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逼宫 还请陛下立即废除太子,立四皇子……
可是现在来不及深究这些, 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幼卿揪着他的衣襟,探出头,直勾勾盯着他的下巴:“宣睿, 刚刚怎么了。”
“无事。”他轻蔑的瞟向河岸对面长信宫的方向, 冷静说道:“这里危险, 我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他身上气势太过霸道,李幼卿昏昏沉沉想睡觉,待到了外面看见宫里各处燃烧的火光, 整个人瞬间清醒。
“宣睿,你疯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慌乱的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我没疯,疯的是他们李家人!”宣睿双目赤红,快步往前走去将她塞入马车内。
男人恶狠狠瞪着她, 掀开车帘吩咐道:“去法华寺。”
宫里各处都在爆发打斗,马车周围有两列亲卫护着, 一路冲出重围,离开皇宫。
宫外这时还没有太大动静,他白天假意交出兵符, 严良等人必定松懈, 趁着敌人最不设防之时进攻,才能将己方损失降到最低。
李幼卿有些发懵,继而又有些明白了。
宣睿从一开始, 便是为逼宫来的。
什么求娶公主,交出兵符,全只为让陛下跟太子卸下防备。
宫里的人等着利用自己诱使宣睿露出破绽, 却不料对方也是如此想的。
宣睿他,这次抓住了太子失德的证据,又在对方最不设防之时,必然会趁势出手。
宣睿见她脸色不好,挪开目光:“成亲之前你便在那里静养,对外只称为王族祈福,不必再外出了。”
“成亲?”李幼卿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皱了皱眉,问出心中疑虑:“宣睿,你是真的想娶我吗?”
还是跟他们一样,也在利用自己。
“老子——”宣睿处在要炸的边缘,她还问这种蠢问题,直接扭头看向外边,想待情绪平复了再说。
李幼卿尚不知他从埋在宫里的眼线那儿听说了什么,情绪有多不好,自顾自说道:“分开一年,我们彼此都发生了很多事,都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样子,就比如你今夜所做之事,我竟半点都不知。”
“跟老子不熟,跟那娘娘腔未婚夫相熟?”宣睿忽而笑了,凑过去咬了下她的耳朵,调笑道:“你以为锦城那厮真想娶你么,我的乖乖,他的意中人可不是你。”
李幼卿被他带转了话题,皱眉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宣睿就是不告诉她:“今晚没空跟你说,先好好睡一觉,其余的日后定会见分晓。”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已到了法华寺。
“公主——”马车外传来紫苏的声音,透露出焦虑与担忧。
李幼卿掀开车帘,待看清楚紫苏身边站着的人,整个人不由再次呆怔住。
瞬时间,她心中仿若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下了马车。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母亲共处一室,促膝长谈的一天。
禅房内燃着有清气凝神之效的檀香,还是她住了一年的那间,陈设并无什么变化。ʟᴇxɪ
但是因为房中多了个人,整个气氛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同于上次见面的病弱之态,此刻的司马姝素颜气色尚可,一身素白衣裙坐在窗前木椅上,竟有几分恬静古朴之姿。
李幼卿印象中的母亲,一直是骄傲的,疏离的,那双墨黑的眼瞳在看向自己时,总带着几分目的性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个外人。
七岁那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高烧,将年幼的她推往长信宫,从此她成为东宫的小尾巴,亦是受皇后娘娘庇护之人。
“公主不知,当年后宫便流传过关于您身世的谣言,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曾受过司马家恩惠,特地前来报信说,陛下有意秘密将公主处决了,以保证皇室血脉正统。贵妃娘娘为了保住您,才用药使您发高烧,让奴婢背着您去找太子求救。”
紫苏娓娓说道,眼里有泪花闪动,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不忍:“皇后娘娘仁慈,借助崔氏的力量压下了那些谣传,再亲自去陛下面前为公主求情,陛下才肯放过,这些事公主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太子殿下。”
李幼卿神思恍惚,甚至来不及继续思考,今夜到底将发生什么。
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讽刺。
从小到大,她一直觉得父皇很疼自己,却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父皇也不是宠爱母妃,而是在抬举司马家,跟皇后娘娘的娘家相抗衡。
