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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不速之客 笔墨点醒世间心,旧人千里寻……

    夜风忽然停了片刻。

    霍如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嘴里那句“啥意思?”都没能说完整。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久违的系统音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突破50%!恭喜宿主, 获得定位玉佩一块。”

    本就被吓了一跳的霍如,这下更懵逼了。

    什么意思?沈意跟她表白了?

    什么攻略目标?

    哦!她是要攻略那个灭绝武林的大魔头来着。

    那人叫啥来着。

    好像也叫沈意。

    等等——

    霍如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看着眼前跟自己一般高的, 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惊恐地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你是!你是沈意?你——就是那个,沈意??!!”

    沈意却笑了一下, 苦涩得很:“你不用假装失忆来拒绝我。”

    可霍如哪儿管得了那么多,拉起他的手就往家里冲去。

    不行,她得赶紧找自己的系统猪问个清楚。

    原来大魔头一直在自己身边?那系统怎么不提醒她!

    万一这魔头伤害了她单纯柔弱的娘跟老实笨拙的爹怎么办?

    沈意就这么任由霍如牵着,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 重生回来,竟然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动心了。

    不仅如此, 他竟然还被这个小女孩用假装失忆的烂借口拒绝了, 真是白瞎了他不归林万人迷圣主的名头。

    可是, 眼下被这个小女孩这么牵着,一路往家里跑去, 他又莫名觉得几分惊喜。

    虽然她拒绝了, 但她并不抗拒自己。

    或许是她年龄尚小, 还不懂男女之情。

    但这也足够了, 他可以慢慢等, 确保在她有了男女之情的时候,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异性。

    想到这里,他一扫方才的阴霾,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但得意只持续到他们到家的那一刻, 因为下一瞬,霍如就放开他的手,直奔小系系的猪窝。

    沈意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奔向那只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冷笑一声:“呵,果然——在她心里,我还不如杜家给的那头猪。”

    “小系系!”霍如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怕被旁人听去,但语气确实遮不住的激动。

    正在吃饭的系统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如一把抱进怀里,下一秒,那股熟悉的杀气就冲它袭来。

    它往霍如身后看去,果不其然,沈意跟着呢。

    它熟练地一个前滚翻钻进霍如怀里,正在想这两口子又在演哪出呢,就听到耳边传来霍如脑海里的反问。

    “大魔头就是沈意?”

    系统猪立刻来了神,狠狠地点头,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用霍如听不到的声音嚎道:“宿主啊!你终于想起来你的攻略任务了!所以你知道那个变态大魔头为啥每天都盯我了吧!我不想做你们play的一环啊!”

    霍如见状,再次确信了那个跟着自己的弟弟,就是多年后灭绝武林的大魔头——沈意。

    只是——

    “我们怎么穿到他小时候来了啊?”霍如追问道。

    系统猪:“”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知道么?

    霍如微微皱眉,有些抱怨地小声说道:“你这系统也太不靠谱了吧。被静音不说,大魔头就在身边也没想着提醒我。”

    系统猪:“”怪我?

    霍如继续絮絮叨叨道:“他的瞳术多吓人啊,万一他哪天发疯起来,控制我爹,把我们都嘎了怎么办?”越说她越感到后怕。

    她想起自己之前居然敢追着人骂,居然当着魔头的面骂人家“小瘪三”,简直像牛犊趴在老虎嘴边薅毛——无知者无畏。

    系统猪再也忍不了了,虽然知道霍如听不到,但它依旧爆发地喊道:“你自己警惕性那么低!看着一个娘就忘了自己的任务!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何曾想起过你的攻略目标——大魔头!?”

    一无所知的霍如见系统猪又开始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也心知这猪靠不上,保护爹娘的任务,还是得靠自己。

    毕竟,她是家里唯一知道沈意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家里唯一有外挂(虽然静音了)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想到这里,霍如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

    清晨,霍家。

    “上学堂?”霍祥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霍如的话,“你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你那果树,不管了?”

    “管啊!”霍如笑嘻嘻地道,“但现在铁匠铺名声打出去了,订单都排到明年了,还用得着我靠那点水果钱撑家?正好咱们手头宽裕些了,不如送沈意去念书。”

    大魔头的改造,要从教育抓起!

    这是霍如昨晚翻来覆去想出来的对策。

    仁义礼智信,三纲五常,人之初性本善……得赶紧趁他年纪小,把三观矫正过来,别哪天一不高兴又搞个“情绪失控”“清理门户”,太吓人了。

    霍祥还没来得及点头,晨练归来的沈意冷不丁地开口了:“我不去。”

    “你又干嘛啊?”霍如下意识地就想怼回去,话一出口才想起他身份,立刻笑脸相迎,“读书是好事,知识改变命运,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点书见见世面,说不定以后还能出人头地……”

    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沈意一句“我不稀得出人头地”,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霍祥难得附和,“这年头,除了大户人家送孩子考功名,谁还特意上学?益城连个像样的先生都请不到。真要认字,随便找个识字的教教也就够了。”

    大户人家?

    霍如眼睛一亮:“诶对了!杜小满家不是请了个京城来的私塾先生么?我记得他说那个先生发音奇怪还特凶,早晨非得背三字经,连杜伯母都说听了脑壳疼。”

    霍祥犹豫:“蹭别人的,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霍如眨眨眼,“接风宴咱们不也蹭了嘛?大不了出份银钱当补偿呗。爹你该不会舍不得钱吧?”

    她故意使用激将法。

    “唉——”霍祥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丫头脑子里天天琢磨着啥,但似乎她提的主意,结果都不错。

    于是他拿起自己一家之主的样子,一本正经起来,说道:“那也行吧。不过,既然要送,就儿女一起学,不能只让沈意去,你这个姐姐也要去。女孩子多读点书,哪怕只能识文断字,也总是好的。”

    霍如却在内心吐槽道:“我可是正儿八经985本科好么?还需要学?”

    却忽然听见云吉提着石墩子进门,点头附和道:“你爹说得对。小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多读书,不仅仅是识文断字,若能读些圣贤书,晓些人伦大道,将来才不至于心乱如麻、误入歧途、受人利用。”

    霍如闻言,觉得自家娘真的跟自己心有灵犀,立刻朝云吉竖起大拇指:“娘说得太对了!所以咱这学,必须得上!”

    说完,她就有意无意瞟了沈意一点。

    沈意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面上不显,依旧还是不想去,但语气已经缓和了:“我不去。”

    他还能不知道霍如这小丫头心中的鬼点子?

    不就是想找个理由把自己支开,这样就不会烦她了么?

    如果真去上学了,天天有先生看着,他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没事儿就粘着她了。

    所以,他才不要去!

    察觉到沈意在闹别扭的霍如,赶紧换上哄孩子的语气:“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说不定以后我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女,你还是个文盲,那多不合适。”

    沈意脸色更冷了。

    见状,霍如干脆撇嘴,故意语气轻快地说道:“行啊,那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挺好的,正好和杜小满同桌,说不定还能学得更快——”

    她话音刚落,沈意身形一动,语速都带上几分咬牙:“爹说了,要上学,就得咱俩一起!”

    霍如心中一乐,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可一抬头,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眼,心跳还是没来由地一顿。

    知道他是大魔头之后,她是真的不敢直视这双眼了。

    沈意却将她的回避解读成了嫌弃,语气更冷:“可以去上学!不过,不能去杜家。”

    “那去哪?”

    “京城的先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如史神医来教,还可以顺便学学医术。”沈意回答。

    反正上一世,他就是史神医教的,也成了不归林的圣主。

    霍如一时无语:“你也知道人家是医生,不是先生啊!天天教我们,他还坐不坐诊了?”

    沈意噎住了。

    上一世,史神医意外救起他后,就一直照顾他,衣食住行,读书认字,他似乎都忘了史神医还需要坐诊。

    霍如继续絮絮叨叨:“刚刚爹也说了,益城没有专门的教书先生,认字的都屈指可数,更何况还让人家放下主业来咱们家,赚那两个辛苦费。”

    说到这里,她恍然大悟般,指着沈意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不想上学?”

    沈意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瞳术一成,天下第一,认字算数他本来也会。

    真让他去求学,试问,这世上,谁配教他?

    霍如见状,气得在屋里团团转,霍祥正准备开口劝,却又觉得自己一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杀手,没资格说什么。

    正犯愁时,一旁的云吉淡淡开口:“那我教吧。”

    霍如:“娘?”

    云吉点头:“我会认字,也会笔法,书读过几本,虽然不渊博,但启蒙足够了。”

    沈意看了一眼云吉,没再说话。

    好吧,他的瞳术虽然厉害,但目前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霍如闻言,立刻兴奋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云吉:“娘你太全能了!我觉得我一定是捡来的,要不哪能摊上你这么好的娘!”

    云吉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还是你想得周全。娘只顾着打猎了,倒忘了教育也是份正事。”

    霍祥在旁边看着,不禁咕哝了一句:“啧,云吉教的话,我也想学……”

    “爹,你不行!”霍如毫不留情地打断,“你还有三百四十八把匕首跟一百二十六把剁肉刀要打。”

    霍祥:“……”

    见霍祥失落得耷拉下脑袋,云吉轻笑道:“你要是真想学,晚上孩子们睡了,我单独教。”

    闻言,霍祥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不可说的画面,耳根子瞬间红了,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好,说,呸,一言为定!”

    “哦~”霍如一脸磕到的表情。

    闷骚打铁匠跟不解风情大小姐的深夜教学,想想就很刺激。

    脑海里的画面还没来得及进去付费环节,就被人从背后敲了后脑勺。

    她捂着后脑勺,愤怒地转身,正好对上沈意戏谑的眼神,她下意识地骂道:“手贱啊你?”

    话说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骂了大魔头,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却被沈意一把拉住。

    “啊!我手贱,我手贱!”霍如被吓得赶紧道歉。

    可沈意却微微皱眉,有些不开心地解释道:“又在胡言乱语说什么呢。不去给你的果树除虫啦?”

    *

    午后时分,霍家后院。

    云吉用几块砖头搭了张简易案桌,又搬出两条小板凳,霍如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摆摊风格”,一度怀疑娘是不是又要在这儿摆摊卖野味。

    “娘啊……摆摊还是得去城里。”霍如嘴上说着,手倒是很积极地在搬椅子。

    “家里没有成套读书桌椅,先凑合着用。”云吉淡淡道,一边取出几本泛黄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霍如:“……这么齐全?”

    “昨日让你爹上街买的。”云吉回道,“旧书,便宜。”

    霍祥一听,自觉地搬了条小板凳坐在角落,眼神期盼地像极了准备蹭课的大孩子。

    沈意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你不是说要让我们两个学?”

    云吉淡声:“他旁听。”

    霍祥自豪地说道:“因为我是特别的!”

    霍如翻了个白眼:“你是个特别会打铁的。刀不打啦?”

    “偷闲半天又不打紧。”霍祥笑着说道,“你娘第一天讲课,我怎么能错过。”

    看着霍祥望着有些紧张的云吉,满眼的星星,霍如激动地拍了拍桌子。

    父母cp就是甜!

    反倒是沈意,翻了个白眼,心里很不服气。秀秀秀,天天秀,烦死了!

    只有云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今日要讲的内容上——《孟子·告子上》。

    “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云吉念完这句,轻轻落笔,道:“你们以为如何?”

    霍如一边掰杏仁吃,一边点头:“合理!谁天生就想着杀人放火?人最初都是善的,是日后被逼的,才变了。”

    沈意却低头笑了:“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霍如一顿,放下杏仁:“为什么不是,人之性善,其恶者被逼无奈也?”

    沈意冷冷一笑:“也对,在这个不会武的人连命都不值钱的世间,弱肉强食,弱者只会被逼上为恶的绝路。”

    “就如卓越那般。”

    众人看了他一眼,都默不作声。

    虽然衙门对外掩盖了真相,但是霍祥把他从王老五那里打听到的,都悉数告诉了家人。

    卓越父亲被天衡门杀了,他却拜进那个门,回头屠尽旧仇,甚至也因此屠杀了另一个无辜的弱者。

    他本性,是善?还是恶?

    霍祥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平静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以为,要成为强者,就注定为恶?”

    沈意沉默半晌,想到了霍祥与云吉,道:“不一定。只是为恶,更易成为强者。”

    他声音微低,带了点压抑的愤怒:“弱者都没有发声的权力,也没有对抗的资格,能活下来就是万幸,还提什么善?这世间,容不下弱者的善。”

    霍祥闻言,不知为何,轻声说道:“当初不归林的建立,也是这么说。”

    沈意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霍祥竟然知道不归林。

    还没等他回应,霍祥已经冷冷地笑道:“但不归林也在杀人。他们只是把刀从自己头上,转向别人而已。”

    沈意一噎,上一世作为不归林的圣主——弱者眼中救世主一样的希望,他替无数弱者杀过无数武林中人,倒是从未怀疑过不归林的意义。

    霍如也从田婶儿口中听说过这个不归林,但她不认同不归林的想法:“卓越与不归林,一个选择复仇的刀,一个选择推翻的火。他们都是反抗者。可是反抗成功之后呢?”

    一时沉寂。

    沈意率先开了口道:“重塑这世道。”

    “行啊,”霍如抬起头,自然地说道:“如何重塑?”

    沈意看着她,忽然道:“把所有会武的人都杀掉,就人人平等了。”

    这便是他上一世做的事。

    霍如笑了笑:“然后呢?那个时候还会有更会赚钱的人,更会弄权的人,更会愚民的人。有钱有权之人,又会比无钱无权之人高一等。怎么?再杀一遍?”

