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真龙篇：爱的奇迹
太阳还未升起，靠近岸边的地方出现一艘大船，十名船夫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他们将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就着天光困惑地看了眼堆满河岸的大箱子以及满满一车罗莎玛丽花束。
“这么多？”
“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
岸上的人吸了口饱含罗莎玛丽香味的空气，和船夫一起把一整车的罗莎玛丽花束和表面贴着易碎物标签的大箱子抬上船。
“装满了，可以出发了。”
船夫吸了口气，解开绳索，展开船帆，娴熟地操纵船只。
“启航——”
船只随水流滑入奥罗湖中，随着波涛几次转折后，突然，一阵强风吹过，阳光像雨水一样倾泻洒下，晨雾散开，美丽到不可思议的风景呈现在船夫们面前，仿佛海市蜃楼的幻觉。
一座罕见的西大陆风格建筑的宫殿，主体由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近五分之一的部分依靠柱子的支撑悬在水面上，另有近三分之一的建筑掩映在树木的绿荫中，远远望去，美轮美奂的白色建筑反倒成了小岛的绿荫世界的一部分。
——这是他们每天都能看到的画面，但每次见到，心中都会重新涌起强烈的感动。
此刻，阳光如金色的火焰般包围着小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让人无法忽略的魔道气息。
船到了岸边，船上的人还没有行动，担任外围护卫的“龙牙兵”们已经赶来。
“停——”
船员赶紧停船，并把船只固定好。
“排成一排，把东西搬到岸边，就可以离开了。不许说话，不许东张西望！”
……
即便箱子已经被放回坚实的土地，箱子里的萧云依然感觉身体在剧烈摇晃。
（根据凯利尔提供的情报，罗莎玛丽宫里的男女仆人通常在离宫的钟声响起后走出来，把东西搬回去……所以……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
萧云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祂正注视着自己，他也知道祂不会阻止自己的到来。
这是祂为他精心设计的阴谋，也是他对祂的主动挑战。
铛——铛铛——
钟声响起，清澈的音色在湖面蔓延。
细碎的脚步声同步出现，好不容易得到稳定的萧云又一次被人抬起，摇摇晃晃地穿过宫殿，放在地毯上。
“好了，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们就可以下去了。”
凯利尔的声音响起。
“是。”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仆人们离开房间。
随后——
箱子被打开，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萧云的视野内。
“陛下！”
凯利尔难掩激动地说道，伸手扶萧云出来。
萧云走出大箱子，站稳后打量四周，发现房间不仅光线昏暗，左右两旁都是密闭的柜子。
“这里是——”
“殿下的衣帽间。”
说话间，凯利尔打开柜子，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方宫廷服饰：“陛下，请先换上这身衣服。”
“好。”
萧云脱下斗篷，穿上东大陆风格的丝绸长袍，金线刺绣外袍，系织锦宽腰带。
凯利尔上前，按东大陆风俗为萧云缠上繁复的头巾，并为头巾佩上镶嵌蓝宝石的特色珠宝。
“另外几个箱子呢？”
萧云问凯利尔。
“龙牙兵把它们抬进了库房。”
“那几个箱子里也有人，是我为这次行动准备的尖兵。派人支开龙牙兵，安置好他们。”
“是。”
凯利尔暂时离开房间。
缠在萧云胳膊上的“塔主”立刻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看了眼改换装扮后的萧云。
【大皇宫下方睡着一条黄金龙的传言是真的……我闻到了它的味道，也感受到了它的脉动……】
“有办法唤醒它吗？”
【很难，因为它的情况比我更糟糕。】
“塔主”摇晃着脑袋表示。
【我虽然残缺不全，被砍了四肢挖了眼睛切掉犄角和翅膀，长期封印在罪塔里，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能通过吸收徘徊在罪塔的怨念缓慢恢复，前段时间又吃了魔皇子……它的身体比我完整，可它的自我意识几乎溃散，无法凝聚，被迫长期昏迷沉睡，最近一百多年还被祂用魔道手段持续抽取力量……】
“好吧。”
此时，凯利尔回到房间。
“陛下，尤拉和尼莫已经过去。”
萧云点点头：“带我去哥哥那边。”
“是。”
……
谨慎起见，凯利尔带萧云穿过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又通过洒满阳光的庭院进入花房，抱起绚烂盛开的罗莎玛丽，
“我们所有人的心始终忠于殿下，但我们的身体随时可能被‘恶魔孢子’寄生，意识遭遇魔道催眠，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祂的傀儡。所以——陛下，即便是我，您也不能报以完全的信任。”
“我明白。”
萧云接过罗莎玛丽，用硕大盛放的鲜花遮住大半面容，确保不会被宫殿里的其他任何人认出后，沉重地吐了口气。
随后，凯利尔带萧云继续前行。
阳光透过蕾丝一样的树荫缝隙洒在身上，本就萦绕全身的罗莎玛丽的香气顿时更加浓烈，凯利尔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引路，走廊两旁的树荫里时不时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一瞬间，萧云产生了奇妙的错觉，仿佛他此刻正跟随幽灵的指引，行走在早已沦为废墟的宫殿的过往梦境中。
此刻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宫殿的主人其实是亡者……
突然——
“到了。”
凯利尔停下脚步，神情有些紧张。
“请稍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房门。
房间里非常安静，窗户拉着两层厚重的窗帘。
然而，开门的瞬间，萧云只觉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房间正下方藏着一个媲美太阳的发光体，明亮到刺眼的光穿过地板，将整间屋子笼罩在白光中。
【——你看到了对不对！那道光！黄金龙的光！能和你身体里的东西相呼应的光！】
“塔主”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黄金龙的光……和我体内的系统相呼应的光……）
【主人的房间正下方是黄金龙的脑袋，你走进房间的瞬间，沉睡的黄金龙突然睁开了眼睛。所以，我们都看到了光！】
“塔主”补充说道。
然而，即便眼睛被神秘的光刺得几乎看不清屋内的任何东西，萧云却没有发出惊呼或者抱怨。
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落在房间正中位置那张被地下涌出的过量强光照亮的大床上。
——垂到地上的厚重帷幔成了透明的薄纱，雅里斯如雕塑般寂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请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说完，凯利尔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强光渐渐消退，萧云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挑开玫瑰色的帷幔，看着仿佛盛开的花朵般美丽却又像雕塑般缺乏生机的精致苍白的面容。
“哥哥……”
心被强烈的疯狂所缠绕，连呼吸都在此刻濒临停顿，
他本能地抓住几乎没有温度的冰冷左手，掌心毫不意外地被爱情女神雕像刺痛。
“收到凯利尔的信件以后，我立刻赶了过来……我知道这很可能是祂的陷阱，但比起掉入陷阱，我更害怕此生再也不能见到你，无法让你听到我的声音……雅里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醒过来，我……我……”
【呼吸……他需要呼吸……】
严肃而神秘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响起，和“塔主”无关，也不是祂的声音。
（谁！谁在对我说话！）
【……是我，正在对你说话的是我。在你踏上这座湖心岛的瞬间，我感应到了你……我需要你……】
（你？卧室下方的黄金龙？）
【“魔道睡眠”名为“睡眠”，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假死手段，有一定可能导致施术者永远无法醒来……偏偏他还和黑暗、死亡存在天然的联系……陷入“魔道睡眠”后比普通的魔道师更容易受到永眠吸引……】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蠢东西每天都举行血祭，对他施加诅咒污染，以为这样做能让他提前醒来。实际上，祂的行为只会让他离死亡越来越近！】
（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醒来？）
【先确认他的生死情况。】
（嗯。）
萧云吸了口气，左手紧紧攥住雅里斯的左手，右手放上他的额头，然后用指尖小心地推开眼睑检查瞳孔，又划过鼻翼和嘴唇，测量他的脉搏，确定雅里斯依然拥有呼吸和脉搏。
（还活着，至少还活着。）
萧云欣慰地想着，在疑似黄金龙的神秘声音指导下，没有任何退缩地低下头，将生命的气息压入雅里斯的唇舌间，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直到——
“啊……”
虚弱沙哑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幽幽响起。
萧云惊喜抬头，发现雅里斯正用宛如幽灵的冰冷眼睛盯着他，嘴唇发出的声音微弱到即便凑近倾听依然无法听清楚。
即便如此，萧云依旧激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
因为雅里斯的嘴唇正漏出气息。
他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正一点点地、摇摇欲坠地恢复生命力。
“雅里斯……”
【——你现在最好不要和他说话，更不要让他产生激动情绪，他刚刚从永恒的死亡宫殿返回，身体极度脆弱，最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的大脑产生堪比巨锤敲击宫殿的激烈回响。】
（谢谢你……）
萧云低头，紧紧抓着雅里斯的手，感受冰凉的指尖逐渐泛起的温暖，心脏被焦虑、恐惧、兴奋……交错的情感压得无法正常跳动。
（雅里斯……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他的手指如此冰冷，心跳和呼吸都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在分离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承受着怎样的恐惧……不仅害怕我可能不会回来，也担心我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为了再次见到我，为了不被祂获得自己的力量，他封冻自己，挑战从死亡中复活的奇迹……）
（造成这一切的是我的过分自信，我天真地以为底诺斯的分别是一场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暂时离别……）
“弟弟……”
安静而神秘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萧云赶紧抬头，亲吻雅里斯的额头与嘴唇，小声说道：“你刚刚醒过来，暂时最好不要说话……”
“没关系，我想……我想说话……想确信自己已经逃离了死亡……”
“嗯。”
“是天黑了吗？我的眼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天没有黑，现在是白天。”
萧云的胸口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苦涩。
“你现在太虚弱，任何声音、光的刺激都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所以周围暂时必须非常安静，非常暗……但是你不用怕，也不用怀疑……你已经逃离了死亡的控制，你很安全，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一直守在你身边……”
“可是……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在死亡手中……”
