夜罗花的味道。
可惜太子并不知,这如今已是她最讨厌的花。
随着马车开动,李景神色稍霁,大手顺着她头顶抚摸下来,珍而重之的神色,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李幼卿偏头躲开,闷声道:“皇兄不是要解释么,我现在听着呢。”
李景眼神里几分受伤,沉声说道:“这些年,皇兄待你的好,你脑子里全然不记,不过被旁人挑唆了几句,就自作聪明的逃出宫,幼卿,你简直太让孤失望了!”
他曾恨自己对妹妹生出不应有的心思,如今失而复得一遭,更恨那些阻碍他们的人。
张衡那阉货他自会处置,西北地界伤过她的人,他更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幼卿怔怔望着他,一时被对方身上气势震住,终是轻轻唤了声:“皇兄。”
“嗯。”李景立即应了,饶是再能隐忍克制,语调亦有几分不稳。
他闭了闭眼,说服自己,再欺骗她这最后一次就好。
“孤之所以那么做,正是为了阻止你嫁去西北。”太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她道:“打开看看,司马家跟镇北王之间曾达成交易,要将你嫁入王府,且此事姝妃已禀明太后,由皇祖母亲自颁下懿旨。”
李景皱眉道:“当时父皇尚未清醒,孤亦势单力薄,为阻止此事,才暗地里策划了那场假死。”
李幼卿听说又是生母所为,心中只感到莫大的讽刺。
待看完那封信,两只手紧紧握成拳,身子靠在车壁上神伤不已。
李景心中愧疚,在一旁劝慰道:“皇妹放心,如今父皇已经醒了,你也再不用担心,会有人逼你成亲。”
“皇兄,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李幼卿忍住泪水,哽咽道:“你真的会带我回京见父皇,而不是骗我,要把我送去给别人。”
看着她单纯稚嫩的面容,李景心中有一瞬的动摇,是否要带她回宫,做回金尊玉贵的小公主。
可一想到那无数个深夜里,自己隐忍下的欲念,以及这些天她与另一个男人朝夕相伴,便狠狠的否决了这个念头。
只有她不再是公主,两人才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他自信世上再不会有人,比自己待她更好。
十年朝夕相伴,他熟悉对方每一个喜好,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每一个微妙的念头。
这份心思为世俗所不容,甚至会让他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当得知两人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之后,他更是无法斩断这个念头,甚至冒生命危险追她到西北。
只恨暂时还不能对她坦诚,需等形势再明朗些,方可真正与她相知相恋。
“难道这些天,皇妹就只牵挂父皇,从没有想过皇兄。”李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面上却是一派朗月风清。
她方才甚至还问自己,皇位与她孰轻孰重。
他不由憧憬着,等回了京,将皇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定要先让她知道,那句问话究竟有多可笑。
李幼卿沉默不答,半晌,耳畔传来太子温和的低笑:“罢了,都是误会一场,只是回京之后,你需先住在京郊的别院里,待孤把宫里那堆烂事料理清楚了,才能还你公主身份。”
想到之前那场假死,李幼卿也明白,自己还不能随便出现,否则变成皇家丑闻了。
只得勉强点了点头,闷声道:“只要不将我嫁给镇北王那个糟老头子,听皇兄安排就是。”
~
城外
战役刚结束,宣睿一身杀伐之气尚未消解,正要回溟城接李幼卿随他去大营,便接到探子的线报。
昨日镇北王派了整队亲兵前往十里坡,像要抓捕什么重要人物,甚至还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最终似乎被人耍了一道,将十里坡都翻烂了仍旧一无所获。
今日边境各关口都在严加盘查,王府派出的人带着一男一女画像,但凡与画上有点相似的,都直接抓捕回去。
画像打开一看,宣睿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想将画上女子抓出来直接掐死。
甚至来不及换下铠甲,他便找来一匹快马,沉着脸往边界赶去。
他就知道,不能再相信那个女人。
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结果转头她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竟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回宫么——
他倒想看看,那小白脸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带着她逃过镇北王的追捕。
见将军厮杀了整晚,又马不停蹄匆匆离去,潇子戚不放心,赶紧骑马紧赶慢赶跟了上去。
溟城离边境不远,两个时辰后,潇子戚差点死在马背上。
果然各处都有王府的亲兵在盘查,来来往往的商旅和行人,但凡是年轻男女结伴而行,都被拦了下来。
宣睿手下有人专门做帮人通关的买卖,且经年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查起人来比王府更便利。
很快,便打探得这几日买通关文书的十余个大梁人身份。
耗费了半个时辰一一排除,最终剩下一对兄妹,从今日寅时踏进宝月楼,便再没有出来过。
此刻天已黑沉,说明他们孤男寡女已在房中渡过整整一日。
宣睿感觉浑身血液凝住,想起那张娇媚脸庞,胸口又像是豁了一道口子,被伤得鲜血直流。
宝月楼原是当地一家不甚出名的歌妓院,乃一名大梁富商所开,内里装潢布置得古朴典雅,许是从未故意迎合市场,这几年生意一直寥寥。
若非这次沿途追踪而来,他亦不曾注意到,此处竟是皇家的产业。
刚踏进宝月楼,二人便感觉到了异状。
外头分明挂着歇业的牌子,大厅中仍在营业,二三十个平民打扮的男子,三三两两坐一张桌子。
宣睿一眼扫过去,见这些平民皆是相似的身形,看起来像是练家子。
这小白脸从京都带来的护卫不少,正好让他先发发心中怨气。
乔装打扮过的金刀护卫见这两人来者不善,全部起身围拢过来。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片喧哗,数十名官兵一齐破门而入,冲进来便开始打杀。
宣睿本来剑都拔出来了,中途被人截胡,交代潇子戚在楼下守着,趁乱直接上楼找人。
二楼一整排厢房,他一间间的搜过去,快到最顶头时,听见一阵熟悉的哭声。
他心尖一抽,暗道她好不容易跟情郎团聚,干什么还要哭哭啼啼。
胸腔里一阵怒意上涌,他伫立在门口,听她边哭边对那个男人说:“镇北王要抓的人是我,你怎么还不走,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劳妹妹这般记挂,便是死在西北也值了。”李景心中一热,拿起桌上佩剑,一只手去牵李幼卿。
“可我不要你死!”李幼卿甩开他的手,大声哭闹:“你究竟为什么瞒着我做那些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与我一起商量,现在好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听见楼下的打斗之声,李景拉上李幼卿,正欲从房中一扇暗门直接离去。
单听这几句对话,便知那两人之间情深意重,宣睿怒极反笑,眼中一片冰冷嘲意。
那日率兵出征,她何曾担心过自己安危,怕是自己今日死在战场上,也换不来她片刻心软。
什么哥哥妹妹,腻腻歪歪,简直叫人恶心!
宣睿一脚踹开房门,见他们正在房中牵着手,一样的容貌出众,气质高贵,相携站在一处便自成一道氛围。
反观自己,一身浓郁的血腥杀伐之气,跟他们那样的人,显是格格不入。
李幼卿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看见宣睿,一时不由呆怔住。
皇兄说抓捕他们的人,全都是镇北王派来的,那他也是替镇北王来抓捕自己的?
见一前一后两个男人同时抽出兵器,眼看就要出招对上,李幼卿情急之下,朝宣睿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哭求道:“住手!”
第44章 留下 我的小公主。
见妹妹横在两人之间, 李景迫不得已收剑,朝眼前一身戎装,气质冷冽的男子望去。
宣睿一把将李幼卿拉至身后,忽然又被她从后背抱住。
他身形一顿, 只听她颤声哭道:“宣将军, 镇北王谋反, 你难道也要帮他一起追杀大梁皇储吗?!”
李景听她说话语气,面色变得ʟᴇxɪ更加阴沉,再挥剑朝宣睿刺去。
担心伤到身后的人, 宣睿身形并未闪躲,直接提起玄铁剑挡住这一击。
李幼卿见状又要去阻拦李景, 却被宣睿一把扯回到身边,脚步有些不稳的落在他臂弯里。
骇人的气息压下来,她不禁感到心惊,心道他终究还是要发火了。
宣睿盯着她阴晴不定的面色, 眼里浮现几分冷诮,沉声道:“我曾说过, 一旦离开本将军的地界,可就不保证你所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了。”
外间打斗声越来越近,潇子戚忽然冲进来道:“将军, 王府的人来了不少, 属下刚去屋顶上看了眼,几乎整个亲卫营都出动了。”
“幼卿,你还不过来。”李景持剑与宣睿抗衡, 沉声道:“父皇盼着你回宫,你却在这里与外男牵扯不休,成何体统!”
李幼卿听他提起父皇, 心里一紧,哽咽道:“皇兄,若我们都死在西北,父皇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如今你尚有逃走的机会,不如先走——”
皇兄?
宣睿听见她这声称呼,不由仔细打量对面男子。
先前他误以为对方跟野男人私奔,被妒火冲昏头,所以才忽略了许多细节。
大梁太子李景,当初正是他一手策划小公主假死,如今又甘冒生命危险潜入西北,口口声声说要接她回宫。
这般前后矛盾的做法,究竟隐藏了什么目的。
此时情况危急,他看了眼墙壁上打开一半的暗道,沉声道:“废话什么,还不走,真想死在这儿吗!”
李幼卿泪眼朦胧中,看见男人坚毅冷硬的侧脸,尽管凶悍,却莫名让她心里感到安定。
被男人牵着走进暗道,她转头唤太子:“皇兄,快走啊!”