而母妃看似不爱自己,但所做一切,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自以为在宫里看得通透,原来她所思所想,全都是笑话一场。
一直静默不语的司马姝,目光始终未从女儿身上移开过。
在她派人去向宣睿通风报信之时,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而这一日,她等待了太久太久。
如今,终于可以将亏欠女儿的,一点一点补回来。
“幼卿,近来皇城跟宫中都不会太平,法华寺有宣都统的亲卫守护,你就跟母亲安心住在这里,别再牵念宫里的人和事了。”这一年来,她一直跟西北互通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宣睿早日回到京中。
无论陛下还是太子,都不会放过司马家,只因还要用来牵制东临崔氏,因此才还未赶尽杀绝。
这些年来,陛下为了笼络司马家的势力,对自己面子上极尽宠爱,但实际上的便宜好处都让皇后一脉占尽了。
那个人,待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就像西北大安之后,那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卸磨杀驴,对付宣睿一般。
司马家从不为他人做嫁衣,她司马姝,也不会为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守天下。
“母妃,我的亲生父亲,当真是反王陆湛吗。”李幼卿沉默良久,终于问出这个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问题。
“不是!”司马姝坚决的摇头否认,站起身走至她面前,目光里憎恶一闪而逝:“你与他绝无关联。”
“幼卿,你要记着,你便是你,你大可以不是任何人的女儿,你只需是你自己。”
李幼卿因这句话有些触动,垂下眼眸,又轻轻唤了声:“母亲。”
她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困倦过,长长的眼睫覆下来,在面颊上投射一小片阴影,如振翅的蝶。
“乖女儿,今晚有母亲陪着你,幼卿什么也不必害怕。”司马姝伸出的手有些微颤抖,覆上李幼卿的头,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
李幼卿从不曾知晓,被母亲关怀着是这种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陌生。
而这一切,都是宣睿替她安排的。
“母亲,你希望太子哥哥死吗?”她躺下,眼中忽然被泪意充满。
她不恨太子,无论他今晚打算对自己做多么过分的事,李幼卿发现自己依然对他恨不起来。
她也不傻,司马家牵扯进来,想要得到什么再明显不过。
“幼卿,他不会让太子死的。”司马姝凭着几次交道,对那人的了解,向女儿保证道:“好好睡,天大的事明日再想。”
这香安神的作用委实厉害,李幼卿只觉得上下眼皮在打架,又从母亲那儿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
前来驰援的南方军跟禁卫军迅速赶来。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军队,对上狼性肆虐的镇北军皆没有胜算。
更何况还有司马家豢养的暗卫作为内应,宣睿又早有准备发动突袭,天蒙蒙亮时,已经掌控住了整个局势。
承乾宫被团团围住,建帝身侧立着锦老太傅,萧子戚凶神恶煞立在一旁盯着。
对面一张太师椅上,宣睿则是气定神闲,手上把玩着一串九眼天珠,语气缓沉:“本都统千里迢迢带了聘礼来,真心诚意的求娶公主,本打算得偿心愿便回西北去,继续为陛下镇守边疆,哪成想今夜竟撞破太子殿下丑状。”
“啧啧,真是令人意外。”他冷笑里透出几分杀意,目光逼向建帝,随后又挪向对方手中朱笔,示意他赶紧写诏书。
一年多来,有姝贵妃跟司马家作为京城内应,他对京中局势了若指掌,早已跟各路反太子的势力同气连枝。
他早早拔除了建帝留在西北的暗钉,就连镇北王陆湛被软禁的消息都传不到京城来,建帝就如同个聋子,瞎子,等到他们终于有所觉察,宣睿早已经羽翼丰满。
“这样的太子,无德无能,怎堪继承大统。”他皱紧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脑海中,却一直是探子描述的那些画面挥散不去。
李景那个狗东西,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举动。
他语气加重了,一字一顿道:“还请陛下立即废除太子,立四皇子为太子。”
锦太傅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两步,刚要开口说什么,萧子戚已经抽出手中长剑,像个欲索命的阎王。
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简直骇人听闻。
“宣睿,你如此行径,跟乱臣贼子有何分别。”锦太傅怒目而视,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本都统给过陛下机会了。”先礼后兵,他做得仁至义尽了,甚至他不介意对方拿公主做筹码。
是太子那个无德无能的狗东西逼他的!
‘轰’的一声,建帝面前的黄花梨木长几被男人一脚踹翻,桌上准备好的纸币散落一地。
宣睿之前的镇定自若不复存在,野狼露出獠牙,一只手揪住建帝衣襟将他狠狠拖拽到地上,按着他的手放在空白诏书上。
“本都统自始至终要的只有一个,是你们他妈的给我找死!”