“刚从‘魔道睡眠’状态中醒过来的人难免有这种错觉，你需要长时间的康复休养。”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康复吗？”
“当然……”
“……‘魔道睡眠’期间，除了断断续续的和你对话……倾听包括祂在内的很多声音，我还经历了一些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东西，我现在根本无法确定我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
“雅里斯——”
“我想我的身体其实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变成了僵尸，被众神在黑暗中复活……所以我的身体无法长大……但因为还在思考、还能行动，我误认为自己还活着……可是我真的还活着吗？真正的我早就已经死了……我是一抹附着在身体上的亡灵……”
他用微弱得必须紧贴嘴唇才能勉强听清楚的声音喃喃述说，脸庞茫然地对着昏暗的空气，眼睛睁开，却什么都看不见。
“雅里斯……你需要休息……”
萧云伸手，小心地抚下雅里斯的眼睑，帮他闭上眼睛。
做完这个动作后，萧云心中突然泛起巨大的悲伤——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分明是生者对待死者的动作！
雅里斯没有尝试再次睁开眼睛。
微光下，他的嘴唇轻轻抿动。
“这段时间……每当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死亡带走的时候，我就会努力回想……想着和你的约定，和你一起度过的各种瞬间……我真的很高兴……我遵守了诺言……我成功度过了死亡，回到你的身边……”
“是的，你度过了死亡。”
萧云把手轻轻地放在雅里斯的胸口，确定心脏已经开始有规律的跳动，又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确认呼吸仍在继续后，终于松了口气。
但当他试图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外面焦急等待消息的凯利尔时——
雅里斯的手用近乎石化的顽固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走……或者带我一起走……去哪里都可以……不要、不要再抛下我……”
“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再和你分开。”
萧云轻声说着，坐在床边，攥紧雅里斯的手，既是对雅里斯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自言自语。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握住你的手，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永远……”
“永远……”
“是的，永远……”
他将雅里斯的身体抱入怀中，感受这奇怪又神圣的时刻。
（很奇怪，明明这里是祂的巢穴核心，明明祂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明明无止境的战斗、磨难和痛苦都在房门外等着我……我的心却出乎预料地平静……只想和他抱在一起，享受这梦幻般的片刻安宁……）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说话也不要紧，只要紧紧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呼吸、心跳就可以了……”
“我们之间的纽带是永远的……不会因为灵魂失去身体之类的小事就被切断……”
……
夜色已深，凯利尔踩着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走进连星光都无法流入的房间，先为依然抱着雅里斯的萧云送来可以使用吸管的糊状食物，随后用丝绸沾上清水，小心地涂抹在雅里斯的嘴唇上。
他无比专注而安静地做着这一切，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他都确信如果雅里斯停止呼吸，他会毫不犹豫地追去另一个世界。
“啊……”
雅里斯突然昂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萧云：“……我死以后，希望可以被鲜花包围，而不是躺在豪华的棺材里，身上堆着冰冷的珠宝。”
“你不要多想，你不会死，你会和我一起长久地活下去——”
“……是吗？”
“你现在感受到的不适是从死亡宫殿归来的人必须承受的副作用，过几天就会好……”
“真的能好吗？”
雅里斯微微勾动嘴唇，露出比平时更像幽灵的可疑笑容。
萧云笑了笑，轻声嘀咕道：“好吧，其实我和你一样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它也将是我的决定……”
“嗯，没关系，这是你的选择。”
雅里斯平静但明确地说着，微微动了下身体，以更加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
“晚安了吗？”
“晚安。”
萧云满意地嘀咕着，和怀中的苍白面容一起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
……
夜晚结束，白天来临。
萧云睁开眼睛，发现雅里斯正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自己。
“嗯？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你知道你已经掉进了一场阴谋吗？”
雅里斯的声音依然很虚弱，但是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知道。我知道我掉进了他抓捕我的阴谋，至少在祂看来是这样。”
萧云收紧胳膊，确保雅里斯的身体不会从怀中滑落，缓缓说道：“罗莎玛丽宫现在应该已经被层层包围，甚至很可能我们只要走出卧室，就必须面对数以千计的敌人的围攻，可是我不在乎。”
“我在乎。”
雅里斯盯着萧云：“你不该为了让我醒来冒这么大的危险。”
“没有什么危险比永远失去你这件事更加可怕……”
萧云轻轻眨了眨眼。
【你已经连续三天没有通过“塔主”和我说话了，我非常担心你……而且，经祂的默许下送出来的凯利尔的信里也说你目前正处于死亡的边缘。】
【于是你就——】
“是的。”
萧云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涸的嘴唇。
【根据我对祂的猜测，祂暂时不会立刻收起包围圈，祂原本就需要我唤醒你，何况昨天上午我进入房间时——下方的黄金龙睁开了眼睛。】
【是的，我当时也感应到了……】
雅里斯紧紧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能感应到黄金龙的脉动，它像一根闪光的细线努力把我从死亡拉回现世……因为它的力量，我才不至于彻底迷失在黑暗和死亡的宫殿……】
【你说得没错，祂是个愚蠢的野兽，险些害死你的蠢笨家伙。】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
雅里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藏在罗莎玛丽后面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花香和没药的香味随摇曳的火焰充满寂静的房间。
“靠在你身上，我感到很平静……”
“我也是……”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侍从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向紧紧依偎的两人鞠躬行礼后，转身贴着凯利尔的耳朵一通细语。
“嗯。”
听完细语，凯利尔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床前，正要说话——
“外面发生了什么？”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岛上的‘龙牙兵’数量增加了三倍，岛外围着至少二十艘全副武装的战船，另外，早就沉入水底的连接水上宫殿和湖岸的铁索桥正被拉出水面。”
“祂要开启对我们的追杀吗？”
萧云的表情很轻松，眼睛里充满了力量。
雅里斯摇了摇头。
“祂暂时不会对我们动手，祂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想办法将我们连同下方的黄金龙一起完整地送去按祂的想法建造的圣都，然后启动祂精心炼造的魔道法阵，通过献祭我们达到成神永生的野心。”
“然而，圣都的魔道法阵是错误的，祂的构想更是错得离谱，祂精心设计的献祭只会破坏宇宙本身的平衡，将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和真正的黑暗带到这个世界。”
雅里斯轻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林鹿”、“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57章 真龙篇：久别重逢
“所以——”
萧云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雅里斯：“我们依然占据着绝对主动？”
“是的。”
雅里斯的声音很虚弱，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只要没有成神，对生活在高维度空间的众神而言，祂都是只需一只手就可以覆灭的极其微不足道的存在。”
“……神……到底是什么？”
萧云忍不住问道。
“你问的是哪种神？”
雅里斯眨动眼睛。
“我们所熟知的神以及和神的故事——包括闪和雅——大多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祂们生活在我们遥不可及的高维度空间，牢牢占据着大众的崇拜，却几乎从未对人类历史造成正面影响……”
“既然神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为什么还要——”
“因为大众需要神，统治者也需要神——在找到比神更有效、更能够团结和管理人民的工具以前，神和以从神为绝对核心的宗教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雅里斯缓慢地说道。
“所以神塔真的是……”
“嗯，众神设计神塔的用途确实如你所想……然而，即便是众神也不能保证祂们设计的东西在实际投入使用后能完全按照祂们的最初构想一丝不苟地运行……神塔是如此，双生神信仰是如此，神圣家族和大祭司制度依然如此……”
“所以祂们不是真正的神，至少不是符合大众想象的全知全能的神。”
“是的，对生活在现世的我们而言，神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对神们而言，祂们也同样受到名为宇宙黄金律的用于维持、协调宇宙运行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的控制和影响。宇宙黄金律之上应该还存在更高层次的力量，那是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过遥远的存在……”
“既然是太过遥远的存在，就不要主动去想了。”
萧云抱住雅里斯，将“塔主”转移到他的身上。
“一路上，这家伙一直絮絮叨叨吵个不停，直到你醒来那一刻它才安静。”
【你想害我被他掐死吗！虽然他现在没力气掐死我！】
“塔主”不服气地瞪了眼萧云。
雅里斯也听到了“塔主”的抱怨，伸出虚弱的手指，碰了碰它的小脑袋。
“你看起来很娇小。”
【我只是暂时看起来娇小，一旦吸收了足够的死亡、黑暗、扭曲，我可以立刻塞满整个奥罗湖——不行，奥罗湖下面那家伙正在醒来，我要是直接压它身上，它会和我打起来的。】
“那家伙？沉睡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
萧云饶有兴致地问道。
“塔主”点了点头。
【这座皇宫到处都是出卖人性接受黑魔道改造成的所谓“龙牙兵”和被祂以各种邪恶手段残忍杀死的少男少女的怨灵，本该形成比光明皇宫、罪塔更严重的黑暗、扭曲，结果——因为那家伙长期睡在皇宫下方——怨念和黑暗全被它吸收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黄金龙醒来，不再吸收祂这些年制造的黑暗扭曲，帝都的大皇宫会迅速沦落为比光明皇宫更黑暗更恐怖的魔域？”
【没错！】
“塔主”骄傲地昂起脑袋。
【祂是个愚蠢的家伙，祂单知道把皇宫建在黄金龙的沉睡之地上方能够持续不断地汲取黄金龙的力量、用黄金龙的光明属性化解祂的黑魔道血祭实验造成的各类黑暗扭曲，却不知道黄金龙的眼睛其实是黑色的。】
“而你虽然是黑loong，眼睛是金色的。”
【是的！就是这样！】
“塔主”越加骄傲得意。
【那家伙是和我同一个龙蛋孵出来的双胞胎，我的身体是黑色，眼睛是金色，它的身体是金色，眼睛是黑色。】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件事？”
