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9)
南盟盟主自打从牢狱里出来后,日子就过得滋润了起来。
这几个月里,虽然那鸾凤帝后这对恶人夫夫会偶尔夹枪带棒地恐吓一下他,但被吓唬次数多了,他已经变得死猪不怕开水烫。
次次痛哭流涕,次次死不开口。
甚至有一次还有人提议要对他上刑,都被凤御北给制止了。
他到底是南盟的前盟主,即便鸾凤军队已经侵占了南盟的大部分国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片土地上百姓的信仰,还是眼前的这个滚刀肉似的男人。
如果凤御北没有任何理由,就杀掉已经投诚的前任盟主,恐怕最后背负骂名的反而会是自己。
南盟盟主记得,这位鸾凤的皇帝陛下名声极不错,应当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那种。
况且,凤御北从来没有放弃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些有关军师的线索,至少只要他装作自己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为了保命不能说的模样,那在捉到元军师之前,他对凤御北而言就是有价值的。
想通如此,南盟盟主紧缩的心脏渐渐放松,只要他不主动招惹怒凤御北,凤御北自然就不会有理由杀他。
他已经是名声恶臭的一滩烂泥了,如果因为杀他而脏了自己干净的手,对鸾凤皇帝来说,定然是不划算的。
鸾凤那边似乎也是想到如此,不仅不再磋磨他,反而供给给他的吃喝更上了一个档次。
有些甚至是他举行宴会时才舍得拿出赏人的好酒,却被凤御北就这么轻飘飘地赐给了他。
派来侍候的宫人也都是他以往用得惯的,甚至还把几个爱妃也放到了他身边。
如果不是被囚禁在冷宫偏殿里,住的地方实在差劲,他差点都要以为所谓“亡国”就是自己的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的军队刚刚连克鸾凤三关,马上就能直捣黄龙,生擒凤御北!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也就是敢在喝醉了酒的时候冒出来——
毕竟现在的生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也比在牢里和老鼠蟑螂抢饭吃强多了。
南盟盟主“啧”地一声,陶醉地嘬了一口白瓷盅里的美酒,怀中柔若无骨的美人儿贴得愈发紧凑,魅惑诱人的体香让他不禁心潮澎湃。
真他娘的要命,要不他还是两眼一闭直接彻底归降鸾凤算了,反正看西疆皇室那群狗,不也活得挺好吗?
南盟盟主的这一想法刚冒出头,就有一只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闪着寒光的箭锋带着他束发的玉冠,直直钉入在身后的树干上,惹得身侧的美人儿们不禁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南盟盟主虽然也被吓得一时失了魂,但转眼一看姬妾们的失态,一股莫名的自得便涌上心头。
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整了整衣袖口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树干面前。
一群老鼠胆子的女人!
盟主不屑地看向自己的姬妾,鼻中逸出一声冷哼。
自从他败落成寇,这群以往天天只会高呼大王万岁的小娘们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个个的只知道哭!
成天哭哭哭,哭有个屁用?!
后来,他发现其中一个女人居然还在刻意躲避自己的亲近——
她甚至在故意引诱看管他们的侍卫。
不是为了让他们放南盟盟主出去,而是为了比南盟盟主先出去。
现在呢,这群各怀心思的小娘们因为一支利箭就被吓破了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不免露出崇拜之情。
他被鸾凤摁在地上踩两脚的面子与尊严,在此刻终于找回来了些许。
“有老子在这里,怕个屁?!”盟主的声音还带着些醉意,动作不太利落地打开箭羽尾部。
一段肉红色的东西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一名姬妾的脚边。
这名姬妾算是胆子大的,强装镇定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颗肉枣一样的东西——
是一截断指!
“啊——!”
等到姬妾们反应过来时,立马疯狂后退,也不再顾得上往日的恩怨,死死抱作一团颤抖。
南盟盟主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只觉得是这帮蠢女人大惊小怪,于是他把箭羽一扔,摇晃着跌跌撞撞的醉步走过来,蹲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断指。
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觉得模糊,圆圆的,肉嘟嘟的,粉嫩嫩的。
“这不就是颗肉枣吗?一群小娘们——”盟主不屑地嗤了一声,随手把“肉枣”往嘴里一丢,“看吧,爷还能吃呢——”
放到嘴里一嚼,他只觉得这肉枣的皮也太厚了,用力一咬,便觉得牙齿咯嘣一声,像是咬到了什么硬东西。
不正常的血腥味儿开始在嘴巴里弥漫……
应该,不会吧……
嘴里的肉枣眼看就要被他囫囵地吞下,南盟盟主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正对上同样看着他,眸中溢出恐惧的一众姬妾。
“呕——!”
顷刻间,嘴里的肉枣伴随着晌午的午膳和美酒被一齐呕吐出来,一股难言的酸臭味儿瞬间弥散。
这让他的酒瞬时便清醒了不少。
“看?还看什么看,都怪你们几个小贱人?!”南盟盟主自觉丢了面子,瞬间暴跳如雷,指着几个捂着眼睛瑟缩的姬妾狠狠咒骂起来,并且让她们赶快去取东西,来打扫此处的秽物。
可是这一次,他没能指挥得了任何一个人。
所以女人都一动不动,脑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盯着他的身后。
南盟盟主气恼交加,羞愤异常,眼看就要动手打人。
这时候,一名姬妾缓缓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向他的身后。
南盟盟主心里骂了句娘,不耐烦地回头去看。
——只见身后散落了四五截一样的断指,其中一截还半插在箭羽的尾部,只隐约露了出来。
“啊——!”
一墙之隔鲜葩园
“清安有听到什么异动吗?”裴拜野侧过头问凤御北。
凤御北摇了摇头,他的脑子又涨又乱,似乎还有嗡嗡的耳鸣声。
看着凤御北差到不行的状态,裴拜野伸出手揉上陛下青黑的眼圈,心疼不已,“怎么弄成了这样,是不是昨夜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批折子了?”
凤御北抿着唇,低头不语。
片刻后,拿下裴拜野揉着自己脸颊的手掌,“无妨,昨夜被梦魇住了,没睡好而已。”
裴拜野注意到凤御北莫名冰冷下来的态度,心底困惑愈加地深,但他没问。
凤御北似乎在有意瞒着他,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不愿意说的事,谁来逼问也没用。
裴拜野床上床下的手段都试过,但凤御北宁愿被欺负得眼泪汪汪,叫骂得说不出话,也不愿意透露出半个字。
到最后,就摸着他的脑袋默默流眼泪。
滚烫的泪珠一落下来,就和小冰锥砸在裴拜野心脏上一样,让他又疼又慌乱。
最后,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手脚并用地把凤御北圈在怀里,一点一点吻去凤御北脸颊上的泪,轻声哄着凤御北说小乖别哭了。
裴拜野从未见过这样的凤御北,明明是抗拒他的样子,但身体又不由自主地贴近他。
他已经反思了好几日自己的行为,从床上床下的表现,到为人做事的态度,昨日他还考虑过自己的衣着打扮是不是有哪处不符合凤御北的心意。
包括近几日谢知沧的来信,他都没再阴阳怪气地挑刺。甚至某一封他还看着凤御北的脸色,十分大度地夸了几句。
即便算不上二十四孝好老公,至少也不应该把凤御北越推越远吧。
裴拜野心烦意乱地捏着凤御北的手。
他今日特意把凤御北从奏折中挖出来,约到此地逛鲜葩园,就是想借此问个清楚。
等到凤御北的情绪渐渐平复,裴拜野便踌躇着把人带到一处凉亭,凉亭里有宫人刚刚摆好的茶点水果,中间是一只大食盒。
裴拜野打开,里面是新鲜出炉的小蛋糕,他亲自烤的,夹了草莓味的果酱。
这是凤御北近日最喜欢的吃食。
果不其然,看到小蛋糕凤御北的眼睛亮了亮,整个人不再是意志消沉的颓丧模样。
裴拜野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无论他和凤御北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莫名其妙事儿,他们之间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安顿下凤御北坐好,裴拜野拿出一柄刀开始切蛋糕。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从食盒中拿出刀的时候,他觉得凤御北的眼眸似乎缩了缩。
他在害怕?!
他的陛下,他的清安在害怕他?!