李景冷眼望着那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冷声道:“宣将军既已知晓她的身份,就该约束自己的行为。”
这登徒子——
他与皇妹自小关系亲厚,都不曾这般亲昵握过她的手。
宣睿垂眸,见李幼卿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且眼尾迅速泛起红痕,主动松了手,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这两人之间其实毫无血缘关系,小公主尚不知情,太子则不一定了。
潇子戚最后一个走入暗道,将暗门合上。
李幼卿盯着前方男人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像连头发丝都在生气,想了想,挣脱他的手道:“皇兄,我可以自己走。”
李景看她一眼,心里虽十分不悦,这时也没再说什么。
四人从暗道依次走出,来到一处僻静的窄巷里。
不远处,一脸焦急的从缨正驾着马车赶来接应,见宣睿等人在此,她语气惊疑不定道:“殿下,快上车吧!”
李幼卿有些犹豫的看了宣睿一眼,旁边太子再次催促:“幼卿,我们该走了。”
宣睿沉声道:“如今城中四处都是官兵,不如让子戚先行护送您出关,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好公主,等风声过了,再亲自护送她回京。”
他一生混迹沙场,凭本事吃饭,很少有如这般放低姿态的时候。
此时他神色诚恳,露出几分青年人的果敢坚毅,朝李幼卿郑重道:“公主可愿信我。”
李幼卿知晓,太子带着自己就是个累赘。
可被皇兄那般阴沉严肃的眼神盯着,愿意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从小到大,她都未见过皇兄如这般生气的模样。
仿佛只要自己敢点下头,对方立刻便会拔剑相向。
她忽略宣睿的方才那些话,主动走到太子身边,平静道:“皇兄,我跟你回宫。”
宣瑞眸色一黯,见太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不友善,甚至还夹杂着几许说不清的敌意,心里隐隐有个不详的猜测。
两人先后上马车,李景放下车帘,对从缨道:“时辰到了,走山峪关。”
潇子戚愣愣看着对方马车疾驰而去,正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终于可以休息会,却见将军失神了一瞬后,又翻身上马,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心里为老大不值,气得原地直跺脚,也只能拼老命跟了上去。
宣瑞骑马被冷风一吹,脑子逐渐清醒了些。
他们在宝月楼隐藏一日,赶这个时候去山峪关,必是那里的人都已打点好。
不打一声招呼,铁了心要回京的人,自己还巴巴倒贴上去,简直可笑。
心里虽是这么想,速度却半分也未放缓。
宣瑞始终隔了段距离跟在马车后,一旦有追兵赶上,便先料理了,这么一路护着他们快到山峪关。
他心中绷着一根弦,眼睁睁看他们离关口越来越近,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车后的布帘忽然被掀开,露出她苍白的小脸,隔空对自己喊了句什么,可是风声太大听不分明。
宣瑞神色一凛,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可就在此时,马车突然被逼停,电光火石之间,看见太子抱着个人突然从马车中滚下,心脏一瞬间像要停止了跳动。
所幸,那单薄的小人儿被护得好好的,一脸无措的朝他看来。
他平复了下呼吸,见太子已站起身与那几名黑衣刺客缠斗起来,立即提剑上前襄助。
随后赶来的潇子戚亦加入进来,见太子虽有从缨在旁保护,仍然很快落了下风,大声道:“老大,你三我二!”
这几人都是王府豢养的刺客,虽是一等一的高手,跟他们这种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战士比实战,仍是差了些。
太子殿下是宫里来的贵人,上场也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可惜说话间已经迟了,那五人眼里似只看得到李景,其中一人无人牵制,施展鬼魅般的身形朝太子攻去。
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太子右侧腹部已中剑,面色惨白的退到一旁。
从缨见那刺客也亦被太子所伤,无法再攻过来,赶紧去扶稳了太子,一边唤李幼卿道:“公主,我们快走啊!”
形势危急,李幼卿狠下心肠,和从缨一道把太子扶上马车。
这时,那名受伤的刺客突然腾空跃起,眼看一刀就要劈在李景的后背,幸而宣睿及时赶来,玄铁剑刺穿对方胸膛。
另两名刺客趁这个机会,迅速朝宣睿攻来,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得抬起左臂抵挡这一击,瞬间连铠甲都被刺穿。
他仿若浑然不觉,回身一剑将那名偷袭的刺客直接封喉。
余光瞥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他顾不得左臂伤痛,继续与刺客缠斗,阻止他们追上马车。
耳畔响起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竟像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似的,心一横,玄铁剑招招致命,几乎已杀红了眼。
不多时,潇子戚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而五名刺客已全都倒在血泊里,沦为五具冰冷的尸体。
宣睿肩膀上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单膝跪在地上。
潇子戚见老大似有些吃力,赶紧从马背侧袋里翻出绷带,给他把伤处包扎好。
宣睿垂着头,眉心紧紧蹙着,疼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老大,您这是怎么了。”潇子戚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有好几次老大受伤比这重多了,都没让他扶,自己东倒西歪的寻了战马骑上,直到回营地才召军医诊治。
他一直觉得老大的身体是铁铸的,怎么此刻看上去这么虚弱,跪地上半天了都还不起身。
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吸气声,潇子戚抬眼望去,才发现那小娘子竟然去而复返。
这些年,他能在镇北军中作为大将军左膀右臂,亦并非全无捷径,当下便换上副悲痛的神情,哀嚎道:“老大,这次你为了救太子,被刺客砍伤手臂损了筋脉,余生恐怕就形同废人了,这可怎么过啊!”
李幼卿听闻此言,急忙过来察看他手臂伤势,发现伤处只是被胡乱缠了下,且又有鲜血渗出,不由怒斥道:“你到底会不会包扎,怎么还流这么多血?”
潇子戚无奈道:“伤口太深,又伤及筋骨,一时半刻自然止不住。”
“那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赶紧背他去附近的医馆治伤啊!”李幼卿有些绷不住情绪,这要是在宫中,哪个侍从敢这样怠慢主子,早就被拖下去杖毙了。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一时有些心慌,不由垂下眼眸避开。
想到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定然是疼痛难忍,又强撑着镇静朝他看去,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至于他的手臂,若是真好不了了,那她买下一屋子的侍从供他使唤便是。
潇子戚听不下去,望了眼这满地尸骸,见两匹战马还在ʟᴇxɪ不远处,自己默默翻上其中一匹走了。
听见马蹄声,李幼卿不由着急的要去追,却被一只大手捞了回来。
她身形不稳倒在男人身上,感觉对方沉沉的鼻息压在耳畔,不由屏住呼吸。
宣睿没受伤的那只手掌住她后脑,深吸了口气,问她:“太子殿下也受了伤,你为何不跟过去照料,反而放弃回京的机会,冒着风险回来寻我。”
倘若刚才自己未能将刺客杀尽,那么她很快便会落入镇北王手中。
这般明显的厉害关系,他不信这狡猾的小东西心中不知。
心头有淡淡的喜悦涌动,可是刚刚经历即将失去的那种痛楚,让他并不敢深想。
“你先别说话,我扶你去找大夫。”李幼卿稳住身形,竭尽全力想把他扶起来。
宣睿目光闪了闪,站起身,由得她搀扶着往边上走去。
战马还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先一个跨步上去,看她还呆在原地,皱眉道:“不是说带我去看大夫,怎么还不上来。”
“哦。”李幼卿踩着马蹬上去,打算坐在他身后,结果却被他一把拎到了前面。
宣睿则从后面靠在她身上,语气有些气喘的道:“你来骑吧,我想睡一会。”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未曾合眼,刚才心情又从谷底升到高空,他便是个铁人也绷不住对方这般折腾。
李幼卿怕颠到他的伤口,不敢跑太快了。
宣睿虽说是闭眼休息,两只手却包覆住她的小手握住缰绳,掌握前进方向,驱使马匹往一处僻静的荒郊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岂止没有医馆,更连户民居都没有。
李幼卿侧头看去,见他肩膀和胳膊那一片铠甲呈现暗色,都不知沁透了他多少鲜血。
夜风寒凉,感觉坐在身前的小人儿身子颤了颤,宣睿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
见他跳下马背,开始脱身上的铠甲,李幼卿震惊道:“宣将军,你要做什么。”
宣瑞没答话,脱完铠甲之后,又从马背侧袋里翻出一瓶金创药和绷带。
撒了些粉末在伤处,自己咬着绷带一端,重新把伤口包扎过一遍。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那一刀下去其实深可见骨,只是他里面穿着玄色的紧身衣,夜色里更看不出什么端倪。
夜风一吹,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李幼卿眼眶一红,颤声道:“走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医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你又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
她垂着眼眸,和男人目光对上,两人同时一怔。
黑暗中,他目光里含着几分野性,直直看向她,似带着勾子:“本将军不如你太子哥哥金贵,死不了。”
见他还有闲心说这些,李幼卿稍微放了下心,闷声回应他先前问话:“毕竟你是为保护我们才受的伤,于情于理,我应该先留下照顾你,而且——”
其实,她还有一点私心。
如若自己留下的话,是不是能让宣睿更坚定的站在父皇这边,而不与镇北王同流合污。
当初姝妃和司马家合谋要将自己嫁给镇北王,不也是打的这种算盘吗。
李幼卿端正坐在马上,看着面前半身染血的男人,昂了昂下巴,平静说道:“而且宣将军不是答应了么,将来会亲自护送本公主回京。”
宣睿盯着她瞧了会儿,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神色虔诚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我的小公主。”——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16 21:05:30~2022-11-17 23: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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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发烧 紧紧抱住了他。
两人骑着马去找落脚的地方, 没了那坚硬冰冷的铠甲隔着,李幼卿后背紧贴着他胸膛,明显觉得舒服了很多。
难道他刚刚下马脱盔甲,就是为了这个吗。
想到这里, 她面上不禁有些发烫, 转头见他正色看着前面, 一脸心无旁骛的模样,沉吟片刻问道:“和赤羽军打仗,是已经赢了吗。”
“你觉得呢。”说起这个, 宣瑞心里又开始泛酸,忍着没发作, 只是更用力握紧了缰绳。
李幼卿垂下眼眸,轻声道:“如宣将军这般英明神武,战场上必定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宣瑞轻笑了声, 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语气意味不明说了句:“那还不是被某人耍得团团转。”
“我这次真是不得已——”李幼卿回过头, 唇从他额上浅浅擦过,发现他头上一层冷汗。
顿了下,不禁担心的道:“宣将军, 你还好吧。”
“放心, 死不了。”宣瑞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掌住她后脑掰正,要她继续看前面的路。
十二月的寒冬冻死狗, 天渐渐黑透了,李幼卿感觉脖子上一凉,抬头看去, 天空竟开始降下小雪。
她身子轻轻瑟缩了下,耳畔传来男人沉定的嗓音:“再坚持一下,前面有户人家。”
李幼卿抬头朝远处看去,竟真在嶙峋的山石掩映中,发现一盏灯火如星。
两人骑马行至门前,李幼卿先去敲门,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异域装束,生着高鼻梁,一双灰褐色的眼睛。
听对方说着听不懂的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听身后的宣瑞跟她交谈起来,听语气竟像是认识的。
妇人表现得十分恭敬,回头大声喊了句什么。
不一会儿,又出来个髯须大汉,见门口站着的二人,先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用中原话恭敬唤了声:“七爷!”
