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接风宴(三) 连环投壶翻武会, 月影……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里, 投壶场地气氛越来越紧张。
霍如喝一碗酒,投十五支箭;宁宇喝一碗酒,只能投十支。
偏偏霍如喝酒跟开挂似的, 箭箭都能贴着壶口旋进去,众人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 到后来已是欢呼叫好, 连天衡门的几名随行弟子都不敢出声。
“第六轮了吧?”霍如拍着肚子打了个酒嗝,“今天的酒真不错,一点都不上头。”殊不知自己早已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一样。
宁宇脸色也开始泛红, 连耳根都涨得发烫。他酒量本就一般,又被人连赢数场,这会儿心中早就窝了一肚子火。
他咬牙看着霍如射完最后一箭,正中壶口。
“哗——!”
掌声响起, 可他却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死丫头, 你作弊!”
众人一静。
宁远第一个反应过来, 想要拉住已经醉酒的宁宇, 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的掌法,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还次次射中!”宁宇的质问声响彻整个杜府。
“什么意思?”霍如微微皱眉, 对着宁宇反问。
这次却被宁远抢了先, 笑道:“我家三弟喝多了, 说的些胡话, 小姑娘就别放在心上了。既然他喝不动了,那比试就到此结束。”
霍如转身,迟来的酒劲却上了头,她意识模糊地说道:“不成, 我这第六局都射完了你才说,这局,也算我赢!”
虽然头昏沉沉的,但她算账还是很快:“除了第一局,后面五局每局我都赢了五支,一共便是二十五支,二百五十把刀!嘿嘿,二百五。”
她傻笑地重复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即将摇摇欲坠时,感觉到被谁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爹?
“说谁二百五呢!你个作弊杂种,我们天衡门不买贱人的刀!”宁宇也上了头,开口骂道。
霍如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搂着自己的人,发出冷漠的声音,问道:“你再说一遍?”
沈意?伴随着昏沉沉头脑的,是模糊不清的视线,她最终还是没看清那人是谁。
“我的内力掌次次对准壶口,她还能次次射中,不是作弊怎么可能!”宁宇声音带着酒意,眼神阴沉。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啥?意思是他每次故意用武功打偏对方的箭?”
“所以……是他自己用了内力干扰比试?”
“天衡门,这也太丢人了吧……”
“不是说正派讲规矩么?”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宁鹏“咚”一声将手中酒杯重重扣在桌上,打断众人议论。
他脸色铁青,看向宁宇:“闭嘴!”
见状,一向深知宁家小心眼的杜子安,也赶紧出来圆场:“哎呀,哎呀,小孩子之间闹着玩,不必太较真,比试什么的,哪能算数呢?这一笔,咱们就此勾销,皆大欢喜,如何?”
霍如一听,本来醉酒的她立刻跳了起来:“不行!二百五的订单怎么能不要呢?”
“那可是二百五呢!!”
她再次义正词严地喊出“二百五”三个字时,全场人都愣了一瞬。
宁鹏本就心存疑虑,再听霍如反复强调的“二百五”,像是拿他们宁家当猴耍,终于忍无可忍,脸色猛地沉下来,冷冷道:“原来如此,这是杜家安排的一出好戏。”
“你们找一个看似不会武功的小丫头哄骗我三弟,私下却派人作弊,让我们宁家出丑——”
“还真是好一出围猎戏码啊。”
说罢,宁鹏手指一弹,桌上的一根筷子“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直指霍如!
不好!霍祥也来不及思考隐藏身份的事,准备出手——
“砰!”
一道内力抢先从空中划过,硬生生接下了那支筷子,磕飞出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远远的屋顶之上,立着一人。
月光朦胧,只照得她衣袂飘飘,面容看不分明,却能瞥见她眸中带冷,周身气场骇人。
她负手而立,缓缓开口:
“以衡为道,扶正为衡。”
声音清润,却如惊雷落地。
寂静一瞬,全场震动。
宁家三兄弟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那是天衡门的立门宗旨,而宁家人永远不会忘——当年,正是这位宗主“极”,亲手将这句话,赐予了接任掌门之位的宁流。
“这……这身法……”后院中,莫迟飞身而至,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声音颤抖地喊出:
“宗主!”
全场哗然。
“天衍宗宗主?那个……当今天下武学第一的‘极’?!”
“她不是今年闭关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南?”
四下议论声如潮水翻涌,众人惊疑不定。
可屋檐上的云吉——也就是极宗主,心中却还残存着一丝恍惚。
她其实刚醒。
前几日因为惦记着程谦义的事,好几日都没睡好,今早练功时发现内力不稳,于是找史神医拿了药酒,说小睡片刻。
可谁知,这一睡就睡过头了,等醒来时,已经月上黄昏了。
她赶至杜府,还未寻到程谦义,便看到宁家那几个小子居然试图暗算霍如。
她便顺势出手。
而另一边,收回刀的霍祥也看到了屋顶之人,神色一怔,心中泛起一阵古怪的悸动。
那招式、那气势,让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两面之缘。
极宗主,她果然来了。
“莫迟?”云吉远远地看到了莫迟的身影,心中疑惑再起,“程谦义没来?”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霍祥的心跳莫名加速。
“宗主!”再次见到云吉的莫迟激动地双眼含泪,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只含糊地说道,“宗主,后院详谈。”
云吉微微点头,她也不想把霍如他们牵扯进来,可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如他们的方向。
只一瞬,霍祥的心跳漏了半拍。
虽然从未看清极的长相,但她却可以轻易挑动自己的神经,就如第一次见云吉那般。
等一下,云吉?
想到这里,霎时间,他像外头偷腥被逮住的狗,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混账东西……自己都鸠占鹊巢,占了一个妙人儿了,竟还对别人动心?!”
他在心里骂自己,可心却忍不住怦怦直跳。
与此同时,沈意看了眼屋顶上的云吉,又很快收回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已经酣然沉睡的霍如身上。
早知道云吉会亲自现身,就该让她来出这个风头,霍如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就不该让她喝酒。”沈意低声自语,神情难得地透出一丝懊悔。
这句话的她,指得是云吉,可在霍祥听来,却误以为是霍如。
“可不是!”霍祥也顾不上内心关于自己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了,连忙冲过来,把霍如抱进自己怀里,动作熟练得如同夺崽的狗熊。
他正准备抱人离开,便听莫迟提高声音说道:
“李轻舟、杜子安,天衡门与这位小姑娘家的比试结果,该是如何,便是如何。今日在座皆为武林前辈,可不能欺负后生小辈!”
被点名的二人连忙起身附和,点头应是。
屋顶上的云吉微微颔首,转身落入后院,莫迟随即跟上。
没过多久,一份二百五十把匕首的订单,在众人的见证下,宁鹏与霍祥双双落笔画押,盖章生效。
*
月色清寒,后院的老槐树影斜斜映在地上,风吹过,落叶翻卷如旧纸残章。
云吉负手而立,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那一轮沉静的月。
莫迟随她走进后院后便悄悄掩上了门,片刻沉默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宗主,您……您这一年,究竟去了哪儿?”
云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反问:
“你怎么会在这?”
莫迟一愣,旋即躬身说道:“这次西南武林大会,是我主动请缨带队前来,一来协助杜家处理大会事务,二来……”
“二来什么?”云吉语气未变,却冷得像水落冰窖。
“二来……”莫迟抬头,直视着她的眼,“……找您。”
夜风一吹,廊下灯火摇曳,云吉的眼中一瞬闪过幽深的寒意,语调微沉:
“程谦义让你来的?”
莫迟眉头微动,似有所觉,却仍点了点头。
云吉冷笑一声,喃喃道:“下了毒,还是不肯放过我。”
莫迟有些吃惊,问道:“宗主——”
“程谦义,还允许你们叫我宗主?”云吉截住他的话,声音清冷,“他应该会说,我是叛徒吧。”
莫迟听了这话,脸色骤变,急道:“我不信!他们都说您叛门,勾结不归林,毁了宗内的百年绝学,还……还重伤了谭师兄,可我不信!”
云吉目光微敛,终于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你不信,还来找我?”
莫迟神情一僵,继而咬牙低声道:“我不信你会背叛宗门……可我也必须查个清楚。宗主,程副宗主……他说您已经跑到塞外,不配再做天衍宗之宗主。”
云吉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低而平静:“塞外……程谦义还在关东?”
莫迟点头:“是。他近年致力于培养宗门下一代,说宗门不能再受动荡。他如今在四处授徒……但暗中也一直在找您。”
“那他查到我了?”云吉轻声一笑,转身走入廊下阴影,“不对,若他真查到我了,肯定亲自来抓。”
莫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云吉微微侧头,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所以,不是他查到我了,而是你查到我了?”
莫迟猛然抬头,眼中一震,对上云吉平静的目光,他微微点点头。
“倒有点本事。”她声音平静,“那你打算怎么做?立刻飞书告诉他?”
莫迟迟疑片刻,低声道:“……若依门规,是。”
他顿了顿,又缓缓补上一句:“但我不愿。”——
作者有话说:霍祥(云吉掉马之前):我不会是世上唯一一个对两个女人同时动心的渣男吧?
霍祥(云吉掉马之后):我就说我不可能是对两个女人同时动心的渣男!
第23章 入狱 庭前情断仍难息, 街口忽闻血案……
霍如交付完最后一捆匕首, 从宁家手下那里结了尾款,哼着小曲踏进院门,脸上写满“财神附体”的洋洋喜气。
“大单搞定, 尾款到账。今日我就是益城最富的女……”话说到一半,她脚步倏地一顿。
院门口, 正站着一位佩剑青年。
那人长身玉立, 眉目俊朗,气质清冷中带着一丝隐忍沉稳,正是天衍宗的莫迟。
“又来?”霍如眯眼打量。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
今天才初六。
这所谓的西南武林大会就这么清闲?
不对。李轻舟姐姐就忙得脚不沾地, 她每次去杜家,总能看到一堆人向李姐姐请教。
那这莫迟怎么天天有空往他们家跑?
她瘪瘪嘴,心里早有定论。
跟沈意那个小瘪三一样,都是打自己娘的主意。
她上次有偷听到, 这莫迟三个月前来益城做任务时,偶然在铁匠铺门口瞧见了云吉, 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离开后对此念念不忘, 所以这次才借着西南武林大会的由头,又回到了益城。
在门口玩着泥巴的系统猪, 听到霍如这段内心推理后, 久违地开启了吐槽模式:“好家伙, 还真给你圆上了。”
另一头, 霍如基于自己的推理, 开始了进一步分析。
同样是惦记她娘,沈意的对手是她霍如,莫迟的对手是她爹霍祥。
沈意虽然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霍祥——
霍如摇了摇头, 自语道:“一个是名门正派的大侠,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铁匠,难咯。”
听到动静的莫迟转头望来,远远打了个招呼:“霍姑娘,今儿回来得早啊。”
那熟稔的语气,简直像多年老邻居。
霍如咧嘴,一边掏钥匙一边假笑道:“莫大侠也挺早的嘛。”
莫迟自然地为她让路,等她打开院门,又不客气地跟了进去:“嗯,等极……我是说,等你娘。”
谁要你等?霍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挂着得体笑意。
毕竟天衍宗可是连宁家三兄弟都要敬着的存在,作为宗中资深的弟子,莫迟的分量,她心里清楚得很。
莫迟环视一圈,没看到云吉,便随口问道:“霍姑娘最近在忙什么呢?”
