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站着的人没有走，里面的顾重珉不肯放手，时析也真是很难想到，在自己被拒绝的五年后，顾重珉会突然向自己告白——而告白进行时的场景竟又是如此离奇。
现实还真是很难预料走向。
时析继续挣扎着，压低声音：“……你没听到外面的声音吗？你先放手啊！”
“听到了，我不放。”顾重珉也坚持，“你先回答我，肯不肯跟我试。”
“……这种事不可以试的。”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如果你做不出选择，我帮你选择愿意。”
“……”
？
还可以这样？
那真是很有顾重珉个人风格的回答了。
时析知道自己不给答案是很难出去了，因为只有自己会在意被外面的人知道，顾重珉可什么都不在乎。
“……那我考虑一下？行不行？”时析只好放缓口风，主动退了一步。
然后顾重珉就进了一步，追问：“你要考虑多久，什么时候能给我答案？”
“……”
“那下班时给我答案。”
敲门声叩叩响着，副总的声音再次响起：“顾总，顾总？”
时析连声应了：“……好好好，今天下班的时候就给你答案，好不好？”
顾重珉这才满意，终于肯放开时析。
时析生怕他反悔，连忙快步往门口飞奔，毫不犹豫地开门出去。
倒吓了在门外的副总一跳：“哟小时，你在里面啊？”
时析点点头：“……嗯，顾总问我些事情。”
幸亏办公室隔音效果不错，不然要被副总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时析只能杀人埋尸了。
时析回到座位坐下，试图冷静，结果反而越来越乱，感觉发生的一切都很荒唐。
太乱来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
时隔五年，还是被顾重珉拒绝后的五年，他竟然听到了顾重珉的告白。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在办公室面对顾重珉时，时析看上去似乎很冷静，应对回答平缓，好像他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
实际怎么可能呢。
眼下独自回想思索一会儿，如梦幻假的感觉还是游走全身，直接将他定身般，让他一动不动，又让他发冷发抖。
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如今事态的走向呢？
平心而论，时析就是开心的。
不管是不是还喜欢顾重珉，都有种时隔五年大仇得报的扬眉吐气。
可扬眉吐气后呢？
开心后呢？
如今他们不是学生了，都已经步入社会面对真正的成长了，那么需要考虑的问题自然也变多变得现实起来，不再是靠互相喜欢就能在一起的年纪了。
未来以后，工作生活，桩桩件件小事，哪怕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都可能成为杀死一份感情的利刃。
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一辈子，有良心感情上的保证，能结婚，享有法律上的认证，那自然是很好的。
可若不能呢？
说不定顾重珉一年后就腻了呢？
到时真正需要付出代价的是谁？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吃一堑长一智，时析很明白，他们两人之间，需要付出代价的只可能是自己。
因为顾重珉永远有优渥的家世兜底，别说只是谈恋爱分手了，他就算骗人感情，就算做了无数败坏道德底线的烂事，他都可以说走就走，走五年也好，十年也好，甚至是五十年一辈子，他永远有这样的底气，有无数可供选择的退路，条条退路通罗马。
但自己是没有的。
他已经被顾重珉伤害过一次，还能承受第二次吗？
时析不知道。
因为很多事情也注定做不出选择。
有时就算做出了选择，也很可能是错误选择。
……
答应了顾重珉在下班时间给他答案，时析想要逃避，只能无限拖延下班时间，永不下班。
也算卡上bug了。
但只出现一个bug很显眼，总有被修复的时候。
晚上八点半，这层楼的员工全部走光，终于只剩下时析一个，顾重珉迫不及待地从办公室出来。
“你以为只要你不下班，就可以回避这个问题，不给我回答了是不是？”
这大半天顾重珉也不好过，心心念念就等着下班时间赶紧到，谁知时析跟他来这招，愣是熬到所有人都走光。
顾重珉的耐心熬至负数，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来抓时析已经是极限。
“别跟我说你现在还没下班，你早就下班了，现在已经是加班时间了。”
时析抿抿嘴唇，弱弱地说了句：“……没说加班时间不算上班啊。”
只要他不下班，期限就还没到。
“那我现在打上这个补丁，加班时间不算。”顾重珉说，“就算算又如何呢，你能加班多久呢，不也早晚要给我答案吗？”
“……”
时析在心底重重叹了声气。
是啊。可不是吗。
谁说不是呢。
但时析叹这一口气，是因为他在经过这么久的考虑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拒绝顾重珉的选择。
虽然五年不见，可看顾重珉的脾气手段，跟以前没太大变化。
永远顺风顺水的大少爷，也遇不上什么需要变化的事。