建帝的手已是变成青白之色,仿佛只要那人再用力一点,腕骨就会被折断。
锦太傅这是秀才遇到兵,首次见这阵仗,一时激愤直接晕了过去。
萧子戚这一年见惯了主子各种疯状,心态已是锻炼得相当淡定,劝也不劝,还十分贴心的捡起地上朱笔,硬塞入建帝手中。
乱臣贼子,那得要看日后何人是君。
殿外守着的尽是军中亲信,量建帝跟这老顽固也不肯将这般丢尽天家脸面的事传出去,怕个蛋。
第72章 睿王 正月十五,我们大婚。
当晚的那场宫变, 似乎并未在皇城激起多大的水花。
镇北军精锐的力量,远非久居皇城的禁卫军,或是南方气候宜人之地那群养尊处优的士兵所能望其项背。
与其说是两兵对垒,不如说是一场安静的屠杀。
甚至某些安睡的朝臣还未反应过来, 朝廷已经变了天了。
最恐慌的, 要数如今长公主的夫家东临崔氏。
这些年催氏为扶持太子, 在几大家族中数敌甚多,尤其与司马家针锋相对,几乎可以说是死仇。
如今四皇子被立为太子, 司马家得了势,人人都揣测崔氏一党即将遭受灭门之祸。
然而, 即便司马家早就恨崔家人恨得牙痒痒,却拿其没办法。
如今朝中之事,乃睿王说得算。
民间传闻,西北野狼王宣睿有三头六臂, 能以一当百,是大梁千年一遇的战神。
因镇守西北劳苦功高, 被建帝封为睿王,执掌西北疆土。
如今的朝政,仍是由建帝跟锦太傅打理, 只是批阅的每一道折子, 还要再送到内阁签章之后才能生效。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内阁的实际掌权人,是睿王殿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动催氏, 对方却还想着要逆风翻牌。
临近除夕,宫内要大办欢庆宴,里里外外都是玉妃在操持。
司马姝回宫头一日, 李玉致便带着太子去拜见了,本以为对方会让自己跟太子撇清界线,顺便好生羞辱自己一番。
没想到,从头至尾姝贵妃都不曾提起旧事,只交待四ʟᴇxɪ皇子好好读书,多学习学次如何打理朝政。
也是,如今四皇子成了太子,已经搬去东宫,由专门的教养大臣跟嬷嬷们照料,自己这个养母已是名存实亡。
可叹,姝贵妃一双儿女,如今都真正成气候了。
李玉致自认为不笨,却真心佩服对方的手腕,这些年运筹帷幄,忍辱负重,终于赢到了最后。
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妃子啊,都已成昨日黄花,再无法翻起什么风浪了。
刚筛选完宫宴上要敬献的歌舞,侍女带来个大消息。
就在昨夜子时,锦妃被身边伺候的嬷嬷灌下一碗红花,那孩子落了。
不止是前朝,后宫,已然是彻底变天了。
李玉致想起白天见面时,姝贵妃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此时此刻,也不禁惊骇出了一身冷汗。
不由得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待四皇子跟小公主都还不错。
如今姝贵妃仍肯将后宫之事交给自己打理,说明她未将自己视作仇敌。
李玉致尽管并不想管这些繁琐事,但为了自己今后的日子舒坦,仍只能尽心尽力的去作为,让那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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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长信宫隔水相望的金麟台,早已经人去楼空,成了一座废弃的宫阁。
李幼卿如今住在距离军机处不远的鎏裳殿,沿用了她过去宫殿的名字,装潢布置也跟从前相似。
然而每天傍晚,她都会去姝贵妃宫中用膳,晚间便也留宿在那里。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心呵护,永远只得寄人篱下之感。
自那夜由母亲哄睡,她才知心有所安,究竟是何滋味。
从此,每夜她都要睡在姝贵妃殿中,有时对方忘了,她甚至会主动拿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姝贵妃便心疼得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声声的哄道:“乖女儿睡吧,母亲在呢。”
李幼卿觉得,此生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甚至她会跟姝贵妃说起太子哥哥的事,困惑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她该不该去向宣睿求情,让皇兄过得好一点。
司马姝拿食指狠狠点了下她的前额,恨铁不成钢道:“男人之间,成王败寇,哪里用得着你去说和。如今睿王权倾朝野,听说明晚宫宴各大氏家都派出宗室女子敬献歌舞,就连那不入流的崔氏女都巴巴的准备献舞,锦妃还算乖觉,册子呈过来时就已将崔氏划去,否则还真是令人扫兴。”
“母亲,他不会看上别人的。”李幼卿信誓旦旦说道,随即,就又迎来母亲一通教训。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纳妾的,尤其睿王这样的人中龙凤,你与其成天担心他被别的女人笼络,将来,倒不如主动放几个自己人到他身边。”姝贵妃想起族中那几个庶出的丫头,量她们翻不起什么风浪,先预备着。
李幼卿根本不信宣睿会找别的女人,不欲再说这个话题,闭上眼睛睡觉。
只是半夜醒来,想起母妃的话,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已经接连五六日没有见过他了,虽然知道他忙,但两人都在宫中,却不见面,总感觉不甚踏实。