一个愕然的想法自裴拜野心底冒出,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凤御北的眼眸吹着,安静地坐在一边饮茶。
桌前,是铁制的匕首和瓷盘相互碰撞的“咔嗒”声。
“咔嗒——咔嗒——咔嗒——”
三声略显得刺耳的磕碰声过后,一块裹着红色果酱的蛋糕被放在小碟子里,递到凤御北面前。
裴拜野分好蛋糕,把匕首擦干净后插入鞘中,随手扔回食盒里。
在他没看到地方,凤御北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骤然放松下来。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只瓷勺,抿唇看着裴拜野,“谢谢。”
很礼貌,很客气。
却听得裴拜野怒火十足。
“吃吧,我亲自烤的。”裴拜野的嗓音低沉,却并不是往常那样撩人的语调,而是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
哪成想,这话一出口,凤御北舀小蛋糕的手一顿,就连刚刚放进嘴巴里的那一口的咀嚼的速度也突然变慢。
如果不是自己就在眼前,裴拜野敢保证,凤御北一定会把那口蛋糕吐出来!
裴拜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刚刚压抑住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被点燃——
凤御北这是在做什么?!
防刺客一样地防着他吗?!
还是故意做的这一切,要来考验他,抑或是恶心他?!
既然这么防备,那为什么还要和他共枕而眠?!
凤御北现在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
抱枕?暖被?还是起兴致时候的小玩具?!
裴拜野控制不住地越想越多,越想越过分。
自这一个月来,那种莫名其妙的,发自心底的惶恐终于在此时彻底将他包围,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脏。
明明日子过得没有一点特殊,可他却觉得,他和凤御北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看不见的裂痕。
尤其是凤御北的态度忽冷忽热开始,他甚至觉得这道裂痕有向着东非大裂谷发展的趋势。
可是,他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裴拜野定了定神,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理智,但还是想张口质问凤御北,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他刚组织好语言,烦人的系统提示就又刷新出来一行字。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一天!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裴拜野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个破系统一提示这些没用的东西,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这一次,他不仅顺手点了右上角的叉,还点开了下面的日常问卷反馈,填了个“让系统安静一点”的宝贵游戏建议。
烦躁不已的裴拜野并没有注意到,凤御北正瞪大了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头顶看。
“咔嚓——”一声,凤御北舀小蛋糕的瓷勺自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但他根本没有发现。
还剩一天!
这是第五次,他在裴拜野的头顶看到这个叫作【温馨提示】的诡异之兆。
和那些逆臣们一样,这个【温馨提示】出现的时候,裴拜野的头顶也会出现一封透明的圣旨模样的东西。
最初,他只是看到了一眨眼的功夫。
整整一晚,他辗转难眠。
看着身侧的裴拜野安然入眠,凤御北一次次用目光描摹枕边人的眉眼。
他坚定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怀疑枕边人。
后来,这个【温馨提示】出再出现,还不等凤御北看清楚,就会飞快地消失。
之前,凤御北最多只看能到还剩几天的字样。
最初是五天,然后是三天,再后来就是现在的一天。
可是,他看到的五天和三天之间,并不是两日,而是四日。但他记得,从三天到一天之间,好像只有一日。
他是昨天看到的“还剩三日”!
凤御北心乱如麻,他也想和裴拜野问个清楚。
裴拜野头顶的字样和那些逆臣们并不一样,也许他只是被诡异侵蚀了。
“凤清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裴拜野弯腰,收拾起被凤御北摔碎的勺子放在桌上。
凤御北咬着牙,闭了闭眼,“朕也觉得。”
“臣想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对臣如此冷淡?”裴拜野抬起凤御北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凤御北冷冷睁开眼,并没有回答裴拜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裴爱卿,朕想知道,一日后,你有何安排?”——
作者有话说:今天少更一点点,作者晚上有些事要忙啦~
看看晚一些能不能再赶一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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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10)
裴拜野被问得明显一愣。
刺目的阳光下,凤御北被他的愣怔神色晃得失神。
他和裴拜野都是聪明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能准确掌握裴拜野不同神色的含义。
眼前这样的,是计谋败露被抓包的模样。
裴首辅算计精细,这样的错愕表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唯一有一次,是他截了谢知沧的信函烧了——
因为谢指挥使又在日常说裴拜野的坏话。
是的,他还私拆陛下的信件。
当然也主要是因为,谢知沧那封信似乎是喝醉了写的,信封上就大大地标注了几个字的提示:切勿落入姓裴的手中!
恰巧那日裴拜野进去凤御北的书房时,凤御北有事不在,于是这封信就恰好被姓裴的看见。
裴拜野仔仔细细地拜读了谢指挥使“忙活了一宿”才写成的,堪称讨伐他的一篇檄文。
主要是说裴拜野就是妖妃一个,否则为何他一入了后宫,凤御北待他和燕问澜就不如之前一般亲切了?
明明以往陛下从来不会嫌弃他烦的!
裴拜野嫌弃地读,批判地读,嗤之以鼻地读。
直到他看到信件的最后几行字,谢知沧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裴拜野率领军队攻入了鸾凤都城,将御座上的人一剑毙命。然后,他在陛下不瞑目的尸首前接过玉玺。
身着玄色龙袍的尸首就倒在那里看着。
台下人山呼万岁,台上人登基为帝。
这几个字歪歪斜斜,字迹凌乱,上面还沾染着疑似不知酒水还是涎水的痕迹。
裴拜野深吸一口气,看到这几行字的第一眼,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不能给凤御北看到。
于是,做妖妃做得理所当然的裴首辅略一思索,模仿着凤御北的语气笔迹,颇为亲切地给谢指挥使回信一封。
具体内容不好说,反正他听凤御北说,那段时间谢指挥使因病罢朝了好几日,据说是被气病的。
至于谢知沧的来信嘛,自然被裴拜野不留痕迹地毁尸灭迹了。
凤御北是如何知道的呢?当然是因为谢知沧会告状!
病好之后,谢大指挥使越想越不对劲,他不就抱怨了几句姓裴的吗?!他不信自己和陛下的感情会被姓裴的轻易破坏!
然后,他拿出那封把自己气吐血的回信,越看越觉得这语气像裴拜野。
尤其是这里面还告诉他,让他不要把自己做了什么梦也写上来!
陛下是陛下,不是他的阿娘!
天地良心,谢知沧敢保证,他没写过自己做了什么梦啊!
况且他的梦境大都和燕问澜有关,为什么要告诉凤御北?
自打燕问澜去了北地,他就总会梦到这人做了阶下囚,被从北地羁押回到鸾凤京城。
谢知沧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不相信凤御北会降罪于燕问澜。所以,他一直想等陛下班师回朝后,和凤御北问个清楚。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被囚之后,他的梦里就是燕问澜自尽的场景,各式各样的。
以长剑吻上脖颈,或以匕首刺入心脏,还有以长刀剖开胸膛,最惨烈的是用脑袋撞上了石柱……
他一遍遍地把自己的梦境告诉燕问澜,让他保护好自己,让他不要死。
但次数多了,燕问澜只是微微一笑,就不再在意。
甚至有一次,燕问澜还问他,怎么这么讨厌自己?否则为何总梦到他各式各样的死状?
谢知沧被他气得心脏疼,一边骂燕问澜的良心被狗吃了,一边和委屈巴巴地和凤御北抱怨,说自己现在就孤家寡人一个。差点让凤御北以为他迫切想要成亲!特意命人给他送了全京城的贵女图!
谢知沧心里苦,但没有人能理解。
所以,难不成是他喝醉了混乱,这才把递给燕问澜的信件错发到凤御北手中?
谢知沧想不明白,但他不打算反思自己,反手就把自己的大委屈又整合了一遍,这次他没用鹰使,而是选了个人,亲自把自己的书信送到凤御北手中。
并且扬言自己现在心悸不安,凤御北要是再不班师回朝,他就要为国捐躯,死而后已了。
没有意外地,这次看到信的是凤御北。
陛下从谢知沧的字里行间窥见到真相。
然后在某一次事后,陛下若无其事地和裴拜野提出来,刚刚还一脸餍足的裴首辅瞬间愣怔住。
就和现在这人脸上的神色一模一样。
“清安都知道了?”裴拜野眸色愈深,半晌轻叹一声。
“当然!”凤御北的手紧紧攥住衣袖,他想看裴拜野对此有什么解释——只要他能说得清楚,自己就能有理由相信他。
“明日再和你说,好吗?”裴拜野还想挣扎一下,明日就是凤御北的生辰,他也就再没什么需要隐瞒之处。
凤御北冷淡地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对上裴拜野的温柔眼眸。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明明在欺骗隐瞒自己,却还能惺惺作态出一副深情无比的模样?!