他怒斥了那妇人几句,躬着身子请他们进来,一边道:“内子不懂事,还望七爷不要见怪,快随奴进来吧。”
李幼卿跟在宣瑞身侧,感觉那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心里十分不舒服。
大汉将两人带去了一间厢房,吩咐妇人去张罗热水跟饭菜,殷勤的道:“七爷先在这儿将就过一晚,等奴明日去探探情况,再做打算不迟。”
宣瑞直接栽倒在床上,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房门合上,李幼卿站在床边,见他双目微合,呼吸亦显得有些急促。
本不想打搅他休息,但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人可靠吗,刚刚他认出了我,会不会去跟镇北王的兵马通风报信。”
半晌没有回音,她凑近去听,男人鼻息已变得均匀绵长,竟然是已经睡着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连续奔波一日,身体必是累极了。
李幼卿凝视着那张坚毅冷硬的睡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心道既然是他的人,想必是可靠的。
她轻手轻脚的坐在桌边,趴在上面打算小憩一会儿。
虽然现在各处都在追捕自己,但好像只要待在他身边,便会觉得十分心安。
不知道睡了多久,骤然惊醒,一看床铺空了,她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起身推门出去,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院子里找了好久,直到听到几声闷哼,推开柴房的门,发现之前那个髯须大汉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
脑子里第一反应,这是宣瑞做的。
可他现在人呢——
李幼卿转身接着寻找,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逐渐被恐惧感蚕食。
恍然间意识到,在诺大的西北他是自己唯一可依靠的人。
如若不是她,自己的处境怕是会比此刻凄惨百倍。
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她走路走得太快太急,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来。
前面传来女人的呼喊声,她抬头一看,见是那个男人的妻子,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赶紧爬起来想往回跑。
下一瞬,直接撞进个坚实的怀抱。
“怎么又乱跑。”男人语气里透着不悦,单手将她推远一些。
李幼卿却觉得他从未像现在这般亲切过,不顾他的阻挡,又贴过去用力抱住他的腰。
清甜的嗓音里带着委屈的鼻音,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道:“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还看见那个人被绑在柴房里,吓死了。”
宣瑞心里一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出去乱通风报信,安心待在这里就是。”
李幼卿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已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很快带回到温暖的房中。
宣瑞先将她放在床铺上,检查她有没有摔伤,见没事,才坐下有些疲倦的按了按太阳穴。
李幼卿见他手臂伤处又在沁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怔怔盯着他胳膊道:“谁让你抱我了,伤口都裂开了。”ʟᴇxɪ
宣瑞毫不在意,淡淡道:“这府里还有几个家丁须一起料理了,伤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弄开的,就刚才抱你那点力气,还不如拎一只小鸡。”
李幼卿心情并未因此好些,想到先前潇子戚说他胳膊废了,一本正经安慰道:“别担心,就算你以后成为废人,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宣睿额角一抽,看她满脸同情之色看着自己,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不是一直想着回宫么,说这些话是何意。
这次明明只差一步,就能与太子一起出关了,为何又折返回来。
明明是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怎么个不管法。”他双眸定定望着她,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李幼卿见他冷峻的面上泛起红晕,呼吸也有些粗重,不由担心道:“宣将军,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睡下。”
话还未落音,便被人反客为主推倒在床上。
对方体力不支似的,全身重量一半卸在她身上,压得李幼卿有些喘不过气来。
宣瑞未受伤的那只手微微支撑起身子,再逼问道:“说,你准备如何做。”
李幼卿只觉他身上烫得厉害,脸也越来越红,想推他起来又推不动,只得先哄着道:“你若真因为救我们成了残废,我自然会照顾你,做你下半辈子的依靠。”
“下半辈子?”宣睿喃喃品咂她的话,一时摸不透她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心里燥闷得无以复加。
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沉声问:“下半辈子,是都交给我吗。”
李幼卿手甫一挨到他胸膛,就觉那儿心跳震动如雷,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咬着唇点了下头道:“是。”
宣睿前额抵在她额头上,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本将军暂且还废不了,若将来真到那地步,也绝不赖着你。”
他坚毅眼神里透出一股如水般的柔情,神态与平常大相庭径,鼻尖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
李幼卿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宣瑞强而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翻过身,随着他手臂力度收紧,两人面对面贴靠着的身体越来越近。
对方咬着她的耳垂,嗓音沉沉,如大漠旷野里刮起的粗粝的风,一字一句灌入她耳中:“本将军给过你机会,既然卿卿选择留下,那往后余生……。”
李幼卿被他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忽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感,娇小的身躯忍不住瑟瑟发抖。
并未等到之后的话,她抬起头看去,见他紧紧闭着双眸,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脸色也红得不正常。
“宣将军——”她摸了摸对方额头,却被那滚热的温度吓得立即缩回手。
李幼卿小心扒开他的胳膊,爬下床去倒了杯水,吃力的抬起他的头,喂他一点一点喝下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女子的敲门声。
李幼卿警觉起来,转头见是之前那个妇人,她手上端着脸盆,手腕上还挎着个大药箱。
把东西放在床边之后,她又朝李幼卿连比带划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李幼卿怔了怔,瞧她比划那意思,竟是要自己给宣将军擦身上药。
她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无措的愣在床边。
床上传来一声难耐的闷哼,李幼卿忙低头察看,见他出了满头满脸的汗,眉头紧紧锁着,似乎人非常难受。
只得绞了个帕子,先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温凉的帕子一接触到他的皮肤,便见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李幼卿没犹豫,接着绞湿帕子给他擦脸和脖子。
他身上的玄色衣衫早湿透了,李幼卿轻轻给他解开衣服扣子,胸膛一露出,她便上面的伤痕骇得倒吸了口凉气。
各种各样的刺伤还有划痕,有深有浅,虽不见致命的伤处,但看上去已然触目惊心。
她忽然捂着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什么英明神武,攻无不克,终究是她天真的说辞。
输赢不过一句话的事,但要从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生存,期间所经历的艰难险阻,又怎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刚从生死线上下来的人,本应去立即清理伤口,好好休整一番,却又马不停蹄的为她奔波,为保护太子受这么重的伤。
他就像刀枪不入的战士,一路为自己遮风挡雨,实际上,却是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残躯。
除了胳膊上的新伤,全身上下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伤口,衣服布料紧贴着皮肤,好几处都黏在上面,根本脱不下来。
李幼卿迅速把眼泪拭干,从药箱里翻出小剪子,小心翼翼将那些黏在皮肉上的布料剪掉,再用棉签蘸湿水细细的清理伤口。
她始终保持跪坐在床边的姿势,等终于将整件衣服脱下,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
见他睡得安稳了些,李幼卿将蜡烛吹灭了几盏,只留下床头一盏灯,继续绞湿帕子给他擦身。
之后,又在药箱里找到金创药,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处,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可这仅仅只是上半身,等到要检查腿部的伤势时,李幼卿不禁犯了难。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
想到他上半身皮开肉绽的样子,腿上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况他此刻还在低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梁战士,而自己作为公主,有这份责任和义务照顾重伤的他。
颤抖的指尖搭上男人的腰带,试了几次却解不下来。
她红着脸,盯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最后两只手微微用力按下锁扣,腰带便开了。
李幼卿闭着双眼,摸索着帮他把裤子脱了下来。
最后眼睛先睁开一条缝儿,见他穿着里裤,将那处遮掩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大口气。
入目是一双劲瘦的长腿,肌肉遒劲结实,看上去充满力量。
李幼卿看得呆了呆,随后埋下头来,跟之前一样给他处理腿上的伤。
发现他大腿内侧有道浅浅的口子,她先用棉布沾湿水擦了下,犹豫片刻,用指腹沾取了外用的擦伤膏,轻轻的一点一点涂抹上去。
沉眠中的男人突然抽动了一下,李幼卿以为自己把他弄疼了,手上动作更轻。
直到把药膏抹匀了,又换下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把腿上的伤处理完,她又用毛巾细细帮他擦拭一遍,到最后给他盖好被子,李幼卿简直都要累瘫了。
感觉他身上温度降了下来,手臂也不再沁血,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跪坐半天,双腿也麻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便干脆趴在床沿上休息。
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蜡烛被燃得只剩下一点儿烛影。
她拿起火折将旁边完整的一根点燃,借着烛光往床上看去,才发现他那般健硕的身躯,此刻竟蜷缩在被子里,冷得直打颤。
赶紧一摸他的额头,竟然又开始发烧。
这可怎么好,外面天还未亮,这一片荒芜人烟,她也不敢再贸然跑出去。
想起发烧的人畏寒,小时候自己生病,御医就会开发汗的方子。
往往她喝药之后,窝在被子里发出一身汗来,第二天起床就会好了。
可是眼下哪里有药,这被子也不甚暖和,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李幼卿思前想后,最后干脆脱了衣服,直接钻进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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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别怕 倒也不算外人。
温热的娇躯甫一上来, 宣瑞便似有所察觉,整个人一僵。
肌肤相贴,被褥里逐渐升温,两人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过了半晌, 男人的身体终于不再打冷颤, 宽厚坚实的胸膛与娇小的人儿贴合在一起, 相互依偎着取暖。
攀爬,缠绕,如同深海里的水草。
李幼卿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撒在身畔男人冷峻的面庞上。
外面大雪纷飞,被褥之下,却是暖春。
李幼卿摸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为了避免尴尬,想赶在对方醒来之前先起身。
可是她刚一挪动, 男人手臂便倏然收紧了,搂着她的腰肢往身上狠狠一按。
“你干什么呀——”李幼卿耐不住,不悦的瞪他一眼。
男人如一头从沉眠中复苏的巨兽, 沉沉吸了口气, 直接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李幼卿想推开他,又怕弄到那些伤处,ʟᴇxɪ双手抵在他双肩上, 不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可是所有抵抗都是徒劳,她就像是一只奶猫儿,被贪婪的大野狼衔在口中。
没想到这人退烧之后力气这么大, 李幼卿只觉得身上又闷又热,这种感觉让她怕极了,本能的用力并紧了双腿。
终于得到个空隙,颤声阻止道:“宣瑞,你快醒醒!”