尤其是之前那几次匆匆会面,他表现得既霸道又凶狠,跟以前相比变了好多。
她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放大,睁着眼睛盯着上方帐幔,思虑着,宣睿日后纳妾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自己从小在宫中长大,身边见过的男子没有不纳妾的。
京中贵女们,成婚时,也都会带自己信得过的婢女过去,算是未雨绸缪。
她心中明白,母妃说得都是对的。
可也不知哪里来的笃定,她就是觉得宣睿不会。
睡不着,她翻了个身朝外,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桌子边上似乎有一团黑影,待看清楚是个人的轮廓,不由吓了一跳,迅速从床上坐起。
“啊——”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嘴已经被一只大掌捂住。
“闭嘴。”熟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压抑。
李幼卿亦愣住了。
深更半夜的,在自己寝殿中,怎会是他——
呐呐良久,她最终咂巴出四个字:“睿王殿下。”
宣睿一抬眼,无声无息,已将她整个扑倒在榻上。
想到她方才那个称呼,嗤笑一声,对眼前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姑娘道:“本王说到做到,公主殿下欠的债,又打算何时偿还。”
他就是这么坏,无时无刻不想着捉弄她。
李幼卿已是看穿他的恶趣味,尽量做到语气里毫无波澜:“本公主可不欠你什么。”
“翻脸不认账。”宣睿语气沉沉,唇已经按耐不住的覆了上来。
两人好久未曾这般亲密了,他根本忍不住,所幸,李幼卿还残存有几分理智。
“不要在这里,这是母妃的宫殿。”她紧急推开他,男人气喘沉沉,像是病入膏肓的旅人,在找到绿洲之后又被硬生生隔开,满心满脸的不爽。
他很快也意识到,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
“正月十五,我们大婚。”他嗓音都哑了,随后坐起身,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李幼卿抱着被褥,翻身朝里,脑子里嗡嗡的,根本不敢相信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来了这么短时间,但好像整个房间,整张床,已经全是他的气味。
今夜她正好醒来,撞见他在此处。
那是不是之前每一晚,他都来过——
想到这一点,她心头又不由自主泛起阵阵甜蜜。
原来,不是没有见面,只是他忙完了过来,自己都睡着了。
又或是,他不想打扰自己跟母妃相聚,所以才特意选了晚上过来。
悸动的心再难平复下来,这个小小的插曲,却闹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等到天亮紫苏过来伺候洗漱,见她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不由好笑道:“要奴婢看啊,公主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很介意的。”
李幼卿反应了半刻,才明白过来,她们以为自己在介意昨晚母妃说的那些话,所以才失眠。
“才不是,你们别瞎说,快给我上妆!”她坐在梳妆镜前,想着怎么也得把黑眼圈遮住,不然宫宴上可丢死人了。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压着一件事。
今夜除夕,太子哥哥一个人被软禁在长信宫。
她想去探视,给他送一点吃的。
毕竟,是从小庇护自己长大的人,她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尤其皇后娘娘对她有大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收拾完毕后,她便去了母妃宫中的小厨房,想要自己动手煮一锅饺子。
她记得过去,每年除夕,皇兄都会跟自己一道吃饺子,看烟花,然后守岁。
可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皇兄。
曾经,皇宫中最皎洁高雅的月亮,因她陨落,成为被软禁在长信宫的阶下囚。
她与皇兄,究竟是谁在害谁。
李幼卿摇了摇头,挥去这些杂念,心中坚定的告诉自己,她没错,她对皇兄始终秉持兄妹之情,同胞之谊,她无愧于自己。
皇兄之所以输给宣睿,是他自己实力不够。
而皇兄会失去自己,亦是因为他心生邪念,一步步只想着算计自己,满足他自身私欲。
而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愧疚,不舍,牵念,皆源于自己曾受过他跟先皇后的恩惠,并非她做错了什么,只不过世事就是如此。
一码归一码,她很快理清了头绪,开始专心包饺子。
小厨房的宫人见小公主做得有模有样,想着趁此机会向睿王卖个乖,讨几个赏钱,一溜烟儿的往大殿跑去。
这个时候,睿王应该还未下朝。
这样低等的宫人是无缘得见睿王的,他只将公主包饺子的消息递给了门口睿王的一个侍从,便得了一袋赏钱,乐呵乐呵的回去了。
如今天下皆知,睿王殿下跟小公主即将大婚,除夕这天公主殿下包饺子,那必定是给睿王殿下吃的。
世道就是如此,当先太子风光显赫时,人人都尊他敬他,如今他失势,一夕之间仿佛宫中无人还记得,曾经有这么个被百姓爱戴的太子。