萧云皱眉。
【因为……】
“塔主”偷偷看了眼雅里斯，小声嘀咕。
【我被封印在罪塔里太久太久，丢了很多记忆……直到踏上这座小岛、感受到它的脉动，我才想起这些……】
【我也是如此……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想起我并不孤独……】
先前指点萧云唤醒雅里斯的神秘、严肃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我丢失了很多记忆……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本能地活着、沉睡着……直到他出现，沉睡的我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自我意识……之后是你的到来……】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
萧云温柔地说着。
“虽然我和你一样丢失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谢谢……】
然后，一根宛如触须般的细长金色光线从下方冒出，小心翼翼地勾住萧云的尾指。
【我现在感觉很好，我想我很快就能恢复活力。】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主动吸收这座皇宫的黑暗和扭曲，全部留给我！这些东西能转化成我的力量！】
“塔主”冷不防说道。
【当然没问题~亲爱的弟弟~】
金色光线松开萧云的尾指，顽皮地划了下“塔主”的尾巴，随即如流光般消散。
【——亲爱的……喂！】
回过神的“塔主”瞬间炸鳞。
……
……
喂雅里斯吃完流质食物，确定他已经睡着，萧云离开光线昏暗的卧室，走进会客厅。
会客厅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再次见到萧云，萨米特和莉莉激动得当场跪下：“陛下！我们、我们实在是……”
“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错。”
萧云温柔地说着，目光落在莉莉的小腹处：“你怀孕了？”
“是的。”
莉莉露出羞涩的笑容：“离开车队以后，我们就……我们不知道这份幸运能够持续多久，但是我们已经下定决心永远在一起……结果……”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萨米特懊悔地说道。
“我不仅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孩子！我还——”
“你们是不幸卷入一场完全超出你们的想象和能力范畴的战争的普通人，没必要苛责自己。”
随后，萧云向因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惴惴不安的卢克伸出了手：“卢克，过来，靠近点，到我面前来。”
“是、是的。”
卢克有些胆怯地走到萧云面前：“主人，我、我……”
“卢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萧云搂住卢克的肩膀，温柔地告诉少年：“我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导致你不得不和我一起面对超出你的常识和想象的危险战斗——这是真正的战斗，北城区历史上最激烈的帮派冲突在它面前都只能算作小孩子的游戏。”
“我不怕死！”
卢克紧抿嘴唇，低声说道：“我只怕自己在战斗中表现得像女人、孩子一样脆弱无能，成为主人的拖累。”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成为我的拖累。”
“我的能力……”
“是的，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孤儿的你不仅让自己在混乱的北城区活了下来，还保护了数十个比你更加弱小的孩子，带着他们一起生活，这份组织力和领导力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主人……”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成为我的拖累，你能活到最后……”
“嗯、嗯……”
卢克咬紧嘴唇，努力忍住眼泪。
“总之，你们这几天都要保持冷静，正常吃喝休息，让身体始终处于最佳状态，努力让自己活着熬过这场不属于你们的战争……”
“是的，我们要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卢克握紧拳头。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拿起剑为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们而拼命战斗。
看到卢克明明是个瘦弱的孩子却比自己有担当一万倍，萨米特顿时再次鼓起勇气，站在萧云面前：“陛下，我也要参加战斗！”
“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你的妻子，不要成为我们的负担。”
萧云不客气地说道。
萨米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
一番简单的安排过后，众人陆续离开会客厅。
卢克没有走。
他低下头，犹豫很久：“主人，我、我真的不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成为你的负担吗？”
“我对你有信心。”
萧云轻拍卢克的肩膀。
“可是——”
“我已经下定决心。”
“那、那……我、我可不可以……呃、呃……”
卢克低下头，吞吞吐吐。
“怎么啦？”
萧云不解地看着卢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我想见一下他……就是那个……我、我……”
卢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
“你想见雅里斯？”
“是的！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卢克激动地说道：“包括主人在内，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很美丽，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他在主人心中是特别的……”
“他刚从死亡宫殿返回，身体非常虚弱，任何风吹或者光照都可能对他造成不可想象的伤害，等过几天——他的情况稍好些，我会带你去见他。事实上，他也很想见到你。”
“……他……雅里斯大人对我有兴趣？”
卢克又惊又喜，忍不住暗暗满足。
“他听了我的讲述，觉得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萧云微笑着告诉卢克。
……
……
连接水上宫殿和湖岸的八座铁索桥依次升起，聚集在湖心岛周围的全副武装的船只越来越多，张扬的黑魔道力量让本就受结界影响而呈现为诡异的深蓝紫色的天空显得色彩浓烈，宛如地狱绘卷。
然而，即便湖心岛以外的世界早已被乌云笼罩，罗莎玛丽宫的天空依然明亮到刺眼，不可思议的金色阳光笼罩着整座宫殿，连带罗莎玛丽宫周围水域也像溶解了灿烂的火焰般闪闪发光。
“是你的力量在支撑着这座宫殿吗？”
萧云站在临水的大理石阳台上，询问黄金龙。
【是你唤醒了我。】
黄金龙谦逊地回答道，宛如触须的金色细线仿佛小猫般讨好地卷动萧云的手指。
“你的头部在湖心岛下方，那你的身体——”
【很久很久以前，我从高处坠落，在大地上砸出了一个坑，这个坑就是奥罗湖的雏形……】
“那你的身体岂不是——”
萧云回想“塔主”那完全展开后可以绕光明皇宫外围一圈的巨大体型，又看了眼四周广阔浩瀚的水域，感慨道：“哥哥果然是哥哥。”
【胡扯！我们的身体尺寸差不多！只不过它从高空坠落，砸出来的洞叠加了重力冲击！所以看起来似乎比我大一圈！】
“塔主”伸直身体据理力争。
【弟弟，你还是这么争强好胜。】
黄金龙的金色细线裂出一截分叉，调戏不服气的“塔主”。
“塔主”再次气得炸鳞。
【等我找回我的第二只眼睛，长出四肢、犄角、鬃毛……我一定拔光你的鬃毛，扒掉你的鳞片！】
【弟弟，你说什么？你的眼睛、四肢、犄角和鬃毛……】
黄金龙的声音充满震惊。
【是的，你从高空坠落沉入睡眠后，我被挖了双眼、砍了四肢、切掉犄角、拔光鬃毛……封印在高塔里……现在的我虽然成功脱困还顺利找回了一颗眼睛，看起来依然像一条奇怪的蛇……】
【那……那祂……】
【嗯。】
“塔主”闷闷地说道。
“你们在讨论什么？”
萧云问道。
直觉告诉他，它们讨论的内容涉及一个古老而恐怖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和雅里斯有关。
“……‘祂’是谁？是和雅里斯有关的那个存在吗？”
【呃、呃……】
“塔主”结结巴巴。
“不能说吗？”
萧云眯起眼睛。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黄金龙的态度异常含糊。
“所以，‘祂’究竟是谁？”
【是、是……祂是雅的一部分……至于具体的情况，等我们成功脱困以后再说……总之，众神的事情很复杂，雅里斯的情况更加复杂……】
“好吧。”
萧云承认，脱困是当务之急。
……
……
萧云带着卢克走进雅里斯的卧室。
昏暗的光线让习惯了明亮的卢克感觉强烈不适，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坐在床边的如精灵般透明纤细的人抓住了。
“……”
卢克茫然地看着雅里斯，眼中逐渐充盈泪水，嘴巴在不知不觉中张开，险些发出尖叫。
“怎么啦？”
拥有浓密黑发的精灵张开苍白的嘴唇，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美丽面容完全不符，却微妙地契合了卢克此刻的感受——比起活在现世的人类，眼前这个人更像一只拥有透明翅膀的奇妙蝴蝶、或是绽放在昏暗沼泽的妖娆阴花。
他所散发的神秘与超凡脱俗实在太强烈，以至于卢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感觉，只能瞪大眼睛茫然地盯着这个人——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眼前这个人会在自己眨眼的一瞬突然消失。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
雅里斯不解地笑了笑：“因为我的脸和你的想象不一样吗，卢克？”
“我……”
“你的长相倒是和我的预想差不错，年轻，漂亮，眼神很机灵，燃烧着野心的火焰……身体有些单薄，但考虑到你现在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又在北城区那种地方长大……得到充足的营养和专业的教导以后，应该会很快长高然后变强壮……”
雅里斯的声带还没有从死亡中恢复，因此，他的声音不仅嘶哑、微弱，语速也很慢。
卢克却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也许是花朵会像人一样说话这点已经足够震撼，也可能是雅里斯的声音虽然嘶哑、微弱、缓慢，却始终保持着优雅和流畅，不会让人产生厌烦和不适。
“如果是过去的我，看到你这样的有潜力的少年，一定会留在身边，派专人悉心教导，在你正式展翅飞翔时给予足够的支持，就像当初对阿方索那样……嗯，和阿方索一样，我也在你的头顶看到了王冠，当然，也可能是皇冠……可惜……一切都太可惜了……”
雅里斯叹了口气，一口气说太多话让他的喉咙有些痛苦。
萧云于是端着一杯水坐到雅里斯身边。
“你的声带需要清水的滋润。”
“嗯。”
雅里斯低头，咬住吸管，慢慢喝水。
萧云伸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地说道：“关于卢克的未来，我已经和阿兰斯谈妥，他将代替我们保护他、为他提供教育，将来也会尽可能地支持他，帮助他实现他的野心和梦想……”
“之所以让他参加这次的行动，一方面是我想知道他的潜力究竟有多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通过这场实战帮助他尽快掌握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会遭遇危险吗？”
雅里斯抬头，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奇怪的可疑。
“危险是无可避免的，但是——正如你先前对我说的那样，国家和人民的命运比个人的情感需求更重要，他既然被命运选中，他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会直面死亡。”
【阿兰斯会派人保护他，尽一切可能不让他遭遇真正的死亡。】
【你果然很爱他。】
雅里斯的回答有些阴阳怪气。
萧云对此早有预感——拍打后背的左手缓慢滑下，握住雅里斯的手。