“怎么,爱卿是打算在朕的生辰日,给朕一个大惊喜吗?”凤御北咬着牙,他的语调不善。
他想自己应该是讽刺的,但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受尽了委屈。
“……嗯。”裴拜野犹豫着点点头,“臣现在在做的事,就是为了陛下的生辰,现在就说出来的话,就算不得惊喜了。”
裴拜野有些后悔。
他就不应该在宫里的膳房练习做生日蛋糕的,现在好了,被凤御北提前知晓了吧?!
自上次误食蛊虫事件之后,凤御北的膳食就被裴拜野给全权接手负责上了,包括陛下身边的人,也都不怎么再入膳房。
因为想着膳房人手多,又汇集了城里经验最丰富的厨子,所以裴拜野才选择在宫里练手,做给凤御北的生日蛋糕。
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蛋糕基本都是十层八层的,凤御北的也不能差,就算吃不完,不是还能用来做游戏的吗?
想着凤御北一张极漂亮的脸上,被涂上几抹白色的奶油……唔,更想吃了。
为此,裴拜野甚至还让人重新垒砌了一座新的大烤炉。
虽然在游戏外,他还特意找了酒店里聘请的烘焙师学习,但到底时代不同,这里的火候可没有烤箱那么好掌握。
裴拜野不仅要自己学会,还要指挥着膳房的厨子们也都学会。
裴大佬说到底也是个金娇玉贵的,总不可能一个人做出一个十层的蛋糕塔。
早知道凤御北这么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他就该去城外租个宅子准备惊喜。
哎。
凤御北被裴拜野的态度气得鼻尖发酸,他张口就想把裴拜野脑袋上出现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告诉他。
结果,这时候,眼前人的头顶又凭空冒出那个透明的圣旨框。
这一次,温馨提示说,裴拜野的赛季MVP使用特权还有23小时59分钟。
凤御北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间,也不知道“MVP”这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字符,但他知道,应该是要比一天更少的。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
他甚至来不及遣人去调查这个诡异之兆!
而且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那透明圣旨框的消失,是裴拜野控制的!
当圣旨框出现的时候,裴拜野总是一脸的不耐烦,随着裴首辅身侧的手指微动,像是手下有什么东西似的点了两下,那圣旨框瞬间便消失了。
裴拜野的头顶重新变成什么也没有的模样。
和变戏法儿似的。
但凤御北知道,这不是戏法。
“裴……”
“主子,有急报!”亲卫急切的声音传来,凤御北转头,发现有一人正跪在凉亭的台阶下。
“滚!”凤御北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他要和裴拜野问清楚这件事,无论什么急报都不能制止。
“回陛下,是有关军师的……”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亲卫还是多说一句。
“……”
凤御北冷冽的眸光瞥了裴拜野一眼,又把眼神收回来。
“呈上来。”
说到底,在陛下心里,捉拿这些祸国的贼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亲卫舒了口气,把消息告诉眼前二人。
就在方才,他们截获了一只鹰使,是那个军师传给南盟盟主的消息:
我已出逃,计划将成。望君安,望计划顺利!盼相见,勿念。——元
裴拜野习惯性地去寻找凤御北眼眸对视,却发现陛下并没有看他。
他知道凤御北不喜欢隐瞒欺骗,但这次事发的原因是不是也太小了些?
是他没底线地伏小做低做得太过了,所以才惯出了这样的凤御北?
亦或是还有什么他没有意识到的事?
凤御北问他明日有何安排,可他明日的安排都只同凤御北有关,许多惊喜他安排谋划了许多日,若此时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
不行,反正就剩不到几个时辰了,还是等凤御北亲自看吧。
而且,不知为何,越是面对眼前的凤御北,裴拜野越是有种想逃的冲动,他好像被凤御北看透了什么东西。
“早起时候,裴五来报说太子有些恹恹的,我去看看。”说罢,也不等凤御北回答,裴拜野便飞快地旋身离开了。
今日,他约凤御北来此处本来是想把话说开的,可是此时他失去了和凤御北对峙的勇气。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谢知沧来信中的那一段话。
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慌乱与恐惧。
只有他知道,烧掉那封信的原因与谢知沧讨伐他的内容无关,只是因为最后所写的那个梦。
倘若他问心无愧,他本该问心无愧。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明明是湿热的南地。
可裴拜野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抛入冬日的冷湖一般,凉得透心刺骨。
或许,他和凤御北的事情还不急。
他想,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冷脸陛下,也是很可爱的。
没关系,还不急,他们还不急。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大不了等明日凤御北的生日宴过后,他再和凤御北好好地彻谈一番。
是的,他和凤御北不必固执地纠结在这一日!
裴拜野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凤御北的眸光终于集中到他的身上,集中在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上。
此时一双凤眸下的泪痕早已经干涸。
无奈,恐惧,怀疑,怨恨,还有一丝作为底色的,褪不去的爱意……
各样的情绪交错出现在凤御北的眼眸中,最终都变作凛冽的决绝。
“陛下,属下其实还有一事要汇报。”
“说。”凤御北缓缓抬起面无表情的脸,声音平静无波。
“是关于首辅大人和南盟盟主的……”
翌日三月十三圣寿节
距离凤御北的生日宴开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除去最上方的两个主位还空着,众宾已经齐聚流光殿。
伴着不绝于耳的丝竹鼓乐声,流水似的美人捧着各样珍膳御果鱼贯而入。
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来的不仅有南地的大小官员,还有不少隐退的大儒豪绅。
自吴鸣之事发生后,凤御北就以“国库紧张,不宜铺张”为由,不太愿意再办宴会。
裴拜野入城那日晚上,所设宴席也只邀了攻城的几位将军,还因为人手不足,准备匆忙,所以最多只能算是吃了顿便饭。
大年初一的时候,即便凤御北亲自设宴主持,宴席上也不过多了几个人。
还都是被召来此地,商讨制定南盟一地管理政策的朝中老臣。
无论凤御北愿不愿意,国库紧不紧张,这些都是不得不办的宴席。
至于圣寿节,凤御北原本的意思,还是只宴此时在盟都的几位臣子,不必大办。
但这一次,还没等裴拜野提出异议,就有一老臣私下寻了凤御北,表示万万不可如此。
“陛下提倡节俭,与民休息本是好事。”
“但陛下可曾想过,您已亲临南地数月,如今即将起驾回京,这期间却从未接见过此地官员豪绅,那这些人该如何作想?”老头摸着花白的胡子,慈祥地问道。
“还请太傅指教。”凤御北抱拳,恭谨弯腰。
“陛下言重了,老臣早就不做太傅了,如今不过翰林院一闲职,当不得陛下如此大礼。”老头连忙扶着凤御北起身。
他正是当年教导凤御北的太子太傅。
凤御北登基后,老头本来要告老还乡,但陛下三次亲自登门,言辞恳切地请求夫子留下,老头也不便推辞,只说自己身体不好,做不了要职,凤御北便给了他一个翰林院修书编史的闲差。
此次召人来南盟制定理政之策,凤御北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老太傅。
南盟此地情况与鸾凤大不相同,有些地方甚至语言都不通。
除了守城将军和刺史这一文一武两个最重要的官位,其余官职,凤御北并不打算照搬鸾凤所运行的官员体制。
若要重新制定管理办法,只凤御北一人难免有所疏漏,是裴拜野看他日夜烦忧,这才提议让陛下从京城里抓几个老头来此地,与他共同商议此事。
尤其是曾经跟着凤重山扩展疆域的那群老臣。
当年的凤重山四处征战,征服统治了许多周边小国,其中也有不少类似情况。
当年鸾凤甚至特立了一处机构名理邦司。
召集朝臣们专门因地制宜,来制定归降各国的管理之法。而凤御北当年的太子太傅,就曾担任当年理邦司的司长。
“陛下有意打压此地望族豪绅的气焰是好事,但对于这些人,往往恩威并施才有作用。”
“这些地方豪绅的影响力,有时胜过此地官员,但因为无权,所以才会向往与官家联姻。”
“陛下可还记得,您即位那一年,礼部便欲筹办选秀,当时南地至少有十户望族递了名单册子来京,个个儿都是照着后妃标准养出来的女儿。”
“不过当年您年岁尚小,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后,您也不愿选秀,于是这些女儿便都与各户官家结成姻亲。”
“有的是南地要员,有的则是京城名门,甚至还有几个嫁入了皇室旁支的王府之中。”
“陛下……”老太傅一声叹息,并没有说出上学时候一般的大道理。
他的小太子已经长大了,这十年来,即便没有他在旁指导,也做得一个很好的皇帝。
和当年他所期盼的一样。
“多谢老夫子教诲,学弟子明白了。”凤御北的聪慧一如往昔,自然能明白太傅的言外之意。
他之所以刻意冷落这些豪族,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些警惕敲打。
别以为他不知道,在赵金宝失踪之前,这些人私下里可没少巴巴地想要投诚赵大元帅,还有几个士族在此次大军出征前,就已经和赵金宝联系过从密切。
只不过事出意外,他们还没来得及结盟反水,赵金宝就生死不明了。
于是他们也只能鹌鹑一样缩了回去。
凤御北亲临之后,也有不少人想走各处门道,把金银或美人送到陛下面前,但都被下面的人给挡了回去。
尤其是裴拜野,有几个蹦跶得比较厉害的,甚至被裴拜野亲自敲打过。
裴首辅的意思,也许就代表是陛下的意思呢……
一时之间,南盟的官宦大族与士绅门户间众说纷纭,局面一度诡谲不定。
谁也不确定,那柄斩了北敬王一族的铡刀会不会落在自己家族的脖颈上。
老太傅自凤御北的书房出来后,圣寿节大办的消息便传遍了南州一地,许多官家士族都被邀入南盟盟都,共同为陛下祝贺生辰。
终日惶惶不安的各大豪绅士族终于略微安心。无论凤御北知不知道他们曾经起过的小心思,这都代表着陛下愿意给他们一个面圣陈情的机会。
至少他们不会像北敬王府那样,被一夕之间抄灭满门。
小雨渐歇微风略甜
凤御北长身玉立,站在书房外的一株海棠树下,抬眸看向宫殿外。
昨夜下了些小雨,此时还有些冷意。
一柄白玉骨伞被随意扔在脚边,接住了几片白粉色的零落花瓣。
身后,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生辰宴就要开始了。”
凤御北淡漠问道,“是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还有一刻钟就是午时。”亲卫跪地恭谨道。
“朕吩咐的事都安排好了?”凤御北僵硬地转过身,目光空洞无神。
“一切已经备好。”看着凤御北憔悴的身形,亲卫轻声提议,“陛下,您已经在此处站了许久,是否要先回寝宫歇息片刻?”
