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早就看出来那是个遥控的炸弹,所以第一时间破坏了那个信息传递源。”
在警视厅进行的案件汇报以这句话结尾,萩原研二走下台,接替他的是另一名同事。
“爆炸事故的案发地是邻近的大楼,炸弹恰好安置在了无人区,加上紧急疏散,因此没有人员伤亡。”
大厅传来了一些窃窃私语。萩原扫视了一圈找到幼驯染的身影,后者则不依不饶地拦住浅井警部,“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松田君,”即使是这样,男人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恼怒,而是心平气和地说着,“那位女性只是碰巧发觉了犯人的阴谋。”
“碰巧……别以为用这种话就可以糊弄我。”松田冷笑一声,“即使是巧合,她连笔录都不用做就可以直接离开吗?”
浅井警部恰到好处地做出微妙的停顿。
“算了。不说我也能猜到是和谁有关。”松田拉长了语调。
“这里好热闹啊,小阵平在聊什么呢——”
“萩你不要插话。”
“欸……但我不是没事吗,炸弹也好好地拆掉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啊——!”
松田阵平摘下了墨镜,露出来的眼睛里有怒火,“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犯人百密一疏,但如果那枚炸弹不是安装在邻近的大楼,或者你被派去另一栋楼排爆的话怎么办?”
“……”
萩原研二难得有些语塞。浅井警部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轻轻颔首后离开。
“松田……”
“那女人绝对知道什么,你也猜到了吧?别告诉我你每天过去只是为了去喝糟糕的咖啡,连名字都查不到,还和诸伏联络那么密切。”
“嗯。”萩原点了点头。
“所以结论呢?”松田盯着他。
“……很难说啊。”萩原慢慢道,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不过肯定和炸弹的阴谋无关。”
“这我当然知道……!”
“她——还有小诸伏在做什么,小阵平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比如最近的匿名举报?”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
“真是让人不爽。不只是诸伏那家伙,她那天看着你的样子……”
简直可以称得上悲悯,就像萩原研二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让人……十分地不爽。
“说不定是来自未来的巫女呢?”萩原开了个玩笑,“看到了我早死的结局所以专门回到过去帮助我什么的。”
……
松田阵平冷静地看着他:“你想打架吗?”
“玩笑而已——”他避之不及地摆了摆手,“现在我可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
原本以为……会被带去警局。
毕竟松田都说了那种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自己是共犯吧。
没有料到的是,你在爆炸之后的混乱中被苏格兰带走了,他身边跟着金发深肤的波本,看见你的时候脸色有些复杂。
苏格兰找到你的时候脸上连惊讶的神情都没有,只是冷静地告诉你需要快点离开。
「被警察找到就不好了。」他如此解释道。
直到坐上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你仍然有些讪讪。
开车的人是波本,他的车技意外很平稳,就像普通人一样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车流。
这两个人大概是刚刚结束任务吧。
……就在这附近,是有意还是巧合呢。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驾驶座的波本开口了。
“组织的外围成员也爱凑爆炸的热闹吗?”
非常平淡的口吻,你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全都是试探。在这个侦探遍地的世界,身为普通人才更应该谨言慎行。
你咬定主意沉默。
反正……苏格兰先生应该会解决的。
“总是很善良啊……”苏格兰叹着气,“有时候觉得有点太过头了,也教育过,但这孩子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呢。”
波本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善良吗……”他似乎笑了一下,尾音被窗外的鸣笛声吞没,“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地稀缺。”
“哈……波本,你也不赖。”
谅是你也听出了他们说话的奇怪之处,并且在几秒之内就猜出了原因。
……大概是车里有监听一类的。
“现在去哪边?”
车流重新开始行驶。
苏格兰似乎在思考,“之前的的地方就好。”
下车的时候你偷偷观察了一下周边,但没看出任何特别之处。普通的地段,普通的公寓楼,普通的居民三三两两经过。
面前的两瓶威士忌以一种自然的态度带着你走进了公寓楼。
“……那个……我也要去吗?”
微弱的反抗下一秒就被无情镇压。金发男人回头看了你一眼,对你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明明已经习惯了吧……是因为抗拒我吗?”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苏格兰轻轻揽住你的肩膀,温和地安抚道,“不会太久的。”
不容拒绝。
你抖了一下。
门锁被轻柔地扭开,又重重地锁上。
所有声音归于平静。
不远处的汽车关上了窗户,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容平平无奇,似乎突然对四周的风景失去了兴趣。
“到这里就够了吧。”
车里空无一人,他平静地说。
通讯器闪烁着红光,男人听了一会,嘴角勾起微笑。
分明是可以淹没在人群中的一张脸,却流露出了十足的精明。
她低声笑了起来。
“是啊……没想到波本也会对别人的猎物出手,狡猾的男人。”
“gin,你的怀疑也可以打消了吧。”
进入公寓后发生的事情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
或者说,这才是应该会发生的事情吗……?
波本疲惫地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副正在专心休息的样子。苏格兰则是换下外套,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上还带着水汽。
这种气氛……
“累的话可以去睡一会。”
你正准备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闻言惊愕地看着苏格兰。
他有些无奈,“不用紧张……只需要你和我们进入这个房子就好,之后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为什么……?”
“为了给你的身份再上一层保险。”
波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冷淡地看你,紫色的眼睛意外地有几分坦荡。
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
那是……属于降谷零的眼睛。
你不由得看得愣住。
“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在你心里我的形象有那么糟糕吗?”
……
似乎是想到了你的大猩猩言论,诸伏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格兰,连你也……?”