那么按照时析对顾重珉的了解，不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顾重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为他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灌入骨子里的娇生惯养，本性自我，想要什么就要，要不到就闹，闹到得到为止。
而且一件原本没那么想要的东西，越不让他得到，越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非要得到。
时析要是拒绝他，除非真离职不干了，否则按照顾重珉的脾性，很快就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追求自己。
可辞职更是叫时析吃亏，他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哪能这么容易辞。
再说了，顾重珉家是行业领军企业，他辞职后又能去哪？
这就是成长后需要面对的现实。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顾重珉，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有超过友情的关系。
以前是同学朋友没什么，多点特别照顾大家也能理解。
但要成了情人关系，那不仅是时析的专业能力将受到质疑，连人际关系都会受到影响了。
想到这些，时析心里也觉得可笑，很荒诞很诡异。
以前他那么喜欢顾重珉，都敢说出生孩子这种话，就是为了跟顾重珉在一起。
现在终于能跟顾重珉在一起了，却似乎成了他思量种种现实后的被迫选择。
时析深呼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看向顾重珉：“……好吧，我们好好说，你先听我说。”
顾重珉应道：“嗯，你说。”
时析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的，现在的我们很不合适。”
顾重珉迅速拧眉：“哪不合适？”
“身份背景，家世地位，一切的一切，都不合适……你是星迹集团的大少爷，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自己觉得我们相配吗？”
那自然是问谁都不会觉得他们相配。
但顾重珉不在乎。
“那又如何，我很有钱不好吗？”顾重珉立刻回道，“以前我做个普通人，你还会喜欢，就敢告白，现在我能给你更多，你倒说我们不适合了？”
顾重珉有点生气，气时析有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你真是笨死了！”顾重珉恨不得用手指戳他额头，“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你要多少钱我都有，你竟然还说不合适！”
时析欲言又止：“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想要的只是——算了，对着现在的你，我说不出这些话。”
因为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假。
才说了顾重珉是星迹集团的大少爷，两人家世身份的对比就摆在眼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靠近顾重珉是为了钱，其中就是很有钱的问题。
好在顾重珉更早认识了时析，也了解时析，听到这话立刻回道：“为什么对着现在的我就说不出口了？你凭什么歧视现在的我？”
“……”
谁歧视他了？
谁敢歧视这位大少爷啊？
“我知道，这跟钱没关系，你最想要的只是一个小家，将里面布置得满满当当，然后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躺客厅看电视打游戏。”
顾重珉想证明他对时析说过的话也上心，他还记得有这点。
“难道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我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的！”
“……”
时析确实没想到顾重珉还记得这个细节，那一秒，心间像蓬开一颗棉花糖。
即便现在的顾重珉固执难缠，是在半强迫地逼他选择妥协，但时析仍为这样的小细节感动。
时析问：“……你能吗？”
“怎么不能？”
想起时析跟江蕴的温馨小家，顾重珉更是要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小家，大平层行吗，大别墅好吗？”
时析抿抿嘴唇：“但你的身份，你的家庭背景，你的人际圈，或许都会成为阻碍……我们两个，是很难有未来的……”
时析努力说得很委婉了，可落在顾重珉耳里，还是会气闷。
别人趋之若鹜的一切，巴不得统统装进口袋里，到时析这里居然就成了麻烦跟累赘。气死他了。
顾重珉冷峻了眉眼，沉声问：“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觉得我只是一时起意，是不是？”
时析避开了视线。
没否认。说明顾重珉猜对了。