说许久还是个委婉的说法,其实凤御北已经在此地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昨日裴拜野离开后,凤御北不多时也离开了鲜葩园回到书房。
自此,在这棵树下一站就到了现在。
半夜下起小雨的时候,亲卫就劝凤御北回去,可陛下就像是没听见一般。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在身后,为凤御北撑起一把伞。
随着雨滴变大,凤御北像是回了神,从他的手中接过伞自己撑了起来。
“陛下……”
“无妨,你回去罢。”
凤御北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粗沙上滚过一圈。
亲卫正要冒死再劝,就看见凤御北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最后只伸出一根食指——
噤声。
“此衣已湿透染尘,随朕去更衣罢。”
“是!那宫宴……”
“更衣过后就去宫宴。”
“是,属下遵旨!”
裴拜野闭了闭酸痛的眼睛,耳边一片嗡嗡声。
眼前的鲜切瓜果摆放还是和昨日一样。
但这么多的飞蝇子证明,其内里已经腐坏不堪。
他在鲜葩园的凉亭里坐了一宿没睡。
此时,他正在回国的私人飞机上——征用了裴父裴母的——他说的是自己回国有要事处理,其实只是不想因为无法登陆游戏,而错过凤御北的生日罢了。
他本可以退出游戏,好好歇息几个小时的,但到底没舍得。
万一凤御北又半路折返回来了呢。
直到朝阳初上,裴拜野也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人,最终才撑不住地倒在石桌上睡着。
昨日离开后没多久,裴拜野就没忍住又回来此地。
可是那时候凤御北已经离开。
裴拜野想着,依照他与凤御北现在的相处状态,如果他回到寝殿,二人保不齐还要争吵,倒不如他来此地躲着些凤御北。
至少有一人能在昨夜安眠。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h!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裴拜野被系统急促不已的提示音从睡梦中惊醒,麻木地点掉提示。
自从这个什么破特权的体验时限降到一天,系统就像是抽风了一般,每隔半个小时都要报一次,怎么关都关不掉,只能一次接一次的地点击【页面关闭】。
而且时间流速也不太对。
按理说,MVP的特权体验时限是按照现实里的时间计算,而不是游戏里的。
可现在却和游戏里的时间对等。
点开操作面板,裴拜野把bug问题反馈给专属客服,要退出时才发现马上就到午时。
流光殿会在午时准时开宴。
裴拜野算了下距离,他还要回去更衣,没办法绕路再去一趟膳房——不过做蛋糕塔的,都是城里做了许多年的糕点师傅,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裴拜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行前往流光殿,至于膳房,他记得今日是裴十一当值,让她过去盯着就好。
流光殿正午时分
“皇帝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两道高声通报自屏风处传出,凤御北和裴拜野一前一后地从后殿出来。
台下众人连忙叩首跪拜,山呼万岁千岁。
凤御北入座后,裴拜野自觉坐到他身边。
因为台下朝臣众多,而此时的大殿落针可闻,凤御北不便出声,只能用眼神给裴拜野示意:你的座位在旁边。
裴拜野对着凤御北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起来吧。”凤御北沉声道,随即别过脸不去看裴拜野。
如果有人敢在此时抬首,便能发现帝后二人相比于往常,可谓甚是疏离。毕竟,以往裴拜野和凤御北坐在一起时,两人几乎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一起,旁若无人。
现在虽然也同坐一桌,但陛下明显却是侧过身子,躲避着首辅大人的亲昵。
宴席开始后,一直跟在帝后二人身边的几人立马觉察出了更大的不对劲。
他们惊讶地发现,陛下同首辅大人似乎在闹别扭?!
譬如陛下对敬上的酒来者不拒,无论是谁举杯贺辞,凤御北都一一接受。
眼前的菜没动几口,身后执壶的侍女却已经换了两位。
裴首辅一开始冷眼看着,越看脸色越黑。
他抑着怒火给凤御北夹的一块剔除鱼刺的鱼肉,凤御北一口没动,只有酒,不要命一样地喝。
宫婢们还在陆陆续续地上菜,有几道是南盟特色。
在下首作陪的南盟盟主立马起身介绍,都是悬崖峭壁,深谷极巅才能采到的食材。
裴拜野示意宫人都放到凤御北面前。
凤御北扬手又是一杯酒入喉,却还是不愿动筷子。
裴拜野沉声叫他,“凤御北。”
凤御北被叫得眼睫一颤,气势不输,“叫朕做什么?”
裴拜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把南地的几个特色菜各自夹了一筷子,扒拉了两下送入口中咽下,“我尝过了,没毒,死不了。”
“如此,我们金尊玉贵的陛下愿不愿意吃一点?!”
“裴拜野,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御北,你不就是怕我下毒吗?和那日在凉亭里一样!”
“……”
“对,你说对了。”
凤御北又看见了裴拜野头顶上的【温馨提示】,他死死地盯着,磨着牙承认了裴拜野的话。
果不其然,裴拜野满脸燥郁,手指微动又让诡异的圣旨框消失不见。
裴拜野被凤御北气笑,点掉烦人的系统后,就强硬地挤到凤御北身边。
他拿着勺子,把凤御北眼前的每一道菜都舀了一些,堆放到自己碗中,直到小碗堆成一座小山丘。
就在凤御北不明所以之时,裴拜野一言不发地开始舀自己碗中的“折箩菜”。
他进食速度很快,但很优雅,没几下就把碗中食物都吃完了。
“咣当——”裴拜野把碗往凤御北面前一放。
“你又在发什么疯?”凤御北秀眉紧蹙,裴拜野的疯劲儿上来时根本没有前兆,并且每次遭殃的都是自己。
“我没发疯。”裴拜野认真平静地一字一顿,“这些菜臣刚刚已经亲自试过,陛下亲眼所见,没有毒。”
说着,他拿起凤御北的小碗,仔仔细细的剥出几只虾,又舀了几勺蟹黄豆腐,放到凤御北面前。
“现在,可以麻烦陛下屈尊降贵的用上一些了吗?”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非要说得阴阳怪气。
“……”
凤御北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青瓷酒杯,捏得指尖泛白。
他只觉得,裴拜野是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字数多多,算是把昨天的补上嘞~
下一章矛盾爆发,彻底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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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8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1)
“咣当——”
凤御北猛地拂袖站起身,桌案上的碗碟齐齐被扫落在地,包括那碗虾仁蟹黄豆腐。
晶莹的虾肉和金黄的豆腐落在地上的碎瓷片里,下一刻,又被一只绣着盘龙的靴子不着痕迹地远远踢走,滚落地上沾了一层灰。
自凤御北登基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台下正推杯换盏的众人被这一声惊醒,纷纷抬头看向帝后的方向。
发现是凤御北的桌案被打翻后,众人心中一惊,顾不得思考便跪下叩首。
有人看到,是首辅大人将一只小碗放到陛下面前之后,凤御北就抬手打翻了桌案。
没有人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消片刻,殿内所有人都齐齐跪下,有几个胆大的悄悄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
他们怎么能如此倒霉?!