霍如得意地晃了晃钱袋,从里面抖出几枚碎银:“赚钱呀!这不,刚从天衡门那收回了尾款,多亏了莫大侠相助。”
接风宴第二天她醒来,从沈意口中得知那晚后续,若不是天衍宗宗主和莫迟及时出面,宁家那笔生意未必能顺利落地。
抢她娘是一回事,帮她拿订单是另一回事。她霍如分得清。
于是她将银子递给莫迟,笑嘻嘻道:“聊表谢意,莫大侠随便拿。”
莫迟笑着摆手:“我也没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两人你推我让几个回合,霍如才假装勉为其难地收回银子,顺便抬手拍了个马屁:“莫大侠仗义疏财、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不愧是天衍宗的模范弟子!”
莫迟被夸得一笑,忽然问:“你娘也这么说?”
霍如:“?”
当着她面,公然勾搭她娘,未免太过分了点。
她只当没听见,转而低头数起碎银,一边念念有词:“这钱正好用上,门口那口井该修了,爹的灶台也要补一补……东边有块良田在售,娘喜欢桃花酥,买回来顺便……”
“极……”莫迟开口,又立即改口,“你娘爱吃桃花酥?”
霍如一愣,暗骂自己嘴快,赶紧补救:“我娘只爱吃我买的。”
莫迟一听,笑意更深:“难怪,你娘在你身边,确实不一样。”
霍如下意识地替她爹说话:“在我爹面前更不一样!”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她就瞧见莫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之浮现出的,是若有若无的不信任。
莫迟盯着她追问:“你爹,当真只是个普通铁匠?”
这话落入霍如耳中,无异于轻蔑,轻蔑她爹的身份,轻蔑他们家的生活。
看来沈意说的也不错,武林中人,无论正邪,骨子里都瞧不起手起茧、靠力气吃饭的寻常百姓。
她立刻站起身来,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他虽然只是个铁匠,但凭手艺吃饭,不偷不抢,起早贪黑,没让我们娘俩挨过一顿饿!”
莫迟张嘴欲辩:“可是你娘——”
话音未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平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如儿,你怎么把外人放进来了?”
霍如一愣,莫迟也瞬间转身行礼,却被云吉一个眼神制止,动作顿在半空,显得分外别扭。
可这场面落在霍如眼里,却仿佛是——
纯情大侠暗恋清冷农妇,碍于世俗,不敢靠近。
这莫名其妙的cp感一出现,霍如立刻神经紧绷,警铃大作。
不行,不能让这人得逞!
她一个箭步扑上去抱住云吉的胳膊,笑嘻嘻地撒娇,却问出了最绝情的问题:“娘,莫大侠是外人吗?”
哼!让你自己听清楚!
然而,云吉却没有照着她预想的路线走,而是微微皱眉道:“虽不是外人,但如儿,你还小,除了爹娘之外,其他人都不能随便带进家里。记住了吗?”
霍如原本撅起的嘴还没发作,抬头却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眼中,分明藏着担忧与温柔,和她儿时记忆中亲妈教训她时如出一辙。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语气都变得乖巧起来:“我记住了。”
话音刚落,门口又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冷淡声音:“怎么?我也不能被放进来了?”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意拎着一大堆猎物、浑身血迹、气喘吁吁地踏进门,冷着脸道:
“娘,你是不是忘了你出门打猎还带了个人?”
说罢,他径直走向霍如,边走边数落:“人家大人谈正事,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快去厨房拔毛,别偷懒。”
霍如:“……”
莫迟:“……”
云吉:“……”
霍如被沈意半推半拽地拎出了屋,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扔到了后院的水缸旁。
“你不是挺有精神么?方才抱你娘那么紧。”沈意有些吃味,他指着那堆羽毛未褪干净的猎物,冷哼一声,“你来拔,我去烧水。”
“你这人……”霍如撇嘴,正要回击,沈意却已转身进了灶屋。
她气鼓鼓地抱着那堆野鸡坐下,一边捋毛一边偷眼往前院方向瞄——
不行,这事儿她不能就这么放下!
莫迟可是她爹的情敌,万一她娘一时糊涂真被他拐走了怎么办?
她悄咪咪地绕过水缸,猫着腰躲在窗下,耳朵贴上墙,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只听得屋里传来云吉那道一如既往清淡从容的声音: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会跟你走。”
霍如一怔。
她果然没猜错——莫迟就是来抢她娘的!
屋内传来莫迟低低的声音,带着些不忍和挣扎:“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你不能办到的事儿?”
云吉却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不是不能,是——不想。”
霍如瞪大了眼睛,脑袋飞速运转着:这下没什么意外了吧?
莫迟就是给她娘表白了!还怂恿云吉跟自己远走高飞!
还好她娘识货,拒绝得十分干脆!
听得到她心声的系统猪:“……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果不其然,屋里忽然陷入一片静默。
霍如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然后,“咔哒”一声轻响。
她身下踩断了一根干树枝。
两道目光几乎同时从窗内投了过来。
下一秒,云吉推门而出,神情平静地俯视着她:“如儿。”
莫迟紧随其后,嘴角抽了一下,看着霍如缩在墙角,手里还攥着一撮鸡毛。
场面一时陷入极致尴尬。
霍如:“……”
霍如干笑两声,强行打起精神,挥了挥手上的鸡毛,说道:“啊哈哈……娘、莫大侠,我就是、就是出来透个气……顺便看看鸡毛有没有吹走……嘿嘿……”
云吉淡淡扫了她一眼:“透气透到窗下去了?”
霍如干笑着挪了两步,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眼睛都不敢看莫迟,转身就往厨房跑:“那个……拔毛拔毛,我拔得可认真了!沈意,沈意你给我让让,我来拔毛!”
厨房里传来沈意毫不留情的冷声:“去后院拔,别在这儿碍事。”
霍如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边跑边嘟囔:“怎么惦记我娘的男人,一个个都这么难搞!”
霍如嘴上骂骂咧咧拔着鸡毛,手下却一点也不慢,不多时,一只野鸡便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她的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她娘拒绝莫迟那句话,像糖浆拌醋似的,在她耳边绕来绕去。
“不是不能,是不想。”
这话虽然听着解气,但她怎么看莫迟那副不死心的样子,都像是要赖在家里赖到天荒地老。
万一哪天,她娘又想了呢?毕竟天衍宗的弟子诶,可是会被大户招婿一般的存在,更何况莫迟曾经还是内门大弟子!
更让她焦躁的是她爹霍祥,自己老婆都被情敌勾搭到家门口了,结果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霍如越想越担心,为了守护她已经磕了大半年的父母cp,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于是,她索性撂下手里的鸡毛,跑回前院一看。
果然,莫迟还坐在院里!
那副沉思若有所悟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谋划怎么掳走她娘。
“不行。”霍如握了握拳,心一横,“我得去找我爹回来加入修罗场!”
说完,她便已经风一样冲出了院门。
谁知,她刚踏进镇子没两步,就听街边茶铺传来议论声。
“你听说了吗?东街那个霍铁匠被官府抓进去了!”
“真的假的?霍祥?不是老实人一个吗?”
“谁知道呢,听说是谋杀,尸首就在铁铺发现的,胸口被匕首开了个洞……”
“匕首,还能开洞?”另一个人质疑道。
“哎呀,官府的人这么说的,我哪儿知道。”
可霍如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在回响——
爹被官府抓走了?!罪名,是谋杀?!——
作者有话说:收到一个宝的反馈,说瞳术之类的应该是仙侠,问我是不是把武侠跟仙侠搞混了。
我这里简单解释一下我的设定(文里大概率不会出现啦,但是我写文的时候想好了):穿书的那本以沈意为反派的原著,设定是介于武侠与仙侠之间的,沈意用瞳术(仙侠)灭了整个武林(武侠),其实也就是象征武侠的式微跟仙侠的崛起。
嘿嘿,虽然是被误会了,但是这个小设定的冲突被人看出来了,还是有点开心的。
小长假啦!祝大家中秋、国庆快乐呀!
第24章 含冤 匠铺无灯风作证, 小女叩门问不……
霍如一路小跑回了铁匠铺, 心中像有只乱撞的鼓,惊疑未平。
炉火早已熄灭,寒风吹过院子, 卷起几片铁屑和尘土,竟有种人去屋空的荒凉感。她刚欲唤人, 忽听得后门“吱呀”一响, 一人披着药袍,拎着药箱走了出来。
“史神医!”霍如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史神医正低头扣门闩, 闻声抬头一看,微愣:“霍姑娘?你怎会来得这般快?”
“我爹呢?我听说他被官府带走了!”霍如急急问道。
史神医皱起眉:“我刚出村给人送药,回来时才听说此事。听说他被人诬告,说是杀了秦铁匠。”
“诬告?”霍如呼吸一紧, “那案发的时候,我爹在做什么?你有没有见到?”
史神医点点头:“自然是见着的。那日我正好在此借炉火熬药, 你爹一直在打那批定制的匕首, 连炉边都未曾离开一步。连饭都没顾上吃, 哪来的空闲杀人?我可作证。”
“那咱们赶紧去衙门说清楚呀!”霍如上前拉住史神医的手就要往外走。
却听史神医叹了口气,道:“我这才从衙门回来。那些捕快根本不信我说的话。”
“凭什么?”霍如因情绪激动, 手上不觉使劲, 直到看到史神医吃痛的神情, 她才连忙松了手。
“捕快的理由是, 我与霍祥有私交, 有嫌疑作伪证。”史神医摇头,“不过……我总觉那些捕快,似乎并无真心破案的样子。”
“为何?”霍如急问。
“回来路上,我正巧碰见了秦铁匠的妻子。”史神医低声道, “她的神情,也不像是相信你爹有罪的样子。可是捕快却对她的疑惑,视若无睹。”
“当真?”霍如眼睛顿时一亮,拉起他便走,“走!咱们现在就去问问她的看法!”
*
秦铁铺门前冷冷清清,门板虚掩。霍如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田婶儿正抱膝坐在炉前,面色憔悴,眼圈通红。
“田婶儿。”霍如轻声唤道。
田婶儿抬头一看,见是霍如和史神医,略显警惕,语气却疲惫:“你们来干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对官府说过了。”
“我可真是命苦……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改嫁过来。本想着他老实,本分,天天打铁能养家,身子骨硬朗,命也该是硬的……谁知道……”
霍如默默听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轻轻递到她手里:“杀人者未必有愧,那婶儿,何苦自责。”
田婶儿一愣:“你这什么意思?”
“杀人者若是为灭口,说不定还会回来。”霍如笑着道,“这把匕首,很是锋利,你留着防身。”
田婶儿嘴上不饶人:“不是说你爹杀的?你个黄毛丫头,还在这装好人。”
“我爹当时根本没出门,史神医可以作证!”霍如不退反进,声音清脆。
史神医因为医术了得,为人心善,给穷人看病不收诊金,所以在镇上颇有口碑。霍如此时拉他出来作证,试图获取田婶儿的信任。
田婶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终于低叹一声:“我猜也是……霍铁匠应该不是凶手。虽说我家那口子时常跟你爹拌嘴,可同行之间有些小怨,不至于动刀子。再说……”
“再说什么?”霍如眼神一凝。
田婶儿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我方才去认尸,看了那伤口,碗口大,吓了我一跳。衙门说他是被你家打的那小匕首刺死的,我才不信!”