第73章 出宫 难不成,阿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
李幼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大, 却是实实在在会包饺子的。
先皇后在的时候,曾举办过一次宫宴,为给平素压抑惯了的后宫嫔妃添趣儿,便弄了个厨艺大赛, 每位宫妃亲手做一道菜给圣上, 却是打乱了顺序又不记名, 再由圣上亲自挑选出最合胃口的几道菜,评出一二三等奖。
李幼卿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最优胜者便是皇后娘娘包的饺子。
不止是圣上, 她跟皇兄都非常爱吃,她还缠着娘娘学了几手。
今日除夕, 她自是做不出当ʟᴇxɪ年娘娘那样的味道,但是想必也能给皇兄带去一些安慰。
有些东西,是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即便其中一个人不在了, 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
她不想去埋怨,懊恼或是陷入怀念, 她希望能将这些埋藏在心里的珍贵回忆,化作自己的力量。
她可以用这份力量温暖自己,亦可以用来对皇兄做些力所能及的付出。
锅里不断冒出白烟, 饺子一个个相继漂浮起来, 白色的面皮看着就漂亮,小厨房里香气四溢。
宫人将饺子盛起来,按照李幼卿的吩咐, 拿食盒装好,第二层还不忘放上酱油和醋。
“给睿王殿下送去。”如今,自己一举一动他怕是都了若指掌, 若让那人知道自己给皇兄送饺子,怕是反而害了皇兄。
待到宫人离去了,她让紫苏再装了一份,说是也给母妃尝尝,二人便离去了。
宣睿在宫里的眼线,大半是司马家替他安插的人,李幼卿换上跟紫苏差不多的宫女服,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长信宫。
门口立着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正在廊上看雪。
待那人转过身来,李幼卿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不正是圣上身边的心腹太监,裴涯。
在李幼卿的印象里,他的脊背,从来未挺得这么直过。
“奴才,参见三公主。”雪色映衬下,他阴柔的长相更显清秀,一双眼深沉似海。
又如苍茫草原上的秃鹰,锐利逼人。
“你究竟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李幼卿停下脚步,自上而下打量他。
“奴才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人。”裴涯简短回了一句,继而让开身子,往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在里面,公主殿下请进。”
李幼卿跟紫苏对视一眼,没心思再管这阉人。
长信宫中早不复过去的气象,她们一路进入到内殿,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看见。
四处皆一片凌乱,衰败之景,隔着月白色的纱幔,李幼卿看见个颀长消瘦的人影,往前紧走几步,紧张唤了声:“皇兄。”
对方脊背一震,身躯有微微的颤动,却没有转过身来。
紫苏上前揭开帐幔,将食盒放在桌上,恭敬道:“殿下,这是公主亲手包的饺子。”
有风穿堂而过,青年的身姿寂寥而落寞,等了良久,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李幼卿猜想,此时的皇兄必最不想面对自己,也不做勉强。
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皇兄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兄长,往后天长日久,还请皇兄能放宽心,幼卿也会尽力让皇兄过得好一些。”
帐幔翻动,似乎也裹挟着那人的情绪,重重叠叠让人看不清楚眼前。
日光到这里都显得极其暗淡,李幼卿忽然想到之前曾跟皇兄一起欣赏过极美的月色,这一刻那月光忽明忽灭,好似要从天地间彻底消散。
她心底忽然有些空,想走过去看看皇兄。
刚往前走了几步,手刚触碰到帘子,那人及时出声喝止:“别过来。”
“别过来……妹妹,从今往后,不必再花心思在为兄身上,各自安好足矣。”熟悉的嗓音,温凉如月。
“不是……皇兄为何这么说,幼卿今后会努力,照拂好皇兄的。”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扩大,她刚要踏出那一步,李景冷冷吩咐紫苏:“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公主回去。”
紫苏亦知道,此行十分不妥,见小公主情绪变得激动,忙过去劝道:“公主,来日方长,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吧,否则被睿王殿下知道就不好了。”
说罢,她有些心虚的瞧了一眼先太子。
李景摇了摇头,露出自嘲一笑。
直到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转过身来,面色灰败,手缓缓抚上自己鬓前白发。
这样的自己,怎堪再让她瞧见。
走至桌边,他坐下打开食盒,饺子的香气扑鼻,是他熟悉的味道。
曾经在一起守岁,吃饺子的回忆,就跟这香味一般扑面而来。