明明之前听说,陛下和首辅大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现在他们第一次有幸能入幕天家宴席,结果直接撞到了帝后不合的一幕?
难不成又是陛下与裴后合谋演的一出戏?为了下他们的脸面?
不对,这可是凤御北自己的生辰宴,即便要做戏也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
而且凤御北还是直接在众人面前黑脸,丝毫没顾及裴皇后的颜面。
按照他们所读的《后宫秘史》里的剧情发展,那位高台安坐的裴皇后,下一步就该被一封圣旨打入冷宫。
可是打眼看去,裴皇后本人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危急处境。
只见裴拜野气定神闲地看着台下惶恐的众人,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凤御北身边,手中还捏着一只未剥完的虾。
相比于此时流光殿中的满屋静寂,所有在此宴席中的《谋反》游戏玩家——只要是有直播间,并且此时还开着的,个个弹幕都刷得飞快。
如果说看热闹是人类的共同爱好,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人类的永恒理念。
【我嘞个豆,点击就看暴君对裴大佬挂脸!这高清□□的画质是我们配看的吗?】
【不会又是两个戏精在演戏吧?阿巴阿巴,他俩合伙演戏坑人的场面还少吗】
【有一说一,感觉这次不像演戏,你们不觉得陛下黑脸很吓人吗】
【吓人吗?!家0这么美的脸怎么会吓人?!】
【……前面的,你cp可能要be了】
【假的吧。我家大佬和陛下爱得死去活来的,每次直播都和洞房花烛夜似的】
【还有谁不知道,这都是你们裴大佬的媚粉手段吗?哈哈,已看穿一切】
【自从开始和暴君麦麸,你裴直播间热度怎么涨起来的心里没点b数吗?】
【反噬了吧?就说你们嘴里的裴总都是装出来的人设噜,搜遍全网0人认证哈】
【们cp姐只是还没赶来战场,不是死了,再造谣试试呢?】
【裴大佬在《谋反》第一赛季,3k的直播总收入,氪到当时的顶格30w,哪个职业主播贷款上班?】
【说麦麸火的那个你别跑,我们主播在《谋反》第二赛季就已经是游顽TV的头部主播了捏,又是谁的一辈子?】
【怎么又打起来了?只有我想知道这两位到底是真的还是演戏吗?他俩长得都好牛逼,想嗑一口】
【开个投票,觉得演戏的扣1,觉得真分了扣2,觉得没爱过的,鉴定为需要扣眼珠子】
【随便嗑哈,正主已婚,官方认证,游顽TV情侣区头部主播,包甜的】
【好遗憾,为什么我家主播不开播,好想近距离看陛下的冷脸,萌我一脸】
【……鉴定为抖m,不过我也喜欢!太配了哇我们帝后!】
【刚来,终于找到个全景直播间,这是咋啦?台上两位又亲上了?】
【刚刚还在喂饭,但是突然陛下就把碗打翻了,然后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卧草,什么叫又亲上了?这么刺激的吗?!我们18+游戏!】
【很正常噜,家产就是如此恩爱,随时波一口补充能量怎么了】
【亲应该是够呛了,感觉下一秒陛下的巴掌就要落在们主播的脸上了】
【陛下别打裴大佬,他会爽到!不如打我,我只会哭!】
【……前面的司马昭之心哈,也就是这里主播不管理弹幕,在我们非衣直播间都是直接封全年的】
【我去,动了动了!陛下行动了!】
【???】
【不儿,暴君就这么离席了?这个后续是不是太无聊了?】
【别走啊,直播快起身追上去啊!】
【你们以为人人都是裴大佬吗?陛下离席说追就追】
【你想害死主播可以直说,台上还有一位主子在呢,现在起身的话,裴大佬甚至不需要任何手段,一句不敬之罪就能斩杀主播哈】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陛下的背影好可怜,大佬快追上去哄哄啊!】
【就是就是,大佬这么还坐着啊?不会真的闹别扭了吧?】
【嘤,怎么办突然发现我产品冷战也好美味】
……
凤御北甩袖离席后,流光殿的众人并没有放松,反而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裴拜野目光沉静地盯着凤御北离开的背影。
方才凤御北的宽大衣袖在他眼前略过,独属于陛下的暖香还萦绕在鼻尖,和凤御北这个人一样,本该是软的,甜的。
“都起身吧。”裴拜野把手里剥了一半的虾扔在桌上,拿过巾帕擦了擦手,随意道。
本来这活儿不用他亲自动手的,但裴拜野不愿意让太多人接触到凤御北入口的食物,因此尽量事事亲力亲为。
没想到,竟换来这么个结果。
他不知道凤御北到底在闹什么,除了瞒着他准备生辰礼物,他自认没有任何事隐瞒凤御北,更不可能做过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
但凤御北呢,差不多半年前,他们新婚还没多久的时候,就有那么几次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没由来的。
裴拜野试图探寻过缘由,但凤御北死倔着不愿开口,他也没办法。
“小没良心的。”裴拜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不知是在生气凤御北,还是在嘲笑自己。
大概,帝王天家都是这么无情的吧。
枉他还觉得,凤御北和那些皇帝不一样呢,原来也是个没心没肺,喜怒不定的主儿。
众人收到裴皇后令起身,躬着身,谨小慎微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再也不复方才的好心情。
吃得是味同嚼蜡,坐得是如坐针毡,活得是度日如年。
比他们更左右为难的是歌舞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还要不要继续奏乐献舞呢?
“奏乐起舞,宴席继续。”裴拜野又下令。
不多时,殿内又恢复成歌舞升平的景象,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裴拜野取过凤御北的酒杯,斟满,灌了自己一大口。
他一直以为凤御北饮的是南地的果酒甜酒,没想到居然和北地的烧刀子类似,入口就是直冲脑门的辛辣刺激,喝下去甚至还有些喇嗓子。
这么烈的酒,凤御北一声不吭地灌了两壶?!
“呵。”人在极致生气的时候,往往会笑出声来。在裴拜野看来,现在的凤御北就是青春叛逆期晚来的小孩儿,最缺的不是什么爱的包容,而是一顿下手不留情地狠打屁股!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要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
凤御北到底想干什么?!
把自己喝死,然后把他气死吗?!
“当啷——”
又是一声碗碟摔落碰撞的声音。
裴拜野从座位上站起身,撇了一眼台下众人,随即和凤御北一模一样的动作,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都收拾干净,然后再吩咐厨房做些新的。”离开之前,他吩咐凤御北的亲卫,也是今日宴席的伪太监首领。
“是主子,是要厨房做好送来这里吗?”
“不必,送回寝殿吧。”
“属下明白。”
裴拜野一走,流光殿的议论声便愈来愈大,对于突然急转直下的帝后关系,他们也被吓得不轻。
生怕这两位中谁,一个不高兴就降罪于他们。
不过,虽然在陛下的生辰宴上猜测天家秘事很刺激,但夫妻关系破裂的缘由也就那么几个。
最大概率便是凤御北看上了其他人,而裴皇后在争风吃醋,所以才会导致陛下挂黑脸。
也是,只有这种情况下,陛下才会丝毫不顾及皇后的颜面,甚至故意羞辱皇后。
一切都对上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女儿能入了凤御北的眼。
众臣越猜测越兴奋,于是都离开了座位,几个一群围在一起讨论,比商讨正经朝政之策要积极得多。
热火朝天的八卦中,没有人注意到在大殿的后门处,一道身影灵活地钻了出去,一扭身,去向的正是裴拜野离开的方向。
南盟盟主色眯眯地盯着腰肢柔若无骨的舞姬,往嘴里丢了几颗葡萄。
一双快要睁不开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垂涎三尺之色,活像是在盘算着向凤御北把那几个舞姬讨要过来。
因为身份特殊,他在宴席中的位置很靠前,旁边几乎都是鸾凤重臣,虽然也有好美色的,但大都不会像他这样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
于是,众人看着南盟盟主的的眼神,不禁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突然,色眯眯的老男人脸色一白,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捂着自己绞痛不已的肚子。
紧挨着坐在他旁边的,是此次出征的几位将军。名为保护,实则看守。
几人也看不上这个老色鬼,本来不打算搭理他。
但眼看这人一副要死了的表情,若是装作看不见,万一死在陛下的生辰宴上,这多不吉利!