“那小匕首,怎么可能挖出那么大个洞?”田婶儿自言自语道。
“那你为何不跟官府说呀?”霍如有些激动地追问道。
“我说了,可人家不说我不懂,还嘲我妇道人家不识兵刃。”她无奈地嗤笑一声,“我一个寡妇,又怎争得过他们?”
“那你心里,可有怀疑之人?”史神医问。
田婶儿一惊,摇头如拨浪鼓:“不、不晓得。”
可她话虽否认,手却悄悄把霍如递来的匕首收了起来。
霍如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握住她满是茧的手,泪水很快就在眼眶中打转,低声道:“婶儿,求你了。不为我爹,也为你自己,咱们把凶手揪出来,别让秦叔白死。”
沉默片刻,田婶儿终于开口:“几日前,他接了个大单,是个江湖客,出高价要他锻一把失传的兵器,名叫‘断水’。我那口子说,这剑若成,咱铁铺能在武林上,一炮打响。”
“可刚打好,第二天,人就出事了……那剑,也不见了。”
霍如心头一震:“害命,为的是把剑?”简直不可理喻!
“你记得那人模样?”霍如赶紧追问道。
“蒙着脸,说是姓‘卓’,声音沙哑,北地口音。”
“卓……”霍如呢喃,脑中飞速转动,“声音沙哑,北方口音。”
她抬头望向天色,心下有了主意:“还来得及,去趟县衙。”
*
县衙门前,霍如抬头望着那块黑底金字的“公正无私”牌匾,穿书这个世界也有大半年了,她已经深切体会到这是个没有公平的世界,尤其是对弱者的公平。
但正经的申诉渠道还是值得试试的,虽然她也不抱太多希望。
一进门,霍如便表明来意:“我知道是谁杀了秦铁匠!不是霍祥,而是天衡门的一个弟子!”
磕着瓜子闲聊的捕快一愣,眼神一敛,悄悄对旁人使了个眼色。
坐在堂下喝茶的书吏放下茶盏,慢悠悠地问:“你谁呀?黄毛小儿,也学人告状?”
“我叫霍如,是被你们误抓的霍祥之女。”她一字一语,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闻言,衙门内众人纷纷“噗嗤”一声笑出声。
“我说谁呢,”有捕快打趣道,“原来是杀人犯的闺女,替老子翻案来了。”
霍如脸色微变,声音也大了几分:“未审未判,就妄下结论。你们衙门,就是这么办案的?”
话音落地,笑声反倒更大了,尤其那名捕快,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像逗孩子一样俯身开口:“那霍小丫头,你倒说说,咱衙门该怎么办案?”
“作案时间,作案工具,作案动机,都应当有据可循。”霍如抬头看他,“我爹那几日一直在铁匠铺打铁,史神医可以作证。若不信,可问街坊邻里。”
“至于兵器,我家打的是匕首,那把小匕首,别说根本造不出那么大的伤口,就算真能造成,也未必是我爹动的手。”
她定定看着对方:“我们这批匕首刚交给天衡门两百五十把,你们要查,也该先查下单的不是?”
捕快眉毛一挑,脸上多了一分讥笑。
霍如却不为所动,继续道:“再者,动机呢?同行竞争就得杀人?若真说起哪个行业最爱杀人,不应该是这镇上为比武而来的江湖人么?”
坐在一旁的师爷乐了,接茬打趣:“那倒是,武林中人,不打打杀杀,还能干啥?过家家?”
“哈哈哈,张师爷过分了,人家霍小姑娘才十岁,说不定还真只会过家家。”捕快也笑,语带讥讽。
霍如听得明白了,神色也冷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扫过众人:“所以,你们是不准备查了?”
“查啊查。”捕快摊手,“你爹不是已经在牢里让我们查着呢?”
“那别的嫌疑人呢?”霍如紧追不放,“秦铁匠案发前几日,有位天衡门的弟子曾下单打造兵器,怎么没人查他?”
她话还没说完,捕快就笑着摆摆手:“霍姑娘,官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你说的这些,空口白话,经不起推敲。”
他语气一顿,脸色也缓了几分,却变得意味深长:“再说了,你说是天衡门的人?那可是名门大派啊,年纪轻轻,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闻言,她也彻底死心了。她在脑海里计划怎么用非常规手段替霍祥洗去冤屈,甚至没顾上自己已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恭送”出门。
“怎么救爹呢……”
她咬着牙,心头一阵阵发闷。要是系统没被静音就好了,她就可以跟系统商量商量。
虽然肯定会被嘴硬心软的小系系,骂自己又不务正业。但最后终究抵不过自己软磨硬泡,会给出可行的方案。
正这时,她忽然瞧见街角一袭白衣缓步而来——正是莫迟。
霍如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拔腿就追。
“莫大侠!”她大声唤道。
莫迟停住脚步,回头一望,见是霍如,轻轻一扬眉,笑着问:“霍姑娘,拔毛拔到城里了?”
霍如也顾不上解释,一抬头,立刻换上红红的眼圈,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哭腔:“我求你帮帮我。我爹被冤枉关进牢里,衙门不敢管,凶手可能是天衡门的人,他们根本不查!”
“莫大侠,你能不能帮我?”
莫迟微微一怔,眼中闪过犹豫。
天衡门的事,天衍宗不好插手。若真搅进去,便是江湖宗门之间的麻烦。
他正犹疑着,霍如却不等他拒绝,一字一顿道:“莫大侠,我不求你做什么。你只要……站在我旁边就好。”
她声音发颤,熟练地用着倔强小孩的语气说道:“你只要陪着我,我就能咬牙把剩下的事自己做完。”
莫迟望着她,心中微震,却还是一言不发。
见状,霍如再次加了筹码道:“只要你帮我这次,以后有任何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霍如无条件答应!”
知道莫迟惦记云吉,虽然她不喜欢莫迟当她后爹,但在这种情况下,救人为先。
果然,听到这话的莫迟,才改了主意,柔和地问道:“先别急,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没上到好榜,入v又要推后一周了。
第十七章 开始点击差了好多呀,让我好好研究一下那一章出了什么问题。
第25章 设局 女儿灯下声声证, 父头铁墙步步……
霍祥被押入大牢时, 衙门的人还特意嘱咐看守:“这人是打铁的,胳膊力气大,别给他弄太松。”
狱卒应了一声, 给他加了两道锁,嘴里却嘀咕道:“一个打铁匠, 又不是会武功, 怕啥?”
可他们哪里知道,霍祥这几年漂泊江湖,干的事从不体面, 真刀真枪地逃过命、杀过人。若说正经赚钱本事,他或许不如霍如,但若是逃命翻墙、绑马开锁……他比谁都熟。
他被关进牢里没多久,就将整个牢房的结构摸了个透。换班时间, 守夜人数,钥匙放在哪张桌子, 哪根柱子松了几分, 他都记下了。
要逃, 很容易。
果然,天刚擦黑, 他就趁一名狱卒打盹的空隙, 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手铐脚链。
他轻轻翻出铁窗, 正欲走人, 不料刚跨出墙头, 就听见衙门那边隐隐传来争辩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前厅灯火通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挺直腰板站在正堂之下,声音虽清脆, 却铿锵有力:“未审未判,就叫我爹是杀人犯,衙门就是这么办案的?”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霍如。
霍祥的脚一顿,半个身子还挂在墙头上,望着那个为他据理力争的小身影,心头一震。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被诬陷偷鸡,因为没有父母,慈幼局的人嫌麻烦,谁都懒得为他说一句话;长大后做的事更不能说,知道他身份的人,谁见他有事,不是躲得远远的?
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事情自己解决,反正他有能逃的能力就行。以前,没人管他生死,所以他也只管自己,旁人,他也不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为他怒,有人替他说话,有人站在灯下,被一群衙役耍笑羞辱也不肯退后一步,只因为自己是“她的爹”。
霍祥心里涩涩的,有股什么东西憋在喉咙里。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檐角,夕阳还未完全下山,但月亮已经藏在云后,光影摇晃。他本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可他最终却咬了咬牙,折身又翻回了牢里。
他重新戴上手铐,把链子卡得严丝合缝,甚至把刚才撬松的柱子又扶回了原位。
不能走。
不能让霍如白跑一趟,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像老鼠一样溜了。
等到夜更人稀、风声不紧时,他会再出去——但那一次,他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查清楚,到底谁杀了秦铁匠,又为何要诬陷自己。
*
夜已深,一念山山脚的霍家屋内却仍灯火未熄。
云吉将最后一盏油灯点上,微微转身,看了眼屋中神情各异的三人。
霍如坐在矮凳上,眉头拧得紧紧的,眼底一片倦意却强撑着精神。沈意倚在门边,神色冷淡,似在出神。莫迟则背对火光站在窗前,脸上看不出情绪。
“也就是说,”云吉缓缓开口,打破沉默,“衙门不查,是因为凶手可能是天衡门的人。”
“不是可能,是基本可以确定。”霍如立刻说道,“田婶儿说,那人出手前曾来铺子下过单,口音是北方的,说姓卓。那日接风宴上,宁宇一个手下,拦我时,曾用嘶哑的嗓音奚落过我,那口音,绝对是北方的!”
莫迟略一点头:“天衡门这几年确实招了几个北方来的弟子。”
云吉没有说话,手指在桌边轻轻叩了两下,转而看向霍如。
可沈意忽然道:“那人若真是冲那把‘断水’来的,那他不会只杀秦铁匠。秦铁匠的妻子知道得太多,江湖规矩,斩草除根。”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上莫迟怀疑般打量的眼神,有些心虚,正在想开口解释什么,后脑勺却被霍如又打了一巴掌。
“娘说过多少次了!”霍如气鼓鼓地教训道,“让你小孩儿别学大家说话,你还不听是吧?”
别说她娘了,霍如从第一眼见到沈意时,就很讨厌他装模作样的样子。虽然后面接触多了,发现这人也没那么装,但是就是这学大人说话的毛病,还是很讨厌。
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大人,说话都没这小屁孩装。
沈意:“……”
他想反驳,但是余光看到莫迟的眼神立刻从怀疑变成理解,硬是咽下了这口气。
门外偷看的系统猪:“一次两次是作死,次数多了,就成了爱的play。”
“如儿,你怎么想的?”云吉终于开口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霍如站起来,将自己的计划说出,“那杀人者确实有可能会继续杀田婶儿灭口,所以我打算,之后都守着田婶儿的铺子,看他会不会再出现。”
“不行。”云吉语气不动,眼神却锐利起来,“你一个小孩子,要去也是我去。”
“对!”沈意也跟着出声道,“你啥武功都不会,添什么乱,你以为这事儿跟接风宴上投壶那么简单呢?”
“不行,对方会武功还有武器,又不是山上的野兔,娘去我也不放心!”霍如一边说着,一边却用手肘有意无意推了推莫迟。
“不还有我么?”沈意怕霍如不知轻重,真要去涉险,也急红了脸。
霍如白了他一眼,要他这个弱鸡做什么事儿?这可是会没命的!
“我去。”莫迟终于按照约定出声。
霍如假装一愣:“莫大侠,当真?”