男人闭着眼睛,凭着本能差点把她吃了,此刻被她一叫,才稍稍找回些神志。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竟什么也没穿,更要命的是,在他身下女子亦只穿了薄薄的一层里裤。
宣睿不由扶着额,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完全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稀里糊涂把人给办了。
脑子里还在闷神,左脸忽然挨了一巴掌,他垂下眼眸,只见那小东西正一脸控诉的看过来。
适才发现自己手搂得不是地方,立马移开,朝她解释道:“头晕,不是故意的。”
心里虽然有些自责,目光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
“啪”的一声,又被扇了一巴掌。
李幼卿抱起被子往后退去,怒道:“你简直放肆!”
宣瑞尚在发懵的脑子,被这两巴掌打醒了,坐起身一脸严肃道:“昨晚我们是不是已经——”
“你想得美!”李幼卿内心有些崩溃,捂着耳朵喊道:“才没有呢!”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妇人急切的叫唤。
宣瑞听后脸色变了变,转头将满脸怒容的李幼卿一把又按进被子。
“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她便当头栽在对方小腹上,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肌肉,差点被这屈辱的姿势活生生臊死。
正要挣扎,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陌生的男人嗓音传来,让李幼卿动作僵住。
隔着被褥,感觉一只大手放在她头顶,把她往下按了按。
尚不知来者何人,暂且只能乖乖趴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来的是个老男人,嗓音洪亮,进门便怒斥道:“逆子,你还不将公主交出来!”
听清这句话,李幼卿浑身血液顿变得冰冷,接着,便听见宣瑞沉声说了句:“义父,公主早已经是我的人的。”
“浑小子,你说什么!”陆湛匆匆赶来,没想到等着自己的,却是眼前这一幕。
那被褥中的另一人,难不成,就是——
李幼裹紧了被褥,从他下腹的位置逐渐抬起身子,两根柳枝似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蹙眉道:“宣瑞,你敢把我交给别人试试。”
宣睿看了眼她露出的雪白削肩,大手又将她按进怀里,语气生硬道:“义父可否先回避,顺便让康娘子送两身衣裳过来,昨儿的撕坏不能穿了。”
床畔,男人和女人的衣服裙裤散落一地,可想而知前一晚发生过什么。
陆湛见女儿对他那般依恋,不禁傻了眼。
这些天,他们之间竟然生出了男女之情,还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想起当年自己与姝儿亦是情不自禁,未能把持住才有今日局面,不禁重重的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
宣瑞这才拉开被褥,小东西可怜巴巴蜷缩在怀里,生怕会被丢下似的,心中不由一软。
手掌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语调轻柔道:“别怕。”
见她一声不吭,眼尾红红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双臂逐渐收紧,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待两人换好衣服,推门只见外面院子里已站满王府的官兵。
镇北王陆湛面色惆怅的看着两人手牵手从房中走出,刚上前一步,就见小公主瑟缩着躲在宣瑞身后。
“公主这一路受累了,本王早已经安排好住处,请公主跟本王回去吧。”想到自家女儿就这样被那头狼崽子糟蹋,陆湛心痛不已,看向宣瑞的眼神宛若飞刀。
李幼卿却连看都不想看镇北王一眼,只是抱着宣瑞的胳膊,脸色苍白道:“宣将军,我们走吧。”
“公主且慢——”陆湛一挥手,身后侍卫立马上前拦住他们去路,他怒气冲冲的朝宣瑞道:“你也该闹够了,跟本王一道回王府!”
李幼卿厌恶的看着眼前老男人,想起之前姝妃与司马家的盘算,浑身不禁恶寒。
她鼓足勇去,走上前与宣睿并肩,语气坚决道:“你若还要苦苦相逼,本公主今日宁愿死在这里!”
说罢,她便要去抢宣睿手中的玄铁剑。
两个男人皆是大惊失色,镇北王知道她反感自己,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宣睿面色阴沉,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般冒冒失失做什么!”
被他一凶,李幼卿眼圈儿立即红了,委屈道:“我不想看见他!”
“好好,本王不逼你。”镇北王知道小公主的脾气,在父女相认之前,不敢真把人惹急眼。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可容不得再出一分一毫的岔子。
陆湛忍着对宣睿的不满,带着人又往后退了几大步,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牵着小公主离去。
~
宣睿打算带着李幼卿回镇北军大营,一路上虽未再遇到阻碍,却心知王爷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尤其是在他侵吞溟城,又击溃了赤羽军之后,镇北王必已对镇北军失去信任。
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尾随,他干脆带着李幼卿走大路,并选了家舒服的客栈住下,打算让她先好好休息一晚。
入夜后,他在床头点了安神的香,陪着她睡熟后,才独自出去找镇北王谈判。
陆湛料到对方会来,直接就在隔了一道回廊的对面房间里等。
宣睿一进去,便接了对方重重一击,胳膊上伤口又裂开,他面不改色道:“义父想认女儿,亦不能忽略公主本身的意愿。”
“那也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早上那一幕实在给他打击太大,他现在看宣睿哪哪儿都不顺眼。
宣睿冷笑一声,撩开衣摆坐下,神色散漫道:“倒也不算外人。”
一句话,又差点把陆湛气得吐血。
早知自己当年领回的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就该趁早宰了,也不至于留成个祸害,如今在三军队伍里兴风作浪,更坑害了他宝贝女儿。
陆湛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从袖中掏出事先草拟好的一纸文书,扔给他道:“打开看看。”
宣睿打开扫了眼,眼神里露出几分痞气,直接将其撕碎了扔在脚边。
陆湛被他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弄得大为光火,指着他骂道:“你当这是什么,说撕就撕!”
“义父若真要用军法处置我,也不必再费事拿出来。”宣睿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小公主所在的房间,淡淡道:“蒙毅是我亲手所杀,但就因为这事要领受军法,末将心里不服。”
陆湛一拍桌子站起身,斥道:“宣睿,本王几次召你不回,却在外头与赤羽军自相残杀,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军法,有没有本王!”
宣睿眼皮都未抬一下,上半身往后靠着,仍是侧头看着对面,懒懒应道:“当日赤羽军兵临城下,难道不是王爷的安排,若蒙毅不死,死的是我这个镇北军统领,王爷是否就满意了。”
“你胡说什么,若非你执意不回,野心勃勃,要将溟城划归己有,本王何至于此啊!”
这几年,镇北王看着自己一手提携上来的悍将,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若是再不能掌控,不如杀之——
杀心再起,难以遏制,可正在此时,隔壁突然传来响动。
陆湛正要去看看,对面男人早已经跨大步奔去。
他跟着来到走廊上,就看见刚惊醒找不见人的小公主,正伤心的趴在那逆子怀里哭泣。
不禁想,若真要将对方论军法处置,想必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便是自家女儿。
这逆子有句话说得对,自己若真要杀他,方才大可不必拿出文书,直接下令夺了他统领之位,砍了他的脑袋便是。
如今建帝已醒,帝师即将出征讨伐西北,他终归是不舍得放弃宣睿这员大将。
要得西北,还得用最厉的刀,跟最凶残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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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利息 绝不食言……
三日后, 潇子戚和尉迟猛率领八千精锐之师,押送赤羽军战俘回到镇北军大营。
得知宣将军跟镇北王一行即将抵达,五万将士安静列队迎接。
陆湛一马当先,徐徐经过队列, 听到万军齐呼“宣将军威武”,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当年镇北军在三军中并不显赫, 是由宣睿接手后,才一步步发展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虽然时至今日他们也才堪堪六万人,却各个都是那狼崽子亲手训练出来的心腹。
就如同, 当年威名显赫的赤羽军一样。
是他老来疏忽大意了!
他生平识人最准,提携宣睿做统领时, 就知道他不会安于人下。
这次才露了点行迹,这狼崽子便迫不及待想上位了。
哼,他虽老了,但也没那么容易被取代。
自己一手提携大的人, 怀着什么心思,没人比他更了解。
野心写在脸上, 精明刻在骨子里,但这一遭,却又让他瞧出了那么一点痴心妄想。
如若他只想盘踞西北做王, 或许还能与自己相争。
可狼崽子救太子, 夺公主,想在帝王面前混个名正言顺,简直是场笑话。
他是被眼前的温柔乡蒙蔽了双眼, 可却不知天家贵胄最是无情,所有的付出,到最后注定是一场空。
正如当年, 自己被姝儿毫不留情的背弃。
一直以为与她是真心相惜,却不曾想对方是处处留情,除了自己,还与其他两名男子同时有染。
呵……他每每向上天许愿,希望小公主真是他陆湛的亲生骨血,如若不然,他绝不会放过司马姝那个贱女人!