    沈意一顿,嘴角微抿,却没说话。

    云吉笑着看着他们,她从未有过与人一起读书的机会。这种能与人分享的感觉,真好。

    于是,她也第一次,将自己多年的读书心得,娓娓道来:“儒家讲仁义,法家讲秩序。可见,真正的秩序,从来不是靠强者打出来的,而是让每一个人——哪怕是最底层的——都能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霍如就鼓掌起来,兴奋地说:“娘说的对!那才是人的世界,而不是兽的江湖。”

    云吉一愣,细细琢磨着霍如的话:“人的世界,兽的江湖。”

    霍如点点头,笑着问道:“秩序若无公正,则为强者服务。所以在这崇武世道里,咱们不会武功的人,去哪儿都没法维持秩序。”

    云吉沉默了一瞬,目光缓缓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淡声道:“或许可以。”

    霍如一怔。

    云吉轻声说道:“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能言善辩,而在于能书写、能记录、能传承。武功胜一时,笔墨胜千年。”

    她顿了顿,眼神柔和却也透着某种坚定:“我听闻,沙将军百年前带兵抗敌,刀下护万民,回家后却每日抄军中法典。她说——‘刀守疆土,笔定江山。’”

    沈意在一旁,眉心微动。

    霍如若有所思:“可法典,也是靠人推行的。”

    “所以,应当人人读书、明理。会写字的人多了,这法典就不仅仅是掌握在那几个少数人手中。”

    她看向霍如,又看向沈意,“哪怕是多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原本可以不是这样,也是好的。”

    对,这就是她离开天衍宗的原因。

    之前她不懂,尚且能被当做武器,去平叛不利于天衍宗的事情,追求成为强者中的强者,但如今她懂了,她不愿再继续被当做武器。

    是这个世道出了问题,好的世道,不需要她这样的武器,以强欺弱的。

    所以她不再听话,所以她被迫离开。

    只是有人,不想让她活着离开。

    *

    院中果树成行,阳光洒落。

    霍如一手捏着虫子,一手挥赶麻雀: “这帮鸟天天来偷吃,烦死了!”

    沈意蹲在枝头另一侧,手里捻着一只青虫,忽然道:“《墨子·节用上》:‘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至。’”

    霍如一愣,扭头:“你说啥?”

    沈意淡淡道:“你要是不给它们吃的,它们自然不会来偷。”

    霍如眨眨眼:“……你是让我别种果树了?”

    沈意摇头:“我是说,可以用布把树罩起来,把甜的留给自己。不劳而获的,断了。”

    霍如点点头,忽地皱眉:“可布罩住树,树也晒不着光了啊?你这不是赶鸟,是搞同归于尽吧。”

    沈意:“……”

    这丫头对于他的小心思,每次都猜的很准。他其实心里不爽,霍如最近对果树的关注比对他都多。

    霍如歪歪头,灵光一闪:“我有个法子,不战而屈鸟之兵。”

    沈意瞥她一眼:“什么歪主意?”

    “你的瞳术啊!”霍如两眼放光,“我抓一只,你洗脑一只,让它们回去通风报信,说咱家果子有毒。这还不一劳永逸?虫子也能这么整!”

    沈意:“……”

    继瞳术被拿去打铁,现在连赶鸟驱虫也安排上了。

    霍如见他没说话,意识到说漏嘴了,忙道:“我自己观察出来的,真的!没跟别人说过!就我知道!”

    沈意白了她一眼。

    行吧,这家每个人都知道他会瞳术,但彼此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霍如还在一边试图圆话:“你要是不愿意也行,我就是随便——诶你去哪儿啊?”

    “抓鸟。”沈意挥了挥手。

    那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选的小姑娘,给安排的活儿,当然只能自己干了。

    *

    云吉独自抄写《论语》,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神情,字里行间透出一股静谧的气息。

    霍祥披着衣服走来,站在门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

    “你在看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论语·颜渊》:‘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云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似乎没有察觉到霍祥的视线。

    霍祥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们也需要‘克己复礼’?”

    云吉合上书卷,微微抬眼,目光清澈:“不一定。我是觉得,不能让‘礼’束缚了自己,而应该能分辨清楚,什么是该遵守的,什么又是该打破的。”

    霍祥听罢,心里一动,坏笑着说道:“我现在就有一个礼想打破。”

    云吉顿时抬眼,眼神里全是认真与纯净:“什么?”

    这一眼,让霍祥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子瞬间红了,话也开始结巴:“没,没什么……”

    他慌乱地站起身,准备溜回屋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云吉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柔和且关切:“你最近总是脸红,心跳也很快,时不时还呼吸不稳。你是不是——”

    霍祥被她的眼神定住,心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紧张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正想逃避时,云吉突然补充道:“该去看看史神医?或许是打铁太累了。”

    霍祥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脸上的温度像是要冒烟。

    “这么不舒服?”云吉抬手,竟自然地将手掌贴上他的额头,眉头微蹙,“额温倒是正常的。”

    霍祥猛地僵住,浑身一紧,喉结微微滚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想后退,却像被什么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云吉又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替他把脉,语气平静道:“脉跳得有点快,是不是最近睡不好?你这几日确实吃的比较少。还有没有哪儿痛?”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滑到他的掌心,又贴上他左胸前的位置,低声道:“心口是不是发闷?呼吸急促也许是肺气不调——”

    “停、停停停!”霍祥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喊道,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了一样,“你、你别再碰了!”

    云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脸怎么这么红?发烧?”

    “不是发烧,是你……”霍祥咬牙,脸憋得快成了酱紫色。

    “我?”云吉眉头一挑,“哦,是因为我手凉了点……”

    她说着,还真把手用衣袖遮住,又在他颈侧贴了贴:“但你脖子也烫得厉害……唔,或许真该学点医了。”

    若她懂些医术,也许当初就不会被程谦义下毒。

    “……”霍祥几乎要原地爆炸。他努力后退一步,低吼道,“我先走了!”

    说完就低着头,一路小跑着逃了出去,像被什么野兽追着似的。

    云吉站在原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自言自语:“看着像火气大,不知是不是上火了。可如今都快入冬了啊。”

    她转头看了眼桌上摊开的《论语》,轻声念道:“‘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嗯……冬天也得备点凉茶。”

    *

    铁铺门前,风铃叮当,几株枯了的兰草在风中轻晃。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斑驳碎裂。

    霍祥刚从后院走出,袖口还沾着铁锈与灰土。他今日状态不错,一口气打了十二把刀,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呢,却在抬眼那一瞬,注意到有人定定地站在街角,像是一尊风干的木雕,目光直直地钉在他身上。

    他对上那双眸,顿了一下,眉眼飞快一沉,低头就要转身。

    “……天。”

    那声音哑得几乎碎裂,却带着一股连空气都能割破的执念。

    霍祥脚步僵住。

    他闭了闭眼,手指微微收紧。

    她竟追到了这里,真是阴魂不散!

    斜阳的光落在那少女的脸上,将她晒得有些发红。她眼圈发黑,嘴唇干裂,身上衣裳褶皱又带尘,显然是长途跋涉赶来的模样,连脚下的绣鞋都有点磨破了。

    可那双眼睛,却死死地攥着他,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竟然在这里……”她喃喃地,像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真的在这里!”

    霍祥顺手抹了一把灰在脸上,试图蒙混过去。

    却听见她一步步朝他走来,声音里带着隐忍到极致的委屈:

    “我买了消息,说你最后一次出现在临安,我去了,找了一个月,不见你人。又有消息说你到过齐州,我也去了,你也不在……后来,我又花了三百两买消息,说你藏在水南镇,我等了两个月——骗我的。”

    “有人说曾去益城寻过你,没寻到,说你死了。我想着回家顺路,就顺便来看看。”

    “没想到……你竟然在益城?你在这里……打,刀?”

    女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牌匾——吉祥如意铁匠铺?

    天哥哥竟然还会打铁?

    霍祥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一个打铁的,哪儿会有人千里迢迢地寻?”

    “不会错的!”女孩的声音高了几分。

    霍祥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开溜,却被女孩从背后一把抱住,带着哭腔道:“天哥哥,自从七年前你救了我,我每日都会临摹一遍你的样子,我闭着眼都能认出你,就算你躲进泥土里,我也会把你刨出来。”

    霍祥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懵了。

    就在这时,沈意拎着刚从史神医那里买的凉茶跟药酒,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你要是还有事,我就先回家了。”

    这声音猛然把霍祥拉回现状,他一把把女孩推开,激动地喊道:“杨蔓!你疯啦!”

    随后一把抓住就要开溜的沈意,说道:“一起回家!”

    杨蔓立刻来了精神,质问道:“还想假装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本小姐的闺名?天哥——”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沈意身上,问道:“这小孩谁啊?”

    沈意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霍祥抢了先:“我儿子!”

    似乎怕沈意说漏嘴,霍祥一把捂住沈意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岳父也是父,早晚都得叫。”

    闻言,沈意微微皱眉看了霍祥一眼,见他放开了自己的嘴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喊道:“爹。”

    杨蔓猛地看向沈意,目光在他冷漠的神情上停了两秒,然后转头看向霍祥。

    她的嗓音已经发抖:“你——有儿子了?”

    霍祥避开了她的眼神,继续说道:“自然。你早点回家吧,你爹找你该找着急了。”

    说完,抱着沈意就准备往城外跑去。

    可杨蔓并不轻易放弃,追在他身后,质问道:“你肯定是我骗我的!”

    见霍祥不搭理她,她继续喊道:“有孩子也无所谓,我可以当孩子的后妈,一定将他视如己出。”

    霍祥头皮发麻,跑得更快了。

    还是沈意凉飕飕地提醒了一句:“你确定,就这么带着这女人,还有她的尾巴,去咱家?”

    霍祥猛地刹住脚步,结果杨蔓一头撞到他背上。

    “天哥哥!”她捂着撞疼的鼻子,眼睛却亮得吓人,“我就知道,天哥哥是绝对不会不管我的。”

    霍祥盯着她磨破的绣鞋和干裂的嘴唇,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缩在柴房角落、浑身是伤的小女孩——也是这副不要命的倔样。

    他深吸一口气,把她拽到路边小店的屋檐的阴影里:“杨蔓,你老实说,这次又是偷跑出来的?”

    她用力点头,发梢的草屑簌簌往下掉。

    “你爹没派人跟着你?”

    她眼神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打扰你,所以我甩掉他们了。”

    霍祥冷笑,果然,不远处巷口那两个戴斗笠的男人,不是组织的人。

    可他们的目标,又确实是杨蔓,不然也不会假装挑柴,但目光一直往这边瞟。

    不是组织的人,却一直跟着杨蔓,怕不是仇家。

    杨蔓她爹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算对自己有知遇之恩,霍祥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至少护她到她爹的人把她接回去吧。

    “你身上银子呢?”他故意恶声恶气。

    杨蔓理直气壮地答:“一文也没了!”

    见状,霍祥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瞥了一眼巷口,那俩“挑柴人”已经往这边挪了半步。

    没办法,他压低声音:“听着,想活命就答应我三件事。”

    杨蔓眼睛唰地亮了:“三百件都行!”

    “第一,对外你是我表妹,远房的。”

    “第二,不准提‘天’这名字,我叫霍祥。”

    “第三——”他看了看城门不远处的一念山,叹了口气,今晚看来是回不去了,“你只能待在铁匠铺里,哪儿都不能去。”

    “为什么?”杨蔓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不是不住在铁匠铺么?我要跟你回家!”

    竟然不带自己回家?那这小子的亲娘估计还在家里。她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勾引了她的天哥哥。

    “你有自己的家,跟别人回什么家!”霍祥不耐烦地打断道,随后他回到大街上,把今天赚的银子塞给了沈意,叮嘱道。

    “今晚我就住在铺子里,你先回家。至于我这表妹的事——”

    他看了沈意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别多嘴了。”

    *

    “表妹???”霍如的声音响彻屋梁,带着五分质疑,三分愤怒以及两分不屑。

    “如儿。”云吉微微皱眉道,“你应该叫表姑。”

    霍如看了看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的云吉,又转头对着沈意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表’姑。那咱这位表姑,多大年龄了?长什么样啊?”

    沈意看着霍如被气得样子,抿嘴笑道:“看着不大,大概十七八岁吧。长得,还挺年轻。”

    “是么?”霍如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这么年轻。”

    她一步一步逼近沈意,笑得甜美:“那你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

    自从表白后,霍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跟自己聊天了,沈意眼角含着笑,看着她。

    这霍祥卖得值当。

    “问你呢!你也傻啦?”霍如不满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此时已经完全忘记对方身为未来大魔头的恐惧。

    “叫,杨蔓。”沈意摸了摸刚刚被霍如拍过的地方,笑着回答道。

    “杨,蔓?”霍如眯起眼睛,“我咋记得户籍上写的,我奶奶姓赵来着?”

    沈意张了张嘴,想了想霍祥一路抱着他跑路、杨蔓一路追着喊“天哥哥”的情景,最终还是闭嘴了。

    这霍祥也真是,编也不知道编仔细点。

    “有问题。”霍如转头看向云吉,一脸委屈,“娘,你不觉得不对劲吗?爹今天突然要住铁铺,说什么因为表妹上门留宿……我们家什么时候还有个表姑了?你见过吗?”

    云吉正往炉里添柴,闻言抬眼看了霍如一眼,淡淡道:“你爹说是表妹,自然就是希望我们认为那是表妹。”

    “你就不生气?”霍如瞪大了眼。

    “我生什么气?”云吉语气不紧不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呸!藏女人算什么秘密!”霍如气得直跺脚,“都是老夫妻了,娃都这么大了,还想藏娇?美不死他!”

    云吉像是没听见似的,站起身,拿起竹夹子翻了翻炉子里的红薯,语气温温的:“再怎么不喜欢,那也是你亲爹。还能离不成?”

    说到这话,她眼角耷拉了下来。若霍如真是她亲女儿该多好,遇到这种事,就可以直接带着女儿离开了。

    “我——”霍如被噎了一下,“离什么离?没事,我替你去战斗……”

    “你战斗什么?”云吉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得像潭水,“你不用担心。若你爹乱来,抛弃你,我一定把他打到残废。”真情实意。

    “没想到娘还会吹牛。”霍如小声嘟囔,然后一脸认真道,“不会的!我相信爹!娘,你也要相信哦!”

    男人果然靠不住,父母cp还是需要她来守护!霍如在心中暗暗发誓,脸上的神情又认真了起来。

    沈意见状,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暗想,他的如儿怎么能这么好玩啊!

    云吉看了看霍如,叹了口气,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霍如立刻响应,拖着沈意就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房间里越想越气,直到确认了云吉房间的灯熄灭了,才对着沈意说道:“走!”

    霍如的主意很简单,沈意不是会瞳术么,等找到那个杨蔓表妹后就直接瞳术伺候,让她自己滚得远远的,别来打扰他们一家的生活。

    系统猪扒在窗台上,提醒道:“大魔头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瞳蛊,若没有云吉的帮忙,或者霍祥的却苦散,很难控制普通人的思维,更别说杀手组织老大的女儿这种级别的人了。”

    可惜,它的提醒因为静音,霍如根本听不到。

    “走哪儿去?”沈意却赖在霍如的床上不愿意起来。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妖孽,敢觊觎我娘的位置!”霍如咬牙切齿地说道。

    沈意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小声道:“这也太讨人喜欢了。”

    霍如瞪了他一眼:“咱娘都被人挤兑走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沈意无辜摊手:“我才不担心呢,娘不是说了么?如果霍祥敢乱来,她就打断他的腿。”

    “我跟你说正事!你还有心思给我开玩笑!”霍如急得脸都红了,“打猎的对上打铁的,指不定谁赢呢!”