“怎么?天衍宗与天衡门的关系你不管了?”沈意不以为然地调侃道。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大多都明哲保身,道貌岸然。
“你少说两句。”霍如撇嘴小声说道。
这沈意真的是,关键时刻干嘛老拖她后腿。
怕计划有变,霍如立刻对着云吉撒娇道:“娘,莫大侠英雄气概,路见不平,再加之武功了得,最适合不过。他既然愿意帮忙,咱们就不推辞了吧?”
云吉抬眼看了看莫迟。
莫迟早年的武功都是她教的,她心里有数,他的武功虽然不算顶级,但对付天衡门的一个弟子,足够了。
想到这里,云吉点点头道:“如儿说的有理。莫迟,你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剑——‘断水’找不到,霍祥的罪就洗不清。”
莫迟赶紧抱拳领命,满眼的兴奋。自从出了内门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宗主的肯定了。
这幕落在霍如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心里酸酸的。
爹呀。霍如在心里想着,为了救你,女儿也是没别的法子了。这绿帽,你先戴着,等出来后,自己想法子摘下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她最后拍板,“吹灯,睡觉!”
*
杜府深夜寂静,唯有角楼偶尔传来巡夜弟子压低的咳声。
一道人影翻墙而入,轻若无声。霍祥着一身黑衣,匍匐在屋檐下,眼神比夜色还冷。
他已经潜进来一炷香了,摸清了大致的布局——这几日借住在杜府的武林人中,天衡门弟子共四人,分住东南两院。
一个时辰前,他躲开衙门的眼线,假借夜巡之名潜入停尸房,看过秦铁匠的尸身:伤口从左胸斜穿,洞口圆润而深,创口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他心中便已有七八成把握——这是“断水”的伤。
那把传说中专破重甲、寒光四射的兵器,五十年前便已失踪。
可眼前的创口却没有半分铁锈之蚀,反而锋锐如新,说明这并非旧物,而是“重铸之刃”。
霍祥立刻就明白了。
断水虽遗失,图纸却可能还在——若是有人找到图纸,请秦铁匠重铸,而后为了封口,杀人灭口。
江湖常态罢了。
只是,这断水本就是天衡门旧藏之物,天衡门大大方方旁人重铸就行,何必灭口?
霍祥瞥了一眼东院的灯光微晃,脚尖轻点,瞬息跃入墙影之中。
几位天衡门弟子虽名为借宿,实则早有防备。屋外布了小型震弦阵,一旦脚步踏错,琴弦会断裂发声。
霍祥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手腕轻抬,一根断线悄无声息地被他挑开绕过。他绕着屋墙游走一圈,屏息凝神,捕捉着屋内传来的每一道声音。
“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霍祥下意识拔刀刺向了对方。
就在快要刺中时,借着窗外的月光,隐隐看清了来人。
沈意。
月光落下,照见那少年冷白的面孔打着哈欠:“比我预计的晚了许多。”
霍祥眉头一皱,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随后又环顾了四周,追问道,“他们睡这么熟,是你干的?”
沈意淡淡道:“用瞳术让他们的听觉暂时失效,助眠。”
随后又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道:“霍如说了整件事,我猜你多半会趁夜来一趟。”
他顿了顿,眼神审慎:“霍如说,杀人的,是接风宴上那个拦她的人,我方才已经辨认过了,就是从左往右数,第四个床位,那个叫卓越的天衡门弟子。”
霍祥警惕地看着他,打趣道:“你啥时候这么热心肠?”
沈意反击道:“咋的?我看着心眼就很坏?”
“……反正不像如儿那么好。”霍祥低低“啧”了一声,随后开始在卓越的包裹里翻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在他床下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长形布囊,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的,正是断水。
霍祥目光微凝:“刀口又大又锋,却轻巧灵动,即使不习武的人,也容易掌握,不愧是传说中的断水。”
“找到了?”沈意有些诧异,“这人还真是没打算藏。”
他顿了顿,忽而开口:“我们让莫迟最近在秦铁匠铺蹲守,等凶手自投罗网。”
霍祥挑眉看他,问道:“什么笨法子。万一他不去呢?”
沈意平静道:“你女儿提出来的。”
霍祥:“……如儿年龄小,能想出这个办法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旁人怎么也……”
沈意白了他一眼,继续补刀:“你老婆点头同意的。”
霍祥:“……”
“云吉涉世不深,自然没这个心眼!”霍祥再次替自家人辩解。
沈意也懒得与他掰扯,他早看出霍祥这人的双标,自顾自地说道:“但咱们不能真这么等着,得让卓越,不得不去趟秦铁匠铺。”
“说吧,你想到什么鬼点子了?”霍祥直接开口说道,“我刚刚也想到一个,不会正巧想到一块儿了吧?”
“删记忆。”
“瞳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相视一笑。
“我用瞳术,删掉他关于取断水的记忆,他找不到断水,自然会再去秦铁匠铺取货。”沈意说道。
“对。等他取到货时,为了灭口,准备动手杀田婶儿时,就可以让莫迟抓个现行!”霍祥补充道。
“那你记得今晚回牢里之前,把断水放去秦铁匠铺。”沈意迅速接上,又打了几个哈欠,明显撑不住了,“我先回去睡了,今儿瞳术用的有些多,累得慌。”
夜风轻拂,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没入了庭院更深处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有文评老师说,这篇文,搞笑跟正剧风格来回切换,会给人一种文笔差的感觉。呜呜呜呜,看来这种类型也不适合我写。下一本要不还是纯正剧风格吧,虽然也写不好。
第26章 沉冤得雪 断水再现惊晨市, 暗狱潜风……
秦铁匠铺。
清晨的阳光才刚刚照进院子, 田婶儿就早早起身打扫。她打算这几日暂时搬去亲戚家避避风头,省得寡妇门前,再招惹是非。
扫着扫着, 她走到后堂,准备将柜子里的一些物什打包。
正要关柜门时, 却忽然触到一个长形布囊。
“咦?”她低声一疑, 心下微动。
她拿出来一看,那布囊沉甸甸的,竟是一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兵器。她慢慢解开布, 待那光芒一闪,整个后堂都像亮了一瞬。
田婶儿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铁子死前加班加点打的那把“断水”么?!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秦铁匠边打边说,这剑若成, 说不定能开口要个天价。
可这剑打成之后,不过她去买个菜的工夫, 人就躺在了血泊里。
当尸体被衙门的人拉走后, 她分明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根本没找到这剑。
而现在,这剑竟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家里。
“难道, 这剑还认主……”她随手拿起, 摆弄了一下, 反正这剑不像寻常的兵器, 轻便得很,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都能轻松耍得动。
正玩着,却听到前院有人推门而入。
“东家?取货!”来人语气不急不缓,略带几分沙哑,带着北地口音。
田婶儿脸色唰地一白, 脑中霎时轰鸣——这个声音,她听过!
正是那日来下单的天衡门弟子。
她连忙把断水抱在怀里,掀开帘子走出后堂。只见院中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身穿天衡门弟子的衣饰,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是……?”田婶儿试探着开口。
“我是来取那把断水的。”那人眼神锐利,似是早就看透了她怀里藏着的是什么,“我同你男人约好的。”
“是这、这把……”田婶儿的手微微颤抖,虽然依旧觉得事有蹊跷,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什么都没问,颤抖的手赶紧将断水缓缓递了过去。
卓越接过布囊,缓缓打开,寒光乍现,他眼神顿时亮了几分,透着痴迷的笑,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也顾不上田婶儿还在旁边,兴奋地大喊道:“我终于拿回来了!爹!我终于拿回来了!”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小心翼翼::“寒光凌厉,刃身无瑕,轻便顺手。不愧是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杀人不费力。”
说完这话,他忽然抬头,看向田婶儿。
“他人呢?”
“谁?”田婶儿下意识反问,却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赶紧闭了嘴。
“你男人。”卓越笑着问,眼神却渐渐变冷,“我来取货,他人却不在?”
田婶儿有些摸不清头脑,但又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就没命了,于是哆哆嗦嗦,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我、我男人他不……他……。”
“怎么?”卓越眯起了眼睛,“这么怕我?”
田婶儿脸色惨白,一下子倒退了一步,连声音都带着颤:“你、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卓越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看起来你男人知道的。”他轻声道,像是在叹气,“也告诉你了吧。那就先宰了你试试这剑锋。”
他剑出如电,寒芒直逼田婶儿胸口。
田婶儿惊呼一声,下意识侧身,却来不及逃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铛!”
一记迅疾如风的掌风劈来,击在断水剑脊之上。
卓越手腕一震,整个人被迫退了三步。
“谁!”他怒喝一声。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屋檐之上,白衣飘飘,正是莫迟。
他慢慢落地,冷声道:“拔剑杀良民,天衡门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
“你是……”卓越眉头一皱,很快想了起来,“莫迟!”
虽然,他似乎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对着莫迟怒喊道:“好啊!宁鹏那家伙阴我!”
莫迟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询问,而是淡淡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却自有一种压迫之意:“若再不收手,莫迟得罪了。”
闻言,卓越却冷笑地反问:“收手??”
随后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让我收手?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插手!”
“你杀秦铁匠,图断水,如今还想再来杀田婶儿灭口。”莫迟一步步逼近,眼神凌厉,“天衍宗,不能做事不管。”
谁知,卓越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天衡门是杂种,你们天衍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三十年前没见你们出来主持正义,如今倒是积极得很。”
眼见没了退路,他索性猛地咬牙,决定殊死一搏:“有本事,就自己来抢。”
他猛然出剑,凌厉攻来,意图速战速决。
可莫迟早已蓄势待发,袖中剑气倏然一闪,轻描淡写间挡下数招。
数十招过后,卓越显然力不从心,开始节节败退。
终于在莫迟一记重掌劈落肩头后,整个人被震翻在地,断水滑落,一路铮铮滚出老远。
田婶儿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一切,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呜啊……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莫迟没有回头,只压着地上的卓越,低声说道:“走,去衙门。”
*
衙门口的天光灰败,晚风里带着一丝铁锈味,街角卖糖画的吆喝早已消散。王老五站在门外,踮脚张望,像等着哪位贵人出场。
“你怎么在这儿?”霍祥一出门就皱起了眉。
“听说天哥儿出事了,不敢怠慢。”王老五嘿嘿一笑,眼里却闪着几分异样,“啧啧,大哥就是大哥,翻个案都跟喝水似的。”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天光暗得更沉了些。
“你知道那卓越的事儿么?”霍祥忽然问。
王老五脚下一顿,嘴角一咧:“得,天哥又来了。我就是茶馆跑腿的,又不是掌柜的。”
“你身上那股刑堂的血腥味,连狗都闻得出来。”霍祥冷哼,“刚从那边回来吧?”
王老五耸耸肩:“就凑个热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低了几分:“听说他那包裹里,发现了断水的设计图,一分为二。”
霍祥并未露出意外:“断水本就是天衡门的兵器。”
“原本不是。”王老五声音沉了下来。
霍祥没吭声,脑海里却浮现起江湖上的旧闻。
三十多年前,江湖曾有个锻剑的怪人,手无缚鸡之力,却凭一双铁手,打出兵器名动一时。
那人并不想称雄,只是怕江湖太乱,怕有一天,护不住老婆孩子,才花了十年光阴,打造了一把凡人也能杀敌的剑。
那剑锋芒逼人,轻便易控,杀伤惊人。传说中,只要握得住,就能杀得了人。
可这剑,也彻底惹怒了江湖。
让普通人握剑,辛辛苦苦习武之人便不再独尊。
于是,有人深夜登门,那家人……就此没了声息。
数月之后,天衡门的祖师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手里执着一把剑,一击毙敌,名曰——断水。
从那天起,天衡门脱胎换骨,势如破竹。
只是奇怪的是,那剑后头断了,几十年都没重现过。
如今设计图突然再现,还是一分为二。
“不是天衡门的,难道是卓越的?”霍祥似是试探,又像自语。
王老五望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他说的。”王老五缓缓道来,“他说那剑,是他爹造的。那年他爹不在家,天衡门五人登门抢走了断水,杀了他爹,拿走了半张图。”
“他娘早走先见之明,把另一半藏在了他身上,缝进了护身符里。”
“他自己呢?”