“欸,老周呢?今儿是不是该他管这个老东西了?”张将军四处张望着寻找周行。
自从把南盟盟主接到宫中居住后,凤御北就从军营里抽调了几十人专门看管此人。
且由各位将军分别轮值带队,今日轮值的人该是周行。
“老周那个破肚子,天天跑茅房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计又去茅厕了吧。”
“不是我说,老孟你个大老粗,老子吃着饭呢,你他娘的说话能不能文雅点?怪不得你夫人不愿意和你同房呢!”
“尽他娘的放屁!那是老子婆娘怀上了,怀上了懂不懂?!你个老光棍,没人暖被窝的货,你羡慕就直说!”
“你说谁老光棍呢?等老子得胜回朝,有的是大姑娘小媳妇冲着老子抛花!”
“想多了,只要有陛下在,没有那个姑娘愿意分眼神给我们的……”
眼看各位将军玩笑话越说越高兴,似乎是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盟主索性一仰头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地哀嚎,“疼疼疼,疼死了,我要死在这儿了……”
哀嚎声打断了几位将军的谈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打算扶这老东西起来。
几人一时僵持着,直到南盟盟主的脸色开始发白,张将军才叹了口气,总不能真的不管。
凤御北的命令,是让他们看着这老东西别搞事,但同时也说了要留着这条命牵制南盟贵族,所以虽然嫌恶,但还是得吊着他一条命。
张将军招来两个侍卫,一把架起在地上滚得忘乎所以的南盟盟主,问,“你怎么了?要给你传太医不?”
张将军看了一眼宴席的角落处,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首张太医,也得了殊荣参加到凤御北的生辰宴。
“不,不,我拉肚子,我想去茅……”
“滚滚滚,他娘的闭嘴,没看到老子吃得正香呢!”南盟盟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将军给直接打断。
“老张,你和你的人先带他去吧。”
“……老子还他娘的成茅房门神了?!”
“周行那小子要是回来,记得告诉他,他欠老子一顿酒啊!”
春日的风很乱,吹得凤御北烦躁不已。
他本以为出了流光殿,躲开裴拜野,他的心绪就能平静一些,结果越是离开,反倒越是想着那人。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着裴拜野。
但裴拜野头顶的诡异之兆……
凤御北心中的疑团愈发大,一模一样的透明圣旨框,却完全不相同的内容。
他不知道,是否该把裴拜野和赵金宝等那样的逆臣看作一样,也许他错怪了裴拜野,诡异之兆也分善恶。
毕竟,裴拜野对他从来都是忠诚与爱意皆在。
可是,他是鸾凤的皇帝陛下,他不能因为裴拜野待他好,就轻信于人,也许是敌人的美人计呢?
他记得最初,裴拜野的衷肠就诉得莫名其妙。
稚久的调查结果曾显示,这人此前从未对自己表现出恋慕之意。而霜敛也曾说过,在他这个位置上,获得的爱与恨都不可能莫名其妙,要么前缘断续,要么别有用心。
凤御北问他一个冷面阎王木头疙瘩,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燕问澜低头不语,只说是自己梦到的。
凤御北:……
那时候凤御北同裴拜野正是新婚燕尔时候,裴拜野把他当玉菩萨一样地供着宠着,凤御北很难再继续说服自己不动一丝真情。
可现在……凤御北又想起了那本叫什么“合同”的,套着《治国策论》壳子的书。
现在想来,也许不是他眼花看错,裴拜野真的在看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或那也是他们逆臣的加密信件?!
凤御北记得,他查抄的李古德和赵金宝的据点里,就曾经搜出过不少用词诡异的书信。
什么《入坑指南,三分钟教你玩转谋反》,什么《〈称帝,从谋反开始〉7月1日补丁更新公告》,什么《震惊!这几处囤兵积粮的天选之地,许多大佬都用过……》,什么《盘点武将身阵营天坑,血泪整理,快避雷!》,甚至还有什么《三张图,带你入坑暴君凤御北的绝世神颜!》……
点开,是凤御北“独坐高堂”、“皱眉沉思”,以及“树下回眸”的三张截图。
能感受到,应该是在说自己的相貌生得不错,但凤御北并不高兴。
那个“暴君”的头衔是什么意思?!他还没驾崩呢!这就迫不及待地要给他扣帽子了?!
最初,凤御北看到暗卫带回来的这些信纸还会觉得荒谬不解,但后来发现得越多,他就逐渐麻木了。
因为看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凤御北只能把这些信件当做逆臣们的加密通信。
如果裴拜野看的东西和赵金宝与李古德的一样,那么至少证明,他们三人应该很相熟。
至少关系并不像是朝堂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针锋相对。
赵金宝和李古德都是明牌逆贼,那裴拜野的身份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凤御北越想脑子越乱,他本来想回书房静一静,这条路他走了许多次,所以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没有抬头看沿途的景物变化。
没想到再抬眸看到景色周边时,他竟然已经走到了一处荒凉破败的宫殿。
“这是……冷宫?”凤御北向前走了几步,掩住口鼻,推开被蜘蛛网缠绕住的大门。
南盟的宫殿大都是鸾凤的缩小版,但冷宫倒是建得挺大。
第一次发现这个异常时,议事的几人还开玩笑,说是因为南盟盟主那老头不仅好色,还喜新厌旧,所以才把这处修得大,否则都放不下他的风流债。
凤御北一笑了之。
他派人去查探过南盟宫城里的所有宫殿。
结果显示,盟都的冷宫中并没有人居住,据说已经荒凉了十几年。
反正他也没什么急事,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凤御北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一撩衣摆,大跨步进入冷宫之中。
他还没进过冷宫呢。
鸾凤的冷宫也已经多年不用。
凤重山年轻的时候,里面住了几位凤御北皇爷爷时候贬谪下来的老太妃,没几年就病死了。那时,凤重山的身边只有他的母后一人,自然也谈不上启用这地方。
后来随着父皇年纪增大,宫里的新娘娘一波接一波地来,虽然也各有得宠失宠,但或许是恐惧于父皇的赫赫威名,倒也没有犯下大错需打入冷宫的。
到了自己这里……
凤御北抿了抿唇,裴拜野应该是没机会了。
不同于鸾凤的情况,南盟的冷宫无人原因比较特殊。
因为据说这里闹鬼。
是的,冷宫闹鬼本来再正常不过,但南盟的这处不仅闹鬼,还吃人。
听说只要是进了这座宫殿的活人,活不过三日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南盟盟主下令禁止谣传,但随着这片冷宫周围的树木花草也开始枯败,一大片宫殿区域都光秃秃的,和周围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的模样格格不入,于是乎,冷宫吃人的传言便越传越邪乎。
到最后,就连看管的嬷嬷和送饭的太监也不愿意再来此处,无奈之下,南盟盟主只得另外辟了一处小宫殿用作冷宫。
至此,这个地方便彻底荒废下来,再无人烟进入。
凤御北进来的第一眼,就明白这地方的诡异绝非谣传。
院中石桌上立着一支烧了一半的巨大蜡烛,很粗,像粗壮的树干,需要人两只手才能怀抱住。
石桌四周都是枯木,老死了很多年的样子,枯槁的枝丫横斜着,像是伸出无数只手的鬼影,枝丫上的几缕黄白破布条,更是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但很神奇的一点是,有几颗枯木的树下却堆着几簇新鲜嫩绿的树叶。
凤御北挑眉,走过去踢开落叶堆,下面是一撮灰烬,像是刚刚烧完什么东西。
“呜——嗷呜——”
一阵渗人的阴风吹过,卷起凤御北的长发长袖。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拍在他宽大的衣袖上。
凤御北低头,拿起来一看,是一枚烧了一半的纸钱。
突然,落叶堆的灰烬自燃起了火光,凤御北闻到了香烛的气,似乎还有细弱的哭泣声。
不多时,阴风就把落叶堆吹散开来。
没了上面的灰烬,凤御北终于看到一块刻了字的墓碑,或者根本称不上墓碑,只能算是一块稍大些的铺地砖石:
「故先妣楚氏巫人圣女之墓」
楚氏,是南盟盟主一族的姓氏。
楚巫人,凤御北皱了皱眉,这名字他总觉得熟悉,可这名字并不常见,按理说他应该有印象的。
下面的刻碑人应该是这位圣女的儿女。
一共三字姓名,只不过前两个字都已经模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字,不知是“日”,还是“月”。
凤御北试着敲了敲铺地砖石,发现并没有什么关窍,的确是有人在这样一块普通的铺地砖上,为这位南盟圣女刻了一段文字,算作墓碑。
如果说突然出现的砖石墓碑已经十分奇特,那这块墓碑的主人是楚氏圣女就更难以解释了。
凤重山曾经的一位妃子,就是南盟献上的圣女。
凤御北只记得她充满忧郁的眸子和永远不停的咳嗽声。
在南盟,圣女被认为是天上下凡来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她们的地位极高,百姓对其的信仰甚至超过南盟盟主。
这一代的南盟圣女是盟主的女儿。
可以说,楚氏就是因为盛产南盟圣女,才得以被推举上盟主之位。
凤御北不清楚他们推选圣女的标准。
不过以陛下的眼光来看,这种位置不过是为朝政服务的工具,和太傅,侍郎,将军一样,为了□□楚氏的统治而已。
凤御北当时还同裴拜野讨论过。
裴拜野对陛下的分析深以为然,他也不相信这圣女的职位,有一天会轮到的村东头卖饼家的女儿。
又是裴拜野……
凤御北摇摇头,把这个烦人的名字清出思绪。
“咣啷——咣啷——咣啷——”
阴风越来越大,吹得落灰的破木窗棱咯吱摇晃,疯狂作响,就像是有什么邪恶的妖鬼要从破败的宫殿中冲出来。
这根本不像是春日里的风,甚至不像是南地的风。如果一定类比,更像是北地冬日要把人头皮都刮掉的凛冽寒风。
凤御北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此地的诡异。
他一眨眼间,宫殿廊檐下已经没了纸皮包裹,只剩一副竹骨架的宫灯突然被点亮一簇幽幽的蓝色火光。
凤御北心神一凛,摸出身侧的匕首横在胸前。
此时,他突然惊觉,他的暗卫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理应早已出现,但现在任凭凤御北如何打手势示意,此地都没有出现任何其他活人。
突然,凤御北凭空转身,纵身一跃跳上石桌。
“咻——”地一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穿过一只闪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直钉在了半步远的地面砖缝里,淬了毒。
果然,并不是他误打误撞地闯入此处,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局!