    他顿了顿,想想那画面,哈哈大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那要不咱们让他俩比比?真有意思。”

    霍如闻言,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作者有话说:入v啦!再次抱歉没有提前通知,周三会有抽奖,欢迎订阅的宝们参加呀!

    按照之前的承诺加更啦!

    周一三章合一章,周二更两章,周三不更,周四到周天也会日更两章。其中周四因为要上新文千字榜,所以会晚上十一点之后更,其他时候还是老规矩,早上九点跟晚上九点更新。

    感恩宝子们的支持。

    第32章 意外 街巷残灯疑影动, 晨来不见两人……

    铁铺外, 夜色沉沉,风吹过街头巷尾,卷起几片残叶。

    霍如带着沈意蹑手蹑脚地靠近铺子门口, 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你轻点!别一来就暴露了。”

    沈意:“……”

    他不吭声,内力外放探了一圈, 低声道:“灯还亮着, 里面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霍如:“……这么刺激?”

    沈意白了她一眼,解释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把铺子晚上租给史神医了?”

    “……”

    霍如凑近门缝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霍祥已经睡着了,斜靠在榻边,肩头还盖着一块毛毯。

    而那杨蔓,则正坐在不远处的小凳子上, 托着腮帮子看着霍祥,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霍如当场炸毛:“看什么看?看别人老公不要钱的么!”

    沈意险些没忍住笑出声:“咋?你还想收钱?”

    霍如白了他一眼, 继续观察着屋内, 小声问道:“你那瞳术是不是只要对视上, 就可以了?”

    沈意摩挲了手指,只是轻嗯了一声, 没有直接回答。

    顶峰期的他, 甚至可以不用直接对视, 就可以轻松控制几乎任何人, 但如今——

    可霍如是第一个明知自己有瞳术却没有区别对待的人, 难得有机会,可以让她利用自己的瞳术,他,不想让她失望。

    “谁?!”一阵声音划过, 伴随而来的是推开的门。

    把门推开的,是史神医,看到来人是两个小孩后,脸上露出了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史神医开口问道,又往外面看了看,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后,将人推进了屋内,关上门。

    霍祥也被这动静弄醒了,白天打铁太累,又应付了杨蔓,方才趁着杨蔓去洗澡的时候,打了个盹。

    见到两个小孩这么晚出现在铁匠铺,也是很吃惊,问道:“你们娘呢?”

    方才对两个小家伙丝毫不在意的杨蔓,立刻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眼两个小孩。

    人模人样的,倒也算得上好样貌,估计是随了天哥哥。她暗自想着。

    霍如对于杨蔓的打量很是警觉,她立即大声责备霍祥道:“爹!你还记得娘啊!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说完,就学着小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男人出轨,如果是原配哭闹,小三不语,可能会有男人觉得原配不如小三懂事。

    但如果是小孩哭闹,不管小三说什么,那都是小三的错了。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孩。

    这是她在'1818黄金眼'里学到的法子。

    一旁的沈意,在她哭后,明显愣了一下。

    这也哭得太假了吧。

    可霍如却用手肘不停地戳着他,示意让他一起哭,他嘴角抽搐。

    虽然他已经跟她做过不少丢人的事儿,那也是在私下的乐趣。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史神医也在,他实在是不想那么丢人地假哭。

    杨蔓原本坐得端端正正,此时见霍如哭得“梨花带雨”,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站了起来,语气温柔道:

    “这就是天——”她被霍祥的眼神提醒立即改口道,“表——侄女吧?还真是,活泼可爱呢。”

    她主动上前示好,却被霍如一把推开,继续哭道:“你是坏女人!你是不让爹回家的坏女人!”

    沈意在她身后,环抱着她,一边觉得丢人把头埋进霍如的后背,一边又用手紧紧护在霍如跟杨蔓中间。

    通过白天的观察,他确定,杨蔓会武功,虽然不知道多厉害,万一杨蔓恼羞成怒,可不能伤害到霍如。

    杨蔓还是第一次受这种气,若是平日,她早一巴掌拍过去教训这嘴欠的死丫头了,但奈何对方是天哥哥的女儿,她不得不把这气咽下去。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讨好道:“我不是坏女人。你爹不会抛弃你们兄妹的,我也不会。”

    “哦?”霍如立刻止住哭,眼泪像开关一样瞬间收起,仰头看着她,“你谁啊?有什么资格说不会抛弃我们?”

    “啊——”杨蔓微红了脸,道:“我,是你爹的表妹,与你爹青梅竹马长大的。”

    “是嘛?”霍如歪了歪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有没有好好读书呀?青梅竹马说的是同龄人,我爹三十了,你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你俩最多算是我爹看着你长大的关系。”

    杨蔓一愣,没想到这小丫头嘴皮子这么厉害,一时间无语。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霍如念着诗,故作恍然,猛一拍手,“难道,你嫁给过我爹?”

    “没有!”霍祥急得从榻上蹦起来,还不忘顺便挖沈意一眼,立刻抱起霍如,解释道,“我这辈子只娶过你娘一人!绝对不要在你娘面前瞎说!”

    “表哥!”杨蔓涨红了脸,有些不满道,“若不是你三年前消失,我说不定真——”

    “胡说!”霍祥起身瞪了杨蔓一眼,“我与云吉九年前就成婚了,怎么可能又与你成婚?”

    杨蔓:“?”天这十几年专心杀人赚钱的样子,让她一直误会他清心寡欲,没想到在外成家了?

    霍如:“?”啥情况?所以是这女的被小三了?

    沈意:“……”这家人可真乱啊。

    “那个……”史神医的声音弱弱响起,“快子时了,我明早还要出诊,不然,咱们先睡?”

    *

    夜半,风过檐角,吹得瓦片咯吱轻响。

    史神医打地铺的地方隐约传来鼾声,隔壁榻上的霍祥却一直睡不沉。直到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他才睁开眼。

    是沈意起身了。

    他动作很轻,穿鞋时几乎没发出声音,提了小壶水,往门外走去。

    霍祥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也披衣跟了出去。

    后院,夜色浓重,月色斜斜洒在青石地上,勾出一个冷色的轮廓。沈意刚喝了两口水,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霍祥。

    “你也睡不着?”沈意低声问。

    “嗯。”霍祥点点头,又顿了顿,似是琢磨了许久才道,“咳……你那瞳蛊最近没发作了吧?”

    沈意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霍祥抬头看了看天,又垂眼看着地砖缝隙,语气有些不自在,“上次你用瞳术改变卓越的记忆,好像没有反噬?”

    “只是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去铁匠铺那段记忆,所以还好。”沈意又喝了口水,回答道。

    “那……如果想要跟天衍宗七名弟子那次一样,改变记忆,会怎么样?”霍祥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有些愧疚地问道,“尤其是没有却苦散的情况下。”

    沈意眉心一动,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看了一眼霍如跟杨蔓那边,大概猜到了,于是想了一会儿,开口:“如果永久改变——”

    却被霍祥摆手打断。

    “随便问问。”霍祥的语气故作轻松,像是在随口闲聊,“你这孩子,平日里……少用那玩意儿,伤神。”

    他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沈意,板起脸补了一句:“早睡早起,多吃饭,听见没?瞧你这小身板,才跟如儿一般高怎么行。赶紧喝了水回去继续睡觉。”

    说完,打着哈欠,先行进了屋。

    沈意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夜风扫过院中,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忽地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

    没人注意到,夜色里,地铺上躺着的史神医,睁开了眼。

    *

    天色才蒙蒙亮,街道还未醒来,石板路上尚存夜的寒气。

    霍祥早早便起了身,披着夜色出了铁匠铺。他没惊动史神医,也没叫醒沈意。

    他熟练地穿过后街小巷,绕到了昨晚踩点的巷子口。那里,两个装作砍柴人、实际却紧盯杨蔓的尾巴正蜷着身子躲在阴影里打盹。

    霍祥什么话也没说,翻掌就是两下点穴,干净利落地把两人打晕。顺手扯下两块破布糊住了他们的嘴,再扛上肩,直奔山野。

    他选了条偏僻山路,穿过两条溪谷,把人丢在了一处石林深处。那里荒凉又难找,等他们醒来,恐怕也得在原地晕头转向上半天。

    “省得坏我事。”他拍了拍手,冷哼一声,转身下山。

    回来的路上,他从旧街集市拐了个弯,顺手买了几串炮仗,又在街边摊上讨了些废弃颜料,自制了一只信号弹。路人只当他在做炮仗,未曾多看一眼。

    抵达一念山后,他在山腹的老槐树下将信号弹装好,点火升空——

    “咻——啪!”

    一声炸响,绚烂的红紫交叠在天幕上,颜色正是组织紧急召集的识别色。

    “把人跟丢了,看到这信号应该很快就来了。”霍祥嘟囔着,转身下山,手里还握着一包迷药。

    他的打算很简单:今天晚上或明天,就将杨蔓打晕扔到山里,组织的人看到信号很快就会赶来,到时捡到她,一定会带回去给头儿交差。

    她在这里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不是怕她被人盯上,而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有的家,又被卷入了江湖。

    离开山的时候,他特意绕了一圈,把离开镇的小路都摸得一清二楚,心中打着算盘:等她走了,干脆找个借口带一家人去别处走走,也许能借机换个地方定居。

    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他回到铁匠铺时,天还未大亮,院门紧掩,屋内很静。

    可进了屋,视线扫过屋内的情景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史神医睡得四平八稳,还打着呼噜,沈意也安安稳稳地缩在角落,呼吸平稳。

    唯独——霍如和杨蔓,不见了。

    榻边的毛毯整整齐齐,桌上的茶杯却空了一只,门口还留着一双没穿走的鞋,正是霍如昨日穿的那双鹿皮软靴。

    霍祥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这死丫头……”他低声骂了一句,脸色却不是愤怒,而是明显地担忧。

    他转身踢醒沈意,声音低沉冷厉:

    “霍如呢?!”

    沈意迷迷糊糊睁眼,眼神还带着没醒透的懵:“……她不就在……”

    一看霍祥神情不对,瞬间清醒了。

    “人呢?”

    霍祥脸色阴沉,牙关一咬,喃喃道:“完了。”

    他猛地推门而出。

    第33章 普通人 绝命映契红丝冷, 笑叹凡人不……

    夜风微寒, 铁匠铺内昏灯微明。

    霍祥前脚刚走,榻上的杨蔓便睁开了眼。她昨晚被那个姓史的呼声,吵得原本就没睡熟, 假寐着等霍祥离开。

    听着院门轻响,她立刻翻身起身, 走到门口贴耳听了一会儿, 确认霍祥已走远后,便轻轻将躺在一旁的霍如抱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铁匠铺。

    直到出了城, 才把霍如丢在地上,叫醒。

    “喂,小丫头,起来。”

    霍如睡得正香, 被她一摔,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摸了摸头:“干嘛啊……”

    “走, ”杨蔓俯身, 嘴角笑意不明,“我带你去找你娘。”

    “你发疯吧?我不去。”霍如眯着眼, 心里虽然害怕, 但面上依旧毫不客气回怼。

    可杨蔓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指节一按, 霍如瞬间清醒了, 眉头一跳:“疼!”

    “乖一点,别逼我打你,”杨蔓笑眯眯地说,“我不打小孩, 但你若不听话,我就很难约束自己了。”

    霍如:“……”

    没法子,她实在打不过这女人。只能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暂时认怂:“姐姐,你到底想干嘛?”

    “当然是回你家看看。”杨蔓笑得温柔,眼里却闪着讥诮,“见见你那位狐媚娘亲,让她知趣点,带着你识相滚蛋。”

    霍如闻言,前一晚对于杨蔓被小三的同情,消失的无影无踪,质问道:“你说谁是狐狸精?!”

    “谁抢我男人,谁就是。”

    “他是我亲爹!!”

    “亲爹咋啦?”杨蔓笑得明媚灿烂,“不就是个女儿么?我以后再给他生一个就是。”

    霍如简直要气疯,手却被她死死钳着,动弹不得,只能嘴上不断斗法:“那你干嘛不把我弟也一起帮了算了?”

    要是沈意在,就直接用瞳术搞定这疯女人了。

    “我又不傻。”杨蔓眯眼,“那小子虽不会武功,但内力不错,而且警惕性高。我当然挑软柿子捏啊。”

    霍如:“……你信不信我尿你一身!”

    “你试试。”杨蔓挑眉看着她。

    ……

    两人一路斗嘴出城,直到穿过城郊的桑林口,霍如趁杨蔓在看分叉口,对着她脖子就咬了下去。

    杨蔓吃痛,放开了她,她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拿出跟阿黄打架的经验,翻个身麻溜地顺着道滚了下去。

    等杨蔓反应过来时,没好气地追着骂道:“你疯了你!这样滚下去,你得伤筋动骨!”

    霍如并不管那么多,双眼紧闭,继续往前滚着,可杨蔓的脚步声,却依旧越来越近。

    正要被追上时,忽然,一阵急促破空声从林中传来!

    “啪——!”

    一枝羽箭擦着杨蔓的肩膀而过,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杨蔓神情一变:“谁!”

    话音未落,林中已冲出三道黑影,身形敏捷如豹,招式凶狠,一看就不是寻常打手!

    杨蔓顺着将霍如往路边推了一把,喊道:“躲好!”说罢,她袖口一抖,几根银针飞出,逼退一人。

    霍如站起身,趁乱往林外跑,边跑边回头看。

    那女人,应该应付得了吧?

    嗨!我管小三干嘛!娘还等着我回去救呢!

    想到这里,霍如头也不回地冲林中跑远:“你也加油!”

    黑影却没有去追霍如,而是对着杨蔓继续连续发招试探。

    她皱眉,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但看这路数,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水平,既然如此,便不可硬碰硬,虚张声势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她手一翻,从腰间抽出一个灰白小球,手腕一抖便砸向地面。

    “砰——!”