“藏地窖里,才逃过一劫。”
霍祥听完,眼神幽沉,片刻后才开口:“所以,他拜入天衡门,是为了复仇?”
“也是为了拿回他命里那把断水。”王老五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狠意。
两人沉默片刻。
王老五忽然冷笑一声:“不过他终究还是栽了。多亏莫迟那个……‘正义人士’,才让这事没闹大。”
“那秦铁匠呢?”霍祥忽然开口。
王老五一怔,转头看他。
“秦铁匠又做错了什么?”霍祥喃喃道,“他不过是想凭手艺养家糊口。那天他还跟我说,再挣十两,就让田婶儿给他生个娃。”
王老五沉默一会儿,才又挂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你俩关系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你俩是同行冤家。”
霍祥不出声,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他从不杀不会武功之人。
倚强凌弱,那是畜生都不干的事儿。只是如今这世道,畜生比人都多。
“益城就两个铁匠铺。”王老五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地上的影子,“你说,如果那日卓越走进的是你们‘吉祥如意’,会不会不一样?”
见霍祥没有搭理,王老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可惜啊,世上没有‘如果’。”
*
益城西去一百里,南峰密室。
炉火炽盛,铜鼎之中煎着药,药香里却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宁鹏负手而立,眉头深锁,眼神冷得像浸了冰渣。
他手中翻着一份刚从益城衙门送来的密函,纸张边角微微卷起,似被攥得太紧。
“……证词中有关‘断水’的内容,已依大人所示意删去。该犯精神错乱,言语荒谬,无从采信,现已另档封存。”
宁鹏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冰冷。
“精神错乱?呵……那是他该谢我。”
要不是他连夜遣人走了几位京中的旧交,把卓越从“江湖恩怨”扯进“疯癫幻语”的范畴,再拖上几日,说不定那段三十年前的旧事,真要登堂入室,惊动刑部了。
虽然朝廷不太管武林之事,但他们天衡门还是要脸的。
只是那断水。
宁鹏缓缓阖上手中文书,坐回靠椅,一口饮尽杯中参酒。
他早知那孩子有问题。从卓越进门第一天起,他就警觉此人太沉、太忍,出手太狠,每次切磋试招,眼中都隐着一股几乎癫狂的执念。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是断水创始后人。
这些杂种,总是不安分,只是可惜了那把剑,他甚至都未曾碰上一眼。
“宁门主。”门外传来一名弟子低声禀报,“杜府那边探子回话,说那莫迟……之所以出手,是因为霍如那个霍家的小丫头。”
“霍如?”
宁鹏眉一挑。
“接风宴上那小孩?”他记得,“也是找死。”
弟子低声道:“听说,最初是那小丫头的爹被诬陷入狱,为替父翻案,带人跑去闹衙门,后来又扯上了莫迟。如今益城内外都在议论,说什么‘小女护父,天道可鉴’……”
“蝼蚁就爱吵吵。”宁鹏打断他,嗤声道,“不必在意。”
他语气一沉,眼中杀意流转:“若不是卓越那蠢货,也不会落到今日这局。”
“……不过,也正好。”
他敲了敲桌面,缓缓开口:“既然西南武林大会将至,那我们天衡门……也该拿出点手段来镇镇这益城的‘妖气’了。”
“你去,把那条狗放出来。”
弟子神色骤变:“门主是说——锁青山地牢的那个‘采花鬼’?!”
宁鹏眼中掠过一丝阴鸷,冷声道:
“还是老规矩,一条人命,一个女人。”
“告诉他,益城霍家,城外一宅,一家四个口,都长得不错,正合他口味。”
弟子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应声而去。
宁鹏端起案几边的铜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回音却沉沉,像是从深井底部传来。
“霍家啊……”他喃喃低语,唇角微勾,“真是调皮的虱子呢,看看你们还能蹦跶多久。”——
作者有话说:我也许不适合写小说,就像爱因斯坦不适合拉小提琴一样,做个热情的业余爱好者。
第27章 采花鬼 淫鬼回巢嗔未泯, 厨刀一闪喉……
一念山, 夜雾低垂,山林湿气沉沉,松涛似有似无地响着。
采花鬼——自称“断红客”, 此刻正披着一身灰袍,背着风, 缓缓穿过山径。他一双眼细长如刀, 鼻息间还带着残留的甜脂香气,嗅了嗅,便分辨出前日在益城妓坊中某女所用香粉的残味。他舔了舔唇角, 笑得极其恶心。
“霍家……”他喃喃低语,语调像在轻哼情诗,“听说那家的小娘儿们,才十岁, 正是把玩的好年纪啊。”
“还敢闹衙门,啧啧, 嘴硬, 腰就该软。”他语气微顿, 舔牙,“有味。”
这一夜, 他原计划是避开益城主道, 从一念山绕过去, 再潜入霍家。宁鹏交待的是“杀”, 但他向来不急, 先赏过再收账,才算尽兴。
可还未翻过一处山梁,便听林间有响动传来。
“女人?”他眼睛一亮。
趴伏灌木间一看,只见一女子一袭褐色劲装, 利落如鹰,正在抓一山兔。兔腹部似乎受伤,落地时连草都未被惊起。
女子走上前,蹲身收猎物,转头望了眼山风,额前一缕发丝被风轻轻掀起,露出清冷却极具风韵的侧脸。
采花鬼眼神顿时阴狠了几分。
“这年头,连猎人都这般俊俏……”他笑得齿缝发白,悄声潜近。
可他才一踏前一步,那女子头也不回,冷声道:“出来。”
他一愣,随后笑着现身:“姑娘眼力不错。只是夜行山林,未免太危险了些。”
那女子缓缓转身,右手微微抬起:“你是?”
“我是你今日的官人啊。哈哈哈哈哈。”他话还没说完,就大笑着向女子扑去。
可他指尖尚未触及布料,一股如潮的内力陡然从那纤薄的背影中炸开!
“砰!”
他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巨掌拍中,身子倒飞出去,撞断一棵老松才堪堪落地。
“咳咳……”他吐出一口血,眼神却浮起狂热与困惑,“这内力,不像寻常人。你是谁?”
女子终于转身,衣袂不扬,脚步不疾,一张清冷绝俗的脸庞映入他眼中。她手中仍拎着那只受伤的兔子,不急不缓,仿佛刚才只是拍飞了一只虫。
采花鬼强压下内息翻涌的痛意,目光一狠,身影陡然一晃,犹如蛇信吐信,左右分影,竟是在林中逼出五道虚影。
云吉眉头微挑:“轻身‘逐影’,配‘缠魂步’,倒还有些意思。”
下一瞬,采花鬼已近她咫尺,指尖宛如钩爪般激射而来,专挑腋下、脖颈、丹田等要害。
“啪——”
却被她轻描淡写一抬手,指节点在他手腕内侧,刚好撞上其内劲走向,一股柔力反震而回。
“啧!”采花鬼脸色骤变,脚步踉跄后退。
“这么急?你不想多玩几招么?”云吉似笑非笑,足下轻点,一跃三丈。
采花鬼咬牙扑上,两指并起如剑,划出毒蛇吐信般的三道劲风:“看招!”
“看了。”
云吉一掌化虚为实,劈开劲风,反手一拍,轻巧地拂过他肩头。只听“嗤”地一声,采花鬼肩上衣料炸开,隐见血痕。
他猛地后退两步,盯着她:“你……你是在戏耍我?”
云吉却并不回答,只是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按理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两腿之间,眉头皱得更深了。
当初程谦义不是说,为了保护世间男女的安危,会把这人宫刑的么?
瞧着眼前的女子分了神,采花鬼手中袖剑悄然滑落掌心,强忍剧痛,猛然起身朝她背后扑去!
“贱人!你——”
话音未落,云吉像是早有预感,身形不动,手却如鬼魅般反折而回,准确握住他持剑的手腕,猛地一扭!
“咔哒!”
断骨声清脆响亮。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掌按翻在地,头砸在青石上,鼻血长流,意识混沌。
云吉低头俯视他,神情冷如秋霜,淡声道:“怎么没用你的‘断月指’?”
采花鬼听得头皮发炸:这女人不仅认得自己,还在反拆功法!
“你这女人,到底是谁!”他终于有些慌了,拼着伤势猛攻,却在瞬息间被她一记掌力震得凌空翻滚出去。
云吉负手而立,看他半跪在地,终于像是当初看清程谦义一般,看清了曾经的过往:“庞七。”
“你……你怎么知道这名……”他声音颤了,额头冷汗淋漓。
“你不是应该被关押在天衡门么?”她看着他,目中多了一分审视,“你又是如何躲过天衍宗的宫刑?”
采花鬼一惊,下意识摆出戒备架势:“你是天衡门的人?”
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天衡门并没有这么厉害的女子。
听闻最近西南武林大会,天衍宗确实派来了一个年轻的内门女弟子,叫什么轻舟。
如今这天衍宗的内门弟子,都这般厉害了?
不对,那么年轻的女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天衍宗有宫刑的?
庞七神色骤变。
“既然你又重出江湖了。”云吉轻声道,语调却森寒,“那天衍宗没做完的,我就代劳了。”
话音落,她右掌翻出,一记“伏海”暗劲凝聚,直击他下腹丹田之下!
“等等——!”
“轰!”
采花鬼连声惨叫,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面如金纸,冷汗狂涌。他捂着身下,一张脸扭曲至极限。
“你、你杀不得我!我、我是天衡门的宁鹏亲自安排来出任务的,他们……”话未说完,云吉单手一扣,将他按入泥地。
“天衡门?”云吉微微侧着头,说道,“我毁你,与旁人何干?”
她站起身,手中仍无一兵器,身影淡然而去,仿佛刚才那人间地狱的一击,并非出自她手。
山风一吹,林叶轻响,采花鬼口吐鲜血,眼中惧意滔天。
*
庞七趴在床榻上整整三天。
自那一掌击下后,他像条破布般被抛在山野。若不是后来天衡门派人来接,恐怕他已经成为山中野狗的口粮。
可比起伤,他更痛的是耻。
那女人一掌打废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废。
他下身虽未被割去,但气脉逆乱,丹田以下尽碎,再也无力起身行欢。再试两次,鲜血淋漓,痛得他满地打滚。
“贱人……”他靠在床边,眼睛泛着潮红,死死盯着帘外,“我不会放过你……”
□□焚心,却无处发泄。他开始迁怒天衡门派来的女子。
宁鹏给他安排的,是益城下院中最听话的一批妓女。可即便是这些人,在庞七的手下,也只觉得比进虎穴还不如。
烫铁、冷酒、掐脖、撕裂——他开始发明一种又一种诡异的折磨方式。
“你叫得像她……”他一次次说。
“你也像她那样抬头看我……贱人,我让你狂!”