【我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但给他的爱和给你的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我捡回来的小狗，我要对他负责，保护他、培养他、让他成材。而你——从始至终，你都是我的唯一，我的永远，我不能失去的另一半灵魂。】
【当然。】
雅里斯喝完水，用嘶哑的声音尽可能温柔、甜美地对卢克说：“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雅里斯大人，非常的不可思议……”
卢克紧张地看着雅里斯——作为北城区长大的孩子，他时常为自己远胜过同龄人的聪明、狡猾、强壮、有男子气概而感到自豪，但是此刻，仅仅是站在雅里斯对面，他的胸口都会涌起强烈的不安和羞愧。
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激烈的气流会击碎蝴蝶美丽而脆弱的翅膀。
“别总是站着，请坐下来……”
雅里斯柔声细气地说道。
“是、是的……”
卢克战战兢兢地说着，用他能想到的最小心的姿势坐上离他最近的椅子，却依旧感觉自己是个比野人更粗暴、极端不和谐的存在。
“怎么啦？”
雅里斯微笑着。
“那、那个……”
卢克咽了口口水，脸像火烧一样滚烫。
“是我让你感觉不适吗？”
“不、不是，我……我……”
卢克几乎要崩溃了。
“你在害怕吗？”
雅里斯低声笑道：“还是说，我让你想起了某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是、是的……”
卢克流下眼泪。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雅里斯面前感到如此紧张和害怕。
不仅仅因为雅里斯是个如花朵般美丽优雅又如蝴蝶般脆弱易碎的人，也不只是因为雅里斯身上散发穷孩子最害怕的奢侈、精致、易碎的气息，而是因为——
“我现在依然确信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因为、因为雅里斯大人是由完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当我第一次看到雅里斯大人的时候，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雅里斯大人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不是说雅里斯大人长得像我母亲，事实上我早忘记我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但是……我记得她快死的那一瞬……”
卢克结结巴巴地说着，捂住脸，发出哽噎的声音。
“她、她、她是饿死的，死的时候身体已经干巴巴，可她却、却突然像被某种物质附身一样变得异常美丽，既美丽又可怕，充满了魔性……然后就……在我眼中，雅里斯大人整个人都是用这种物质制成的。”
“你看到的那种物质是死亡。”
雅里斯柔和地告诉卢克：“我刚从死亡那边回来，身上沾着死亡的味道。”
【你又在吃醋了。】
萧云无奈地握住雅里斯的手，他看到雅里斯的黑眼睛里正闪烁着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能觉察到的隐藏得很深的嘲讽。
【我没有吃醋。】
【我看到你的眼睛闪烁着嘲讽。】
【那不是嘲讽，是羡慕，我羡慕他的脸颊闪耀着我最渴望的生命光芒，他拥有无限的未来，他可以为所欲为，我却如此无助，一根手指就能轻易击败我。】
雅里斯温柔一笑，目光再次扫过卢克，嘶哑的声音发出甜美的黑暗诱惑：“卢克，想不想成为东方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从知道卢克那一刻开始就在吃醋，所以他故意用国家、人民的大名义让原本打算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带卢克一起回西大陆的男主答应把卢克留下来，现在又在卢克面前反复强调暗示你永远赢不了我，我是男主最重要的人，最后给被他的一套组合拳打懵的小孩发甜枣“想不想成为皇帝”——
若干年后，男主再来东大陆，当年那个热情、真诚的少年已经被权力异化成了冷酷无情的政治机器，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真诚热血的少年了。（哥哥：计划通！）
感谢读者“洛洛辞”、“林鹿”、“泽川”、“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8章 真龙篇：决战前夜的约定
萧云顿时皱紧眉头。
他知道雅里斯有迷惑和操纵他人的病态喜好，但是此刻——
【你想干什么！】
【成全他，让他自己选择他的命运。】
回答的同时，雅里斯对因为他的问题而陷入呆滞的卢克露出充满魅惑气息的温柔笑容：“卢克，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是个被命运选中的人，你有成为皇帝的可能，未来甚至可以窥探神的秘密……成为神，拥有一切力量……”
“成为神……”
卢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弟弟一定对你说过阿方索的故事……阿方索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孩子，但是他现在成了国王，他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人们疯狂地嫉妒他，羡慕他，贬称他为暴君、流血王，却没有一个人敢否认他的成就……事实上，如果我弟弟无意成为神圣太阳帝国的皇帝，阿方索会成为五千年来第一个统一西大陆的男人。”
雅里斯缓慢地说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把玩花瓣一样摇晃萧云的手指。
看着白皙柔弱的手指与充满力量的手指的纠缠舞动，卢克再次感到喘不过气，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在我看来，你和阿方索是同类，你们都一无所有又拥有一切，为了梦想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在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路途上，不知不觉间成为后世眼中英雄与野心的化身。”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我……”
“你想要什么？”
雅里斯微笑地看着卢克，昏暗的房间里，深邃如夜湖的黑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我、我想要——想要你拥有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卢克立刻低下头，双手捂着脸，一言不发。
“我拥有的东西？”
雅里斯转头，酸溜溜地看了眼萧云。
【他最想要的果然是你。】
【……我要的只有你。】
萧云无奈地强调道。
【我知道。】
雅里斯嘴角再次泛起微笑，温柔地看着卢克：“我所拥有的东西……除了我弟弟和众神的秘密，就只剩下我的生命和我的力量了。我随时可能死亡，所以这条可以排除，我的力量和众神的秘密……即便我愿意给你，你也没有办法拥有……至于我弟弟……我弟弟不缺有能力的下属，他最需要的是类似阿方索那样能和他平等对话的人。”
“是的，我非常明白主人需要的是什么……”
卢克像下定决心般勇敢地抬起头：“我没什么文化，我也太懂什么礼貌、规矩……我只能说我想说的是……不管这次的事情最终结果是什么，我都会留在东大陆，我要学习，我要变强，我要拥有权力！成为有资格和主人站在一起的人！”
“卢克、卢克，你果然是个能带给我惊喜的孩子。”
雅里斯低声笑着，嘴角洋溢着飨宴的满足。
萧云却倒吸一口凉气，愤怒地看着雅里斯：“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
“主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雅里斯大人无关！”
卢克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胆怯，双手握拳，眼神如火焰般炯炯燃烧。
“我原本打算把野狗帮的孩子们交给‘刺客教团’照顾后，就骑马追上主人，不管主人怎么打我骂我赶我走，我都要跟着主人去西大陆！但是刚才，我听了雅里斯大人的话，我明白了一件事——”
他目光凶狠地盯着萧云和雅里斯，仿佛在吞噬他们。
“如果我留在主人身边，我会拥有顺畅的未来，如果我一直留在主人身边，我就注定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
卢克走后，房间里笼罩着一种奇怪的寂静，窗外隐约传来铁链相互撞击的哐当声和湖水拍打船只的哗啦声。
短暂的沉寂过后——
“……雅里斯。”
萧云无奈地说道：“你就这么介意卢克吗？”
“——不，不是这样。”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声音虚弱得仿佛他已经耗尽气力：“我不介意卢克，他没有任何资格和我争抢，我介意的是是你……我想让你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那你也不该——”
萧云有些无奈：“你当年也是这样欺骗阿方索和凯鲁沙的吗？”
“是的。”
雅里斯缓缓说道：“我一向满嘴谎言，如果你讨厌这样的我，不妨打我甚至杀死我。”
“你——”
萧云握紧拳头，忍住怒火：“不要仗着我……就认定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雅里斯一脸坏笑地看着萧云：“你真的能忍心伤害我？我的身体如此脆弱，稍微用力一点就——”
“——你！”
萧云瞬间按捺不住内心沸腾的火焰，粗暴地伸出手，落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我现在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停止你的呼吸！”
“这个过程会很疼吗？”
雅里斯转头，天真地看着萧云。
“……”
萧云顿时泄了气，松开落在雅里斯脖子上的手指，苦笑道：“如果你投身黑暗，你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狡猾最邪恶的恶魔。”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穿着圣洁的外衣。”
雅里斯嘲笑地说着，抱住萧云的脖子。
“弟弟，我从来都不是个高尚的人，我活在煎熬中……我需要他人的爱，源源不断的爱……只有充沛到溢出来的爱才让我产生生而为人的骄傲、捍卫真理的荣耀、保卫和平的高尚，坚定地拒绝徘徊在耳边和脑海的黑暗引诱……”
雅里斯的话语很轻松，萧云的心却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想到了“塔主”和黄金龙的对话，想到了——
【为什么我不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真相？如果我提前知道真相，会发生什么？】
【那就一切都结束了。】
雅里斯抬头，露出一种奇怪的微笑。
【继续谈卢克的事情吧。】
【嗯？】
【我引诱他产生成为东方皇帝的野心，因为我要在东大陆埋下未来的火种……】
【火种？】
【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哪怕我们在两条龙的帮助下成功摧毁整个大皇宫，祂的统治都不可能就此结束——不论什么时候，统治者都是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代表，祂也不例外。因此，哪怕祂的统治手段比现在更残暴黑暗一万倍，只要与祂合作的统治阶级依然牢牢掌握着国家，祂的皇位就始终是稳固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要结束祂对东大陆的统治，必须让原本接受祂的统治的人民都广泛地反对他——目前依然坚持和祂做对的两股势力团体分别是‘刺客教团’和青巾军——‘刺客教团’是样貌异于我们的异星后裔，即便找到和艾拉星共存的办法也无法建立统治，只能孤立地生活在自己的城市，青巾军内部则充斥着分裂、间谍和投降主义——他们都无法成事。】
【于是你选中了卢克，你认为他能成功？】
【选中卢克的人不是我，是你。】
雅里斯靠着萧云，喃喃说道。
【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几乎不可能被生者听见……自然也无法选择任何东西……】
【你在说什么？】
【阿方索是一只凶猛的野狼，卢克是一团激烈的火焰，他们都在遇见你以后开始喜欢你，主动选择你，只有我……我留在原地被动地等待着被选择，我无法主动选择任何东西，像死亡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
雅里斯的眼泪缓缓流下，弄湿萧云的肩膀。
【如果你因为卢克的事情生我的气，你只需要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至多一天一夜，我就会自己死掉，你也能顺利知道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真相了……】