李景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肉质很好,只是一咬就散开了,看来真是她亲手包的。
只是自己早不是唯一能吃到她亲手包的饺子的那个人。
只能靠权势才能留住的人,即便他把心剖出来给她,也是留不住的。
他打开食盒第二层,看见酱油和醋,笑了下,蘸着把一碟八个饺子全部吃完。
·
这不仅仅只是一次除夕宴会,更是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的第一次亮相。
白发苍苍的建帝已是傀儡,在上首坐了一会儿,便被两个太监扶持着离去。
上首左边第一个位置,坐着睿王,对面便是太子。
李幼卿坐在长公主身侧,感受着她时刻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整个人都不自在。
“皇妹,我倒不知你竟有这样好的手段,将睿王迷惑得团团转。”李玄漪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亏得我母后当年还救了你的命,原来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长大了还是向着你那压根没养过你的生母。”
“皇姐,这萝卜糕不错,您要不要吃一块。”李幼卿面上不以为然,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糕,冲李玄漪微微一笑,见对方面上神情犹如吃了苍蝇,轻轻咬了一口萝卜糕,夸赞道:“宫里御厨的手艺,是越来越不错了。”
殿内歌舞升平,座下的人各怀鬼胎。
令人惊奇的事,这样能出风头的场面,姝贵妃竟然不曾列席。
李幼卿脑子里一直在想皇兄的事,他看上去那样颓废,跟之前判若两人。
是啊,无论是谁经历这样大的变故,从云端突然跌落到泥里,都会这样的吧。
站在他的角度看,也是自己背弃了她。
此时此刻光彩夺目坐在太子之位的人,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而在她心目中,他亦是个有天赋能当大任的孩子。
她心里的天平不偏向任何一边,老天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这时一个小宫人过来,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公主,贵妃娘娘要奴才来传话,她独自在宫中寂寞,想您回去陪她一同数岁。”
“告诉母妃,我这就回去。”李幼卿看了眼不远处被群臣团团围住的宣睿,起身跟长公主告辞:“皇姐,臣妹要回去陪陪母妃,先行告退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贱人。”李玄漪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阴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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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冷,公主小心着了风寒,咱们进殿内等马车来了再走吧。”
紫苏望着外面茫茫夜色,奇怪她们的马车怎么不见了。
“公主,瞧,那边是娘娘派来接您的马车呢。”宫人点头哈腰的请她过去,一面解释道:“今晚除夕宴,他们估摸着您要在里面待两三个时辰,大概也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偷懒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娘娘就是想到了这点,才特意派了马车来。”
“母亲身子没有不舒服吧,这么早便叫我回去。”李幼卿其实也不想待在宴会上,便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马车奔跑起来,外头再没有传来小宫人的声音。
李幼卿直觉有些不对劲,掀开帘子,忽然眼前一黑。
耳畔只余下呼呼的风声,和紫苏的一声惊呼,她便什么都不知道的昏睡了过去。
在宣睿的眼皮子底下,她不知自己是怎样被运送出宫的。
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陋室,身下床板硬得让她浑身骨头疼。
在床边,一个熟人正站在一旁,仇视的望着她。
“阿城,是你把我掳走。”李幼卿从床板上坐起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对方。
锦城一身白衣,形容憔悴,短短几日功夫,眼眶都深凹下去。
“三公主,为何你要背叛,为什么——”锦城情绪极不稳定,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李幼卿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当即反驳道:“自古天家夺嫡,成王败寇,我四弟除了年岁尚小,论才德哪里及不上前太子,你要效忠的是大梁,不是某个人,又何必如此执拗结果。”
锦城亦没料想,她会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此刻心中一腔怨愤达到顶点,口不择言道:“若非他被你所惑,怎会走到如此田地,我只恨自己不能早日娶你,断了那野人的念想。”
被她所惑……只恨不能早日娶她?