~
宣睿将王府一行安置在东边大营,便以负伤为由先带着李幼卿回了自己营帐。
这一路多出个镇北王,小东西脸色一直不好,弄得他火气也重。
营帐里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和一些点心瓜果,宣睿让她自己待着,自己则去将士们洗澡的地方冲了个冷水浴。
回来先在帐外等了一会儿,直到营地负责内勤的大娘将浴桶抬了出来,他才走进去。
刚被热气蒸氲过的人儿,脸色红红的,正蜷在床上用干毛巾擦头发。
看见宣睿,她面上有些羞赧,随即想到,在镇北王面前更羞的事都做了,便强作淡定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早了,宣将军是不是要召军医来换药。”
宣睿却去提了药箱,大剌剌直接往床上一坐,脱了外袍道:“你来给我换。”
李幼卿眉心一蹙,闷声道:“我不。”
“怎么了,之前脱我裤子不是脱得很顺手。”宣睿看了眼胳膊上绑着的绷带,心头就是一热。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耐心细致的照顾自己,他洗澡时看着身上的纱布,心中有股从未有过的慰藉。
至于胳膊上的绷带,冲澡时他都没舍得取下来,就是怕她不认账。
“你别说了!”李幼卿脸色涨得通红,拿手里的帕子去扔他。
宣睿没再接话,拿过帕子,自然而然开始给她擦头发。
帐内炉火烧得旺,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李幼卿脑子里一团浆糊,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两人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没一会儿就倒在床上。
李幼卿心情不好,不想跟他闹,挣扎着把他往外推。
宣睿怕她感冒,大手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拿帕子继续给她擦头发,唇流连在她耳畔道:“别急,等头发干了再睡。”
“你怎么这样啊,还没换药呢。”李幼卿被亲得晕头转向,说话声音带着暖糯的鼻音,手臂垂在床畔想去勾那药箱。
宣睿先一步揭开药箱盖子,熟门熟路翻出金创药和绷带,自己三两下扯掉原先的,语调急促道:“就这么换。”
李幼卿躺在床上,看着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可恶男人,一时间简直欲哭无泪。
可这怎么换啊——
“不会吗,本将军教教你。”宣睿把着她的手,沾取了药膏,涂在自己手臂受伤的地方。
那块血肉还没长好,看着就很疼,他却连眉头都没蹙下,只是双眼放光的盯着眼前小人儿。
这样子,就像是一头饿狼,眼中只有心心念念的猎物。
李幼卿却是更加懵了,明明这一路上他都还算收敛,却没想到,回了大营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宣睿见她发愣,好笑又玩味的在她脸上亲了口,提醒道:“不包扎了吗。”
李幼卿适才回神,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绷带缠上。
“剪子。”他语调温柔,好整以暇望着她,像在欣赏最珍视的猎物。
李幼卿明知他在调侃自己,此时却也只得依从,从他手里接过剪子剪断绷带。
“手艺不错。”宣睿嘉奖的摸摸她的头,鼻子和唇在她脸上脖子上挨挨蹭蹭,没个消停。
又像只缠人的巨型犬,弄得她浑身又痒又麻。
两人在被子里粘乎了一会儿,李幼卿发现他今日逾越得厉害,只得用脚去踢他。
似料到她的反应,宣睿一把捞住她的脚踝,语气带着七分痞气:“耐心些,我先收点利息。”
李幼卿双目倏然睁大,这人究竟耍什么流氓,这些混话,是正常人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吗。
“宣睿,你就是个大混蛋!”她简直气急,可惜说话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没半点威慑力。
见她憋屈得眼尾都红了,宣睿拉着她的脚踝将人带过来,压着小腹不断窜起的火苗,紧紧抱住她。
见小东西还没消气,俯身去亲了亲她小腿肚子。
他自来想要什么,都是直接掠夺,从无商量的余地,唯一一次例外便是对她。
既担心她离家太远伤心难过,又担心她身娇肉贵,在西北会水土不服。
那日护送他们出关,便是生出放手的心思,可她却又折返回来,重新落入自己掌中。
宣睿自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笑的是,眼前天真的小公主却把他当作了活菩萨。
在经历一场混战,体会过即将失去的酸涩后,他今晚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这一身娇贵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每一寸都不舍得放过,他要在上面打下自己的烙印
一时吻得忘情,下颔被人重重踢了一下。
宣睿笑了笑,头埋在她发间,隐藏着眼中情绪:“西北有多凶险,那日公主也看到了,想要本将军接着为皇室卖命,须得拿出点诚意来。”
再抬起头时,他目光显得有些锐利,如同沙漠上空冷绝的鹰隼。
这娇贵美好的战利品,是他用自己的血汗换回来的,必须完完整整属于他,任何人都不得觊觎。
见她眼尾泛着红,目光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终是不忍心叹息道:“想什么呢,本将军要的是兵符。”
“那……那个现在怎么给你。”李幼卿只知道兵符镇北王手中,可便是如今父皇下旨让他交出来,他亦不见得会听令。
不由面色为难道:“不能等平定西北后么。”
到时候他便是大功臣,便是受封个异姓王亦没什么。
见他不搭话,李幼卿沉吟片刻,又道:“不如趁这次机会,直接将反王诛杀——”
“小公主真是天真呵——”宣睿双手掐着她的腰,让她坐自己腿上,眼神里几分玩味:“今日我去杀了镇北王,信么,你那父皇跟太子哥哥立马翻脸不认账,将一顶反贼的帽子扣下来。到时边防十万大军围剿诛杀……卿卿,若我死了,你可会心疼。”
他未说完的是,只怕李家现在最想看到便是自己与反王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力,彻底将西北的兵权收回去。
“不,父皇是个守信誉的人,皇兄亦宅心仁厚,他们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李幼卿先前是厌恶极了太子,可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又回想起之前种种,只觉得是自己太过蠢笨,轻易就受他人挑唆。
皇兄他竟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西北寻她,可见,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疼爱自己。
宣睿听见这话,想起她与太子二人的亲呢举止,一时胸中十分郁闷。
他淡淡说道:“若只是诛杀反王,或许还不至于让他们忌惮,可若我要的不止如此呢。”
收复柔兰,荡平额尓海和敕勒各部。
他要让那些战死在这片荒漠上的将士们英灵得到安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李幼卿见他面色严肃,有些疑惑道:“那你想要什么?”
宣睿心中自有安排,且不欲让她牵扯得太深,挑了挑眉道:“以后的事说不准,现在想要的却很简单。”
李幼卿愣了愣,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烫到了,手脚并用从他腿上下来,不情愿道:“你ʟᴇxɪ不去诛杀反王,反而在这欺负我,简直太不要脸了。”
见对方半晌没动,她干脆趁机跳下床,离他远远的。
宣睿心中一凉,冷笑了声道:“老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公主这般,是要过河拆桥?”
李幼卿受不了他说话粗野,眉心蹙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阵子,被他纵容得胆大了不少,忍不住回嘴道:“不做就不做,以后本公主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了!”
这孩子气的话,又差点把他给逗笑。
宣睿吹灭了蜡烛,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李幼卿看不见对方身影,却能感觉到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朝自己缓缓逼近。
一瞬间,翻天覆地。
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对方掠到了床上。
被褥之下,他粗野的气息凑近,长了胡茬的下巴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蹭了蹭。
“没关系,本将军要你,不管怎么样都要。”
半夜三更,统领的大帐内要了热水,这动静很快传到镇北王陆湛的帐中。
虽让人大动肝火,却也不禁觉得,这或许这就是天意。
~
蜡烛重新被点燃,李幼卿探出头,刚适应了一会光线,就看见男人拿着药瓶走过来。
他跪在床边,用指腹沾取药膏轻轻涂抹在她大腿根。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疼么?”宣睿眉头皱紧,看着那被擦破皮的地方,心中愧疚不已。
想起她那时脆弱得像只奶猫儿似的,一直问他还有多久,下腹又是一热。
李幼卿咬着唇不说话,羞愤得满脸通红,想踹他都没有了力气。
宣睿早看透了她的想法,主动道:“等你恢复力气了随便打,今晚先好好歇着。”
说罢,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又托起她的头喂水。
看着她咕噜咕噜喝了一满杯,自责道:“别怕,没真的把你怎么样。”
他虽然莽撞,却也知道,有些事只能成亲的那晚做。
说是收些利息,就绝不食言。
李幼卿别过眼去,不想再看他。
至少,她已经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可那尺寸根本就不对,她就算招驸马,也绝不敢招这样的!
第二日天不亮,李幼卿忽然从噩梦里惊醒,转身看见男人英挺的侧脸,心中莫名一紧。
宣睿忽然翻了个身,手臂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依然是一副极具占有欲的姿态。
她醒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个梦,却没料到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浓稠的夜色里,他眼神里满满的怜爱之意,哑声道:“还不舒服吗。”
李幼卿眨了眨眼,摇头道:“将军,我害怕。”
说不清是怕黑,还是怕他。
眼前男人,是一把锋利的刀刃,能替她割开前路,同时又是一张密网,裹得她无法呼吸。
离不开,却又害怕靠太近,会把自己割伤。
她最心疼的终归还是自己,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舍不掉他身上的温度。
此时宣睿却不敢将小人儿抱太紧,担心再吓着她。
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如同过去那些夜晚,在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低声哄她再次入睡——
作者有话说:宣将军是个讲信誉的男人,不服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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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喝酒 宣睿那个大混蛋在哪儿
第二天, 宣睿出去练兵,营帐外留了一队人马护着。
镇北王陆湛在外面变着方儿的说好话,想求见公主,奈何挡在营帐前的, 是从来不懂得变通的尉迟猛。
宣将军临走前交待了, 除非小娘子自己点头答应, 否则绝不放任何人进去。
耽误了半个时辰无果,陆湛气急败坏,指着尉迟猛鼻子骂道:“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孽障不成, 信不信本王让人把你拖下去砍了!”