“抱歉,有点得意忘形了。”诸伏景光轻咳一声,“总之因为一些原因,我们都认为让波本也加入你的庇护者行列比较好。”
“……波本先生?”你非常震惊。
“苏格兰到底给你传授了些什么……”波本扶额,“只是做给组织里其他人看的伪装罢了,我不会真的动你。”
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也别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波本说,“即使有两个代号成员庇护也不代表着绝对安全,该做的打算是什么,你知道吧?”
苏格兰颔首。
波本重新阖上眼睛,眼皮微微颤动着,让整个身体都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在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想到同期有可能会在今天的爆炸中死亡,那种感受让人作呕。
你垂下眼眸,“不……我什么都没做,是苏格兰先生……”
“从波洛跑到爆炸现场是因为好奇吗?”
你语塞。
“光有勇气是不够的,”波本点评道,“一时的鲁莽反而会让你死得更快。不说别的,如果我们没赶到把你带走,你想过怎么和警察解释吗?”
“这个……”
“逞英雄还需要别人帮忙扫尾也太弱了。”
你深深地反省了自己,“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好了。”苏格兰打断了你的自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需要道歉。”
波本欲言又止地看了你们一眼。
“……去休息一会吧,这里很安全。”苏格兰察觉到你低落的情绪,第二次劝说。
精神上的倦怠感和迟来的沉重同时压上你的心,整个十一月以来你都不能好好入睡,他一定发现了。
你没有拒绝,很听话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客厅里剩下的两个人一时无话。苏格兰选择保养琴包里的枪械,波本则是皱着眉查看手机。
大约在房间里的女孩子已经睡着后,有人才终于忍不住道。
“……没想到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你们。”
“零以为是什么样?”
……降谷零沉默了片刻,“算了,没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还有君度酒……”
“有我和你在的话,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降谷零紧盯着他,突然气势一松,耸了耸肩。
“算了,有想保护的人……也是好事。”
苏格兰放下枪械,笑了笑,“是吗?”
“对啊……”降谷零放下手机,“你把自己逼得太紧,没有任何锚点,会让人担心也是正常的吧。”
……
「再见了,零。」
苏格兰垂下眼,“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哈……?”
降谷零感觉有点牙酸,“你还真是——”
–
未读消息:5条。
「明明约好了今天要见面欸!」
「好想喝波洛的冰咖啡。」
「这次小阵平也和我一起来了。」
「我可是结束了汇报之后拼命赶来的波洛……」
「拉钩也不算数了吗……!」
一觉醒来以后,手机上的未读消息让你头皮发麻,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向萩原警官道歉。
走出房间的时候波本已经离开了,苏格兰正在专心地给狙击枪上油。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休息得好吗?”
“嗯……”
“那我们走吧,晚上还是回原本的安全屋比较好。”
刚入夜之后的气温不算冷,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反而刚消除掉一份过去的悲伤回忆,他理所当然地提议:“要走走吗?”
你和他漫步在并不宽阔的人行道上,背后有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行过,他眼疾手快拉了你一把,把你护到内侧。
你们的肩膀碰到一起。
不远处的河堤有学生在弹着乐器唱歌,路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阵轻柔的风吹过。
你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唱歌的学生之间,露出了一点怀念的表情。
“诸伏先生喜欢音乐吧。”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以肯定的语气结尾。
他莞尔:“上学的时候练过贝斯。”
“真好啊。”你说,“一定也有过和朋友合奏的时光,想到就让人感觉非常温暖。”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你一眼:“你呢?”
“唔……怎么说呢,”你听见自己说,“虽然喜欢,但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听歌什么的还是会的。”
你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学生们的演奏告一段落,你轻轻地哼起一段旋律。
“追逐兔子的那座山……”
他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说话。
“……何时才能回到……”
“……故乡……”
诸伏景光踩碎了一片枫叶,清脆的响声让你一下子醒悟过来。你咳嗽了一声,脸颊泛起红晕。
所幸他什么没问,只是默默凝视着河边的热闹场景,直到走进安静的居民区,他斟酌了一会才开口。
“你想听听……我过去的事吗?”
你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如果可以的话……!”
他失笑:“当然可以。只是应该和你了解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诸伏先生亲口说的就不一样。”
他平和地和你说起了过去,没有特别多情绪,从无忧无虑的童年一直到沉默的国中,高中,大学生活没那么美妙但也不糟糕,在警察学校结识的友人们真诚又炽热,是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回忆。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剩下的……你应该也知道了。”
女孩子从他讲到家人离散后就没再说话,一直盯着脚尖,却又能感受到你听得很认真。
他试探地问道:“抱歉,说得太多了吧?”
“……才没有,一点都不够。”
你的脸涨得红红的,对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很懊恼,固执地没去看他,咬着牙忍住不让眼泪流得太凶。
“诸伏先生……你以后要给我讲更多,更多你的事情。不只是过去,还有今后的故事。”
“真的太过分了。”你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怎么会有人短短十分钟就讲完自己的一生呢。”
“抱歉——”
“也不要再道歉……!明明诸伏先生什么都没做错,却一直道歉。太不公平了!”
他愣住了。
疾驰的车辆从你们身边飞驰,转瞬即逝的车灯照亮了他的蓝色眼珠,又很快熄灭。
“唉……”
你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发顶和身体传来温暖的触感。
“……我真的很不会安慰哭泣的女孩子。”
诸伏景光一只手轻拍着你瘦削的背部,一只手放在你的头顶,以一种非常珍惜的姿态环住你。
“要听什么都可以。今后……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吧。”
你听见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