    浓烟炸起,呛鼻的药味蔓延开来,几道黑影咳嗽连连,被逼退数步。

    杨蔓趁机拔腿追了出去,衣袂翻飞,如同一阵盛怒的风。

    她一路循着霍如奔逃的方向追去,越追越气。她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个嘴碎些,没想到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直到黎明前,第一缕阳光跃过一念山的脊背。

    杨蔓终于站在了那处庭院门前。

    青砖小瓦,门扉未掩。

    她抬手将一缕乱发拢在耳后,抬脚跨了进去,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可是甩人行家,追人那自然也是一流。

    这就是狐媚子的家了是吧?她倒要看看,这狐狸精,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庭院之中,朝阳刚跃,光影未暖。

    杨蔓抬脚踏进屋门,四下扫了一眼,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屋内坐着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穿着一身素衣,发髻松散,正在穿外衣,指尖洁白,袖口微敞。阳光从窗棂斜斜落下,映在她脸侧,眉目淡淡,宛如早春临水的白梅。

    “娘,别惦记着打猎了!有人都打上门来了!”霍如的声音从那女子身后响起。

    娘?

    杨蔓心中莫名一顿,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你就是……这丫头的娘?”

    云吉抬起眼,望了她一眼,眸色清澈,神情不悲不喜,只轻轻“嗯”了一声,像回应一声风声雨影,无关紧要。

    这反应让杨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嘴角扬起:

    “长得都没什么女人味儿……也不知道怎么给男人灌的迷魂汤。”

    她说着,手指随意拨了拨垂落的发丝,语气仿佛在点评一件路边不值钱的陶罐。

    但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在云吉身上打量——

    那双手虽细,却有明显的茧痕,若不是习武,便是常年劳作;她的脖颈细瘦,却透着难掩的线条美;而那张脸——虽没有脂粉,却白净通透,气息安然。

    杨蔓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她不是没见过美人,她爹那么多美艳的小妾,什么风格的没有?但这样如春风般安静温柔,却又莫名感觉能摧枯拉朽的,却是第一次。

    她不喜欢这种人。

    “你怎么还跟来了?!”霍如忽然冲进来,一把护到云吉身边,“娘,就是她,那个表妹。”

    “哟。”杨蔓看她,冷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腿脚跑得挺快。”

    她朝云吉迈近一步,眼中已带了点冷意,打量着这房子,跟家里的摆设,轻蔑地笑道:“普通的房子,普通的家具,普通的女人,生了个普通的女儿。天,我是说我表哥,也是昏了头了。”

    见云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杨蔓有种用力打到棉花上的失落感,也不装了,直接说道:“我给你三百两——金子,你带着你闺女,今天就收拾收拾走人。这是好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轻蔑:“若不是你有点眼光,也瞧上了我瞧上的男人,这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

    “你一个小三还好意思让我娘滚!”霍如跳起来,怒视着她,“你瞧上那男——我爹,根本没瞧上你!”

    “如果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我给罚酒了。”杨蔓笑道,手指从掌旋转成拳,以示威胁。

    “你!”霍如还想厉声反驳,但下一刻——

    “砰!”

    她身体一晃,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云吉怀里。

    杨蔓怔住。

    云吉站起身来,慢慢收回手刀,将霍如轻轻地单手抱在怀里,神色平静。

    “小孩子。”她低声道,目光投向杨蔓,嗓音淡淡,“不该听这些。”

    杨蔓眯起了眼:“你倒挺护犊子。”

    云吉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问道:“你比如儿大几岁,那如儿出生时,你也不过是她这般的年纪,会对霍祥情根深种,定是他的不是。”

    杨蔓一愣,并没想到云吉会这般讲,但很快她就替心上人辩解道:“不是表哥的问题,你不懂,绝望中,他就那样从黑暗里走来,像一束光。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我此生一定要抓住这道光!”

    云吉微微偏头,似乎有些不解,想了想,她指了指窗外的晨曦,说道:“那才是光,而且不止一束。”

    杨蔓轻哼了一声,她本就没期望过别人懂她对天哥哥的爱,语气也带着不屑,说道:“识趣的话——”

    话还没说完,只见云吉脸色一变,杨蔓正庆幸自己的话起到了威胁的作用,下一瞬——

    院外风声突变,仿佛晨曦中压来一股无形寒意。

    云吉一手抱着霍如,一手随时准备出掌。

    数道黑影如流风般落入院外百米的圆上,衣袂猎猎,气息齐整,虽然未曾靠近,但也将整座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杨蔓眼角一挑,轻轻拨了拨垂落的发,唇边浮现一丝讥诮。

    “哟,跟了我一路,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门外,一道沉稳的中年男声以内力传音,字字如钟:“在下天衡门掌门宁流,今日造访,非为挑衅,只为邀请杨大小姐去府上一叙。”

    宁流?云吉微微皱眉。

    杨蔓扫了一眼四周潜伏的人影,笑意不减,手却不声不响地进怀里翻找着什么,嘴上却质问:“府上?我都不认识你,叙哪门子叙?你的人从蓟州开始就跟着我,到了益州才现身,所有人围个小院,摆这么大阵仗,你管这叫邀约?”

    她话音未落,空中又传来那声音,依旧平和:

    “姑娘若是愿与我们当面一叙,宁某自然奉茶相迎。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探试,“今日跟着姑娘的两位门人,一直联系不上,又听闻绝命楼的特制信号弹在后山响起,怕是若再不现身邀约,就再没机会了。”

    “绝命楼”三个字一出,四周气息明显紧了一瞬。

    云吉目光微动,心头生疑。那个武林第一杀手组织——绝命楼?宁流怎么会主动与他们联系?

    而杨蔓却笑了,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一个正派掌门,倒是对我们绝命楼的规矩很是了解呢。”

    宁流声音一顿,随即再次传来:“天衡门一向尊重高人隐迹,道虽不同,但也绝不冒犯。只是如今,有一事,想与令尊杨天顶相商。”

    杨蔓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颈,语气轻松:“那你直接找我爹去呗,在这儿跟我浪费什么口水。”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手,手指一翻,掌心中现出一物,巴掌大一块铜镜,镜面漆黑无光,却映着一道极细微的红线。

    云吉看着那铜镜,眉头更紧了。霍祥的表妹,绝命楼的小姐,映契的所有者。

    这霍祥,到底是什么人?

    宁流似也感受到了什么,声音第一次带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促:“杨小姐,不要逼我们出手。”

    杨蔓终于懒洋洋地笑出声:“到底是恶人先告状,这到底是谁逼谁?”

    她将镜子拿稳,转头对着云吉她们交代:“看吧,我说了,你们太普通了,承受不起这样的日子。”

    第34章 晨曦 瞳光洗梦归山路,旧执成空看日遥……

    院外阵风骤起, 地砖碎裂间,数道符光交织而成的阵法猛然浮现,将整个小院笼罩其下。远处山顶隐约有天衡门弟子遥控控阵, 术式激荡,宛若山雨欲来。

    杨蔓冷哼一声, 翻掌祭出铜镜神器“映契”, 镜面一亮,红线暴涨三尺,骤然刺入虚空。阵法上顿时一角溃散。

    “呵, 自诩掌门的老头子,也就这点本事?”

    云吉不答,她知道,宁流这个掌门本就是捡漏来的, 他的本事,确实算不上多强。但天衡门的阵法, 应该总归还是比这小丫头厉害些。

    杨蔓抬手又是连三指, 数道微弱的血光如针般破入阵眼, 但下一瞬,她眼角骤跳。

    阵法之下, 有封锁身法的术纹。

    她身形猛然一滞, 已被几道气浪扫中, 踉跄后退。

    “该死……”她捂住肩, 呼吸急促, 额角已渗出冷汗。

    “以你现在的内力,映契只能发出一成功力。”身后,云吉的声音平静如风,毫无起伏。

    杨蔓一惊:“你——”

    “别回头。下一招, 封右,不可躲。”

    杨蔓下意识照做,一侧身,堪堪躲过一记疾雷符刃。

    下一刻,又听得云吉道:“聚气于踝,别放膝。你惯用上盘借力,那是杀手的步法,不适合正面阵战。”

    杨蔓一边战一边咬牙:“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连破两道术圈,气势转强,心中却越发疑惑。

    那女人,明明不会武,可她对这些招式、气脉、阵路的判断,甚至连绝命楼的步伐都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回头。

    云吉淡淡说道:“打架呢,别分心。”

    远处山顶,宁流见局势不利,脸色微沉,杨天顶的女儿,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他低声用千里传音下达命令。

    “阵法第三重,起——”

    轰!

    术阵光柱升腾,如同天绞地锁,数道符纹骤然压下,天地间温度骤降三分。

    “危险——!”杨蔓面色骤变,欲避却已慢了一线。

    她只觉得身形如陷泥沼,眼前刺目的灵光疾射而来。就在此时,一只手却稳稳地挡在她身前。

    是云吉。

    她抱着昏睡的霍如,一步跨出,挡住她。

    “抱好她。”云吉声音依旧淡然,却不容抗拒,将霍如交入杨蔓怀中,“我来。”

    杨蔓怔怔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过霍如。

    云吉轻抬双手,指尖气息如雪线般绽出,天地灵气于掌间旋聚成环,仿佛只是极普通的一招出手。

    可那一掌落下时,虚空中的光柱,层层塌陷,如纸糊一般——

    “嘭——!!”

    阵法在她掌下四裂,天衡门顶级的三重绝杀阵,被她一掌破尽!

    远山震动,林鸟惊飞,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杨蔓怀抱霍如,呆呆地望着面前那道素衣倩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曾经想象过那个狐狸精千百种模样,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姿态——

    看似沉静如水,实则惊涛翻涌,一出手便是山海崩裂。

    那一瞬的她,与十岁被天救起的她,重叠。

    有一个盖世强者,在她陷入绝境时,从天而降,如同黑暗里有一道光破开重围,就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是命里注定的一场救赎。

    她的心里,又泛起了多年未有的涟漪。

    院中尘埃未落,空气中仍残留着阵法破碎的余波。地砖碎裂,庭前微烟未散。

    山头上,天衡门的宁流脸色微变,手心沁了汗。他虽未亲身涉阵,但自那一掌气息传来起,他便知道,若非及时收手,今日这“邀约”,恐怕要折进去一半人。

    杨天顶生了个好女儿啊。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震意,远程传音道:“杨姑娘,今晨切磋,受教良多。来日有暇,再当奉茶共叙。”

    说完便不等回应,一挥衣袖,带人迅速撤离,数道人影如雁阵退散,眨眼间不留痕迹。

    庭院重归寂静,只余晨光从瓦檐斜照而下。

    杨蔓却还抱着霍如,像被什么捂住了心口,张了张嘴,却半句都没说出口。

    她看着云吉,眼神里混杂着讶异、敬畏、困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张。

    “你……你刚才那一掌……”

    云吉垂眸,轻轻理了理袖口,淡声道:“还好动静不大。”

    杨蔓怔了怔,一时分不清这是在答她刚才的问题,还是在担心怀里的霍如。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急促。

    “如儿——!!”

    沈意一身尘土冲进来,眼眶通红,扫到杨蔓怀里的人影后,当场变了脸色,几乎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双眼不自觉地变得通红,对上杨蔓的双眸,她立刻失了神。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下,打得他整个人一愣,通红的双眼又慢慢恢复正常。

    杨蔓也立刻恢复了意识。

    什么情况?刚刚睡着了?杨蔓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

    “如儿只是睡着了。”云吉解释道,“而且,是我干的。”

    沈意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缓慢聚焦,情绪逐渐被那句“睡着了”安抚下来。他低头看着霍如,见她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早起来,没看见这女人跟如儿,所以我跟霍祥就各自分开找人。”沈意压低声音,“他非说这两人是被绑去了后山……我对这女人不放心,觉得也有可能是她绑着如儿回来了,所以就单独看看。”

    云吉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天衡门撤离的方向:“也许最初的计划,确实是后山。”

    两人四目相接,心照不宣。

    沈意侧目,看了眼还在抱着霍如、脸色红扑扑的杨蔓,皱眉道:“她都知道了?”

    云吉语气平静:“大概吧。”

    沈意一顿,没再多问,只轻声道:“我来。”

    他缓缓抬手,眼中瞳光流转,却被一只手打断。

    “你内力还不稳。”云吉微微皱眉。

    沈意却有些激动地说道:“可如果不解决她,咱们之后就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

    云吉叹了口气,说道:“她不是关键,关键是霍祥,他招惹的人家。”

    沈意一愣,立刻明白云吉误会了霍祥,往常总是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第一次替霍祥说话:“不是他!是这女人,看上了他,就用强!”

    云吉:“?”

    系统猪:“强制爱!”

    杨蔓:“……”诶?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沈意见云吉不信,继续说道:“霍祥那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只要你说东,南西北都可以不存在。”

    闻言,云吉的嘴角终于有了一抹浅浅的笑,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反正这女人的记忆是不能留了。”沈意趁云吉不注意,又不顾体内瞳蛊的反噬,开启了瞳术。

    只一瞬,那双原本挡在他面前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一股强大又温暖的内力钻进他体内,替他挡住了瞳蛊的攻击。

    又是云吉。

    而抱着霍如的杨蔓,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对上了沈意的眼睛。

    那一瞬,她身体骤然一僵。

    “我要去益城。”她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我没去——”

    沈意也跟着低声喃喃:“杨蔓,你从未来过益城,益城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对,我没去益城。”杨蔓也跟着重复道,“我要回家,我是要回家的。”

    记忆被删除的那一刻,他轻轻点在她背心的几处穴道上,施以微控。

    杨蔓晃了晃神,放下霍如,沈意立刻上前接住,而杨蔓则像是梦游一般,缓缓转身。

    她步履不稳,神情恍惚,朝着院后山的方向,一步步走了出去。

    *

    后山林间,晨雾未散,草叶挂着细细的露水。

    沈意带着杨蔓悄然而行。她步履虚浮,面无表情,仿若梦游。沈意身上内力翻涌,额角已有冷汗滑落,瞳蛊虽被云吉暂时镇压,但他强撑着施展控制之术,反噬之力已如刀割。

    刚越过石阶,霍祥就站在路口。

    “沈意?”他眉头紧皱,看着沈意控制着杨蔓,难以置信地开口,“都说了让你不要——”

    “来不及了。”沈意打断他,声音低哑,“她不能带着记忆离开。”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破风而至,气息冰寒,皆着夜行衣,胸口绣着一枚隐约血纹的烛焰标记——

    绝命楼。

    霍祥与沈意对视一眼,立刻将杨蔓轻放在地,二人闪入林中隐蔽。林叶簌簌作响,几个黑衣人落至地面,环伺四周,眼中满是戒备。

    “大小姐!”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正要扶她,杨蔓却睫毛微颤,悠悠醒转。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抬手摸了摸额头,眉心轻蹙。

    “……我……怎么睡在这儿?”她喃喃着,声音带着点迷茫。

    她记得自己是来找天的,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想回家,路过益城时忽然想起,有人说天死在了这里——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顺便找个地方睡一觉。

    可她最终,是没进去吗?只是睡在了城外的后山?