凤御北的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惊慌神色,他这种场面他太熟悉,熟悉得甚至想叫幕后之人快点除出来对峙,省得他多费口舌。
可是,除了这一柄匕首之后,就再没了其他攻击。
凤御北跳下石桌,想要凑近去查探一番匕首。
这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沉重的“嘎吱”声。
冷宫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凤御北停下手上动作,抬眸去看。
是一脸阴郁之色的裴拜野。
但吸引他的并不是裴拜野的面色,而是他头顶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温馨提示】。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0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5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即将自动为您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体验特权已关闭!祝您游戏愉快!】
随着疯狂闪动的红色提示结束,裴拜野的头顶缓缓出展开一封透明的圣旨:
【玩家:非衣里予(裴拜野)
身份:皇后/首辅/**(隐藏)
体力值:98/100
精神值:94/100
谋逆值:99%
暴君信任值:80%】
【当前副本:南蛮之战
副本进度:99%】
【检测到数据异常,此地危险,请玩家尽快撤离!】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暴君信任值更正为:50%】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暴君信任值更正为:99%】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该玩家数据库已崩溃,正在紧急抢修……】
【暴君信任值:99%(参数错误)】
【温馨提示:请玩家尽快退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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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请玩家尽快退出游……】
裴拜野手指微动,如往常一样,关闭了【温馨提示】。
他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凤御北,脸上的阴郁神色消失,换上一副温柔笑着的模样。
他说,“清安,那里危险,快过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中午做了个梦。
梦到有人给本文写了个长评写作指导。
但是越读,越觉得用词熟悉。
一看ID,原来是我自己号发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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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9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2)
凤御北好似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日早朝。
他看着裴拜野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来,再没了初见时的惊喜,只觉得惊恐万分。
这一次,裴拜野的出现不再让他感到心安,只有无穷无尽的刺骨寒意。
比这里卷起的阵阵阴风还要冷。
一样的感受他曾经体会过,就是在亲眼目睹母后悬梁自尽的那个下午。
午夜梦回时,他总是会想起那个日子,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如坠冰窟的痛楚,可那时候总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拉出无边的黑寂。
那双手的左手第四指根部卡着一枚素净的戒指。
即便在梦里,凤御北也会安心地依偎上去。
因为他知道,那是裴拜野。
可现在,他看着裴拜野真真切切伸到眼前的手,内心却只有两个个想法。
一个,是快躲开!
还有一个,是除掉他!
终于裴拜野走到他的眼前,四周的一切仿若停滞于此,诡异的阴风呼啸声自耳边消散。
他的眼前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有裴拜野僵硬缓慢如同木偶的动作,以及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以及他头顶上闪着刺目白光的圣旨。
暴君信任值:99%。
凤御北只觉得讽刺。
他别过刺痛的眼睛,不去看裴拜野。
可是,他的心口也好痛,就像是被匕首插入后,再握着刀柄旋了一圈,不止如此,还要把刀子从他的心口抽出来,剜出一块血肉。
末了,便嘲弄地看着鲜红粘稠的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
裴拜野就是那个狞笑着的持刀者。
凤御北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是想说话,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笑一笑。
这世间怎么会有他这样愚蠢不堪的皇帝?!
他自以为是地迎娶了一个谋逆者,自以为是地与谋逆者相爱,甚至自以为是地把一头可笑的畜生当作二人的“儿子”……
他怎么会那么愚蠢,又那么狂妄,最终让自己显得那么愚不可及?
凤御北不知道,在同床共枕的那些日夜里,裴拜野看着日渐沉沦的自己,会不会乐得笑出声。
当自己说出“还要办一次洞房花烛夜”时,会不会觉得,耍他就像耍傻子一样轻松呢?
谋逆值,99%。
还差最后一步,只剩最后一步。
裴拜野很快就能将他取而代之,而他还在乐呵呵地想着,第二次洞房花烛夜时,要着礼部挑个宜婚典的好日子。
如果今天裴拜野没有暴露,那么明日,是不是他就变成了亡国之君?
是不是他就成了被肆意羞辱的战俘?
是不是他就会变成裴氏新帝床榻上的娈宠?
还好,还好他在酿成大祸之前,及时醒悟了过来。
原来,裴拜野和赵金宝与李古德之流,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对,应该说首辅大人更加聪明,能把他这样的傻子皇帝玩儿得团团转。
只差一点,他就成了鸾凤的千古罪人。
突然,凤御北的喉口涌出滚烫腥甜的血,混杂着抑制不住的恨意。
裴拜野近在咫尺是面容是那样地清晰,清晰到可恶又可怖。
他恨裴拜野故意接近他,他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最恨的还是这人直到现在,依旧一副衣冠楚楚的关切模样。
“裴拜野。”凤御北含混地张嘴叫他,嘴巴里的血便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浸透了黑色的衣襟。
还有几缕血顺着凤御北白皙修长的脖颈滑落入胸口,宛若勾勒出一朵妖冶的花。
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搭上裴拜野的掌心,像往常一样地坚定。
凤御北口中的一滴血落在裴拜野伸出的掌心上,“嘀嗒”一声,烫得他险些缩回手。
裴拜野心疼又焦躁,他快没有时间了。
只恨不得把面前这个被梦魇住的凤御北给拦腰抱起,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蹲在地上的凤御北一动不动,裴拜野只得强撑着,耐心地蹲下身来,一手抚上凤御北的后脊背轻哄。
“清安,乖啊,我在。”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凤御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裴拜野一咬牙,就要上手强制把人抱起来,突然凤御北的手缩了一下,目光惊恐地看向宫殿南部方向。
裴拜野缓缓回过身,随着凤御北的目光去看,除了那几棵已经枯死的树,南部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裴拜野的眼前突然略过一道白色的箭矢,不偏不倚,恰好钉在他的心脏处。
一瞬间,裴拜野的胸口扬起一大片血花,心脏处的剧烈疼痛仿若随着血液流入他的四肢百骸,疼得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泛黑,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溢出一缕血,“啪嗒——”落在他正抬起的手背上,和凤御北的那滴血融为一体。
他很疼,疼得恨不得现在就退出游戏!