院子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哭得声嘶力竭,夜里也时常传来尖叫与骨折的声音,连负责照看的天衡门弟子都不敢太靠近。
而宁鹏,早已不耐烦。
武林大会将散,门人就要离去,若此时不能趁乱动手,以后便难再寻这样“不小心误杀良民”的机会了。
于是他再次派人送信,冷冷警告:“几个蝼蚁都对付不了,废物。”
庞七收信那夜,整个人如困兽般在屋中来回踱步。
“正事要紧,这次我想办法绕过那山就行。”
所以,三天后,他换了方式。
不再绕山,不再等夜,不再潜伏。而是从益城直奔霍家而去,从后厨翻入。毕竟,有谁会防一个做饭烧水的地方?
他趁天未黑透,翻墙而入,蹑入厨房。
灶膛里火光明亮,一人正持勺炒菜,左手熟练地翻动锅铲。
那人穿得像个手艺人,大约就是那个霍祥了。
估计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还在屋内等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庞七变态的念头再起,他轻轻靠近,打算一掌封喉,可就在他靠近的一瞬——
那人忽然转头。
眼神与他对上,竟没有一丝慌乱,而是警惕,和杀意。
不好。
他意识到那一刻已经太迟——
“噌!”
寒光一闪。
霍祥反手一刀,干净利落地封住他的咽喉要道,招式狠辣,一刀切喉,另一手已扣住庞七持力的腕骨。
“唔——”庞七瞪眼,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觉一股炽痛从颈口涌出。
就在此时,厨房门帘一动,沈意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霍祥,道:“咋回事儿?怎么还引到家里来了?”
霍祥擦了擦刀,说:“你去拿布袋,老地方。”
也不知道不归林到底跟霍祥有什么仇,死了这么多人了,还在道上悬赏自己的命。霍祥心里也很窝火。
沈意淡淡点头,将菜放下,动作如常。
两人配合娴熟,十分钟内尸体处理妥当,连地上的血迹都已清理干净。
“奇怪,这人不像是普通刺客。”霍祥看着庞七死不瞑目的双眼,说道,“你看他眼神,像只没发泄干净的公猪。”
正在等着吃饭的系统猪:“你们礼貌么?猪猪多可爱!”
沈意也皱皱眉,又打量了一下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但他并不想深究,低声回道:“霍如吵着要加一份辣椒炒肉,咱俩动作快点。”
霍祥“嗯”了一声,很快就把庞七的尸体找个坑埋了。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猪,再次在心里呐喊道:“这是采花鬼啊沈意!你原著十五岁差点被他侵犯,然后瞳术爆发,第一个打的boss啊!”
“诶,不对,现在沈意才十岁啊,这大boss就这么挂了?那还怎么搞?”
“等一下,这大魔头对宿主的好感度,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我的妈呀,这就是流量么?感谢无偿给我推文的大天使!
第28章 收官 英雄座上千帆过, 一念归家不愿……
益城, 杜府。
十月将尽,西南武林大会在一片掌声与酒香中圆满落幕。各大门派门主相继离去,唯独杜家, 依旧宾客盈门、灯火通明。
“诸位同道多年不聚,今日既散亦喜, 杜某备下薄酒, 还望各位不弃。”
主桌上,杜家主事杜子安起身举杯,面色红润, 笑意可掬,语气却含着三分傲然。
这一次的大会,杜家虽没年轻一辈参与,但却成功引入几桩大宗兵器、药材合作, 算得上是声望与实利双收。
霍家凭借那场名噪一时的投壶比试与铁器展示,顺利拿下大会赞助名额跟天衡门的订单, 再加之, 与莫大侠合力抓捕天衡门逆徒卓越, 此番也赫然在列。
花厅正中,主桌周围摆下六张客桌, 按门派与名望分列宾位。霍家所坐之桌, 便在主桌右下方, 斜对着杜家主位, 距离之近, 足见杜府诚意。
“这次安排的位置不错。”霍如满意地看着桌上的菜,“连菜色都看上去好不少。”
“你就知道个吃。”沈意嘴上虽然调侃,眼角却带着笑,手上的筷子不停往霍如碗里夹菜。
霍祥一身新裁布袍, 头发难得整齐束好,坐姿却还是吊儿郎当的:“那是杜子安有眼光。”
这是云吉第一次出席这么多人的宴席,没有坐首位,左右看看,还有些不太适应。
而主桌的莫迟,一直关注着云吉的一举一动,眉头紧锁。
怕宗主吃不惯客桌的菜肴,主桌每上一道新菜,他都吩咐下人送一份给客桌。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宁鹏觉得事有蹊跷,转头,轻身问向自己的二弟宁远:“那桌女子是何人?”
“霍祥老婆,那两个小娃娃的娘。”宁远回答道。
“什么来历?”宁鹏继续小声追问道。
“霍祥的同村,就一普通妇人。”宁远有些不明所以,但看了一眼云吉后,心领神会道,“大哥要是喜欢这款……”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鹏瞪了一眼。
宁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迟,宁远这才注意到莫迟地眼神像是挂在云吉身上一样。
宁远联想起前几日杜府下人的流言,恍然大悟地说道:“莫迟果然好他人之妻啊。”
宁鹏闻言,有些不争气地看着自家二弟一眼,问道:“莫迟是天衍宗出了名的武痴,还从未见他如此关心过一个女子,除了天衍宗的宗主。莫非……”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不远处的云吉一眼。
谁知,宁远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道:“大哥,你太瞧得起莫迟了,他再怎么武痴,肉身也是个男人,难逃美人关。更何况,对方还是风韵犹存的他人之妻——”他故意拉长最后一个字的音。
宁鹏皱皱眉头,问道:“你就知道男女之事。”
宁远却笑笑道:“是大哥活得太没情趣了。你可知,莫迟为何会抓卓越一个现行?”
“还不是霍如那个死丫头让他去蹲点的。”宁鹏咬牙说道。
宁远却笑着摇摇头道:“这是其一。另一个原因嘛,秦铁匠那寡妇老婆,长得还有几分姿色。”
宁鹏:“……”
见宁鹏不信,宁远侧身靠近,继续说道:“我还打听到。莫迟这次之所以亲自带队来益城,就是因为在上次出任务路过益城时,在大街上,就看上了一个掌柜的老婆,都看呆了。从那儿之后,他就一直想尽各种办法想再来一趟益城。也不知道他这次来,找到那个人妇。不过看他这样子,估计是又有了新的目标。”边说他边呵呵地笑着。
“男人嘛,这才正常。”
宁鹏:“……”
虽然并没有完全被说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莫迟喜好人妻这个理由,确实比他猜测的那个理由靠谱。
毕竟,大名鼎鼎的天衍宗宗主,怎么可能跟一个打铁匠成婚,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么大的小孩。
霍祥原本吊儿郎当地坐着吃菜,见沈意不停夹菜给霍如,嘴角还咧着,似乎打算调侃两句。可不知怎的,他忽地神色一凛。
他目光扫了一圈主桌方向。
宁家老大宁鹏,老二宁远,还有那个一直自带煞气的莫迟,三人虽坐得分散,却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霍祥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恰好落在云吉身上。
她今儿穿得不张扬,只是一身素净布衣,头发简单绾起,眉眼也比平日更冷清了些。可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筷,仿佛天地间喧哗都与她无关,偏偏这份清寂更显得……勾人魂魄。
霍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连筷子都慢了半拍。
“你干嘛不吃了?”云吉微微转头问他。
“这位置不好,挡风。”霍祥不动声色地说道,随手把自己位置的椅子往云吉身边一拖,“换我坐你这儿。”
云吉挑了下眉,但也没多说,顺势往旁边挪了挪。
霍祥坐下后,便故意斜着身子,把自己的肩膀挡在云吉和那三人之间。
不光如此,他还端起酒杯,直直与莫迟那桌隔空对上。
莫迟原本正思索要不要再送一道清淡些的菜过去,结果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霍祥那眼神,顿觉不妙。
那是一种“你要再看一眼,哪怕你是莫大侠,我也要打你一顿”的目光。
莫迟:“……”
宗主选的这男人,心眼真小。
但毕竟是宗主的男人,莫迟并不想开罪,于是他默默收回目光,低头喝茶,顺带轻咳了一声,意思是“我没看,我没看,别瞎想”。
另一边,宁鹏宁远注意到了这一幕,小声哼笑:“看吧大哥,连人家丈夫都察觉到了。这,才是正常的男人。”
宁鹏却眯起眼睛,道:“果真如此么?”
“你真想多了,大哥。”宁远小口喝酒,压低声音,“真要有什么身份,霍祥入狱的时候,她直接把人救了不就得了,还需要让女儿求助一个外人?”
“也有道理。”宁鹏看着霍祥,若有所思,“对了,那庞七又死哪儿去了?”
而此时的霍祥,却像一只护犊的老虎,不但挡了云吉的目光,还开始给她夹菜盛汤,一脸“我家娘子我宠”的模样,边夹边咕哝:“这菜油重,别吃太多。”
云吉皱着眉头看他忙活半天,终于没忍住,问道:“你干嘛用你吃的筷子给我夹菜?”
霍祥:“……”这老婆可真不好宠。
*
夜已深,灯影婆娑。
杜府的庆功宴到了尾声。席间酒香渐淡,笑语稀疏。宾客三三两两起身告辞,只剩几桌在慢慢消食。
霍如吃多了螃蟹,肚子隐隐作痛,匆匆离席去了茅房。
通畅之后,刚走出门,便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唤道:“霍姑娘。”
“哎?”她转过头,竟是莫迟,一脸严肃。
“莫大侠?”霍如眨眨眼,多少有些尴尬。她心想自己刚拉完臭,这人不会一直站门口等吧?
月色下,她看到莫迟手中酒盏空空,耳根却泛着红,似乎压着酒意,语气格外认真:“你说过,我帮你,你也要帮我。”
霍如心头一紧,十分警觉,想要反悔。
下一句却听到:“请你,帮我让宗主,找(早)回天衍宗!”
“哦哦!”她松了口气,眼睛一亮,原来不是惦记娘啊——那就好办。
“行!”她立刻爽快答应。
“……”莫迟有些意外她答应得太快。
霍如思路飞快开启:“找人嘛,要从对方的心思出发。你们宗主平时喜欢去哪儿玩?你先去那儿找找!”
“她……不玩。”莫迟老实答道。
“那吃什么?南方口味?北方菜?我就吃不惯北方菜,所以不爱北地。”霍如认真分析。
“……不清楚。”
“那有没有什么想做却没做的心愿?比如说想爬黄山啊,想吃烧鹅啊。”
“……没有。”
“没有还是不知道?”霍如叹口气,“那你知道她啥?”
莫迟仿佛被问到核心,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道:“宗主是我们整个天衍宗的图腾!”
他挺直腰背,眼神炽热,仿佛谈论信仰的信徒。
“她十岁悟出‘内力十三式’逆练之法,十一岁平定六贼乱武,十二岁继任宗主,十四岁带队击败天机阁内门长老,十六岁重修《伏海诀》,开八条暗劲新路……整个宗门,无人不服她。”
“我初入天衍宗,看她演拳一次,震得心神俱裂。她一掌断石断泉,收势如云归海,分毫不乱。”
他说着,竟眼角泛红。
“她是我们天衍宗的骄傲,是精神象征,是我们用一生都追不上的天才。她就是‘极’!”