尉迟猛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道:“王爷既然下令让赤羽军那帮孙子去溟城围剿咱, 自是是不差这一刀,只是请您先看看清楚,这里是镇北军大营,您要砍死谁, 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得先问问咱家将军同不同意!”
九尺大汉神色傲娇起来, 一副自己是宣将军得力干将,绝不会因此受罚的样儿,又将对方气得半死。
“本王现在亲手砍了你, 看有谁敢阻拦!”陆湛年轻时, 也是以一当五的猛将,此刻拔出佩剑上前,颇有几分当年领兵时英姿。
尉迟猛更是彪悍, 正要拔刀硬刚,只听帐中传来小公主清冷的嗓音:“王爷如此纠缠不休,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昨晚被折腾得厉害, 李幼卿今天混身都没劲,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休息。
听见外面闹出的动静,只觉得心情更加郁闷。
她真是不知道,宣睿留着镇北王这老淫贼在这儿,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那人对自己的企图,还是说他明明知道,却压根就不在意。
在对自己做了昨晚那种事之后,又放任另一个老男人在自己面前叫嚣。
若是故意如此,那他真的太过分了。
李幼卿越想越觉得憋屈,忍着身子不适走到门口,冷声道:““今日我身子不适……王爷明日再来吧。”
尽管憋屈,却不想因为自己,在军营里滋生什么事端,只得先与对方虚与委蛇着。
明日,宣睿若不解决此事,自己定要跟他算账。
陆湛闻言更是心焦,问道:“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老臣给您唤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李幼卿现在哪里肯让人看,生气斥责道:“你先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她头疼得厉害,转身躺回到榻上。
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情终于安宁了些。
营地应该离将军府不远,她盘算着要搬回府去,不然这地方到处都是男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下午又睡了一会儿,到傍晚时,感觉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不知是谁在吹笛子,曲声悠扬,勾起人思乡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又变成欢快的琴声,气氛更加喧嚣,像是要举办什么热闹的聚会。
与音乐一起飘进来的,还有烤肉的香气。
同时,帐外传来尉迟猛干巴巴的嗓音:“姑娘,王爷他们一早去了城里,您可以放心出来吃晚饭了。”
李幼卿愣了愣,问:“宣将军还没回来吗?”
尉迟猛答:“将军他很忙。”
李幼卿被对方噎得无话可说,走去洗脸架前仔细检查了下仪容。
她穿了件中规中矩的天青色交领长衫,下身是同色系丝绒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到地面,看上去端庄又大方。
将交领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确定露不出丝毫痕迹了,她才披上纯白色的毛绒斗篷出去。
在帐子里憋了一天,出来被冷风一吹,倒觉头痛减轻了些。
宣睿跟潇子戚两人都不在,除了尉迟猛那个大老粗,这里一个她熟悉的人都没有。
李幼卿跟在他身后,穿行在一堆男人中间,感觉混身都不自在。
却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将士喚住她,语调谦逊道:“娘子这是要去骁骑营吃饭么,今儿我们侦查营烤全羊,您若不嫌弃,不如一起来吧。”
李幼卿辨认出,这是在溟城时,曾与她一道去得了瘟疫百姓家中探视的将士。
“我记得,你叫柳镇是不是。”她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当时那堆记事簿上有他的落款。
在这满是陌生人的镇北军大营,乍一见到熟人,心中不由倍感亲切。
和眼前面色狰狞,且壮得像头熊的尉迟猛吃饭,她自然更倾向于面容清秀的柳镇,没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却却没想到,尉迟猛依然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李幼卿忍不住说道:“尉迟将军自可去忙别的,不必受着我。”
谁知对方梗着脖子回道:“宣将军吩咐,必须寸步不离保护姑娘,姑娘去哪里吃饭,咱就去哪儿吃饭。”
李幼卿正觉得他耿直得好笑,旁边柳镇先青了脸色,没敢做声。
镇北军六大营,谁人不知道尉迟猛人如其名,简直就是黑熊转世。
不止天生力大无穷,还胃口大得出奇,一人吃二十人的量不在话下。
此番跟着来,还不把侦察营吃垮了。
营地里生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将士们打完了仗难得放松下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享受当下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姑娘请到这边坐。”柳镇将她请到营地东头,地上特意铺了一块绒毯,看来是早ʟᴇxɪ有准备。
旁边有胆大的战士起哄道:“老柳真行啊,还真把嫂子请来了。”
李幼卿听到那声‘嫂子’,脸上立马涨红,这些人怎么说话都跟他一样,简直没法听。
自己跟宣睿,明明都还——
仔细一想,却也理不清这层关系,不禁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这里都是跟他一样的粗鄙之人,自己就不该从帐子里出来。
柳镇看出她的窘迫,安慰道:“姑娘千万别多心,他们白天都被将军虐狠了,晚上自然嘴皮子欠些,没恶意的。”
李幼卿摇摇头,勉强露出个不在意的笑。
想起宣睿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比这简直粗鄙十倍,那句‘嫂子’还真没什么。
“每个月的今天,有家室的战士都能回去阖家团圆,有时候要集训赶不及,将军便特许让女眷们过来。”说到这里,柳镇面上浮现几分羞涩,告诉她:“待会,末将的新妇也会来。”
听闻还有别的女眷一起,李幼卿心情放松许多,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席地而坐。
在她面前,有个单独的烧烤架子,上面放着一只羊腿。
柳镇又贴心的给她拿来水壶,笑道:“这是将军的水壶。”
李幼卿接过来,担心有人会取笑她,脸上又烫了起来。
幸好天色渐暗,在篝火的掩映下,每个人面上都是红红的,倒不显得她如何别扭。
她又有些好奇的问:“你新婚妻子是中原人吗?”
“嗯,内子是营中厨娘的女儿,酿得一手好酒。”柳镇安顿好这边,便兴高采烈的去接媳妇了。
李幼卿正有些口渴,举起水壶喝了一口,接着不由呆怔住。
好家伙,这人竟然偷天换日,在水壶里装酒。
想到他平常一边义正严辞,要求将士们不能饮酒,一边自己悄悄喝上一口,简直是可恶极了。
一口下去,甘洌入肚,稍稍缓解了一整日的紧张和局促。
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
被突然袭来的涩意险些呛到,李幼卿尽量不露声色,停下来缓了缓。
为了驱除那股涩劲,拿起架子上的烤羊腿吃了一小口。
这时,便见前方一群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走来,她们手里拎着各色鲜花果品,及给自家男人送来的一些日用品,面上洋溢着发自内心幸福的笑。
作为军属,她们每个月才能与丈夫相会一次,因此今日都穿上了最美丽的衣裳,并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将又黑又亮的长发高高盘起。
在看到李幼卿后,她们说话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转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西北女子多身材高大,皮肤也偏粗糙,眼前小娘子坐在人堆里,皮肤白得发光,美得简直不像真实存在的一般。
她们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漂亮精致的人儿,一时不由得都看呆了。
柳镇领着妻子率先过去,介绍道:“姑娘,这位便是内子。”
女子身材较丰腴,生得一副温婉相貌,看见李幼卿,眼中不可避免闪过惊艳,随即恭敬的弯腰拜见:“民妇柳氏,见过将军娘子。”
李幼卿正要说话,听见这声称呼差点被口水呛到。
什么将军娘子,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
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她面上露出得体的笑,朝对方点了点头。
柳镇见女人们聚在一起,没他什么事,便先离开了。
柳氏见丈夫走了,有些羞涩道:“将军娘子若不嫌弃,今晚便由我来扶侍您吧。”
“甚好。”李幼卿无可无不可,盯着手里的“水囊”,忍不住又喝一小口。
柳氏今晚有备而来,于是在一众妇人羡慕的眼光里,在李幼卿身边就坐。
又从篮子里端出新采摘的瓜果,以及擦手的帕子等物,笑道:“那日夫君传信回家,道宣将军欲为娘子觅一位贴身侍女,民妇便自告奋勇的过来了。”
听到是宣睿的安排,李幼卿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想这些事。
这一夜,有柳氏在旁边给她说话解闷,时间过得快了许多。
长这么大,李幼卿从没跟这些乡野村妇在一起,此时见她们坐姿豪放,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周围将士们说话调笑,不禁觉得十分新鲜。
这些人说话虽然粗鲁,内容却十分有趣。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在那调侃尉迟猛,说光他一人要吃二十人口粮,李幼卿跟着笑个没完,旁边柳氏见缝说道:“那是妾身的母亲,平日将军娘子若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她做。”
李幼卿喝了口酒,面上气色越发好了,想了想,看向她认真道:“我想吃小葱翡翠豆腐,你母亲能做吗?”
柳氏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豆腐倒是可以磨,翡翠想必将军也是有,只不过这小葱……不知可否换成大葱。”
她是地地道道西北长大的姑娘,自然是没吃过这种菜,平日里只吃过煎饼卷大葱。
李幼卿‘扑哧’一声笑了,歪着头瞧她,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末了轻轻叹息道:“往后有机会,我带你回中原尝尝这道菜。”
柳氏原本就与李幼卿年龄相仿,天然多了几分亲近,只不过碍于对方身份比自己高,一直拘谨着。
见李幼卿如此平易近人,她心情早已放松下来,倒了两杯适合女子喝的葡萄酒,递过去道:“将军娘子别一直喝水了,尝尝妾身自己酿的葡萄酒。”
李幼卿放下“水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未料对方喝酒这么豪爽,柳氏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这一幕,亦落在周围很多人眼里,都觉得将军娇养的小娘子不像面上看着那般难接近,于是纷纷凑上前来敬酒。
李幼卿其实早已经喝上头,舌头都麻了,几乎是来者不拒,一连干了七八杯下肚。
柳氏怕出事,忙起身去拦,一面骂那些人道:“将军娘子不能再喝了,你们自己一边去。”
“谁说我不能再喝,本公——,本小姐,可能喝了。”李幼卿昂着下巴,露出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睨着周围情绪高涨的将士们及女眷,高声宣布:“今儿所有跟本小姐喝过酒的,不拘是谁,都找宣睿那个混蛋领十两银子赏钱去!”