    “您下次可不能再想法设法甩掉我们了。”一个黑衣人轻松下来,但语气里仍带怒意,“头儿差点把整个西南都翻过来找人。”

    “你爹发话了。”另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接口道,语气更冷,“从今往后,再不准您擅自外出一步。再这样任性下去……这世上能保您周全的地方就真的不多了。”

    “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他顿了顿,“至于么?”

    杨蔓缓缓坐起,正想开口,黑衣人却先抢了话:“知道了,你又要说‘他是你的光’。”

    话音未落,却听杨蔓轻笑了一声。

    “啥呀,”她撑着膝盖站起身,随口道,“我本来想说,不出门也挺好。闭关,好好习武。”

    为首那人一愣,眼底那点泛酸的情绪瞬间卡住,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当真放下了?”

    杨蔓没回答,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空空如也,又仰头看向东方。

    天光已白,露从林隙中洒落,落在她眼眸,映得那双眼清澈如洗。

    她轻声道:“也许……是因为,看过太阳了吧。”

    她眼中有种淡淡的释然,就像那些曾经翻涌的执念,在某个掌破惊雷的清晨,终于静了下来。

    林间不远处,霍祥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低声问沈意:“你确定她的记忆……删干净了吗?还是说,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沈意眨眨眼,耸耸肩,像是那股看热闹的劲又上来了:“我哪儿知道啊。怎么?别人不追着你跑了,你还不乐意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又被某人拍了一巴掌。

    沈意也不介意,摸了摸脑袋,笑着嘀咕了一句:“这下……该不用搬家了吧。”——

    作者有话说:预收《拐个系统回家谋权篡位》,没人喜欢这个梗么?感觉预收带不起来呢。那别的预收有喜欢的么?准备开始存稿下一本了。

    第35章 离开 夜深轻掩离人迹, 木格藏书写旧……

    夕阳西下, 晚霞洒落在院中石桌上,饭菜热气升腾。

    “如儿你小心些,汤都要喷出来了。”云吉一边斟着汤, 一边抬手拦住霍如那快要飞出去的筷子。

    “娘,你听我说嘛!”霍如一口汤刚咽下, 立刻接着道, “之前不是跟你们讲过,天衡门掌门带着弟子住进了杜家么?这两天他们终于养好了,离开了。”

    “杜奶奶一算账, 你猜怎么着?”霍如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大家都忙着干活,没人搭理自己,赶紧继续说道, “就这半个月的白吃白喝白看病,天衡门花了杜家五百两银子!”

    “那掌门没给钱?”霍祥端着炒好的菜进来, 随口问道, “天衡门房屋地产都不少呢。”

    “抠门呗。”霍如正准备用筷子在锅里夹菜, 却被霍祥打了手背。

    “不能碰锅里的!”霍祥说道,然后用锅铲把菜盛到了空盘里。

    霍如瘪瘪嘴, 然后继续说道:“那天衡门掌门, 也是个有故事的老头子呢。”

    “又是杜小满给你转述的江湖小报八卦?”沈意将盛好的四个饭碗端了出来, 阴阳怪气地问道。

    “都是一手资料好不!”霍如转头对着沈意说道, “那掌门, 叫宁流,就是上次宁家三兄弟的爹。可是据说,他原名叫宁六,本是一个宁姓贫农家的老六。”

    “他有四个姐姐, 跟一个早夭的五哥。”霍如继续娓娓道来,“大姐二姐都嫁人了,三姐四姐展现出了武学天赋,从而改变了宁家在那个小村庄的地位。”

    “于是宁六的娘快四十了,追生了一个儿子老五,可惜没满月就死了。第二年,又用命追生了宁六。等大些了,就跟着两个姐姐一起闯江湖,拜入了天衡门。他四姐最是厉害,后来接了掌门之位。”

    “可惜啊,两个姐姐死于十五年前的六贼乱武大战,只留下一个武艺不精的宁六接管天衡门。得亏有天衍宗的扶持,不然就宁六那个水平,根本不可能服众。”

    “还有这说法?”一旁的霍祥听得入神。十五年前“六贼乱武”的时候,他不过是刚出绝命楼接单的小喽啰,内情知之甚少。

    倒是云吉,在一旁轻轻盛汤,眼神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所以啊,宁掌门这次嘴上说是带弟子出来历练,不小心受了伤,别人都在猜,其实是打人没打过,灰溜溜地逃了回来。”霍如笑得直拍桌子,“白住杜家半个月,杜奶奶都快气疯了。”

    “这些事儿还需要去镇上打听?”沈意下意识接话,但话刚出口,就对上云吉投来的一个眼神,立刻闭了嘴,装没事人似的低头喝汤。

    “那可不。”霍如夹起一块鸡肉往嘴里塞,语气含糊地说道,“说起镇上的新闻——柳如眉的戏班子最近来镇上啦!听说一票难求呢!”

    “柳如眉?”霍祥挑挑眉,“就是你前几天说,唱歌声音酥到入骨的那位?”

    “对对对!”霍如眼睛一亮,“她嗓子可好听了,唱《断桥》那一折,能把人听哭!你不知道,王五叔一直说他年轻时候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听过她——”

    “王老五?”沈意偏头,“一个茶馆跑堂还有这份文艺心?”

    “说不定人家以前也是家道中落才来跑堂的呢。”霍如叹了口气,又突然一脸兴奋,“田婶儿为了帮他圆这个梦,连续三天清早蹲在戏班门口抢票,好不容易抢到两张月底的,还说要当王五叔的生日惊喜呢!”

    “王老五的生日?”霍祥不解地重复。

    他们这些从慈幼局出来的人,哪有什么正经生辰?入局那天便是纪日。可霍祥记得,王老五跟他都是那年三月开春进的局。

    那这个“生日”,难不成是真正的出生日?

    他手上动作一顿,眼神微动。看样子,王老五是真打算跟田婶儿好好过下去了。

    如果真能放下前尘,重新找个家,也未尝不是好事。他望着满桌人,心里泛起一丝宽慰。

    “不过啊,”霍如又说道,“昨天王老五叔给田婶儿留了封信,说他老家婶婶要搬家,他得回去帮忙,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样啊……”沈意轻叹一声,将刚撕好的鸡腿递到霍如碗里,“那田婶儿还去看不?”

    要是俩人去不了……那要不,他们去?听说柳如眉的戏专唱些痴情缠绵的桥段,很适合培养感情。

    “不知道呀。”霍如接过鸡腿,边嚼边说,“不过就算她不去,转手卖票也能赚一笔呢。你都不知道现在这票炒到什么价了——早知道我也去抢十张八张,说不定就暴富了!”

    沈意默默看了她一眼:果然,追如儿最靠谱的法子还是——送钱。

    “王老五……说他回老家了?”霍祥忽地又问了一遍,语气低了几分。

    霍如正塞米饭,含糊点头:“嗯哼。”

    霍祥眉头皱得更紧。

    王老五的村子,他记得,早在那年瘟乱时就被屠得干干净净了。哪儿来的老家婶婶?

    心里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像针扎一般隐隐作痛。他默了片刻,又自我打趣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人就是毛病多,疑神疑鬼惯了,什么都往坏处想。

    “对了对了!”霍如扒了两口饭,忽然又兴奋地开口,“还有件特别搞笑的事!你们记得庆丰镇的徐家老三吗?”

    沈意挑眉:“就是那个年年落榜但是特爱吟诗作对的那个?”

    “对!他这回又去赶考了,结果……”霍如一边说一边笑得直拍桌子,“又被人当成作弊的了!说他诗写得不像他本人水平,说什么,连平仄都分不清楚的人,怎么可能写出那么有韵味的诗!”

    “可他的诗确实不错。”云吉淡淡吟起,“将近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霍如扒拉两口菜,含糊道:“这我也会。”

    “要不哪天你也去考一场?”霍祥端着碗看她,“你上次练字写的诗句,水平不比他差。”

    “得了吧。”霍如白他一眼,“我这水平,也就在咱们家能排个前三。”

    这种文抄公,她穿书已经遇到好几个了。原世界的人们,虽然不知实情,但也不是傻子。一个真写出那么漂亮诗句的天才,怎么会离谱到连平仄都搞不明白?

    想到这儿,她又一拍脑门:“哦对,还有一个更离谱的。老张家的小儿子居然把邻居家的猫收养了!原来那捡猫不是野猫,是跑丢了!”

    “后来人家来找猫,他死活不肯还,说什么猫已经认主了,还摆出证据——什么一起睡觉、一起吃饭,连窝都编成他们两名字!”

    “捡个猫,捡了个娃似的。”

    云吉一边喝汤一边笑出声:“我小时候好像也干过这种事……当时捡了个鸡蛋,以为是孤儿,非要孵它,说自己梦见那是只凤凰。”

    霍祥也来了兴致,追问道:“后来孵出来了吗?”

    云吉轻笑:“孵出来了,一只秃毛鸡,一身癞,不太美丽。”

    霍如扒了几口饭,又忍不住问:“那确实不是凤凰,凤凰多美啊!对了,那只鸡后来呢?”

    云吉一愣,过了许久才说:“被人煮了,味道不错,但我因此哭了整整三天。”

    “哈哈哈哈——”众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掩盖了云吉的失落。

    系统猪也从桌边的小蒸笼中探出头来,朝霍如使眼色:

    “宿主!能不能给我也留点饭!我都饿半天了!”

    但正笑得起劲的霍如,根本没注意到系统猪。

    倒是沈意心情大好地把最后一筷子蒸鸡夹进它碗里:“吃吧。”

    系统猪感动得眼泪汪汪:“大魔头啊!你越来越有人味了!”

    霍如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说道:“说起小鸡——黄姥姥家的鸡最近不下蛋,他们找了个‘算命先生’来看,说鸡窝风水不对,让把鸡窝搬到菜地中间,说那叫‘土旺生金’!”

    沈意咳了一声:“鸡窝搬去菜地,就能招财?”

    云吉也跟着轻笑:“真要是能招财,咱也给你的猪搬一个去。”

    霍如一拍手:“好主意!我立马去给咱们家小系系也搞个窝,后山土多,正好守着咱们后山那几颗果树!”

    系统猪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要!后山风水不好!来一个死一个!”

    众人见系统猪与霍如相互拉扯的模样,哄笑一阵,碗盘渐空,天色也渐暗。

    *

    院中月色如水,树影斑驳。

    夜深人静时,霍祥悄悄推开侧院的角门。他脚步轻快又警觉,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张望,直到身影快要没入夜色中。

    可他没注意到,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云吉倚着门框,安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月光斜洒在她衣角,她站在原地良久,最终缓缓收回脚步,轻声叹息了一句:“既然是如儿的亲爹,那再相信一次。”

    然后,她关上门,转身回屋,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片刻后,霍祥轻手轻脚地掠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王老五的小屋前。

    琢磨了一会儿,门锁开了。

    霍祥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床榻整洁,衣柜闭得严严实实。

    他走到柜前,蹲下身开始翻找。每一个抽屉、每一只箱子,他都仔细过了一遍,衣物叠得干净,毫无异常。直到他在最下层衣物底下,摸到了一块薄木板。

    他指尖一用力,“咔哒”一声,小格子弹开了一条缝。他抽出藏在其中的一封信。

    信封正面,墨迹不深,却写了一行字:

    “天哥,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预收《堕胎皇后绑定保胎系统》,这个呢?有没有喜欢的宝?两个都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先不动笔,先想想新梗。

    第36章 误会加深 桂影横阶人语密, 疑似风生……

    霍祥心中一紧, 转身将房门轻轻掩好,坐回桌前,小心拆开那封留信。

    信纸是常见的草纸, 边角有些起毛,显然早已备下, 甚至翻阅过多次。但那一笔一划却写得极稳,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或者说,‘消失许久了’。

    不用担心, 这是我的执念……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或许还记得我念叨过,我村子在我五岁那年‘病死’一村人,连只狗都没留下。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病’?

    景和三年,我在茶馆偶然听说, 天衡门的宁流,正是那年‘带弟子历练’, 路过我家乡。

    他们刚走不到两日, 村里便传出染瘟之说。再三日, 一队黑衣人入村;五日内,血流成河, 尸骨无存。

    村里无仇怨、无兵刃、也无习武人, 却为何遭此毒手?

    我一直想接近天衡门, 查清真相。可他们眼高于顶, 除了天衍宗, 旁人都不放在眼里。

    我进不了天衍宗,于是来了益城。这里有杜子安,他与天衡门时有往来,我便守在这儿, 等一个破绽。

    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八成已经没有回来。那也说明,机会,我终于等到了。

    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期盼已久的终局。

    ——王守义

    对了,那史神医,好像跟不归林有什么关系,你也小心些。”

    信末无落款日,纸角却有一行极淡的字迹,似是写完又想擦去:

    “可惜了,还是没听成柳如眉的戏。”

    霍祥静静坐了很久,终于将信重新折好,收入怀中。

    他起身走出屋外,夜风微凉,桂花树下落叶零散,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仰头望向天,乌云遮月,夜空无星。

    “又是一个……奔着死去的。”他低声道。

    衣袂掠起微风,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

    日头尚高,铁匠铺内炉火未生,霍如挽着袖子,正用布巾细细擦拭刀背。

    这几日她一直守在铺中——虽说是帮忙,实则多是坐着发呆。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进门来。

    “如儿,还真是你啊。”来人是杜小满,手里摇着两串糖葫芦,笑嘻嘻地走进来,把其中一串递给她。

    “你怎么来了?”霍如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这时候不练武、不上学堂,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你还不知道我?”杜小满往炉边一靠,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这不是听了个大新闻,特地来找你分享。”

    正在后院扫地的沈意闻声赶来,一进屋就站在两人中间,满脸防备地盯着杜小满。

    “又是谁家的猫跟谁家的鸡成亲了?”霍如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杜小满最近通风报信的内容越来越无聊了。

    “这次可不一样!”杜小满压低声音,试图绕过沈意,“天衡门的宁掌门——死了!”

    沈意怔了一下,原本伸手去推他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霍如也一愣:“……真的假的?”