【我从来没想过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是的，我想知道真相，但如果真相的代价是你的死亡……我情愿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尽一切可能地推迟你的末日，哪怕只是一瞬……】
【嗯……】
【我会陪你的，即使到了地狱的最底层，我也会陪着你。】
萧云握住他的手，果断地承诺着：“我知道你是个很糟糕的人，骄纵任性，傲慢善妒，做作矫情，自尊心强烈，占有欲旺盛，喜欢抢别人东西，支配他人命运……然而我早已下定决心，我会永远陪着你，和你一起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雅里斯轻轻闭上了眼睛：“你不后悔吗？”
“你不后悔，我就永远不会后悔。”起淋就四陸三期三临
萧云微微一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死，更不忍心你孤独地走上黄泉路。”
“好吧，让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取得胜利吧。”
雅里斯用脸颊轻轻磨蹭萧云的下巴：“你永远是最好的武将，最强的战士，如果被困在岛上的是你一个人，哪怕祂派出的军队数量是现在的十倍，你也不会输。”
“事实上，我在上岛前已经准备了好几套行动方案，即便无法争取到黄金龙的支援，我们也绝对不会输。”
“哦？”
雅里斯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萧云，脸颊还残留着泪水：“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现世最难以想象最令人惊讶的奇迹。”
……
……
清晨时分，包围湖心岛的船队散开一条道，一艘满载新鲜的罗莎玛丽和各类生活必需品的大船劈开晨雾驶进船坞，背后是像融化的黄金一样贴着奥罗湖水面缓缓升起的朝阳。
船只停靠完毕，船员开始搬运物品。
除了五百支带露水的新鲜的罗莎玛丽，还有当天宰杀的牛羊猪兔鸡鸭肉类大约一百斤、火腿腊肠肉干等熏制肉类约一百斤、各式精选鲜嫩蔬菜约两百斤、二十袋精制细面、十袋各式杂粮、一百多斤上等木炭、两百多斤果木树枝……
罗莎玛丽宫二楼的阳台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的卢克惊得目瞪口呆：“祂想拿好吃好喝的引诱我们投降吗？”
“这些都是送给我们的物资补给。”
凯利尔平静地表示。
“啊？”
卢克不相信。
凯利尔说：“对祂而言，帝都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如陛下和殿下的一根头发。”
“这么夸张？”
卢克瞠目结舌。
此时，船夫已经离开，被称为“龙牙兵”的蜥蜴怪们上前，扛起堆成小山的物品，送到罗莎玛丽宫门前，放下，撤退。
“凯利尔，带人把这些东西搬进厨房。”
“是。”
凯利尔点头，领着侍从们下楼搬运食材。
萧云伸手，摸了摸卢克的脑袋：“是不是觉得无法理解？”
“是的，完全无法理解。”
卢克沮丧地说道：“我们现在可是——”
“我们现在被困岛上，祂因此傲慢地将雅里斯和我视为圈养在罗莎玛丽宫的珍贵祭品，直到圣都完工以前，祂都不会主动伤害我们，还要每日派人给我们送来足量的新鲜的美味的生活必需品。”
“为什么送那么多？连我们的份额都……”
“祂把你们当成维持祭品身心健康的丰荣玩具。”
“……”
卢克愣住。
他终于意识到他正站在他这样的出身原本永远不会有机会接触的舞台上，窥探对他而言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这是难得的近距离观察祂的好机会，你必须足够地了解祂，将来才能亲手推翻祂。”
萧云叮嘱道。
“明白。”
卢克大声回答，眼中燃烧着火焰。
……
傍晚时分，萧云端着凯利尔等人精心烹饪的口味清淡鲜美的半流质食物来到雅里斯身旁。
“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因为……”
雅里斯顿了一下，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必须对你坦白。”
“什么事？”
“底诺斯惨剧明面上的刽子手是祂和埃德蒙，实际是我故意促成底诺斯惨剧——我想通过一场震惊整个西大陆的惨剧，最大限度地激起民众的反抗情绪，以及……让心怀侥幸的人意识到妥协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萧云安慰地说道：“你自诩冷漠、无情、残酷，实际是个见不得无辜者流血的柔软性格，你明知道落入祂手中会很危险，依然主动用自己作筹码，换底诺斯大部分人活下来……”
“你——”
雅里斯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魔皇子的事情，我也是故意的。”
“是吗？”
萧云伸出手，揽着他的腰。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祂是故意在魔皇子出生前一个月离开王都，让想为魔皇子埋下必死的弱点的我和想提前出生摆脱祂的控制的魔皇子发生接触，用魔皇子污染我身上的众神禁制——众神禁制完全消融的第二天，祂如约出现，将我带到东大陆，安置在大皇宫里，等你追过来，等祂为愚蠢的献祭建造的圣都完工。”
“然而，祂算计我，我也同样算计祂。我利用祂的算计成功挣脱众神施加在我身上的限制，如愿离开西大陆这个囚笼，来到东大陆——事实上，我早知道帝都大皇宫下方沉睡着一条和你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黄金龙。”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黄金龙？”
萧云震惊。
雅里斯点点头：“还记得我第一次主动向你提起龙帝时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你第一次进入神塔第九层就被祂盯上了，那时是你第一次接受众神进入身体，完全不知道如何观察世界的同时隐藏自己，避免被危险的东西盯上。你的感官刚蔓延到东大陆就被祂发现，祂疯狂地追逐你，试图将你留在祂的宫殿里。你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摆脱祂的纠缠，事后才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你记得真详细。”
“当然，我记得与你有关的每一个细节。”
“……我之所以将感官蔓延到东大陆，并且主动掠过祂的宫殿上空，因为我感应到了黄金龙的气息。它的气息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试图潜入祂的结界和沉睡中的黄金龙取得联系，结果——”
雅里斯闭上眼睛：“自那以后，祂疯狂追求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触我，不惜伤害吕西安、附身埃德蒙……而我则是对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念念不忘，尤其在你来到我身边以后……”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我才——”
“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幸运的是，我们赌赢了。”
雅里斯靠着萧云的身体，轻声说道。
昏暗的房间再次开始出现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热度的奇怪的白光和从地下流出的金色光芒混合在一起，松散地裹住坐在床边的两人。
“感觉到了吗？”
“什么？”
“死亡、火焰和诅咒……”
雅里斯闭着眼，声音有些嘶哑。
萧云紧紧抱着他：“战争即将揭开序幕，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松开你。”
“嗯。”
雅里斯低头，在白色和金色的光芒的萦绕下，发出细微的抽泣。
外面此时已完全暗下。
漆黑的夜晚，浪涛的声音夹着死灵的喧闹嚎叫断断续续传进。
【终于轮到我饱餐一顿了。】
“塔主”舔着嘴唇，松开萧云的胳膊。
自从沉睡在奥罗湖下方的黄金龙接受萧云和雅里斯的劝告，停止身体对大皇宫持续产生的怨恨、愤怒、绝望、诅咒等黑暗扭曲物质的本能吸收，并通过湖心岛周边的湖水将体内还未消化的黑暗缓慢释放后，以黑暗扭曲之物为食粮与力量之源的“塔主”就成了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每逢黑夜，它便悄无声息地潜入湖中，徜徉在美味的海洋里，
萧云也抬起头，嘴唇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准备一下，天亮后，我们正式反击。”
……
……
黎明即将到来，整个罗莎玛丽宫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简单地吃过早餐后，卢克等人从凯利尔手中接过武器，做好最坏的准备——他们的任务是在“塔主”把湖心岛连根拔起、黄金龙成功脱困后，守住罗莎玛丽宫，将闯入宫殿的蜥蜴怪击退。
此时，徘徊在罗莎玛丽宫周围的蜥蜴怪们和密密麻麻围住小岛的数十艘船以及驻扎在湖岸上随时准备通过铁索桥冲上小岛支援的军队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忠诚地执行着围困罗莎玛丽宫、禁止岛上人离开的任务。
……
太阳渐渐升起，萦绕湖心岛的白雾却没有散，通过吸收海量的黑暗扭曲再次恢复原本体型的“塔主”潜入水底，用冗长的身体缠小岛两圈，只等雅里斯和萧云成功解除镇压黄金龙头部的魔道封印——
【弟弟！封印一破，我立刻把上方的小岛连根拔起，让你伸出你那睡了几千年的蠢脑袋！】
【破壳的时候我比你先爬出来！我才是哥哥！】
黄金龙发出抱怨的咆哮。
【哼！】
“塔主”发出不爽的哼唧。
……
卧室内，奇怪的没有温度的白色光芒和地板下方冒出的金色光芒持续着缠绕，溢满房间，随时准备冲向天空。
萧云抱起至今无法用行走的雅里斯，放在沙发上，用毯子盖住不能见强光的眼睛，随后打开窗户，在“项羽”的扛鼎神力的加持下——
轰隆隆！
大床飞了出去。
奇怪的白色光芒和金色光芒跟着瞬间冲出房间，化为光柱直冲群青的天空。
随后，萧云将雅里斯带回原处。
因为眼睛无法接受强光，雅里斯伸手摸了摸地板，用嘶哑中透着神秘的声音告诉萧云：“正式开始吧。”
“好。”
萧云拔出“黄金刃”，刺入地板。
刹那间，以罗莎玛丽宫所在的湖心小岛为起点，整个奥罗湖被迅速点亮——确切地说是仿佛水下有一条黄金河流以湖心小岛为源头缓缓流出般，将整个奥罗湖的湖水都映变得金光闪闪，难以想象。
……
“什么……这是什么……”
“太奇怪了！”
“湖水在发光！不对，是湖水下方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发光！”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不论是停在奥罗湖上的船只还是房屋建在奥罗湖附近的人们——全都发出惊呼，并不约而同地想起奥罗湖下睡着一条黄金巨龙、黄金巨龙沉睡了五千年、它是龙帝的先祖等古老传说。
（正因为受到黄金巨龙的庇护，陛下才能成为陛下。）
（这么绚丽的光芒，莫非黄金巨龙即将醒来？）
（我们会成为五千年来第一批目睹黄金巨龙华美身姿的人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黄金龙正式出场（然后出场即巅峰bushi）
感谢读者“林鹿”、“洛洛辞”、“青灯归客人”灌溉营养液~
第159章 真龙篇：龙的对决
太阳开始从东方升起，徘徊在湖心岛周围的雾气逐渐散去，罗莎玛丽宫里的人们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敌军的身影。
他们或是骑着马在宫殿外围慢慢踱步，或是蹲在树林里等待，稍远处，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大船上，隐约传来马的嘶鸣和刀剑的碰撞声。
对于在北城区长大的卢克和他的小伙伴们而言，这是战斗即将来临的声音。
“卢克——”
凯利尔给他递来一包干粮，还有一些应急药。
“谢谢。”
卢克接过干粮和药包，随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我？”
凯利尔笑了笑：“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岁了。”
“看不出来。”
卢克咧嘴一笑：“你和你的主人一样，纤细得像个女孩子。”
“殿下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凯利尔静静地说着，转身走进宫殿深处。
卢克打开干粮袋，咬了口肉干，看环绕罗莎玛丽宫的树林、船只陆续升起象征真人类帝国的黑底金龙（dragon）旗帜。
凝望着金光闪耀的湖水以及四周严阵以待、军旗猎猎的队伍，卢克再次感觉自己在做梦。