“你知道什么是‘极’吗?是至高、绝顶,是我们仰望的终点!”
霍如听他这番话,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调侃:“哎呀,你说的这些,听着怎么像个神器,不像个人。”
莫迟怔住。
“对吧?”霍如一本正经,“你说她是宗主、图腾、武学巅峰,就是没说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莫迟张口欲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怪你找不到呢。”霍如撇撇嘴,“你这不叫寻人,叫寻物。”
她语气轻松,像句随口打趣,却句句如刀,慢慢刻进心里。
莫迟愣在原地。
他自小敬仰宗主,模仿她的拳、她的气、她的风采,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她失踪后,他发誓要找到她,带她回归宗门。
可他到底想带回谁?
是那个“至高图腾”?
还是那个——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看女儿吃得高兴就陪着笑的女子?
他不知道。
“我明白了……”莫迟低声说。
“啊?”霍如戒备地看着他,“你明白啥了?”
莫迟喃喃:“你娘……”
霍如立刻打断:“我帮你的事儿这就算完啦,你别再打我娘的主意!”
说罢转身逃回席间。
莫迟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回想起宴席上云吉安坐一隅,安静冷淡,却又温柔自在的模样。
那不是宗主,不是神器,也不是传说。
只是一个娘,一个在山林之中,有儿有女有丈夫的女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家的“人”。
难道,她真的只是想做个普通人么?
第29章 采买 糖藕甜时心起浪, 提亲一语乱秋……
西南武林大会落幕后, 益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铺子重新开张,小贩又回到街头巷尾叫卖,熟悉的吆喝声里, 人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地过着日子。
经过这么一遭, 吉祥如意铁匠铺的订单暴增了不少, 都排到了来年,霍祥每日天未亮便起火打刀,午饭都随便对付。
霍如则一边在家帮忙记账, 一边筹划着秋末冬初的采买。
“去草市街口看下羊肉,那家今天杀的是山羊,没膻味。”霍如一边走一边念。
“顺便去三娘家看看她家种的红薯熟没熟,她家红薯最甜, 买几斤回来给娘熬粥,娘能多喝一碗。”
“还有还有, 上次说要补的鞋底子, 得去染坊那边拿回来了, 爹那鞋磨损得那叫一个快。”
“你慢点!”沈意提着篮子,在她身后小跑两步, 抱怨着, 嘴角却忍不住笑意。
霍如停下脚步, 回头剜了他一眼:“你这人, 天天跟娘早起晨练, 咋体格还这么虚?”
“那你自己拿。”沈意平静地把两个手臂的东西递了过去,淡淡地回嘴。
霍如正要捏他一把,就听见远处有人唤:“霍家闺女!又来了!”
她抬头看去,是西巷口的王寡妇, 正扛着一捆劈柴,冲她招手。
“王婶!”霍如立刻回应,走过去帮她扶了一把柴,“哟,婶儿你这腰好啦?上次不是说摔了?”
“早就好啦,还是史神医那药酒好使。”王寡妇笑着,又偷偷朝沈意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霍如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婶儿,我上次没给你吹牛吧?我弟!长得好看还力气大。”
沈意:“?”
“唉——早知道是他,我闺女就定你家娃娃亲了。”王寡妇笑着摇头,“俊俏又勤快,才十两,确实可惜啦。”
娃娃亲?我看这是十两把自己卖了做童养婿吧!
沈意一脸不可置信又无语地瞪了霍如一眼。
霍如注意到沈意的目光,赶紧解释道:“闲聊的时候开玩笑呢!王婶的闺女都十七了,王婶又不想她远嫁,所以我就开玩笑说我家有个弟弟可以典给她做童养婿。没真想卖了你。”
沈意:“……”
走到西巷口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猪头肉——刚炖出来的,肥而不腻嘞!”李屠户的大儿子站在摊边,胳膊上搭着油布,嗓门比摊子还大。
霍如眼睛一亮,扭头就冲沈意喊:“排队去!你不是最爱啃下巴嘛!”
沈意无奈,只得提着菜篮站到人堆后头。
霍如则快步上前,笑着拍了拍摊子边的案板:“李大哥,今儿卖得挺快啊。”
“还不是你上回在武林大会上说好吃,后面就有不少人慕名来买了。”李大哥笑得眉开眼笑。
霍如闻言,眼珠一转:“那可不兴涨价啊,我那是捧场,不是接盘。”
“你这小嘴……得,三两给你称四两,行了吧?”
霍如得意一笑:“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再往前走,便到了镇上老字号的米铺。
刚到门口,就听得里头一声惊叫:“哎哟!张木头你家猫又跑来了!”
果然,一只毛色斑白的大猫从门帘里窜了出来,嘴角还叼着一粒糯米,尾巴高高翘起,旁若无人地晃到了门口石墩上,一屁股坐下,懒洋洋地舔爪子。
霍如立刻蹲下,招呼道:“虎子!你又偷米吃啊?”
老猫认得她,眯着眼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手。
米铺掌柜探头出来,见是霍如,脸色立马缓和:“哟,是你啊。这猫就惯你,别人撵都撵不走。”
霍如笑着摸着猫耳朵:“谁叫你米香呢。你要不想让它来,就别把糯米晒在门口。”
掌柜忍不住笑:“你倒是帮它辩护上了。”
沈意站在一旁看她跟猫说话,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霍家闺女啊——你上次选的辣椒籽真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喊。
是张大娘,正蹲在家门口翻晒红彤彤的干椒。
霍如立刻回头应声:“张婶,晒干了记得收好,别又让你家那条狗拱了!”
“嗐!我今儿专门把它拴后院去了,就怕它又上树!”
沈意震惊地问:“狗还能上树?”
“你别不信,上次她家狗为了抢猪头骨头,顺着板凳爬到杏树上去了,还踩断了枝。”霍如摇头,“可精了。”
张大娘乐得一拍大腿:“就是啊!你这孩子说话最中听,等回头给你俩送点辣椒酱,包你吃了上头!”
到了城南转角口,一家缝衣铺门口坐着个缝补婆婆,手里正飞针走线。
“霍家丫头——你娘的披风还要缝边不?”
“要!你等我回去跟她说一声。”霍如笑着应着,又凑过去问,“你这次的滚边线用的是上回说的五色线?”
“对咧。人家都说喜庆,你那小哥穿上也精神。”
霍如回头瞥了一眼沈意:“你说的是他?这是我弟!”
才不是弟弟呢。沈意默默转头盯着墙角的蜘蛛网。
一路上,她如鱼得水,张口就知哪户媳妇怀了三胎,哪家儿子去了外地送货,谁家的鸡上了房,谁家今年柿子结得甜。
沈意抱着包袱在她身后跟着走,一路听她絮絮叨叨说人家的家长里短、亲戚恩怨、谁跟谁明争暗斗、谁又跟谁偷情被抓包,听得他忍不住发笑。
“你都去过他们家?”沈意好奇地问道。
霍如白了他一眼,说道:“是,我得知道谁家地势高,万一下雨了我还能跑得快点。”
沈意却当真了,一脸诚恳地问道:“那谁家雨天漏水?”
霍如:“……”
难得把她噎了一下,沈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顾自地笑弯了腰。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益城不过是一个他控制不住自己蛊毒的地方而已。
可在霍如嘴里,它是个活生生的世界,有人情、有八卦、有悲欢,有锅碗瓢盆砸下的声响,也有天一亮就飘起的蒸馒头的热气。
同样的一座城,换了一个讲述的人,便热闹生动,仿佛多了千百双眼睛看它,多了千百种活法。
沈意认真看着霍如,他可太喜欢她身上这种“烟火气”。
让他第一次觉得,有她的武林,也有存在的必要。
刚采买完回头走到城南转角,天边正挂着淡淡的霞光,风里带着一点熏过肉的香。
霍如提着一串糖藕,边走边啃,忽然眼角一扫,身子顿时一顿,嘴边的糖藕差点掉下来。
“快看快看快看——”她一把拽住沈意的袖子,指着前方不远处。
沈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茶铺那边,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并肩走出,一人瘦削斯文,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一人则圆圆润润,头上包着帕子,笑得眉眼弯弯。
“……田婶儿和王老五?”沈意确认了一下。
“对啊!”霍如压低声音,一脸吃瓜,“他们在听曲儿欸——还并肩走出来,像不像一对儿?”
沈意无奈地笑笑:“你又在乱点鸳鸯谱。”
霍如赶紧分享自己之前发现的糖:“你不知道,王老五人是真不错,就是嘴有点笨,三十的人了,还只是个跑堂,老被人笑话,说他这辈子是娶不上媳妇的。”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可是那天,我看到他在茶铺门口请了田婶儿喝茶,那神情、那动作……你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动了心思。”
沈意笑了:“你还能从请人喝茶里看出喜欢来?”
“那当然!”霍如理直气壮,“你想啊,田婶儿多唠叨的人啊,一说起来话没完没了,谁敢主动找她说话?”
沈意:“……”
“然后我就留意上了。”霍如摊摊手,一脸预言家的样子,“你是不知道,他之后每隔两天就找借口去她家修窗、搬柴、送鱼——上次还说自己新学了炒花生米,非拉着她试吃。”
“那你怎么知道田婶儿也有意思?”沈意也被勾起了兴趣。
“秦铁匠死后,她本来都准备收拾东西去投靠亲戚了,结果临走那天不知道为啥,进了茶铺,跟王老五坐了一下午——从那天起,她就再没提要走。”
沈意挑眉:“你跟得够细的。”
霍如笑得一脸骄傲:“这叫细节嗑糖。你想啊,田婶儿突然愿意留在这儿,总得有点牵挂吧?”
“所以她留的是人,不是城。”她越说越兴奋。
她咬了一口糖藕,继续说道:“而我,就是见证他们爱情的见证人。”
“你还挺乐在其中。”沈意笑着吐槽。
“当然,我还准备若他们真成了,给他们送个鸳鸯枕呢。”霍如乐呵呵。
沈意忍不住笑出声,正要说话,忽见前方那两人从茶棚里并肩走出,笑语相随。
霍如立刻低声叫道:“来了来了!你别动,让我听听他们说啥。”
沈意无奈,只得拎着大包小包,陪着她躲在一边。
“我说霍家闺女,藏在墙角看人谈情说爱,也不嫌风大?”一道熟悉又略带调笑的女声,从背后悠悠传来。
霍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田婶儿正双手抱臂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半分笑意,旁边的王老五低头憨笑,耳朵红得像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猪头肉。
“田、田婶儿!”霍如一脸“抓包现场”的震惊表情,立马从墙角跳出来,“我、我就是路过、巧合、路过!”
沈意也赶紧鞠了个躬:“我们没偷听,是她觉得这风景好,歇歇脚。”
“再走半盏茶就到家了,怎么不回家歇?”田婶儿朝霍如挑眉,语气悠哉,“而且你家今儿可热闹得很。我听说,杜家夫人刚刚去找你娘提亲了。”
霍如一听“提亲”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哪个杜家?”