    “真的!”杜小满连连点头,趁沈意发呆立刻绕到了霍如身边,竖起三根手指,“三天前,青桐岭外被人发现的。据说是个采药老汉发现的,吓得魂都飞了,说死相贼惨,五脏六腑像被人搅烂了……”

    霍如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心头隐隐发紧。

    “天衡门不是很厉害么?”她低声问。

    “谁知道呢。”杜小满耸耸肩,“虽然比不上我爹那天衍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这回不知是栽在谁手里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沈意一把推开,冷声道:“跟咱们没关系,别瞎掺和。”

    霍如却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刀案上,隐隐有些出神。

    正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清亮的唤:“云卿门,取刀。”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浅青劲衣的少年站在门口,腰间佩着云卿门的门令,手中递出一块取刀的木牌。

    霍如神色微变:“你是……云卿门的弟子?”

    “正是。”少年拱手道,“上月我师兄在贵铺订了十三把刀,本是与霍师傅约得后天,但今日正巧路过,想来问问这刀是不是好了。”

    霍如的笑容缓缓僵住了。

    三日前,霍祥才离家,说跟云卿门约好的上门送刀。他出门那天,还叮嘱沈意小心炉火。

    如今这弟子却说,他们约的是“上门取刀”。

    霍如脑中“嗡”地一声,连日来的种种小事,在此刻忽然一一浮现。那个说是“表妹”的女人、那个突然提出的送刀差事……

    女人的直觉:这男人,撒谎了,而且……大概率跟某个女人有关。

    远在家中的系统猪,听到了霍如的心声,一边玩泥巴,一边哼哼唧唧道:“得,至少猜对了一半。”

    *

    回家的路上,暮色渐沉。

    霍如咬着糖葫芦的竹签,气鼓鼓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沈意默默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他说要亲自送刀。”霍如猛地一脚踢飞一颗石子,怒气冲冲,“结果三天一点音信都没有!要不是云卿门的人提前上门取刀,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你说,要不是狗男人藏着什么,干嘛骗我们!”

    “也……也可能是临时改计划了?”沈意小声嘀咕,连自己都听不出底气来。

    这次霍祥的去向,他也一点不清楚。难不成是绝命楼那边重新找上门了?可真要是那样,霍祥应该会做得更隐秘一点。

    总不能,真是因为别的女人?

    沈意心里打了个问号,但脑子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狗血剧情”。

    “你还替他说话!”霍如猛地回头瞪他一眼,“你到底站哪边的?”

    她越想越气,这沈意可是云吉捡回来的,结果现在霍祥疑似出轨,这小子却本能地站到了“同为男人”的那一边。

    一念及此,霍如怒其不争地锤了沈意一下,完全忘了他是未来大魔头。

    “当然是你这边。”沈意毫不还手,任由她发泄。

    见她锤着锤着,眼眶都红了,沈意无奈叹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好,我陪你抓奸去。”

    霍如一愣,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沈意怎么知道她想抓奸?难不成……他还会读心术?

    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沈意笑了笑:“平时回家你最积极,生怕晚了饿着你娘。今天却在路上拖拖拉拉,我就知道,你准备有事瞒着她。”

    “还算你有点眼力见。”霍如哼了一声,脸颊莫名有点热,别过头去道,“这爹可以不要,但铺子不能不要!以后咱俩的抚养费、房契银票都得提前说清楚,绝不能让娘吃亏!”

    说到最后,她垂下眼,声音也低了几分:“娘心软,这事她不适合插手。”

    沈意见她情绪低落,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晃了晃:“你先醒醒吧!咱们连霍祥人在哪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你娘会让咱俩独自出远门?”

    果然,霍如立刻被点燃了斗志,眼睛亮得像火苗一样:“这些我都想好了。霍祥在哪,我有办法查。”

    上次系统奖励了一个定位玉佩,可以绑定一个人,知道那人每天所在的位置。

    这种用途,一听就是助攻霍如沈意的,结果不解风情的霍如,根本没往沈意那边考虑。

    她原本打算绑定云吉,这样她就不会再弄丢这个娘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别的用场,一会儿到家她就绑定霍祥。

    “至于出门的问题。”霍如笑得狡黠,“你不是会那瞳术吗?就用来控制我娘,让她以为我们这两天一直都在家。”

    沈意差点没背过气:“你、你是认真的?”

    云吉那强到没边的内力,哪怕是上一世巅峰时期的他,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能控制,更别提现在这半吊子水平了。真动手,大概一眨眼就被她内力压制了。

    “当然认真!”霍如理直气壮,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欣赏,“你不是已经控制过那个杨蔓了嘛,这次也一定可以!我相信你!”

    沈意:“……”

    这丫头是不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娘有多恐怖?

    他正打算拒绝,可一抬头,对上霍如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我尽力。”

    “好!”霍如一拍手,干劲十足,“我来拟作战计划!路线、时间表、‘套话指令’,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负责搞定我娘,其他的,我罩你!”

    沈意无语地扶额:“怎么听着像雌雄大盗……”

    “你说什么?”霍如瞪眼,“咱俩是正义的一方!是要让出轨渣男付出代价!我们的目标是,让出轨男净身出户,一毛钱都不留!”

    沈意干咳两声,陪着笑:“没想到,我这么早就成了正义的一方。”

    上一世,十七岁之前,他都是被当成武林的大魔头,直到后来,加入不归林,成为不归林的圣主,消灭了武林,才代表了正义——他自以为的正义。

    “那是因为你跟对人了!”霍如得意地扬起下巴。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刚要推门,屋里却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女声清冷如水,是云吉。

    男声低沉而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听见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还不愿意么?”

    “不愿。”

    “他如今不在,你为何还不肯——”

    沈意与霍如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浮现错愕与……八卦的光。

    “谁啊?”霍如压低声音。

    “……你听不出来?”沈意卖了卖关子,说道,“你那个‘净身出户’的计划,可能有变。”

    霍如狐疑:“你是说——”

    沈意反问她:“有没有可能……你娘也出轨了?”

    第37章 出发 笑看风生茶盏里, 挥手只求平安……

    霍如眼看那门扇虚掩, 想起方才的那句“他如今不在”,气得脑子一热——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男人想拐跑我娘!”

    沈意一惊, 刚要拦她,霍如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娘!”

    屋内的两人齐齐一怔。

    云吉正站在书案旁, 手中握着茶盏, 神情似笑非笑地看向霍如,而她对面站着的,竟是……

    “莫大侠?”霍如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

    屋内的莫迟站在云吉对面,依旧眉目冷峻,身姿挺拔,偏偏衣角微湿, 显然是翻山越岭赶来的。

    但霍如眼神逐渐复杂了起来。

    上次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她就听杜小满提起过, 这莫迟平日里做事正直不苟言笑, 但偏偏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好他人之妻。

    不仅是云吉, 据说田婶儿也受到过他的青睐。

    在角落里趴着晒太阳的系统猪,听到霍如的内心, 开了上帝视角的它自然知道, 这些都是以讹传讹的假消息, 而始作俑者, 便是霍如。

    但如今的系统猪已经成长了, 它不再是那个于无人听见的角落骂骂咧咧的小系统了,它已经是个成熟的,能够冷眼旁观自己宿主越帮忙越乱的系统了。

    只见霍如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云吉护在身后, 怒视莫迟:“莫大侠,你怎么还没死心?我爹不在了,我还在呢!”

    莫迟:“……?”

    他转头向云吉求助,这动作落在霍如眼中,却是暗送秋波。

    还未等云吉开口,霍如抢先扑向云吉的怀里,嘤嘤道:“娘,虽然我知道我爹又蠢又笨还不老实,但你能不能,也别跟莫大侠走?”

    云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霍如的头,然后抬眼对着莫迟说道:“你看,这里比你们那里,更需要我。”

    方才莫迟将最近程谦义外出寻人,不在天衍宗的消息告知了云吉,对他来说,这是云吉回到天衍宗,告知门众真相,洗清自己冤屈的最佳时机。

    可云吉却是铁了心地不愿意回去。

    沈意在门口默默地捂脸,他只是想逗逗这丫头,但也没想到她还真当真了。

    “对对对!”霍如闻言,立刻抬头,对着莫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靠得住!娘,还是跟着我最好!”

    莫迟却误会霍如口中的男人,是程谦义与其余不信任宗主的弟子,连忙摆手解释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娘这边!”

    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愣住的霍如,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也犯了嘀咕,眼前这男人,似乎真的比霍祥,值得娘托付终身?

    系统猪再次开启吐槽模式:“你俩这鸡同鸭讲还能对得上,宿主,你可真牛逼!”

    “我不需要。”还是一旁的云吉淡淡地回答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你还是尽快回天衍宗吧。”

    闻言的霍如,豁然开朗。

    对啊!谁规定娘就一定要把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

    面对宗主明确的逐客令,莫迟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他放下一袋东西,说道:“这是京城的桂香软酥,如儿上次说,你一直惦记着。”

    说完,又看了云吉一眼,便提剑离开了。

    屋内剩下的三人,看着桌上的包裹,陷入了沉默。

    还是沈意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如儿,你不是有事要跟你娘说么?”

    这是他们方才在路上的计划,霍如引来云吉的注意,沈意趁云吉分神,把她的安神酒换成史神医新研制的强效助眠药酒,之后再伺机对她施展瞳术。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容易成功控制云吉的办法,成功率高达千分之一。

    可谁知,下一句,霍如却说道:“娘,我这几天想出去玩一玩,来益城快一年了,都没去过别的地方呢!”

    沈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到底是在用这话引起云吉注意,还是又没按照计划来?

    系统猪在无人听得到的角落接话:“保准是又改主意了。”

    果不其然,当云吉问起:“万一你爹回来了找不到我们人怎么办”时,霍如笑呵呵地说道:“那我们就往爹去的地方走呗,说不定还能碰上呢!”

    沈意一愣,换酒的手抖了一下,心想,啥意思?换方案了?

    带着娘去找爹?

    云吉注意到沈意的小动作,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酒撒了,药效就不好了。”

    沈意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指着霍如交代:“都是她的主意,我就是个打手。”

    霍如是亲生的,他沈意可不是。

    系统猪依旧没忍住,一声叹气:“……宿主啊,这大魔头都被你带成啥样了。”

    *

    一早,益城城门尚未开启,一辆朴素的马车便已经悄悄停在了吉祥如意门前。

    马车不大,帘子边却挂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铃铛,微风一吹叮当作响,声音轻脆。那是霍如前一晚非要绑上去的“吉祥物”,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这玩意能辟邪、招福、避小三。

    马车顶上,系统猪四脚朝天地摊着,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我宣布,从今日起,我正式退出农家饮食界,改走野味采风路线。”

    说着它后腿一翘,懒洋洋地在脑海里调出“本次出游美食推荐”,小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这次任务太穷了,之前有霍祥手艺加工,尚且能吃得下去,霍祥走后,这两天吃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是宿主当郡主、攻略面首反派那一趟舒坦,三餐点心六味汤,吃得我差点忘了本猪——啊呸,本系统的身份。”

    而另一头,霍如早已在屋里忙得鸡飞狗跳,唯有沈意站在一旁,微微眯着眼,盯着系统猪那副“咸鱼翻身”的姿势,脸上毫无波澜。

    不多时,霍如猛地推门冲了出来,一边往胳膊上缠布带一边喊:“娘,都准备好了!沈意,把我的点心篮提好!小系系!别踩车顶!赶紧下来!”

    她边喊边往马车边奔,麻利地蹬上车前,仰头朝顶上一瞪:“你那肥屁股再压一会儿,车顶就塌了!”

    系统猪打了个哆嗦,一骨碌滚下车顶,顺势扎进沈意怀里。

    沈意动作一顿,嫌弃地把它提着尾巴丢进车厢:“你再上去试试,我就把你晾在城墙头上。”

    门口,云吉穿着一身浅灰便衣,步履从容地走出铁匠铺,手里还提着一壶药酒。晨光洒在她眉眼上,几分冷意几分疲惫,却神色不显。

    “铺子这几日的单子,已经交给史神医了。”她淡声道。

    霍如一秒换上笑脸,凑上去撒娇:“娘,你连出门都要带酒啊?”

    沈意牵着马走到车前,嘴角一挑,顺手把点心篮放进车里,也跟着调侃道:“这不怕操心你,操心得睡不着么?”

    “咳咳。”霍如干笑两声,赶紧挥手转移话题,“总之,咱们现在出发!第一站——”

    她话音一落,手中一翻,掌心多出一块淡绿色的玉牌,玉面微光浮动,上头浮现出只有她能看到的三个字:

    “桃花镇。”

    “行程三天,顺利的话,五天就能来回。”她抬头自信地一笑,随即踮脚凑到沈意耳边,悄声道,“到时候,我负责拦住娘,你负责去捉奸。”

    热气拂过耳廓,沈意身子一僵,下意识偏头一看——

    近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

    他瞬间红了脸,连耳尖都烧得发烫,一时不敢动。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莫名其妙地……微妙起来。

    正当沈意想着要不要趁机更进一步时,街口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一道哭唧唧的身影从远处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如儿——你真的要走啦?你带上我嘛——!”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杜小满头发乱糟糟的,眼圈红了一圈,裤腿还没提好,一边哭一边直奔马车,冲得飞快,差点把系统猪给撞下车去。

    “我爹死活不让我跟,说这一路江湖险恶,怕我再去就回不来了!但越是江湖险恶,我越得跟你去啊!你要是被坏人欺负了,我不在身边,谁保护你!”

    沈意冷笑一声,眼神像要结冰,站出来直接把杜小满往后一推:“保护她?还轮不到你。”

    霍如一愣,下意识皱了皱眉:“你跟小孩计较……”

    正说着,杜小满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语气认真道:“这是暴雨梨花针,一针下去能扎断骨头!我偷偷带出来的——给你防身用的。”

    霍如闻言,顿时两眼放光。随着吉祥如意铁铺的名声打了出去,有不少武林人士都拿着图纸找霍祥打兵器,她也跟着见识了不少听都没听过的武器,赚了不少钱。

    这暴雨梨花针,可是暗器中的暗器,她穿书前都知道,名气这么大的暗器,估计能值不少钱吧?