顾重珉更气了：“……是，以前是我不好，我是个胆小鬼，我还迟钝，这么多年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喜欢你。”
“但我想了你这么多年，在这之前，我们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是一时起意？”
时析摸摸鼻子，依旧回避视线。
不信任的姿态毫无改变。
顾重珉更生气了。
“好，那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我正大光明地追求你，让所有人都来做见证，这样总行了吧？”
“……”
行你个大屁股。
时析最担心的情况差点真发生了，面对顾重珉真是半点不能掉以轻心。
时析瞪大眼睛：“……你别乱来，你说的不是试试吗，这是试试吗？”
顾重珉逮住重点：“那你的回答呢，要试试吗？”
“……”
顾重珉也不傻，时析搞来绕去说了一堆，最后没能将顾重珉说服，还让顾重珉把话题带了回来。
时析没招了。
跟他想象中分毫不差。顾重珉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就闹到得到为止。
时析偷偷摸摸叹了声气，不想被顾重珉发现，最终向现实妥协：“……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在公司表现出来，如果你能做到，那我就和你试试。”
虽然听上去是像到了时析的同意，可附加条件还是让顾重珉不太痛快。
其实顾重珉哪来得及想之后公开的事，能先让时析答应就不错了，之后的事情再一步步慢慢来。
可时析这么一说，这事就好像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了，顾重珉的逆反心理立刻上来。
“为什么不能公开？”
时析准备的理由充分：“……我们之前也需要时间重新相处，如果还要应付别人，我会觉得很累，你能理解吗？”
顾重珉心底冷哼，嫌弃他呗。
说得好听，什么累不累的，说穿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呗。
顾重珉心底立刻极度不满，但这回忍住了没发作。
算了。
反正时析已经答应了，能答应就很好了。
只要他能在“试用期”向时析证明自己的真心诚意，公开也就是下一步的事罢了。
就是顾重珉心里没什么满足感，尽管时析答应了，可说了那么多悲观的话，再见时析消极的态度，顾重珉完全不觉该有的喜悦。
顾重珉想了想：“那你亲我一下，表示关系确认，我就答应你。”
“……”
这就开始讨价还价，提上要求了。
“亲一下没什么吧，又不是没亲过，我还亲过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时析赶紧打断，随后飞快在顾重珉脸上亲了一口，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话来。
而时析软软地亲了一口后，顾重珉被烦闷占领绝大领地的心情瞬间好转许多。
时析真的好香。
顾重珉恨不得将他抱进怀里，好好地闻个遍。
事实上顾重珉也这么做了。
想法闪现三秒，他就将时析抱进怀里，鼻子贴到时析脖子根，蹭上去用力地闻了起来。
鼻尖蹭到皮肤，温度交换，时析当场一身鸡皮疙瘩，半边身体都麻了。
赶紧挣扎：“……你干嘛啊，放开我。”
顾重珉不放：“闻闻你啊，这又怎么了，你好香啊。”
“……”
“这就是你说的，信息素的味道吗？为什么有时候能闻到，有时候闻不到的？”
“味道跟个人体质，还有身体的激素水平有关，就是时有时无的……好了，你别闻了，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时析就不客气了：“你跟狗一样。”
“……”
顾重珉无法反驳，这种行为还真是跟狗差不多。
顾重珉松开时析，又提了别的要求：“把你手机给我。”
“做什么？”
“先给我，解锁了给我。”
时析不明所以，但愿意配合，真将手机解锁，递给了顾重珉。
顾重珉接过：“刚刚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故意没回。”
起初时析还愣着，反应过来顾重珉是要看他的微信，赶忙伸手去抢：“……等下，不行，你不能看！”
可惜来不及了，未读对话框显示在最上方，顾重珉一点开微信，就看了自己。
心想时析是真没看消息啊，顺手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时析五年前发送失败的聊天记录，密密麻麻的小作文。
顾重珉瞬间呼吸一滞，其实根本看不完全部内容，因为太多太长了，他下意识往上滑了几下，只觉得怎么都拉不到尽头。
只有几个字眼在不停地反复出现：对不起，别拉黑我，找不到你。
然后手机就被时析抢了回去。
顾重珉站在原地，此刻说不出话了。
愧疚后悔再次溢满心头，难怪时析不愿意相信他，实在是他过去的行为太伤人了。
“对不起，当时我……”
“不说了。”时析打断，“算了，都过去了。”
顾重珉捏了捏掌心，心里也明白，承诺再多都不如直接行动有用，这次他一定好好补偿时析，再也不让时析受半点委屈。
时析藏好手机，心里也冷静不少。
他不知道顾重珉对这段感情会投入多久，但他知道自己最好还是清醒些，别太沉沦，一定要保持随时都能抽身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