（前几天的我还是个不知道明天的面包在哪里的路边野狗，现在的我居然在大皇宫里和皇帝陛下的军队对峙！）
（是的！我从未享受过如此的荣耀！我的身体都在颤抖！）
“——军队已经出发了！”
萧云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克抬头，看着站在二楼阳台上手指前方的萧云，心中暗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主人都如神祇般英俊美丽。
萧云此刻却没有这份闲情。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正试图通过用八根铁链组成的大桥进入湖心岛的帝国军队抓住——这些军队原本驻扎在湖岸边，现在已排成一列，迈着整齐的队列朝罗莎玛丽宫走来。
【“塔主”，你准备好了吗？】
【哼！】
盘在湖心岛下方的“塔主”发出傲慢的哼声。
紧接着——
“啊啊——”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
“是水怪吗！还是传说中的妖魔！”
“天啊！”
“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不绝于耳。
即便是擅长在巨浪中驾驭船只的海员，面对如此可怕、惊悚、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巨物，也只会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何况——
【……我回来了！】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大黑蛇从水下缓缓冒出脑袋，用它布满黑色铁鳞的庞大身体将湖心岛连同建在岛上的罗莎玛丽宫一起——
连！根！拔！起！
砰！
以八根成人大腿粗的铁链串联而成的连接湖心岛和湖岸的铁链桥瞬间断裂，桥上的人像鱼饵一样接二连三地掉进湖里。
包围湖心岛的全副武装的船只则或是被巨蛇直接掀翻或是被巨蛇带起的巨浪吞噬。
少数还没有掉进水中的船上也都弥漫着巨大的恐慌，甲板上的每个人都在尖叫，船员不顾一切地拼命改变方向，试图回到相对安全的岸边。
然而，就在他们的船好不容易驶出巨蛇的身体范围时——
本来由内而外泛出神秘金色的奥罗湖面突然变暗了！
“啊啊——”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白痴！”
“快住手！快停下！”
混乱中，不知所措的骑士们穿着厚重的铠甲掉进湖里，身体迅速沉到湖水深处，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双巨大的威严而狰狞的黑色眼睛，以及——占满整个奥罗湖的金色身躯。
loong！
loong醒了！
loong回来了！
……
……
湖水迅速沸腾，无数气泡从水下升起，化为炽热的白烟冲向天空，又变成滚烫的雨洒满湖面，洒在金色的鳞片上，迅速蒸发。
传说中的黄金巨龙破水而出，仅一个脑袋就比楼房更高，黑色巨蛇连同巨蛇盘绕的湖心岛一起被它顶在脑袋上，如夜湖般深邃璀璨的黑色眼睛神秘地看着因此地的巨大动静而紧急赶来的穿着宽大白袍的龙头人身的龙帝，宛如远古与当下的对视。
“先祖，你终于醒了。”
龙帝缓缓说道，伸出表面长着青绿色鳞片的手，试图碰触来自远古的图腾与神明。
【哼——】
黄金龙冷哼一声，转过头，准备舒展身体，挣脱束缚。
“先祖——”
【我不是你的先祖。】
黄金龙缓缓说道，它的声音充满撕心裂肺的悲伤。
【艾拉星赋予我生命，我生来就是艾拉星的一部分。】
“先祖，你被艾拉星欺骗了。”
【我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欺骗，但是你——始终被自己的梦欺骗……】
……
“……我现在确信你就是个弟弟。”
罗莎玛丽宫的临水阳台上，看着下方磅礴硕大的金色脑袋，萧云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不是弟弟！我如今的身体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等我恢复原貌，你们才会知道谁是真正的弟弟！】
“塔主”昂起脑袋，怨气十足。
龙帝也注意到了被黄金龙顶在脑袋上的黑蛇以及站在罗莎玛丽宫阳台上的萧云。
祂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萧云。
“你感到意外吗？”
祂的声音像破碎的钟声一样在萧云的脑海中回响。
“嗯，确实有点意外。”
萧云点点头：“我以为你会使用龙类的身体。”
“龙类的身体？呵——呵呵！”
龙帝的嘴巴没有张开，萧云的脑海中却响起了尖锐崩裂的笑声。
“真是傲慢而不自知的东西！按照你们将星球文明主宰物种称为人的传统，你应该称呼我为龙人，而你们则会被我们称为猿人。”
“既然你一向看不上我们，为什么还把龙的外形改造得如此接近猿？”
萧云皱着眉头问龙帝。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们是我们的母星的原生物种，我们在母星诞生、随母星演化，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完美适应着母星的环境，因此，我们可以骄傲地宣称自己是母星孕育的最美丽最高贵最聪慧的生命。但在艾拉星，如果我们坚持原本的形态，拒绝适应艾拉星的环境，我们会成为比‘刺客教团’那群家伙更愚蠢更顽固更无法融入艾拉星本土文明的存在——”
“真的吗？你将自己改造成接近我们的形态真的是为了融入我们的文明吗？”
萧云发出冷笑。
“为什么loong飞舞天空的永恒帝国时代，你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为什么在loong消失后的世界，你们用五千年的时间混淆loong和dragon，将与loong有密切关系的‘真龙使者’赶尽杀绝！现在还妄图欺骗沉睡五千年终于醒来的黄金巨龙（loong）！”
“因为我——”
龙帝抬起双手。
下一刹那，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束光线从天而降。
罗莎玛丽宫的建筑——从塔尖、屋顶开始，巨石破碎、柱子折断，建筑物慢慢地向地面倒塌。
“可恶！”
萧云大喊一声，迅速冲回房间，抱起行动不便的雅里斯逃到空旷处。
卢克等人则凭借灵活的身形逃过了巨石的掩埋。
即便如此，湖心岛上依然有数量众多的生命——包括罗莎玛丽宫的众多男女仆人以及驻守罗莎玛丽宫的蜥蜴怪们——被那一瞬的攻击埋入废墟，连求救的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毁灭从天的另一边降临，生命无处可逃。”
依靠着萧云，雅里斯吟诵古老的诗：“当死亡睁开漆黑的眼睛，世间就只剩下纯白的死亡。”
“……这话什么意思？又是漆黑又是纯白？”
逃出生天后迅速跑到萧云身边的卢克发出不解的嘀咕。
“永恒帝国就是这样一夜间被毁灭的……当然，他们当时遭受的攻击不论是范围还是烈度比今天的情况要严重百万倍。”
雅里斯轻声说道，抬头看向天空。
萧云也看着天空的大洞。
酷似科幻小说中的不明飞行物的巨大的银色圆圈悬在他们上空，发出震碎音速的次波，整个奥罗湖都因为它的到来而颤抖。
“天啊——”
卢克惊呆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
“宇宙飞船，或者说星舰。”
雅里斯缓缓抬头，奇怪地看着悬在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半空中的龙帝：“你修好了你的先祖们留下的星舰？”
“百万年的时间让dragon一族的身体、魔道、科技全都走向了和先祖完全不同的道路，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先祖的星舰已基本不具备实用价值，所以，我选择提取它的技术，将它改造成适合新时代的舰船。”
“你是个实用主义者。”
雅里斯淡淡地说道，转头靠着萧云的肩膀。
【黄金龙当年受伤太重、被迫长久沉睡，最近一百多年又持续不断地被祂抽取力量，空有巨大的体型，实际……甚至不如“塔主”……我们必须尽快脱身，避免被祂发现黄金龙的真相……】
【我明白你的意思。】
萧云昂头，虚张声势地说道：“你拥有仅次于众神的强大魔道力量和用你的龙人先祖留下的星舰技术改造而成的飞舰，但我们也同样拥有强大的后盾——我们的后盾就是被你奉为先祖、被整个帝国奉为精神图腾的黄金龙——你确定要让整个帝国都知道黄金龙不承认你这个后代吗？！”
“……你问了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敏感问题。”
龙帝缓慢地说道，布满青绿色鳞片的左手再次抬起——
轰！
又是一道光束落下，被光束击中的地方——包括破碎的建筑物和被压在建筑物下的生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硫磺气息。
“第一击是对你们的警告。”
龙帝滚动眼球，金色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萧云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雅里斯。
“从第二击开始，是对逆臣的消灭，其中也包括沉睡五千年后拒绝承认我的先祖大人。”
“——喂！你怎么连先祖都不承认啊！”
芙洛儿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明明刚才还那么谦虚恭顺！现在居然——啊！啊啊啊！”
光束的攻击从天而降，即便芙洛儿能在空中高速飞行，也只是勉强活下来，半截翅膀被光束波及，蒸发消失。
【“塔主”，准备一下，我需要你正面主动挑衅上空那个东西，耗光它的光束能量！然后我们就能利用它的充能状态，展翅脱逃。】
【喂喂喂！】
【这是命令。】
遭受双重命令的“塔主”扭动身体，不情不愿地——
“啊——”
伴随着震碎天空的咆哮，残破的暗黑龙展开虚无的翅膀腾空跃起，向着天空的圆形飞行物吐出散发黑色气息的幽蓝火焰。
“不可能！不可能！世上居然——居然存在第二条loong！活着的loong！”
龙帝发出惊呼。
随后——
上空的武器开始发射。
四射的光芒将下方——不仅是人，连湖水、湖底的地面都——只要被击中，立刻被蒸发消失。
（啊……啊……）
卢克站在萧云的身边，茫然无措地看着这堪比世界末日的屠杀景象，甚至有种做梦的虚幻感——人类正被压倒性的力量消灭，他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虽然称被你镇压在大皇宫下方的黄金龙为先祖，但你对它并无半点敬意，多年来，你疯狂汲取它的力量，妄想吞噬它，完成dragon和loong两支血脉的融合，成为艾拉星上唯一的龙！”
“塔主”和上空的飞行器缠绕战斗的间隙，萧云昂头，看着龙帝，冰冷质问：“现在，你看到了第二条loong，一条和黄金龙的力量完美互补的黑loong，是不是也打算把它占为己有？”
“没错。”
龙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融合这样两条特殊属性的loong后，我将达成圆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龙帝，然后将你们兄弟送上圣都的神祭坛，以真人类帝国亿万生命为祭品，激活你体内的恒星能量和他体内的永恒死亡，帮助我获得超越众神的力量和永恒不灭的生命。我将成为矗立在血海上空的唯一的神！”
“真是个愚蠢的野兽，居然认为这个仪式可以成神？”
雅里斯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的声音虽然嘶哑、虚弱，却比天上四射的光束更让龙帝震惊，震惊到连情绪都几乎麻木。
“——如果这个仪式能够让自己获得超越其他众神的力量和永恒不灭的生命，为什么生活在高维度空间的众神至今没有付诸行动？我们都知道祂们对现世的生命毫无感情——仅仅因为怀疑永恒帝国妄图追求和祂们平等的地位，祂们就能降下压倒性的力量，杀死永恒帝国数十亿生命。”
“祂们——”
“你被骗了！知道吗！”
雅里斯强忍着咽喉的撕痛，直视龙帝的双眼。
“迄今为止，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徒劳地尝试打破宇宙本身的平衡，徒劳地召唤不属于当前维度的混乱，徒劳地妄图将真正的黑暗带到世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将招来怎样的灾难！”
“——我记得这段话！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段话！不，是某个来自更高维度的存在曾借你的身体对我说过这段话！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对我说这段话的神祇又是谁！”
“恒古以前，诸神和诸神之间曾不止一次发生战争……”
雅里斯疲倦地说道：“最近一次的诸神战争甚至直到现在还在进行，你和我们一样，都只是诸神战争的棋子……”
“那我更应该——啊！可恶！”
龙帝发出一声谩骂。