    她眼神瞬间软下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扑过去抱住杜小满的手臂:“小满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杜小满耳根瞬间红成一片,小声补充:“我娘还给我装了两包压惊的软糕,说你吃甜的会心情好。”

    “你娘也是我最好的伯母!”霍如感动到热泪盈眶,顺手接过软糕塞进篮子里。

    “还有这个。”杜小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地递上前,眼神躲躲闪闪,“这是我偷偷攒的……原本想年底给你个惊喜的。”

    霍如接过一掂,银子哗啦啦响,起码十几两,顿时笑得快合不拢嘴:“你说人怎么这么体贴——”

    “啪!”一声脆响。

    沈意手里的马鞭甩在车门边,冷声道:“该出发了。”语气里夹着冰碴子,马都打了个响鼻。

    系统猪叼着草叶看着他,心如止水地吐槽:“这醋味,够腌十坛泡菜的。”

    霍如却一手拿着软糕,一手抱着暴雨梨花针,笑道:“娘,上车啦!小满,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小满挥挥手,摇着头,大喊道:“一定平安归来啊——”

    第38章 祈风 断碑无祭声声冷, 宿命同行一线……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大半日, 黄昏时分,天边泛起浅紫的霞光,一片小村子映入眼帘。

    “前头好像就是环西村了。”沈意坐在前头赶车, 扭头对车厢内说道,“按照你的计划, 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霍如点点头, 可云吉拉开帘子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那村子不大,青瓦低墙, 像是被浓淡不一的雾气罩住了,整片沉寂得有些诡异。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口外零零落落的新坟,一排排, 赫然地立在荒田之间。

    霍如也探头看了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怎么这么多坟啊?”

    “像是同时埋的。”云吉语气淡淡, 但手却不自觉换成了随时战斗的姿势。

    沈意也握紧缰绳, 皱眉沉声道:“这些坟没石碑, 没纸钱,连草绳封土都没……不像正常埋人。”

    “要不……”霍如看了看天色, 勉强笑着, “我们赶紧再赶一段, 别在这歇脚了。”

    “同意。”沈意当即转马头。

    系统猪趴在车窗边, 叼着野草喃喃:“宿主就这点好, 从不走恐怖副本。”

    夜色加重时,他们终于在林边寻到一间破庙。庙宇年久失修,墙皮脱落,神像断臂, 香炉里积了厚厚的灰。

    云吉生起火堆,沈意去附近取水,霍如则躺在干草铺上,抱着点心篮叼着软糕,翻看那块玉牌。

    “爹还在桃花镇,没动。”她嘀咕着,忽然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定位功能哪里不对劲。

    “这定位是凌晨更新的,每天就更新一次。而且只能绑定一次。”嘟囔了一句,把自己塞进干草堆里,翻了个身,“算了,每次都讲了,你也听不到。”

    夜深了,火光渐暗,他们简单解决了晚饭,系统猪蜷在她脚边呼噜声此起彼伏,霍如也打着盹睡了过去。

    沈意一脸嫌弃地推开了系统猪,自己靠着霍如另一边坐下,时不时偷偷瞄她一眼。云吉靠在断裂的神像下,双目轻阖,气息悠远而安稳,像是沉入了某种内息修炼状态。

    忽然——

    “咚!”

    一声极轻的撞击声从庙门方向传来,像是什么人撞在门框上,带着迟钝的闷响。

    云吉长睫一颤,睁开了眼。

    霍如也惊醒了,撑起身子刚想揉眼睛,一睁眼就看见门口有道瘦小的影子踉跄着跌了进来,身上灰扑扑的,一身道袍破得不成样子,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上似乎有几道血痕,像是被荆棘划破的。

    他跌进庙中,几乎是爬着往里滚,双臂紧紧抱着怀中的布囊,气息混乱,显然是强撑到此。

    “谁?”霍如一惊,猛地坐起。

    云吉已经无声无息地起身,朝门口走去,步伐稳健,警觉而不露锋芒。

    那少年挣扎着抬头,倚着门边的香炉柱子,几乎是本能地低声念道:“天雷听令……九天雷祖,五方雷神……”

    这熟悉的口诀让沈意怔了一下,心头骤然一跳。

    祈风?!

    他身子猛地一倾,凑到前方,正要确认——

    “砰!”

    庙门被猛地一脚踹开!

    五六个黑衣人鱼贯而入,身手矫捷,眼神凶狠。为首的男子一眼扫过庙中倒地的少年,冷笑出声:“果然躲在这儿。”

    “啧,小杂种跑得倒快,今儿看你往哪逃!”

    云吉脚下微动,内力已凝聚到指尖,但她尚未出手,霍如却先一步冲了出去!

    她护在众人之前,扬声喊道:“暴雨梨花针,再敢上一步,我让你们变成筛子!”

    说完,啪地一声,打开了杜小满送她的暗器盒。

    暴雨梨花针——破风而出!

    嗖嗖嗖!

    银光激射,在破庙中闪出锐利的寒光,为首的两名黑衣人肩头、腿部瞬间中针,惨叫倒退。

    其余几人见状骇然,回头一看,果然是名震江湖的暴雨梨花针!

    本来只是想盗几个坟赚点小钱,没想到惹上有暴雨梨花针的主,而且,这庙里,似乎有一股很强的内力蓄势待发,于是反应最快的一个领头,见形式不对,立刻喊道:

    “撤!”

    剩下的盗墓贼也不敢恋战,撂下几句狠话,转身逃出破庙。

    云吉微微侧身,没动手,只是淡淡扫了沈意一眼。

    霍如的性子,冲上前,是意料之中。只是,沈意这小子,怎么也?

    待盗墓贼走后,庙中重新归于安静。

    少年仍靠在柱子边剧烈喘息,片刻后才缓缓抬头,望向趴在地上回收针的霍如,眼里有复杂之色:“……我自己也能赶走他们。”

    得,又是个不懂感恩的人。霍如也懒得跟他废话,捡完地上的针放回盒子里,转身安慰起云吉:“娘别怕,有我呢。”

    随后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出神的沈意,心里有些小得意,果然是幼年体大魔头啊,这点小阵仗就把他吓到了。

    殊不知,此时的沈意,脑海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还真是祈风!上一世,他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跟他有些相似的遭遇,因为异域的长相,从小被人欺辱,只是祈风上一世命比他好些,被一个道士收养,远离世俗许多年。

    算起来,如今应是祈风第一次偷跑出来历练的时候。

    而此时的祈风,也撑着胳膊站起,缓缓走到她面前,不情不愿地抱拳郑重说道:“在下祈风,祁连山门下道童。无论如何,今日蒙恩救命,师傅从小教导我,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说吧,怎么偿?”

    霍如调侃道:“一根针一两,少了六根针,六两。”

    闻言,祈风一愣,脱口而出:“我们道士没钱。”

    “那你说个啥?”霍如见状,拉起沈意,挽着云吉就准备回去补觉。

    还是沈意先开了口,温声道:“后面还有些草垛,你自己铺个床先睡一晚。”

    话音未落,连霍如都察觉到不对劲,煞有介事看了沈意一眼,正好看到他盯着祈风那炽热的目光。

    什么情况?

    霍如又回头看了看祈风,虽然瘦,但个子很高。眉眼分明,却柔中带韧,一双眼清澈明亮,如雪后初融的湖水。肤色偏白,轮廓却不似中原人那般圆润,鼻梁挺翘,唇色微淡,带着几分天生的清冷与疏离。即便一身破袍狼狈不堪,站在那里,却宛若山间白鹿,安静而不染尘埃。

    看到这里,霍如心中不禁有一个猜想。

    难道,这大魔头——看上这道士了?

    她这次出门“捉奸”的第一个非预期收获,竟然是一个劲敌?

    系统猪在干草堆里哼了一声,已经习惯了宿主的脑回路:“我宣布,宿主自己给自己制造了支线任务:修罗场,正式启动。”

    *

    第二天早上。祈风在庙门边独自坐了会儿,片刻后起身,径自走回庙里,捡起那只滚落在角落的布囊,一手拍了拍袍角的灰,一手抱拳,对着霍如说道:

    “你说六两银子,我没法现在给你,但救命之恩,不敢不报。我决定跟着你们,出力抵债,直到还清为止。”

    霍如还在往嘴里塞软糕当早点,闻言差点噎住,咳了半天才把点心咽下去:“你跟着我们干嘛?我不要你还,咱俩不熟!”

    祈风一本正经地摇头:“我师父说,有恩不报,雷劈也该劈我。我命里带雷,不能冒这个险。”

    “……”霍如嘴角一抽,啊这——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们真不用上你——”

    “我同意。”沈意忽然插话,声音冷静,目光却盯着祈风,“多一个人帮忙,我们安全些。”

    霍如转头看他,眼里写满了警惕。

    果然,他就是看上人家了!

    这大魔头,对自己好感度50%的时候都没这么主动!如今这么主动,这好感度都80%了吧?系统,帮我看看,沈意对这个祈风好感度多少。

    系统猪:“猜的挺准,81%,毕竟是大魔头的唯一挚友。”

    “嗯?奇怪,这大魔头现在应该不认识祈风,怎么会对他好感度这么高?”

    “难道——宿主还真说对了?这才是这攻略任务最难的地方?”

    可霍如这才想起来,系统猪被静音了。

    一猪一人,默契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云吉却并未卷入他们的拉锯,而是轻声开口问:“那几个黑衣人,是盗墓贼?”

    祈风闻言,神色一正,点头道:“是。他们听说环西村最近出了怪事,说所有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暴毙了……全村人把小孩的尸首一夜之间埋在村外,陪葬了不少东西,可是却不立碑,不烧纸。”

    他说到这,神情带了一点隐隐的悸色:“他们怕真有邪祟,便抓了我来,替他们开个道。”

    庙中陷入短暂沉默。

    霍如咬着软糕咔哧咔哧,一边嚼一边骂:“这些混账东西,真是连死人的主意都打。”

    沈意若有所思:“难怪那些坟看起来那么仓促,没任何祭祀痕迹。怕是埋的人自己,也在害怕。”

    祈风点头:“我也是刚下山,师父说凡间历练需慎言慎行,不涉邪祟。但这事儿……的确邪得很。”

    第39章 桃花镇 茶肆惊闻鬼尸返, 桃林未到事……

    桃花镇在望, 路上的景致也逐渐热闹了些。

    中午时分,众人行至一处山脚,正巧遇上一间临道茶肆。草棚顶的招牌已歪斜, 桌椅虽旧,却收拾得干净。

    正午日头毒辣, 几人便寻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歇脚。

    “小二, 来一壶茶,几碟点心!”霍如拍了拍桌子,语气熟稔, 装作一副出门在外多年江湖老饕的模样。

    “哎好嘞——”店小二麻利地送上粗瓷壶杯,见几人衣着不俗,又带着兵刃,眼神一亮, 试探道,“我姓陈, 可以叫我陈小二。看着阵仗气势, 几位想来也是来参加宁掌门葬礼的武林人士?”

    此话一出, 霍如正端杯的手一顿,抬头:“宁掌门?哪个宁掌门?”

    “还有哪个宁掌门?就是天衡门的宁掌门啊。”店小二笑道, “前几日就传出噩耗, 说宁掌门遭暗算身亡, 五脏六腑都被打烂了。后天不就是出殡之日, 天衡门发了请柬, 西南区各大门派都来了不少人,连天下第一宗,天衍宗都派了好几名弟子前来吊唁。”

    然后他俯身小声道:“可我听说,那尸体, 根本不是送回去的,是自己走回去的!”

    霍如被吓了一个激灵,拍了拍桌子,大声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众人也被她这一嗓门吓了一跳,尤其是店小二,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可余光打量了一下气定神闲的云吉,若有所思。

    然后他陪着笑,继续对着霍如问道:“阁下一行,一看就器宇不凡,敢问是哪个门派?”

    沈意闻言,心中一沉,冷冷说道:“我们没有门派。”

    “莫友门派!”那小二惊呼,然后拱手陪着笑道,“久仰久仰!”

    最终还是跟了他们一路的祈风一愣,小声喃喃道:“还有这个门派?”

    系统:“西南官话的锅。”

    只听那店小二凑近沈意,追问道:“可还招人?我也算有些武功底子。”

    霍如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不是武林人士!”

    谁知话音刚落,那店小二的笑立刻收了起来,起身离开,边走边嘟囔道:“不招就不招嘛,骗人干什么。”

    霍如气不过,对着云吉吐槽道:“什么人呀,想拜师想疯了吧。”

    倒是系统猪在一旁,静声解释道:“这世道,武林人士为一等人,不会武功又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下等人’,自然待着机会就想拜师。”

    云吉神色未动,只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宁掌门既死,我们也理应去吊唁。”

    沈意也皱起眉:“我们去干嘛?更何况,我们想去,人家未必让我们去。”

    想到宁家那三兄弟之前在武林大会接风宴上的样子,霍如也点点头,道:“不过,说不定爹在那儿吊唁呢,毕竟天衡门也给过咱那么大一笔生意。”

    祈风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得神色平静,嘴边含着一口热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宁掌门’,五脏六腑都没了,还能自己回宗门,是不是像江西赶尸那种?”

    几人:“……”

    霍如不想继续讨论这种鬼神说,她摸了摸袖中玉牌,低头看了眼,自言自语道:“定位还是在桃花镇。”

    若霍祥真是为了宁掌门葬礼而来,确实是比偷情,更好的结果。

    只是,说不通。

    霍祥离开益城时,宁掌门暴毙消息还没传开,那他就没有理由是专门为了葬礼而来。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最初出于别的目的,来到了桃花镇,可谁知,正好碰上了宁掌门的葬礼。

    桃花镇,桃花镇,想来这镇上,野桃花不少吧?

    霍如想到此处,冷笑了一声。

    “别怕。”沈意误以为她还在想宁掌门的事,主动伸出手拍拍她,“若真是鬼神,有祈风在呢。”

    霍如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

    哟!这才多久,就这么信任那外人了?

    “奇怪。”祈风这边却也陷入了沉思,问道,“那宁掌门,可是在环西村附近出的事?”

    云吉正在喝茶的手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祈风想了想,却挠挠头道:“随便问问,因为环西村那些新坟,也是最近几天才下葬的。”

    “只是时间凑巧吧。”霍如赶紧吃了一大口点心,安抚内心的害怕。

    见状,祈风立刻挺直了身子,认真说道:“姑娘莫怕,有我祈风在,不会让鬼神害了你。”

    “那就谢谢了哈!”霍如并不以为意,随口敷衍道。

    但祈风一脸认真地问道:“那这可值得六两银子?”