想了想,又觉得十两银子未免辱没身份,又改口道:“五十两,本小姐给你们每人封五十两的红包!”
纤纤玉指竖起来比了个五,觉得仍是不够,刚要把两只手举起来凑上一百,柳氏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道:“够了够了,五十两是他们半年的军饷呢!”
“不够,再加五十——”李幼卿酒劲上来,拦也拦不住,语气豪横的道:“本小姐说话算数,明天就由你——”
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找到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尉迟猛,指着他说道:“由你去找他兑现!”
柳氏心中感动,不由笑起来,哄着撒酒疯的将军小娘柔声道:“好好,明儿大伙再去要,现在时间不早了,娘子该去歇息了。”
李幼卿刚喝到兴头上,怎么肯就范,推开扶着自己的柳氏,拿起水囊又灌了一口。
两种酒精一混,眼前所有人都出现重影,变得朦朦胧胧的。
这滋味,简直快活似仙。
她一面呵呵的笑,一面打了个酒嗝往前走,看着就像个憨憨的傻宝宝,把周围人都看乐了。
忽然,周围安静下来,人们纷纷低下头,再没人敢瞧热闹。
柳氏一抬头,只见远远走来个高大沉郁的身影,心里一慌,赶忙低着头让到一旁。
危险临近,李幼卿却浑然未觉。
她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边不满的叫嚣:“你们说,宣睿那个大混蛋在哪儿,为何还不来给本小姐敬酒,哼——”——
作者有话说:探亲夜:
以前的宣将军:那些讨厌的情侣吵死了,和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现在的将军:好想加入他们!
第49章 口渴 点灯吧,我害怕。
男人大步跨到面前, 带着一身冷冽风霜之气,强势而霸道。
李幼卿只觉得头顶有片暗影笼罩下来,四周围也突然变得安静,甚至连篝火的明灭都感应不到了。
鼻端闻见类似于沙漠里绽开的甘草香气, 她呵呵笑了两声, 抬头面色娇憨道:“你怎么才来啊, 要罚酒三杯!”
“罚酒?”宣睿刚从战俘营过来,身上铠甲都未卸,将佩剑递给随行官, 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
虽有些不像样子,身上穿的倒是暖和, 脸蛋也红扑扑的,看得人只想多亲几口。
宣睿吞咽了下口水,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的“水囊”,吩咐随从:“准备些食物, 待会送过来。”
说罢,便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将士们集体静默了一瞬,ʟᴇxɪ便纷纷开始起哄,自发的跟在二人身后, 一路欢呼着将他们送入营帐。
李幼卿酒劲上头, 哪里还知道害羞,高举着手里的酒杯大声笑道:“喝酒,大家都一起来呀!”
一起来?
宣睿脸一黑, 将不安分的人往怀里按了按,大步走进营帐。
“喂,你这臭流氓, 你做什么——”李幼卿意识到情形不对,开始用力捶打他的胸膛,气道:“你带我进来干嘛,他们还在敬我酒呢,还没喝完,你快放我出去接着喝!”
“宣睿,你放肆——”李幼卿被人扔在床上,浑然没意识到自己酒后有多失态,横眉瞪着罪魁祸首。
见他面无表情,板着一张棺材脸,不禁将手里的水囊扔往他身上。
宣睿接过来掂了掂,好家伙,已经空了。
哼,若只喝柳氏酿的果子酒,何至于醉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转去屏风那头,除去盔甲,洗了手和脸之后,换上一身家常的绛红色长衫。
李幼卿见他把自己弄进来就不管了,愣愣待了一会儿,就不耐烦的下床想跑出去。
可惜腿脚发软 ,没走两步就觉晕头转向,跌跌撞撞往外走。
宣睿听见有动静,出来一把将人捞过来,又直接扛去了床上。
“别闹了,喝多了就乖乖睡觉。”他耐着性子将人按躺下去,抓住她乱挥舞的手臂,塞进被子。
看她脸儿红红,鼓着腮帮子娇俏的模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柔情似水。
这还是第一次,在探亲夜,他回营地也有人在等着自己。
尽管这小东西极不省心,却让他在这黑暗的寒夜里止不住生出欢喜。
“我才没喝多!”李幼卿刚被塞进去的手,又不规矩的伸出来,一遍遍的强调:“我没醉,没醉……你才醉了,有本事你跟我接着喝!”
说罢,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两只眼睛狡黠的眯起,一只手抓住他前襟:“你的大秘密被我发现了哦!”
“什么。”宣睿笑了笑,上半身被他手臂拉拢得沉了下去。
双唇只有一线之隔,他闻见对方身上萦绕的酒香,还有那股淡淡的甜香,下腹部一紧。
整日的操练并未耗尽他的力气,反让他精神愈发充沛,也有很多精力跟她耗着。
少女眯着眼睛偷笑,纤细白嫩的手指着他,煞有介事说道:“你在水囊里偷偷藏酒,被我发现了,我要告诉你的那些部下去!”
“那可不行。”宣睿握住她的手指,含笑望着那猫儿似的人,柔声说道:“卿卿是我的人,怎么能出卖本将军。”
“什么……什么你的人。”突然想起晚上,柳氏跟其他人一声声的喚自己将军娘子,本来就红的面颊更加发烫,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宣睿呼吸一滞,差点被这眼神逼疯。
握着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心窝处,嗓音低哑道:“难道还不算么。”
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胸膛滚烫的温度,李幼卿想将手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按在上面。
五根手指被他硬生生嵌入,粉红色的指尖不由自主蜷起,她眼神里露出一丝害怕,连带酒意也清醒了些。
两人五指交扣,身躯也越贴越近。
宣睿浅唱了口甜香滋味,满意了,再次将她的手放进被子,哄道:“我现在一身臭汗,先去个洗澡,你乖乖躺一会行不行。”
李幼卿唇还红肿着,眼尾红红的像只被欺负过的小兔子,用两只手去推他:“你走,你快走。”
宣睿笑了笑,转身几大步出了帐子,正见柳氏端着托盘侯在一旁,淡淡道:“你进去吧。”
“是。”柳氏埋着头掀开帐帘,先将手里托盘放在桌上。
绕过屏风,便看见被子里拱起的小小一团,忙走过去说道:“娘子别闷坏了。”
李幼卿听见她的声音,方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蹙眉道:“我头好晕,难受。”
柳氏自责道:“是妾身的错,不该擅自给娘子喝酒。”
将军娘子今晚虽然喝了不少,但那都是她亲手酿的果酒,跟将士们喝的那种完全不同,没道理会喝醉啊。
之前还不觉得,李幼卿这会儿头疼起来,在床上不安的翻来翻去。
最后撑着坐起,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囊,告诉柳氏:“也不知那里面装的什么酒,喝了这么难受。”
柳氏将水囊拿过来,拔开塞子狐疑的闻了闻,一时间不由大惊失色:“这酒后劲大,怕是娘子明日睡醒了,还会更难受。”
见李幼卿坐着就开始乱晃,她忙拿枕头给对方靠着,然后去端了醒酒汤来:“娘子,慢慢喝。”
李幼卿肚子里都是酒,正涨得难受,由柳氏搀扶着去小解了一次,回来却是无论如何什么都不肯喝了。
头刚一挨到枕头,便沉沉的昏睡过去。
柳氏一直守在旁边,等宣将军回来,为难道:“娘子她没喝安神汤,恐怕夜里睡不太安稳。”
宣睿头发都还是湿的,不习惯帐子里有外人,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今晚是军营探亲的日子,因此女眷们会留下过夜。
柳氏有些难为情的道:“那将军先吃着,我娘待过会,会来收拾的。”
帐中炉火比平常烧得旺,宣睿等柳氏走才脱了外袍,俯身摸了摸李幼卿的脸。
之前那么能闹,现在睡得倒是憨沉。
也不知哪儿来的能耐,跟一群兵混子喝酒,还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柳氏端进来的食物还热着,宣睿很快吃完了晚饭,,等安大娘过来收拾的时候,吩咐道:“去熬些鸡丝粥在厨房备用,安神汤也用火温着,留个伶俐些的人值夜,你就去歇着吧。”
“是,将军也早些休息。”安大娘轻手轻脚收起碗筷,转身出去了。
宣睿又出去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不出意外,又听到诸多不和谐的声音。
过去,他总觉得这些男女情事既无趣又浪费时间,此刻却小腹冒出一阵阵的火直往上窜。
解开领口吹了半刻冷风才回到营帐,见小东西睡相还好,便吹熄了灯,转去了屏风那头。
外头还有张躺椅,他打算在上面将就一晚算了。
虽说将军营帐单独在一侧,但奈何他耳力过人,只觉得不胜其扰。
刚刚眯了一会儿,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
他心里一紧,几大步跨过屏风,将将赶在人摔倒之前将其搂在怀里。
软玉温香,伴随淡淡的酒香,他只吸一口便醉了。
黑暗中,李幼卿什么都看不见,攀着男人的腰身哑声道:“我渴了。”
宣睿抱着她坐在床上,手臂力道收紧,过了半晌才放开。
他没点灯,直接去拿了水壶,托起她的头喂她喝下。
李幼卿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偏头看不清他的模样,不安的伸手去摸他的脸。
指尖滑到他的唇,温凉的触感很舒服。
不禁觉得更加口渴,有些神智不清的道:“还要——”
“要什么?”外头那些声音,他忽然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唯一只剩下她娇娇软软的嗓音。
见小人儿还是一脸懵懂,宣睿深吸了口气,指腹划过她的唇,惩罚性的揉压下去。
“疼——”她气息奄奄的叫了声,没什么反抗力气。
只眼巴巴望着黑暗中男人冷峻的面庞,有些委屈道:“将军,我头疼。”
宣睿立时就心软了,轻言细语哄着:“躺着别动,我去拿安神汤,喝了再睡。”
说罢,他便要起身去。
李幼卿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摆,有些着急道:“点灯吧,我害怕。”
宣睿立刻转回去,有些急切的在她额上亲了亲,安慰道:“卿卿不怕,我马上就回来。”
他去将屏风那头的灯全部点亮,这样,照到床上的光线便不会那么强烈刺眼。
李幼卿趴在床上安静等着,果然没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她靠在男人怀里乖乖喝完安神汤,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又开始觉得犯困了。
“吃几口粥再睡。”宣睿见她身子有滑下去的趋势,手臂绕过去将人圈在臂弯里,又端来粥碗,一勺一勺给她吹凉了喂进去。
李幼卿一边被投喂,觉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撑不住打架,最后头一歪直接靠在他胸口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宣将军:利息先欠着,迟早收回来!