李幼卿震惊的望着他,心中谜团越来越大,故意激怒他道:“是,我就是为了迷惑皇兄,好让四弟登上太子之位才回来的,父皇不是我亲生,但弟弟与我一母同胞,唯有如此,才能保我一世平安跟荣华富贵啊——”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下来,李幼卿捂着脸颊,疼ʟᴇxɪ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亏得太子殿下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锦城气得满脸胀通红,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懊恼道:“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带你回京。”
“本公主也没想到,你是为了阻拦我与皇兄在一起,才那般迫不及待的到父皇面前求娶我。”李幼卿嘲讽的一笑,抬起头直视他:“难不成,阿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皇兄?”
李幼卿本是乱说的,却见下一刻,对方面上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惊慌失措,连唇色都变得发紫发白。
怎么会这样——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板突然被推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白天在长信宫门口遇见过,圣上身边掌事太监裴涯。
第74章 和谐 国将分裂,骨肉分离……无论哪一……
“公子, 咱们该启程了。”裴涯目光并未向李幼卿瞥来分毫,但房屋内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她感到心惊肉跳。
她本能的感觉到,屋内两个男人都对自己不怀好意。
裴涯那边很好理解, 他原是高高在上的掌印太监, 陛下跟皇兄都将他视作心腹, 如今却因为宣睿的进驻,重新跌落到泥里。
这种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阉人,最是赌徒心态, 劫持自己或是想帮皇兄翻盘,若成功了便立下汗马功劳, 可保百年荣华富贵。
至于锦城——
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了,他所做一切都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兄。
可他们现下绑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很快, 她便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们想用我来威胁睿王, 重新改立太子。”
锦城刚要说什么,裴涯已经打断他:“公主想多了,奴才们岂敢。”
“还请公主稍安勿躁, 您怕是要随奴才们在宫外住上一阵了。”裴涯语气不急不缓, 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外头不比宫里,又没个伺候的人,公主难免得吃点苦头, 但奴才担保,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只需等他们这场仗打赢,太子殿下继位, 届时,一切才算回归正轨……
李幼卿被他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旁边满脸涨红的锦城,决定省点力气,不跟这腌货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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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于宫宴上假传贵妃娘娘话,引小公主出去的宫人早已服毒自尽。
紫苏被发现的时候,仍旧躺在御花园的杂草丛中人事不醒,在她身边留了一封信,写着睿王亲启。
主使人很快浮出水面,信纸上赫然落了款,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裴涯。
宣睿拿着信纸的两只手都在抖,自与卿别后,他知悉京中所有动向,自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如今离两人真正在一起,就差了最后一步。
就只有最后一步——
“去查,给本王详查这阉人来历,包括最近这几日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事无巨细,通通呈上来!”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所有情绪宛若在热水油锅里头滚了一遭。
爱而不得,求而不得几个字反复在他脑海里翻滚着,宣睿几乎是一念入了魔。
杀四皇子,扶持太子继位,她就能回来吗。
他咬紧了下唇,保持脑海中一丝清明,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回来。
裴涯那个畜生无父无子,人世间了无牵挂他奈何不得,但只要他有同谋——
宣睿面色阴沉着回府,整个后半夜坐在厅里一言不发,直到天刚亮时萧子戚带回来一则信息。
这几日,锦老太傅告病在家,且经御医诊断病势十分汹涌,锦家上下辈都在堂前尽孝,唯独不见锦城。
若单去查裴涯,定然不会留意到此事,但萧子戚深知如此重大的事情,必然伴随着城中另外不同寻常之事。
他一直替睿王殿下监测京中动静,锦城对太子殿下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因此小公主失踪他头一个盯上就是锦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派重兵将锦府整个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宣睿眉骨外突,一身冷冽杀伐气息,目光里尽是寒气:“去将消息散播出去,公主一日不归,本王便屠锦家一人,直至将其灭门。”
萧子戚原想说,也还未确定锦城就参与其中,但看睿王殿下那双赤红的眼,默默咽了下来。
而且凭借他的直觉,此事定与锦城脱不了关系。
宣睿并未真的杀锦家任何一个人,只是每隔一日,着人从锦家院墙内甩出一个麻袋,麻袋中滚出的是人体残肢,引得一堆野狗来争夺。
每日一袋,连续扔了三日。
甚至于,野狗吃剩的骨头中间,还能扒拉出些值钱的首饰,玉佩等能看出人身份的东西。
锦城还年轻,又重骨肉亲情,很快心智便崩溃了。
第三日,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出现在锦家大门口,正巧这时又有人扔麻袋出来,他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抢那个麻袋。
萧子戚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挥手命人上前去制住对方。
然而,结果却并不如料想。
因为锦城虽然参与了绑架公主,又因受不了心理折磨跑了回来,却压根不知道裴涯又将公主带去了哪里。
整件事皆是由裴涯所主导,他只是对方在宫里的一个内应,找了几个锦家的心腹宫人协同此事。
满门的性命都捏在睿王手里,锦城已然偃旗息鼓,说出了个大致的方位,盐城。
盐城地处南边,离京城倒也并不远,宣睿将京中事尽数交给萧子戚,悄悄的往南方去了。
与此同时,京中下了一道圣旨,前太子李景失德,已被贬为庶人,自即日起驱逐出宫。
一身素衣的李景离开皇城,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虽然穿得一般,但两人气质风度均不相上下。
“你该清楚,我们这趟出宫的目的。”宣睿看了眼太子,语气里暗含着告诫。
他自小征战沙场,应对过各种复杂的局面,此番遭遇裴涯挑衅,就算乖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怕是最后也见不到公主。
张良已死,如今的南方军一团散沙,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是裴涯正在领导他们。
如今他控制住所有锦家的势力,等同于切断裴涯在京中的内应,断了他的耳目,但太子被贬出宫这么大的事,想必对方还是知晓的。
“此事本就与幼卿无关,就算你不跟着,我也会救她。”李景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只没想到,会连累了她。
宣睿嗤笑,对他方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不跟着,你会放她回来?”