——“塔主”利用灵活的身段在空中故意在空中剧烈摇晃，身体还时大时小，导致高空星舰无法瞄准，只能四处乱射，其中一发攻击甚至险些击中龙帝自己，虽然光束在碰到龙帝的身体以前就被环绕周身的防御结界反弹了。
而在他们下方的奥罗湖以及湖边大片区域，早已变成连绵不绝的废墟。
皇宫的大围墙也已经坍塌。
高处的他们可以看到宫墙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蚂蚁一样一边惊恐地逃往安全区域以免被这场战斗波及，一边又按捺不住好奇的天性时不时回头甚至驻足仰望不断喷出致命光线的高空。
地面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
如果有世界末日的话，应该就是类似的情况吧。
天空被数以万计的无法理解的圆盘占据，黑暗和火焰的巨蛇在圆盘的下方的高空游动庞大的身躯，地上的人们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深夜还是白昼，像虫子一样被从天而降的光束杀死，无声无息，不知所措。
侥幸逃到安全区域的人类胆战心惊地想着。
突然，又一道激烈的白光从天上的大圆盘里迸发出来，冲向在天空飞舞的黑色巨蛇，人们正要四散逃跑——
高空的银白圆盘一阵奇怪的摇晃后，竟然停止了发光。
“发生什么事情？”
“诸神的战斗要结束了吗？”
“我们到底在见证什么？”
“天啊，我们——啊！”
声嘶力竭的惊呼再次响起，紧接着，人们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看到了太阳，确切地说是如太阳般光芒万丈辉煌不可直视的难以想象的巨大生物！
那伟大的金色的磅礴的生物展开残破的翅膀，骄傲地飞上天空，与太阳交相辉映。
大气在震荡，云层在沸腾，整个天空都因为它的到来染成了夺目的金色。
此时此刻，不论是谁，也不管是什么生物，脑海中都只剩下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
“龙（loong）！loong！loong！”
……
……
轰！
黄金巨龙升上高空，紧接着化为巨大的蘑菇云。
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波迅速覆盖了帝都版图，随冲击波飞溅而出的瓦砾、巨石碎片如雨点般落下，早就被黄金巨龙的夺目光芒夺走思考能力的人们如蚂蚁般疯狂逃窜，抵达安全的地下区域后立刻匍匐跪地，疯狂祈祷。
没有人注意到，蘑菇云的中心有复数个黑点坠在下方的奥罗湖上，然后深深扎进水中。
……
（啊……）
意识恢复的时候，萧云已经快到湖底了，周围漆黑一片。
因为在系统的庇护下，即便身体沉入湖底，他依旧能自由呼吸。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团光。
一团白色的光，悬浮在距离他并不遥远的更深处，光的中央隐约包裹着人体。
（雅里斯！一定是雅里斯！）
萧云奋力游到白光身旁，向被白光萦绕的雅里斯伸出了双手。
仿佛听到了弟弟的呼唤一般，白光中，雅里斯缓缓睁开了黑色的眼睛。
……
……
“大家都没事吧？”
将最后一个同伴拉上船后，负责接应工作的乔尼长吁一口气，将事前准备好的毯子分发给湿透的众人。
“小心着凉。”
“谢谢。”
卢克接过毯子，羡慕地看了眼出水时体表包着一团奇怪的白光、因此全身没有一滴潮湿的雅里斯和萧云，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
“我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想到克劳德大人是尊贵的‘真龙使者’，以及刚才发生的那些比神话更像神话的超乎想象的事情……顿时觉得他们身上不管发生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正常情况，不是吗？”
乔尼安慰卢克。
船上的其他人也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共用一条毯子依偎入睡的两人。
如夜空般闪闪发光的浓密黑发顺着苍白透明的脸颊滑落，混入被夕阳勾出一层耀眼的金色光晕的深棕褐色卷发，这一幕——
（除了头发不是符合神话的银白色，我找不到他们和神话故事里的双生子的第二个不同点。）
乔尼和他的同伴们暗暗想着，完全没有发现一条全身布满铁鳞的细长黑蛇和一只长着翅膀的金色类龙生物趁着落日悄悄爬上船，钻到萧云和雅里斯的毯子下面。
船夫张开船帆，巧妙地操纵船只劈开奥罗湖的波浪，乘着浩瀚的潮流，穿过被先前的战斗波及不幸沦为废墟和火海的两岸，向奥罗湖的西南方向前进。
夜晚来临，满天的星星开始发光，和地上的火焰相互映衬，一起将光芒倒影在湖水中。
萧云小心翼翼地起身，用毯子将还处于昏睡状态的雅里斯裹好，来到甲板上，扶着栏杆，神色沉重地看着岸边的地狱景象。
帝都在燃烧，到处都是坍塌的轰鸣和垂死的惨叫。
“龙牙兵”们冲进街区，将所有被怀疑是逆贼同党的人砍成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小黑：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攒了那么久的血，一发全烧光了！
感谢读者“青灯归客人”、“洛洛辞”灌溉营养液
第160章 真龙篇：真正的敌人（完）
天快亮的时候，船只顺利穿过奥罗湖，抵达位于帝都南城郊外的一片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有一座半废弃的高塔建筑，建筑深处的密道直通“刺客教团”在帝都的一处秘密根据地——它曾让北城区长大的卢克初次窥探另一个世界，如今则成了阿兰斯和萧云的结盟象征和一行人逃离大皇宫后的临时居住地。
“刺客教团”独有的细长苗条的黑影们早在高塔前等待。
他们用露在黑布外的钴蓝色眼睛看了眼靠在萧云怀中的雅里斯，又看了看跟随萧云而来的数十人，点点头，沉默地带众人进入废弃高塔，穿过冗长密道，抵达空气中散发着草药气息的神秘大宅。
“请挑选喜欢的房间。”
黑影们毕恭毕敬的说道。
“谢谢。”
萧云礼貌地点了点头，带雅里斯来到位于高处的卧室。
将雅里斯放在舒适的床上后，他走到窗前，透着窗户往下看，看到帝都市区各地都燃烧着熊熊火焰，火势的尽头是被黄金龙撞出一个巨大豁口的宫墙。
“无数人因为这件事失去了生命……”
雅里斯靠在床上，喃喃自语。
萧云沉默。
“你是不是正在担心你认识的人？”
“——是的，我在担心他们。”
萧云轻声说道。
他们是这场蔓延整个帝都的火灾和屠杀的起因，如今却安全地躲在高大坚固的围墙后，接受“刺客教团”的保护。
“抵达帝都的第一天，我在南城集市认识了一个非常敦厚善良的人，他在深夜开门营业款待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免他们被‘龙牙兵’抓走，饿肚子的人向他求助，他会用免费的食物款待他们……但是现在……我感到无能为力……”
“这场灾难不是你的错。”
雅里斯柔和地说道：“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本就是祂制定的‘帝都清理计划’的一部分。”
“帝都清理计划？”
“那段时间，祂每天都会来找我，对沉睡状态的我说了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帝都清理计划’……先大肆抓捕潜入帝都的青巾军成员，再以青巾军的名义在城内纵火，以剿灭叛党的名义派‘龙牙兵’清洗各方，顺便挑起民众对青巾军的憎恨……”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权力。”
雅里斯顿了一顿，缓缓说道：“祂的帝国太过庞大，祂又是个彻底的异族，即便混淆dragon和loong、推崇黄金龙为帝国的精神图腾，建立严密苛刻的行政制度，辅以能够监控全国的庞大魔道网络，帝国依旧存在大量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大多集中在皇权无法触及的广袤农村。”
“偏偏祂又推行政教合一，对国境内所有其他宗教都采取打压态度，无法通过和本地宗教合作补全基层治理缺失这块短板。”
“现在，黄金龙醒来并公开和祂发生激烈冲突——如果不能及时控制舆论，祂会被自己用一百年的时间精心打造的祂是黄金龙的后代的谎言疯狂反噬，进一步动摇统治基础，造成巨大的信仰危机。”
雅里斯的眼睛闪闪发光，嘴角带着兴致盎然的笑容。
“如此大好局势，再加以少量引导——不出十年，祂的帝国就会叛军四起。”
“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萧云有些无奈地说道。
“敌人的不幸就是我们的幸运。”
“但是——”
萧云顿了一下：“这会导致无数人死亡。”
“是的，无数人将因此死去……”
雅里斯慢慢地重复着，美丽的脸庞流露出如死亡的冰冷：“祂能够在一百多年前成功统一东大陆，不仅仅因为祂拥有强大的力量，更因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已经厌倦了持续七百多年的战争……人们渴望和平，哪怕和平的代价是承受暴政……”
（宁为盛世犬，莫作乱世人。）
萧云在心里默默说道。
“然而祂的统治并没有给这片土地带来真正的和平和繁荣，苛刻和残忍无处不在，何况祂还是个异族，以人类为食物、生命漫长到几乎没有终结。于是人民开始渴望一个全新皇帝，他首先必须是人类，至少——看起来是个人类。”
“所以你蛊惑卢克？”
“不，你冤枉我了。”
雅里斯抬头，用闪烁着天真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对萧云说：“我没有蛊惑他，我只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火。”
“你……”
萧云无语。
他觉得他越来越拿雅里斯没有办法了。
“好啦，不要生气了，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
雅里斯的面色突然从微笑转为严肃：“我们谈一些过去一直想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
“是的，如你所想。”
雅里斯轻咬嘴唇：“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
“——好吧。”
萧云走到床边，握住纤细白皙的手。
【你想从哪里开始谈起？】
【从……】
雅里斯想了一下，露出苍白的笑容。
【……是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依附在吕西安身上，具体的过程和细节——等你将来进入神塔第九层，吕西安会亲口告诉你。】
【等一下！吕西安会亲口告诉我？你的意思是吕西安还活着？】
【灵魂还活着。】
【那我岂不就成了——】
【他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身体，他相信你有能力救我，相信这是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办法。】
【……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到底、到底……】
萧云感觉心口压着千斤重担。
【等你进入神塔第九层，见到吕西安的灵魂和摆在神塔第九层的九个罐子以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
萧云沉默了。
晨光下，雅里斯看起来平静，却散发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浓烈悲伤。
【吕西安拥有轻微的灵魂回溯能力，可以通过构建想象的共同体将特定的灵魂以依凭自身的方式召唤到现世。在他的绝对配合下，我们以灵魂回溯能力为核心，成功将你带离原本的宇宙，带到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存有强烈的担忧，因为我无法确定我们付出如此巨大代价后带回来的是否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灵魂……如果错了，吕西安的所有付出就……所以我以养病的名义将你暂时安置在庄园里……我不敢见你，我怕我的期望会在答案揭晓的那一刻变成彻底的失望……】
【想要的那个灵魂……你想要的灵魂是……】
【就是你。】
雅里斯笑着看向萧云。
【我……】
【是的，正式和你见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你，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灵魂。】
他像孩子一样由衷地微笑着。
【揭晓答案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悔恨同时还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因为一些暂时不能说的原因，也为了让你更快地融入这个世界，我封存了你在原来宇宙的经历和记忆，吕西安则把他的部分记忆留给了你，由此营造出的你既是你又不是你……之后就是长期的撒谎，为了一个谎言，编造无数个谎言……所幸结局是美好的……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美好的……】