“还能哪个?益城有钱又有势、刚办完武林大会那个。”田婶儿瞟她一眼,“你说说啊,杜子安家的少爷杜小满,与你这种会做生意又会打刀、长得又乖的姑娘,倒是般配得很。”
本来还嘴角上扬的沈意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霍如嘴上嘟囔着“别开玩笑”,脚下却已经不自觉加快了两分,心里七上八下。
沈意在她身侧,眼神一沉,沉默地跟上。
而站在田婶儿身后的王老五,见他们走远了,又问起了方才没问完的问题:“所以你准备离城那日,先去了史神医那里开药?”
田婶儿淡淡道:“对呀,然后我就发现了写着不归林三个字的字条。不然我干嘛要去茶馆打听?”
王老五轻声重复了一句:“不归林,史神医……”
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极低:“……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感觉入v有望了!
再次感谢那个帮我推文的无偿大天使!
入v后第一周,会为了补齐欠的营养液,日双更。
之后至少日更一章。
再次感谢宝的喜欢呢!
第30章 告白 聘礼回眸惊错处, 夜深追到说情……
霍如进门时, 眉头紧锁,心里还在回味田婶儿那句“提亲”时的表情。
听说的,大概是谣言吧?那杜家, 能看上她这个铁匠女儿?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啊,好不容易有了爹娘, 干嘛要嫁人。
但这是古代呀, 没钱的人家,女儿十四岁出嫁都是常态,王婶的闺女才十七, 就被街坊邻里说是老姑娘了,若不是王婶有家底,怎么可能留她在家里这么久?
那她家的家底?没有。
可她会挣钱啊,她娘看着这个份上, 也要多留自己两年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进院子, 迎面就见自家门边多了一堆描金漆盒, 盒盖微开, 里面是几块做工精致的缎面和一包包香料、桂圆、红枣、绣线,摆得整整齐齐。
“谁给的?”她脱口问道, 心下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聘礼都收了, 娘果然把她的婚事定下了?
霍如没注意到, 自己身后的沈意, 已经双眼通红, 而躲在角落的系统猪远远看着,瑟瑟发抖。
“杜家。”云吉头也不抬地答,正坐在堂前小凳上,手边摊着一张兽皮, 案几上还整齐地码着几块鹿皮、貂皮、狐皮,看样子是要准备入冬前缝衣的料子。
感觉到了前方的杀意,云吉下意识地抬手出掌,在对上沈意红色双眸那刻,又迅速收了力,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沈意推倒在地。
但也正是这一推,让沈意恢复了正常意识。
云吉看着倒地的沈意,眉头微微皱起,心想,这小子跟着自己练内力,进步不小,怎么会还控制不住瞳蛊。
霍如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倒地的沈意跟撒了满地的东西,赶紧上前扶起:“东西太重了吧?”
但她嘴上还不忘追问云吉道:“……你就收了?”
云吉收了手,嗯了一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杜夫人亲自登门,说是来‘串个门’,可坐下没多久,话就扯到你身上去了。说什么懂事、能干、模样周正,还会经营。旁边还夸我教得好。”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自豪的神情。
她手中整理皮毛的动作又恢复了,将兽皮上的筋膜一条条刮去:“这些东西也是她说要留下送给你的。”
“你没答应?”霍如有点不敢信。
“答应什么?”云吉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不甚明晰,“给你的东西,还需要我答应?”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沈意低着头,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又不同意什么?”云吉手里动作停了下来,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亲事?”
但很快,她看着那一堆盒子,终于明白了过来:“那杜夫人是来提亲的?”
“哦——难怪她还一直夸她家那个杜小满呢。”云吉将皮毛收起来,起身仔细检查了那些箱子,恍然大悟道,“我还奇怪,她怎么有空来跟我交流育儿心得。”
霍如闻言,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她怎么忘了这茬了,杜春兰是个有话不喜欢直说的性格,对上云吉这个粗线条,还真可能是鸡同鸭讲。
“如儿笑什么。”云吉转身,语气带着一些责备与内疚,“我也是第一次当娘。”
她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慌了神。完了,把女儿的亲事弄草率了。霍祥那家伙也真是,还不回来,她该咋补救啊。
霍如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收好,笑着扑向云吉,撒娇道:“第一次当娘都当这么好,娘可真是个小天才。”
“你就惯会给我灌迷魂汤。”云吉的话语依旧带着责备,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宠溺,“你跟娘说说,杜家那孩子——”
霍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打听,低头看了一眼那堆皮毛,笑着打断道:“这是给我做的百兽衣么?”
云吉愣了一下,只道:“你之前不是总说怕冷吗?我想着你也大了,不做那种稚气的花边袄子了,这次给你做一件百兽衣,暖和,能穿得久。”
霍如心里莫名泛起些情绪,鼻子一酸,声音却带着笑:“娘,你不是不会缝这些?”
“是啊,不会缝。”云吉淡淡地回,“但可以学啊。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学做娘。”
霍如蹲下来,挨着她坐下,手指探进皮堆里,捻了捻那块最软的狐皮,像是随口问:“那……娘,如果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就可以一直学了。”
云吉停顿了一下,点点头:“我当然愿意呀。”
霍如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光,问道:“那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也可以么?”
云吉“嗯”了一声,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一辈子缠着爹娘过!”
是沈意的声音。
他的神色在听到云吉没有答应杜家亲事时,就缓和了许多,但是在听到霍如说一辈子不嫁人时,又紧张了起来。
云吉微微皱眉,心想,沈意今儿是怎么了,瞳蛊难道除了反噬心智,还会反噬脑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霍如有些愤愤不平地骂道:“我缠着我爹娘,又没缠着你,要你管!”
沈意轻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管你了。”
“那你在那里哼哼唧唧什么?”霍如继续习惯性地跟沈意斗嘴,“我嫁不嫁人,嫁给哪个人,跟你这个外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是霍祥,他手里还握着刚打好的银簪子。银簪细长柔美,簪头雕了一朵盛开的合欢花。
“媳妇儿,你头发长了,我打个簪子给你顺顺发。”
话音刚落,霍祥便注意到屋里诡异的气氛。
沈意满眼猩红地盯着霍如,霍如则站在堂前,眼神飘忽,一副被瞪得发毛的模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你你你——你别这么看我啊!”霍如习惯了欺负沈意,可这次不知为何,被他盯得毛毛的。
于是她跑到霍祥身边,试图躲开沈意的视线,却被沈意一个侧身拦住。
“你再说一遍。”沈意声音低沉,嗓音仿佛从胸腔里滚出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霍如虽然被他那通红的眼珠子盯得有点发怵,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我说,我嫁不嫁人,嫁给谁,都跟你这个外人没关系!”
这回,她不仅说了,还咬牙切齿地强调了“外人”两个字。
这捡来的弟弟还真当自己是主人了,她的婚事也想插一手。
闻言,沈意眼里的红愈发浓烈,指节微微颤着,嘴唇紧抿,情绪一点点逼近失控的边缘。
“沈意!”云吉一眼察觉不对,刚要上前。
可霍祥比她更快一步——
“冷静点!”他一把将沈意从霍如身边推开,力道不重,却恰好打断了沈意体内越涌越起的躁意与杀气。
沈意被推得一个踉跄,退了两步,撞上了案角。他愣了一下,抬头先看了云吉一眼,又转头看向霍祥。
两人都是刚才出手的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霍如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像是被情绪染红。
霍如也终于意识到沈意似乎真的生气了,刚想解释,可沈意已经猛地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沈意!”霍如伸手,却只抓住门帘的风。
霍祥拿着手里的簪子,走到云吉身旁,叹了一声,道:“早晚得闹这一出。”
云吉则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望着那扇敞开的门,低声道:“沈意今天到底怎么了?”
按理说他如今的内力,不会轻易让自己被蛊毒控制才对啊。
此时的霍如,心里隐隐有些内疚,自己方才的话好像确实说得重了些?
她转身,却先安慰爹娘:“估计是今儿陪我去采买累着了,心情不太好,我去找他。”
说完,转身就跟了上去。
云吉不放心,也准备跟上,却被霍祥拦住了。
“不管?”云吉微微皱眉问道。
霍祥却笑道:“小孩儿的事情,就让小孩自己去解决。”
随后语气有些局促道:“咱们还有咱们的事儿呢。”
“什么事儿?”云吉一脸认真,随后赶紧问道,“哦,对!杜家来向如儿提亲的事儿?”
“哦——难怪那小子那么情绪失控。”霍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他想说的,立刻将手中的银簪子递了过去,偷偷瞟她一眼又立刻移开,“第一次打簪子,你看看,喜欢不。”
云吉顺手接了过来,答非所问:“可是之后如儿说不嫁人,沈意也表现得很奇怪。他到底是舍得,还是舍不得姐姐嫁人?”
“哎呀,我的媳妇儿诶!”霍祥拍了拍云吉的脑袋,柔声说道,“都说了,小孩子的事情,让小孩子自己去解决。你现在应该专心看看,你丈夫特意给你打的这个簪子,合不合心意。尤其是这簪子上面的那个——”
合欢花。
霍祥挠了挠脖子,最终还是因为害羞没说出花名。
合欢同心,恩爱不疑。
云吉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了手中的发簪上,她仔细认真地看了很久,抬头,一脸真诚地问道:“这发簪上的巨大毛毛虫,对你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霍祥:“……”我也要情绪失控了!
可下一瞬,云吉就默默把簪子插到发间,照着他的双眸,自我欣赏了一番,回答道:“……毛毛虫就毛毛虫吧,左右是你给我打的。”
霍祥:“!”我的老天爷,我老婆太可爱了!
*
夜色低垂,后山只有一处有着萤火虫的灌木丛间,还有光亮。
霍如一路小跑地追了出来,终于在自家果树前,看见了那个背影。
沈意坐在石阶上,脑袋低垂着,背影像一只被雨打湿的猫,瘦削又沉默。
“沈意!”霍如轻轻唤了一声,试探着走近。
沈意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沉默着,手指一点点抠着身边的青砖缝隙,像是非要从里头抠出点什么来才甘心。
霍如站在他身后,咬了咬牙,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意:“……”
“我就是说着玩儿的。你不是外人,你是我们家的人,我真把你当弟弟才会那样讲话。”
沈意的指尖顿了一下,仍旧没有作声。
“咱们之前不是都这么吵吵闹闹的么?”霍如苦笑,“我就是那种,熟了才会没个分寸的性格,真的不是故意膈应你的,我只是觉着,你是我弟,怎么还没大没小地管上我的婚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朝他挪去。
可沈意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他缓缓抬头,眼里竟泛着一点红光,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着眼泪。
“干嘛又这样看我?”霍如心里有点发毛,小声道,“我不正在道歉呢。”
“你觉得,我是你弟弟?”沈意忽然开口。
霍如下意识点头:“啊,你刚来的时候个头还比我矮些,我——”
“你只当我是,你弟?”沈意忽地站起身,直直地盯着她,再次反问道。
霍如愣住了:“啊?”随后叹了口气道,像是妥协地放弃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好吧,你要是一定当老大,也是可以商量的。”
话音未落,沈意的眼神更暗了几分,眼底几乎能点出火来。
“那你成亲了呢?”他一步步逼近,低声问,“你有孩子了?难道娃还得叫我舅舅?”越说,他的声音越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与害怕。
霍如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问道:“我都说我不成亲。”
“那你为什么不成亲?”沈意声音忽然拔高质问道,又倏地压低,“我也不想你跟别人成亲。”
霍如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心里一阵发慌:“你到底怎么了?”
沈意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拇指微微发颤,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霍如,我想当童养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