    霍如:“……”

    另一头,云吉起身去找店小二结账,正巧瞧见那店小二正躲在后檐下,一边偷懒,一边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醉鹤步》,皱着眉头比划身法,动作又扭又僵,像在跳迷信广场舞。

    她目光淡淡一扫,忍不住出声:“步伐太散,重心浮。”

    店小二吓了一跳,急忙藏起秘籍,回头一看,是方才那位内力最稳的女子,顿时惶恐得要跪:“是我不该偷练——”

    云吉摆摆手,并未听他啰嗦,伸手指了指地面:“按书上第四页那句‘醉中转影,一寸落虚’来试。”

    店小二愣了一下,迟疑着照做。

    这一次,脚一虚,重心一转——居然稳了!

    他瞪大了眼,惊为天人:“我、我好像懂了?!之前练了三年都没练明白!您?!难道就是莫友门派的掌门??”

    云吉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撕书调整顺序,一边回答道:“这书上顺序不好,你按照这个顺序,慢慢练。”

    她说完,将重新整理的书递了过去,又放上了几个铜板,便离开了。

    只留店小二在原地呆立良久,捧着那本旧书,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

    数月之后,江湖某处茶楼。

    一个年轻人独自饮茶,身法轻灵,衣衫简朴却藏不住身上那点“习武人”的气息。

    有人好奇问他:“这位兄台,看你气度不凡,敢问是何门何派?”

    那人放下茶杯,肃然抱拳:“在下,莫友门派弟子。”

    “莫友门派?”众人皆愕然,“没听说过。”

    他一脸虔诚:“我那门派掌门只点一式,便可举一反三,武功自成。只是弟子人少,且大多隐居,世人不可知罢了。”

    众人哗然,惊为奇遇。

    那人抬头望天,一脸豪情:“我这一生,便要替莫友门派,闯出一个名头来!”

    而远在益城的沈意,却在打喷嚏:“谁在背后骂我来着?”

    霍如调侃道:“可能是你新收的小弟。”

    沈意:“……又瞎说。”

    系统猪:“宿主……你有时还真能误打误撞地猜对真相。”

    *

    桃花镇不大,原本是宁家两姐妹选的一块桃花林,方便练武,后来又在此建立了天衡门,渐渐成了一个镇。

    如今,这小镇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变得格外热闹。

    镇口挂着白幡,路边茶肆、客栈门口都贴了“恭送宁掌门”的讣告,行人三五成群,江湖人衣袍飘飘,刀剑在腰,背后门派旗帜随风微扬。

    “啧,这镇子哪还像镇,简直一脚踏进江湖大会了。”霍如叼着糕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系统猪缩在她怀里,小声提醒:“天衡门本就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门派,掌门一死,牵动半个江湖,想不热闹都难。”

    霍如一如既往听不到,倒是云吉抬眸看了眼街头张贴的讣闻,神情微动。

    他们正往前走着,忽听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霍姑娘?你怎么在这?”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一青年身着素白袍服,长身玉立,眉目温和清朗,正是——宁宇。

    “哟!”沈意当即阴阳怪气道,“这谁啊?”

    霍如也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怎么在这?”

    宁掌门应该是他爹吧?后天葬礼了,不在天衡门里待着,怎么也在外面瞎逛?

    “我跑出来散心的。”宁宇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一丝疲惫,“看不惯那气氛,便出来避一避。”

    宁宇与霍如他们虽不对付,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如今,他对众人的态度,倒比在益城时,友善不少。

    云吉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微微皱眉道:“宁掌门刚走,天衡门就开始争掌门之位了?”

    宁宇一愣,他记得这女子,似乎是莫迟的心上人。

    于是,他语气更加温柔,苦笑道:“也不能说是斗……只是掌门之位悬而未定,后天的葬礼上,宗门长老团会宣布下一任接班人。二哥和大哥,最近……都挺忙的。”

    “那你呢?”沈意略带疑惑地问,“总不是对掌门之位毫无兴趣吧?”

    上一世,带着全武林围剿自己的,正是已坐稳天衡门掌门之位的宁宇。

    可这未来的掌门,眼下看起来,兴致不高。

    宁宇摇摇头,不言语,反倒是转而问起:“你们是来参加葬礼的?”

    “……顺路来玩。”云吉如实回答道,却赶紧被霍如打断了。

    “当然是特意来吊唁宁老前辈的!”霍如一脸认真又真诚地说道,“我爹他应该先我们一步到,不知你有没有看到?”

    “霍铁匠?”宁宇摇摇头,随后看了云吉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邀请道,“反正我也闲着,不如我带你们在镇里逛逛,一会儿进天衡门歇脚?”

    他笑得温文尔雅,完全没有之前在杜家的跋扈。

    霍如闻言,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想到能蹭吃蹭喝蹭住,她笑眯眯点头:“那就多谢宁三公子啦。”

    第40章 安排 红紫腰绦分势力, 温言笑里种权……

    天衡门为客人安排了几处清幽的偏院, 霍如和云吉、沈意三人被安置在西厢,祈风则被单独安排在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小斋中,说是方便清修, 实际也是怕他那一身显眼的道士装扮,在武林人士中惹出是非。

    “人都走了, 就别看了。”霍如倚在廊柱上, 望着祈风远去的背影,又侧过脸看了一眼满脸‘不舍’的沈意,心底莫名有些吃味。

    沈意闻言, 收回眼神,看向她,淡淡提醒道:“你娘去后厨找酒去了,你再不去找人, 她就回来了。”

    霍如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往外走:“本姑娘心里有数!”

    这一走动就是大半天。

    霍如在天衡门里四处晃悠, 遇到人就热络地搭话。她时而帮侍女扶一把快要倾倒的茶盘, 时而替忙碌的弟子接过沉重的包裹, 三言两语间就把话题引到自己想打听的事情上。

    可直到日头西斜,她也没打探到半点关于霍祥的消息。

    “奇怪……”霍如蹲在一处回廊的阴影里, 盯着手中的定位玉佩喃喃自语, “分明就应该是这里的啊。”

    回到西厢时, 黄昏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 在屋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意独坐窗前,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群小松鼠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他面前的木几上爬行,时而组成圆形,时而排成直线——显然是在配合他的瞳术练习。

    系统猪蜷缩在他脚边,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发出细微的鼾声。

    “人分明是在这儿啊,可就是找不到,怪了。”霍如猛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随手将外袍往椅背上一甩。

    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本想挂在椅背上,却没个准心,差点打乱了沈意精心控制的松鼠队伍。

    沈意眉头微蹙,手指轻轻一抬,接住了霍如的衣袍,将散开的松鼠立刻重新列队。

    他反手将衣服挂在了自己的椅背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如今天衡门来吊唁的人众多,许是没人注意到。毕竟这葬礼还关系着下一任掌门之位,比起这个,没人关心一个陌生人来没来。”

    霍如整个人扑倒在榻上,抱着绣花枕头闷声道:“也是……”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弹坐起来,盘腿而坐,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才去前殿和后院走了一圈,客人真不少,江湖上的门派几乎来了半数。不过——”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接待不同门派的下人,还不一样呢。”

    沈意终于将目光从蚂蚁队伍上移开,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霍如顿时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咱们隔壁那几个穿百山门服色的,接待他们的下人和接待咱们的不是同一批。”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腰间:“你记得不?他们腰带颜色不一样。接待咱们的是蓝色,接待他们的却是红色。我打听过了,绑红色腰带的人,都是宁鹏的人。”

    “许是按照到达时间安排的。”沈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手指一勾,一只蚂蚁乖乖爬上了他的指尖。

    霍如撇了撇嘴,从榻上跳下来,跑到沈意跟前,一把按住他正在把玩蚂蚁的手:“可跟我们同时入住的东厢房那几个药王谷来的,接待的下人却是绑着紫色腰带——是宁远的人!”

    她的手掌温热,紧紧压在沈意的手背上,让他失了神,指间的蚂蚁趁机逃脱了他的瞳术控制。

    沈意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扫向窗外来来往往的天衡门下人,回想起一路看到的情景,若有所思:"那看起来,宁宇的人是最少的。"

    被吵醒的系统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地躺着,四只小短腿在空中蹬了蹬,心想:“那是自然,宁鹏是长子,最早接触门里业务,所以与不少门派交好。宁远是次子,但为人圆滑,在武林里也有不少好名声。”

    “如此看来,宁宇不太可能在这次葬礼上成为下一任掌门。”沈意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

    可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天衡门的掌门确确实实就是他。

    “也不一定。”霍如突然凑近,近到沈意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沈意的耳畔:“我觉得,天衡门内部弟子里,能服众的只有宁宇。”

    “为何?”沈意红了耳根,不自觉地往前靠了靠,离她更近了些。

    霍如直起身子,双手抱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啧,长得帅天赋又好,这种人在慕强的门派里,当然最吃香。”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还冲沈意眨了眨眼。

    沈意一愣,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长、得、帅?”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铜镜中的自己,又迅速移开。

    这死丫头什么眼光?宁宇那种也算长得帅?沈意在心里冷哼一声,完全没注意到系统猪正用看透一切的眼神在他和霍如之间来回打量。

    “宿主没看出来,原来是个拉扯高手啊,就这一两句,大魔头的好感度又拉高了一个百分点。”系统猪惊呼道,可惜,它还是处于静音状态。

    两人正闲聊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送到这儿吧。”是云吉的声音。

    霍如开心地蹦到门口开门,却见门外还有一人——莫迟。

    “莫大侠?”霍如嘴角抽搐,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方才她出去打探的时候,分明没看到莫迟啊!

    “宁掌门遭遇不幸,我带着几个晚辈,代表天衍宗来吊唁。”莫迟语气清淡,但目光一直落在云吉身上。

    霍如下意识站在了他俩中间,目光也冷了几分,说道:“我爹也来了。”

    “是么?”莫迟似乎随口应答,可是眉头却不经意地微微皱起。

    “你爹真来了?”倒是云吉侧过脸,反问道。

    “应该来了。”霍如胡诌道,“方才我听下人说,前两天来了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中年男子,也姓霍,估计就是他了,只是好像没住在偏院跟后院。”

    “那许是跟莫迟他们一样,住到后山了。”云吉想到此处,对着莫迟说道,“劳烦你帮我们留意下,霍祥还不知道我们也出来玩了。”

    “是。”莫迟低眉应下,可很快就抬眸,看向霍如,问道,“只是有些奇怪啊,后山住的,都是天衡门弟子,客人据我所知,只有天衍宗被安排到了那里。”

    霍如一愣,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还是沈意开口道:“许是被安排去打刀了,天衡门的武器库,也在后山。”

    “对对对!”霍如连忙点头道,“我们吉祥如意出品的刀,都是三年保修的!”边说边给沈意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那有机会,我会向天衡门问问。”莫迟也不再怀疑,对着云吉说道,“那你早点休息,明早见。”

    说罢,便行礼离开了。

    霍如警铃大作,她就知道,莫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她娘的!毕竟是跟曹孟德一样,喜欢人妻的男人!

    沈意却眯起了眼,轻哼一声,像是在不动声色提醒:“原来,宁宇打的,是这个主意呢。”

    霍如看了看沈意,问道:“这跟宁宇有什么关系?”

    沈意看了云吉一眼,又看了看霍如,简单说道:“你猜,为何上次还瞧不起咱们的宁宇,这次却对我们如此热情,还主动接我们来天衡门入住?”

    “不是因为上次他输给我,心服口服?”霍如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

    沈意噗嗤笑了一声,说道:“我最初也这样以为的。可是刚才看到莫迟也在,还是代表天衍宗,作为上客入住的后山,那宁宇这次的‘以礼相待’,就不是跟我们俩有关了。”

    说罢,他看了云吉一眼。

    “我?”云吉指着自己愣了一下,“我不觉得宁宇认识我。”她的身份,目前除了莫迟跟沈意,应该没人知道,虽然她也没有刻意隐藏。

    沈意继续说道:“他也许不认识‘你’,但他或许听说过,天衍宗的莫迟,对一个云吉的女人,非常上心。”

    “所以……宁宇这回彬彬有礼,是想借我娘跟莫迟搭线?”霍如这才明白过来。

    “这宁三公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别的武林门派大多支持他两个哥哥又如何,只要天衍宗这个龙头老大稍微对他另眼相待一些,他就离这个掌门之位又更近了一些。”沈意满意地推理道。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最终是宁宇最终成了下一任掌门的原因。

    “大魔头啊,你也有失手的时候。”系统猪在屋内自顾自调侃道,可惜依旧因为静音,没人听得到。

    很快,云吉也传递了这个信息:“那他恐怕要失望了。天衍宗已经定好了他们推荐的下一任掌门,不是他。”

    “什么?”沈意瞳孔地震,“不是他还能是谁?宁鹏?宁远??”

    这跟他上一世的信息对不上啊!

    而云吉带着两个小孩进了屋,关上门,小声说道:“宁如是。”

    “谁?”霍如皱着眉头反问道,“宁家哪儿有这么个人?”

    “有。”云吉认真回答道,“她是宁思难产,生下的女儿,宁流唯一的侄女。”

    “等一下,宁思是谁?”沈意追问道。

    “宁流的四姐,就是真正凭本事当上掌门的那位。”霍如解释道,“原来她有女儿啊,可是没看到如今天衡门有女弟子啊。”

    “对,宁流为了让她躲避宁思仇人的追杀,不让她进天衡门习武。”云吉回答道。

    谁知话音刚落,霍如就冷哼道:“哼——为了让她躲避追杀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给她一把刀么?把人家的刀抢走算几个意思。”

    闻言,云吉一愣,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初宁流向天衍宗称述如何安排宁如是时,是这么说的,她也就信了。

    “那如今让她重新坐回掌门之位,也算是把刀还给她了。”云吉自我安慰道。

    可谁知,这下连沈意也跟着冷笑起来:“将一个绝世好刀,当着一堆壮汉的面,交给一个婴儿,你猜,会发生什么?”

    云吉再次被点醒。

    原来,这就是方才莫迟遮遮掩掩不愿说明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立刻起身,往门外走去。

    “娘,你干什么去?”霍如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问道。

    “找莫迟改安排。”云吉冷冷地说道。她已经错了一次了,不能再错一次。

    “哎呀娘!”霍如却拉着她,劝道,“你别被男人那些表演骗了!”

    见云吉面露不解,霍如继续说道:“是!莫大侠也许是表现得好像很重视你,可是那是与他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若真让他在天衍宗跟你之间选一个,他肯定无脑选天衍宗啊!”

    云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所以,只能是天衍宗的宗主,才能让他改安排。”

    “没错!”霍如见云吉很听劝,于是放开了手。

    可谁知,下一瞬,云吉便飞一般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句:“还是如儿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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