“敢将这般丑恶的心思昭然于外,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提她的名字。”宣睿眼神里射出鄙夷,凉凉的刺道。
李景垂眸,隔绝他的嘲讽,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他的心思,的确肮脏,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宣睿这样的男人能理解的。
就像除夕那日,她亲手做了混沌送给自己吃,外人绝不会理解,但是他知道,那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幼卿,我只要能在你心中,占有独一无二的位置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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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往南,一路上行进,都有人在周围鬼鬼祟祟跟随。
宣睿心知,不进入盐城,他们也不会贸然露面,因此路上很沉的住气,饿了吃吃了睡,始终保存着体力。
有李景在身边,不怕他们不来。
李景更加不慌不忙,其实早在除夕那日,他与裴涯商议如何出宫,便听对方说起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他一口便回绝了,即使要死,他也绝不会利用自己所爱的女子。
如今他已深入南方,这里是张良过去的地盘,只要能统领南方军,便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裴涯当时拿小公主威胁睿杀了四皇子,扶持李景上位,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如今,他们真正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管宣睿此行身后带了多少暗卫,都将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景对于朝中局势十分清楚,若要动四皇子司马家必会拼个鱼死网破,宣睿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仅此而已。
行至盐城一处客栈,终于有前来接应的人,在他们面前坐定,笑眯眯说道:“多谢睿王殿下亲自护送太子前来,接下来,还请在我军营中稍作休整,再图以后。”
宣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们太子此前身中奇毒,只有本王才能配置出解药,这便随你们回营,ʟᴇxɪ待见到公主……再图以后。”
对方脸色变了变,目光转向太子。
李景很是应景的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
那人赶紧给太子倒水喝,语气恭敬道:“殿下,您身体怎么样。”
李景抚了抚胸口:“这一路全靠睿王殿下照料,待会你们可要好好款待他。”
“那是自然,外头马车已经备好,殿下,睿王这便随在下上路吧。”
宣睿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拳,紧了又松开,想到终于能见到她,又担心会生变,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幸好,那人一颗心都在李景身上,半点都未发现他的异常。
幼卿,是我将你卷入这一切之中,我会将一切麻烦都解决掉,将你安安稳稳的迎回去。
回去路上,使者在外骑马,李景跟宣睿同坐一辆马车。
因为有人在外听着,两人并未做过多交谈,只李景时不时的撩开车帘,方便宣睿记住路线。
使者留意到这一举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被李景眼风一扫,彻底闭了嘴。
这些南方军想要起事,没有他这个前太子是不行的。
奇怪的是,他与宣睿分明是分庭抗礼,仇人的关系,此时为了一个目标,竟意外的默契和谐了起来。
天黑之前,马车终于进山。
南方军大营里燃着篝火,天上星子亮灿灿的映照着,李景下马车便四处寻望,目光很快掠过裴涯,望见站在远方篝火旁的一个单薄身影。
山中寒冷,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袄,素丽的一张脸,在夜风中冻得惨无人色。
他快步走上前去,却忽见对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冲自己跑过来……
那自幼受他呵护的小兽,却对自己视若无睹,李景侧过身,眼睁睁看她掠过自己,扑入另一个男人怀中。
夜风萧瑟,他整个人颤了颤,感到天地间从未如此寂寥。
国将分裂,骨肉分离……无论哪一样,皆非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