这几天净上网去了,明天会更!
第50章 擒王 我分得清谁对我好。
宣睿守了她一夜, 天快亮时刚打算抽身去歇会儿,靠在臂弯里的人儿就开始不满的哼哼。
仔细听还在说梦话,一声声唤着母亲——
之前当她是丞相府十三小姐杨芷时,只以为对方是思ʟᴇxɪ念已故的生母, 可知晓她是三公主后, 这事便成了悬案。
她应是在皇后身边长大, 与生母姝妃没什么太多感情维系,那么这声母亲到底在喚谁。
宣睿看她蹙着眉尖,十分不安的模样, 只得又重新把人搂紧。
他没有父母亲人,从不知思念是何滋味, 但听到她一声声喚母亲,竟然能够有几分感同身受。
心里有种陌生的疼痛,细细密密蔓延开来。
她这般重视亲情血缘的人,倘若王爷真是她生父, 又当如何。
心疼她睡眠浅,昨晚又喝多了酒, 宣睿便多陪她躺了半刻。
直到天光大亮了,帐外传来尉迟猛洪亮的嗓音:“王爷来这么早干什么,将军都还没起呢!”
臂弯里小人儿被惊动, 蹙着眉往他怀里拱了拱, 两条腿屈起,膝盖顶在他肚子上。
宣睿大掌按住她膝盖,感觉那两只小脚离开了, 长抒了一口气。
外头动静却越闹越大,他坐起身披了衣,想先出去料理了。
这时, 床上睡的人也已经醒了,正眸色迷蒙的望着他。
“怎么了?”他只得又俯下身去,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
李幼卿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苦着小脸道:“将军,我头好疼啊。”
宣睿有醉酒的经验,却没法代替她难受,无奈道:“待会吃了早饭再睡会,今天好好休息。”
只听外头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镇北王陆湛吼道:“竖子,凭你也敢拦本王!”
“他怎么又来了?”李幼卿露出惊恐之色,死死抱住宣睿的胳膊不放,埋怨道:“这事都怪你,明知他对我心怀不轨,还不将人赶走,你知不知道昨天只差一点儿,他就闯进来了!”
宣睿心情有些复杂,说道:“这一路他死缠烂打,卿卿难道就不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些污人耳朵的浑话,我才不要听呢,总之,本公主宁愿死也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李幼卿气得脸颊发红,用力掐他的胳膊道:“你是不是要违背诺言,还想着要把我送给他,昨天才故意把我单独留这儿的。”
宣睿愣了愣,刚要解释,帐帘忽然被掀开,他拎起被子将人包好。
背过身去,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沉着脸道:“王爷何故清早闯本将军的帐子。”
陆湛气势汹汹走进来,见他仅仅披着一件外袍,露出赤着的腰腹,不禁怒从中来:“青天白日,你在这对公主殿下做了什么,无媒无聘,你这叫做以下犯上,该以军棍处置!”
‘无媒无聘’四个字,刺激得宣睿胸口一紧。
而眼前斥责自己的人,却极有可能是她的生父。
正因有这一重考虑,昨日才给了镇北王机会,只要她愿意听,便能够知道真相。
见他沉默不语,陆湛冷笑一声,接着讽刺道:“你一介乡野村夫,凭什么染指公主,不过是欺她年幼不经事,在西北又无依无靠,如此阴私行事,简直不配为人!”
宣睿面色越发阴沉下来,心中怒意涌动。
他们二人的出身天差地别,且她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尚未可知。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他是真心喜欢小公主,哪怕拼尽性命,也会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无论她是否皇室血亲,只要自己能够夺得西北,再以此去跟建帝谈条件,都能让她再不惧流言蜚语,永享公主之尊,一生安乐无忧。
“到底是谁欺本公主无依无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是你,镇北王陆湛,你好大的胆子,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真当本公主是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吗。”李幼卿说罢,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宣睿的腰,语气坚定道:“我分得清谁真正对我好,谁又只想欺骗利用本公主。”
温热娇躯贴上来那一瞬,宣睿身子猛然一僵,垂眸见交握在身前的素白小手,双手轻轻握住,淡淡道:“或许,你该先听听王爷到底想对你说什么。”
李幼卿轻笑了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干脆杀了他,或是帮我赶他走,总之,这一世我都不愿看见他。”
她语气里透出几分苍凉,面露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坚忍,见他有些疑惑的侧过头来,平静道:“宣将军答应过本公主的事可还能做到,你若效忠我朝,现在便替我除掉反王,让他从今往后再没机会污蔑我的名声!”
镇北王面色变了变,再仔细品味小公主这话,竟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忽而有些心寒道:“公主就这般希望本王死?”
宣睿再不犹豫,冷声道:“来人,听本将军令!”
早在营帐外等候多时的尉迟猛和潇子戚一齐进来,拱手道:“末将在!”
“整兵布阵,将反王带来的兵马,尽数诛杀。”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这个教养他长大,让他从一场场噩梦般经历中成长起来的男人,他曾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将其踩在脚下。
陆湛没想到,对方竟真敢做到这一步,横眉冷对道:“宣睿,你以为自己能扛住边防十万大军,现在动本王,是不要命了么!”
“我怕扛不住啊。”宣睿语气里几分讽刺,唇线抿了抿,懒散道:“可谁叫老子出身乡野,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是能拿来博的呢。”
他身上那股痞气混合着与生俱来野,脊背挺得笔直,松开握住她的手,往前逼近了一步。
李幼卿听见外面传来的一片厮杀声,转头看像忽然拔刀朝他刺来的陆湛,不由惊叫着扑过去,想把他推开。
电光火石之间,宣睿侧身抽出悬挂在架子上的佩剑,与陆湛的大刀相抵,很快将其压翻在地上。
劲瘦的牛皮长靴踩在镇北王侧脸上,他披散着的黑发遮挡住一半容貌,目光里有股嗜血的杀意。
“逆子——”陆湛绝没想到,他真的要这样做。
难道他不知皇室的奸诈,以及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还是说,真被美色迷乱了双眼——
他心里不甘啊,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看向娇贵的小公主,口中喃喃道:“卿儿,我其实是你的父——”
皮靴用力踩下,他口中的字句支离破碎,再也说不出口。
随即,宣睿唤来人将其押送了下去,关进暗牢。
见小东西还捂着耳朵,眼神里透出几分来不及收起的仓皇。
他狠下心,装作没看见的,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镇北王此番前来军营,只身带了五十人亲卫队,并有三千亲兵埋伏在外。
整个上午,他们便在清理王府埋藏在周遭的人,并追溯到城里清查,将镇北王被软禁在大营的消息全面封锁住。
李幼卿感觉得到外面紧张的气氛,弄不清宣睿这样做,到底是理智使然,还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
只可惜,他到底没直接杀掉那个人。
整日再无心睡眠,连带午饭亦没用多少。
下午,她由柳氏陪着出去散心,就听见营地里各处都在议论镇北王陆湛通敌卖国,将柔兰出卖给白王,害死潇子延等人的罪恶行径。
连柳氏说起这件事,眼睛都红了。
直言那些镇守在乌城的镇北军守将死得太过惨烈,连尸骨都支离破碎。
“什么狗屁王爷,简直连猪狗都不如。”柳氏从小在军营长大,也认得潇子延等人,想起来便觉心痛。
李幼卿问道:“镇北王与白王里应外合谋夺柔兰,这件事你们到现在才知道么。”
柳氏点了点头,又露出一脸崇拜之色:“还是宣将军厉害,先假做不知,诱陆狗深入敌营,趁机再将陆老狗带来的人一网打尽。”
李幼卿听罢,不由疑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说的。”柳氏心思简单,对于所信赖的人述说之事,从来不做多想。
李幼卿则习惯对所有人和事都半信半疑,想着还是要等宣睿回来,再好好问一问。
下午在山坡上骑了一会儿马,心情放松了些,回到营帐,便看见个高大身影坐在桌边。
安大娘正在旁边布菜,柳氏走过去帮忙,一边朝李幼卿笑道:“那日娘子说想吃小葱翡翠豆腐,快来看,是不是我娘做的这样。”
闻言,宣睿亦朝桌上看去,只见中央一个白玉盘中,盛着一块块玉色的豆腐,上面缀着些细碎的葱花。
这菜,看起来倒是新鲜。
安大娘在一旁紧张道:“还是年轻时吃过一次,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将军娘子胃口。”
李幼卿坐过去,用筷子夹起一块咬了口,抬头冲安大娘笑着道:“很好吃,您费心了。”
“那便好。”安大娘放下心,ʟᴇxɪ跟柳氏一道退了出去。
宣睿眼中含了笑意,夹起一块尝了尝,品评道:“的确还不错。”
“你这种乡野村夫,哪儿吃的出来好坏。”李幼卿嘲讽他,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