【雅里斯，你和吕西安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和你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过往？】
【那些过往……】
雅里斯露出苦笑。
【在你拥有进入神塔第九层的能力以前，我不会让你知道我们过往……我不想在你眼中看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让我更生气！】
【我不介意你冲我发脾气，你的生气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怜悯……】
【怜悯……到底……你到底……】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你能追到东大陆来找我，再一次延缓了我的死亡……我原本打算反向启动祂精心修建的魔道法阵，向我真正的敌人竖起最后的旗帜……代价是整个东大陆沦为血海……】
【真正的敌人是谁？众神中的哪一位？】
【……不是众神中的哪一位，是众神中的几乎全部。】
雅里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在原本宇宙的姓名。】
【萧，我在原本宇宙的姓名是萧云。萧是姓氏，云是名字，意思是天上的云朵（cloud）。】
【萧……shaw……居然是……成了姓氏……这点和我的预想不太一样……】
雅里斯喃喃说道，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抚摸萧云的脸庞，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下巴……
【比起睁开眼睛看着你，这样做……这样的抚摸……能让我更清楚地感觉到你……】
【雅里斯……】
萧云握住他的手。
【对我说实话，你的眼睛真的还保有视力吗？】
【当然，我的眼睛依然可以看到……但你使用的毕竟是吕西安的躯体，我想接触真正的你……如果你愿意握住我的手，把你心中的画面呈现给我，我会更加开心……】
【我愿意。】
萧云低声回答道。
【啊……萧……今天也许是我此生第一次……真正地从心底里为自己活在世界上而感到高兴……】
他吃力地握住萧云的手，像唱歌一样陶醉地低声说道。
【太不可思议了……只是握着你的手，我就能感受到力量，如恒星般炽热的光和能量……】
……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房间，担心雅里斯的眼睛被强光刺痛的萧云起身拉窗帘，回头瞧见床头板下方，两个小东西正打得不可开交。
“……”
萧云无语地弯下腰，拎起打架打得身体缠在一起的“塔主”和黄金龙，一边尝试分开这对珍贵的龙族双胞胎，一边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我是哥哥！】
“塔主”扭着细长的身体大喊。
【我才是哥哥！】
黄金龙不服气地扇动小翅膀。
“你们打起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
“塔主”和黄金龙异口同声地吼道。
“……”
听到吵闹的雅里斯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现在是萧的哥哥，作为补偿，你以后做小金的弟弟吧。”
【喂！】
“塔主”气得身体发抖。
黄金龙也瞪大眼睛。
【“小金”是谁！】
“小金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
雅里斯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不接受这个名字，我就支持小黑做哥哥。”
【……】
黄金龙显然深受打击，金色的鳞片像动物炸毛一样直挺挺地竖起来。
【——萧！我强烈要求你管管你这个兄弟！】
“我自己都是他的东西，拿什么管他？”
萧云松手，将刚被雅里斯赐名“小金”的黄金龙放在床头柜上。
“而且，一旦接受‘小金’这个名字，你在名义上就是‘塔主’的哥哥了。”
【哥哥……】
黄金龙眯起黑色的眼睛，陶醉地想了一会——
【既然我现在的名字是“小金”，那它必须改名叫“小黑”……“塔主”听起来太有气势，不像个弟弟……】
“没问题。”
雅里斯随口应了下来。
“塔主”不愿接受这么屈辱的名字，但是——
“小黑？”
雅里斯冲着它微微一笑。
【嗯……】
“塔主”闷闷应了一声，扭头就把身体盘成一圈生闷气。
萧云和雅里斯都没有哄它。
……
……
吃完凯利尔等人精心烹饪的餐点，考虑到雅里斯的身体还很虚弱，无法承受马车的颠簸，萧云决定在“刺客教团”提供的这一处根据地暂住半个月，再应邀前往黄金城做客。
“可以的话，我想把小黑的第二只眼睛要回来。”
【我才不是小黑！我是——】
【弟弟，你的第二只眼睛在黄金城？】
黄金龙关切地问道。
“阿兰斯说小黑的第二只眼睛目前在黄金城，他请我们去黄金城暂住。”
“阿兰斯……”
雅里斯露出微妙的笑容。
萧云赶紧抓住他的手：“我们现在还住在他提供的房子里——”
“我知道。”
雅里斯明媚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
“……”
萧云扶额。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随后，凯利尔推门进入：“乔尼先生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陛下当面详谈。”
“请他稍等一下，我——”
“带他来我们的房间。”
雅里斯微笑着表示。
萧云见状，握住雅里斯的手。
【你又要要做什么？】
【我怀疑他想让我们帮忙救出被抓的青巾军成员。】
【——确实有这种可能。】
萧云陷入沉思。
此时，乔尼也在凯利尔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见到在萧云和侍从的帮助下努力坐直身体的雅里斯，乔尼憨厚的脸上泛起淳朴的担忧：“您、您的身体还好吗？”
“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雅里斯依靠着萧云，虚弱地说道：“谢谢你们能够伸出援手。”
“没有克劳德大人的帮助，我早就被祂的人抓住，关进大牢了。”
乔尼搓着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犹豫和苦恼。
看着中年男人因担忧同伴而分外憔悴的脸颊，萧云顿时于心不忍：“凯利尔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当面谈？”
“是的，我、我想……”
“你想让我们为你做什么？”
雅里斯用嘶哑、虚弱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着，夜湖般璀璨的黑眼睛盯着乔尼。
“我、我……”
乔尼低着头，吞吞吐吐。
萧云看不下去，替他开口：“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救出你的同伴？”
“是、是的……”
乔尼羞愧地低下头：“克劳德大人两次救了我的命，而且克劳德大人也刚刚从危险中逃脱，我、我原本不该向大人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但是……克劳德大人！我、我、我……”
“担忧同伴并不是可耻的事情。”
萧云安慰乔尼：“我们原本就打算——”
“弟弟！”
雅里斯努力抬高声音，撕痛的声音让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雅里斯……”
“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帮助他。”
雅里斯温柔地说着，聪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正在思考阴谋。
萧云见状，扶住他的肩膀：“你已经说了很多话，不累吗？”
“我——”
“躺下休息，别让我担心。”
“好吧。”
雅里斯低声嘀咕着，顺从萧云的意思，在侍从的协助下，缓缓躺下，眨动闪闪发光的黑眼睛：“你会趁着我睡着偷偷离开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
萧云握住雅里斯的手，眼神示意凯利尔带乔尼去隔壁房间等待。
“乔尼先生——”
“噢噢！”
乔尼听话地跟着凯利尔离开。
萧云无奈地看着雅里斯：“你在盘算什么？”
“乔尼比我预想中更加憨厚。”
“然后呢？”
“憨厚的人很难成为领袖，但也通常不会树立敌人。”
“你的意思是——”
“我们帮他，扶持他，让他成为青巾军中仅次于大首领的受人爱戴的将领……等到卢克成年，他可以去青巾军中投奔乔尼，在乔尼的帮助下迅速擢升，直至掌握青巾军……”
雅里斯抓着萧云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
萧云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成天思考这些事情，你的身体就不会这么糟糕。”
“确实，过度的算计会让我的健康状况加速恶化……但是……”
雅里斯虚弱地看着萧云：“在珠宝的包围下，平凡、庸俗地度过一生，对我而言是更加难以想象的事情。”
“好吧。”
萧云低声说着，担心地看着雅里斯：“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卢克推上东方皇帝的位置吗？”
“祂迟早会失去祂的皇位，”雅里斯说，“但是如果祂的帝国崩塌后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及时站出来完成帝国的二次统一，东大陆就会再次陷入割据和战乱，人民饱受磨难……”
“……你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分裂的时间久了，人民也会理所当然地将土地按山川、河流、居住在这一区域的主体民族等因素划成无数个小国，排斥大一统、大融合，西大陆的现状就是最好的例证。”
雅里斯抬头，有些悲伤地看着萧云：“祂完成了东大陆的大一统，并且将这种大一统维持至今，虽然这么做的目的是成神。作为永恒帝国的遗产，我希望艾拉星再没有国家、民族、信仰的分歧，所有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认可同一个梦想，手牵手，结成命运的共同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云低头，亲吻雅里斯的额头：“你想重建永恒帝国，让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结成命运的共同体，为同一个梦想努力……”
“是的。”
雅里斯抬头，黑眼睛悲伤地看着萧云：“东大陆因为祂的成神野心意外诞生了大一统的认知基础，这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决不能浪费。至于西大陆的情况，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一定能做到……东西大陆都完成大一统后，东西方一起努力，消除死亡大沙漠的诅咒，最终以东西大陆和平统一的形式让被众神埋葬了六千年的永恒帝国重生……”
“雅里斯……”
萧云的眼睛有些潮湿。
“萧，不论你是否认同我的梦想，你的身体和我一样都是艾拉星孕育的生命，我们是艾拉星的孩子……我希望艾拉星有朝一日能挣脱被众神玩弄、操控的悲惨命运，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雅里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用瘦弱无力的双手轻轻抚摸萧云的脖子，捧住他的下巴。
“你会实现我的梦想，对不对？你不仅会实现我的梦想，还会让这个梦变得比我的想象更美更好，对不对？”
“是的，我会实现你的梦想，会让永恒帝国重生……你也要好好养病，尤其要珍惜你的眼睛，这样你才能和我一起看着梦从想象变成现实……”
“嗯，嗯。”
“好好休息吧。”
萧云伸手，帮他躺下，冰冷的双手放进被褥。
“很快……你的梦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没关系，我不介意等待，我知道你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雅里斯依依不舍地松开萧云，害羞地笑了笑：“萧，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的样子很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刚才的样子确实有点幼稚，然而——”
萧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正因为你拥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成长教育，却能产生如此纯粹真诚如孩童的梦想，你才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