超越人体极限的疼痛折磨疯狂叫嚣着告诉他,只要他手指轻轻一点,他就能摆脱被贯穿心脏的痛苦。
可是如果他现在就选择离开,那凤御北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现在就离开,凤御北会死的。
裴拜野无视了系统疯狂弹出的,警告他尽快退出游戏的页面,甚至本来他是想忍一忍口中血的。
他怕吓到眼前的凤御北,但他没有忍住。
裴拜野茫然的手恍然摸上被撕裂开的胸口。
就在这里,带着倒钩刺的箭头深深没入他的心脏。
一阵急促的风拂过,发出“铮铮”的响声。
心脏似乎已经疼过劲儿了,裴拜野动作迟缓地抬起手,摸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
随即,他固执地伸出双手,像是溺水的人在求救,但其实他只想要凤御北揽入到他的怀中,这他们才能一起逃出此地。
可是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裴拜野在游戏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濒死之际,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绝望。
他想要伸手点开商城,买一些吊着命的丹药,不过先不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来做。
张嘴已经变得困难,但裴拜野还是用力翕动这着嘴唇。
凤御北漠然地看着他,眼眸中似有碎星散落,晶莹一片。
面前的裴拜野因疼痛不支,缓缓跪倒在地。这一次他惨无血色的唇瓣动得很慢,凤御北终于看清了裴拜野在说什么。
他在不停地重复两个字,“快走。”
这两个字就已经用尽了裴拜野的所有意志,他的眼睛缓缓闭上,他好累,好困,他想歇一会儿,只一会儿就好。
“我日他娘了个腿儿的!姓赵的,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自冷宫入口处传来。
平日里数十年没有一点人气的冷宫,今日倒是热闹了起来。
一道漆黑的身影突然窜到裴拜野身侧,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犬。
正是此时,本应被圈养在宫中御兽司的赵乌龙。
一道敏捷的身影翻身从赵乌龙的脊背上跳下来,一把扯起裴拜野的后脖颈,把掌心的一大把稀有丹药一股脑儿地塞进他嘴里。
“姓裴的,别装死。”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饶是裴拜野意识模糊不清,也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是何人的声音。
赵金宝!
“他娘的,这畜生跑得真快!”最初的那道喊声再次出现,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喘气声。
赵金宝听到来人骂赵乌龙是畜生,一记锋利的眼刀直直甩过去,把来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眼前的裴拜野仍旧跪在地上,眼前的凤御北呆若无神浑身颤抖,两人都被血浸透了一般,衣襟,袖口,衣摆……
没有一处不被染成浓墨般的赤黑。
就连赵金宝带来的人将凤御北捆到柱子上,他都没有体现出丝毫的反抗意图。
赵金宝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爽得身心通透,爽得恨不得高歌一曲,爽得只想与全世界分享他的喜悦。
于是,赵金宝手指微动,点开了自己封尘已久的直播间。
他虽然很久没有开播,但直播间内有每日来打卡,刷免费礼物维持好感的粉丝,一刷新,就发现关注的【招财金宝】直播间已开播。
赵金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语调轻松地向着各位观众打招呼。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张众人无比熟悉的脸庞——
周行!
“好久不见,各位,我回来了。”
【我去我去我去,赵大佬好久不见!】
【老公老公老公,我想死你了!宝宝宝宝(*'ε`*)】
【不儿,这对吗?这张脸,到底是周行还是赵大佬啊?!】
【我的天,这到底是人皮面具还是灵魂互换啊?!】
【看到攻略组发的公告澄清了!是周行的身体壳子,但其实内里是赵大佬!】
【对的,这是赵大佬通过命运的骰子后得到的奖励!不要怀疑,真的是大佬!】
【呜呜呜,老公你终于开播了,你说句话啊老公!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所以,赵大佬是从什么时候潜伏到暴君身边的?我的天,好帅的操作,直接帅晕我好吗!】
【说起暴君……你们没觉得现在的场景很诡异吗?】
【我.操.!你们快看,暴君好像要死了!】
【不是,我怎么看着,裴大佬好像才是要死了的样子?】
【这姿势,是连死前都要麦麸吗?那姓裴的某人很敬业了】
【非主播直播间粉丝滚回自己地盘哈,不要来别家撒野】
【一人血书,跪求赵大佬出攻略!现在这个剧情走向太太太爽了啊!】
……
赵金宝许久不开播,这一开播,直播间的热度就被直线暴涨。
赵金宝的身份变换,凤御北的凄然模样,裴拜野的濒死现状……
蹲攻略的,看热闹的,嗑cp的……
各样属性的粉丝奔走相告,没几秒就把赵金宝的直播间列表填得满满当当,在线人数每秒都在以万为单位增加,贵宾也瞬间翻上了五位数,弹幕就更不用说,即便房管已经全员出动在清除管理,直播画面仍旧一卡一卡的。
没多久,本日第一个热度破亿飘红的金色直播间,瞬间就挂上了游顽TV的首页。
上次一次这样的盛况,还是那场裴拜野与凤御北的大婚。
“周行?楚江?”
凤御北把平静的目光从几近昏迷的裴拜野身上移开,转向面对倚靠在在赵乌龙身侧的周行,和扶着门框大喘气的南盟盟主楚江,“你们是何时勾搭到一起的?”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陛下。”
赵金宝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裴拜野,调笑着向凤御北眨了眨眼,随意弯了弯腰,拱手作揖,行了个极不合规矩的礼。
“臣赵金宝,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臣与盟主大人不过是志同道合而已,怎么能叫勾搭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凤御北凝眸,死死盯着周行,或者说赵金宝。
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的桎梏,却被越绑越紧。
这群胆大包天的逆贼!
难道,周行真的是赵金宝?
如果是这样,难道周行从一开始就是赵金宝一人分饰两角的伪装?
还是和民间巫术记载的一样,周行是不知何时被鬼上了身?!
赵金宝虽然不比裴拜野,同凤御北相处的时间多,但作为“周将军”后,凤御北对他的防备心明显降低了不少,关于陛下的神色他也能猜出个一二。
趁着心情好,赵金宝决定在游戏开始前,给凤御北一个死得明白的解释。
“陛下不必惊疑,赵金宝确实已经死过一次,在很多个月前。”
“周行这具身体使我仔细挑选过的,这人虽然有些莽撞没脑子,但他和您的亲信张宗伟交好。”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您从一开始就对我防备十足,甚至能精准找到我的囤兵积粮之处。”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裴拜野告诉你的吧?”赵金宝志得意满地一笑,揉了揉赵乌龙的大狗头,语调愈发轻快,“哎呦,真是神奇啊,我也不明白,凭什么裴拜野就能那样轻易地获得您的信任?”
“不过近日,二位的关系似乎出现了裂痕?那可真是太巧了。”
“我有一法,可助二位解尽恩仇。”
赵金宝从腰间抽出一把剑,蹲下身塞到裴拜野的手,心中默数了五个数。
五,四,三,二……
丹药起效。
“你醒了?”赵金宝对上裴拜野缓缓睁开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笑着,“我说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金宝是你?”裴拜野面色阴翳地盯着眼前这张属于周行的脸,每吐出一个字,都随着一口血涌出。
“啧啧啧,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装得这么像,连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足智多谋的首辅大人都没发现。”赵金宝像是一只得胜的斗鸡,摇头晃脑,昂首挺胸地站起来,在跪倒在地的裴拜野身边踱步。
“也没有装很久啦,唔,应该就在你们攻入琼门关之前的几日吧。”
“还要谢谢我们亲爱的首辅大人,若没有您协助通关,我还不能完全掌握这具身体呢!”
“不过,我看现在您也要死了吧?”
“我给您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不好?”
赵金宝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有恩必报的圣贤好人。
“你是说这些丹药吗?”裴拜野冷冷的瞥他,口中不断溢血也没能阻止他的寒声嘲讽,“这箭是你射的吧?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杀死我?又凭什么觉得是自己救了我的命?”
高级玩家之间,自相残杀的致命攻击会被系统判定无效。
“不不不,裴拜野,这一箭当然不算大事,我射来玩一玩而已,本来也没有瞄准你。”
赵金宝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煞有介事地道,“本来,我是想试试,能不能直接杀死凤御北的,谁知道你会那么恰好地转身挡住了。”赵金宝不无遗憾。
“?!”裴拜野猛地拍开赵金宝伸到眼前的手,踉跄着站起来,目光沉了沉,对上赵金宝恶意的眸子,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调道,“赵金宝,你疯了是不是?赛季还没过半,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杀死陛下?”
赵金宝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裴拜野,他突然明白,裴拜野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自己查阅到的资料,赵金宝忍不住笑出了声,阴恻恻地回道,“裴拜野,不只是我,你也可以。”
“先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裴拜野,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赵金宝诡异一笑,与裴拜野拉开一段距离,高声道,“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和凤御北的血比起来,你的血更加黯淡浓稠?”
在场的人闻言,都去看裴拜野身下积聚起来的小血洼。
凤御北经过最初的大惊,情绪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波动,口中也不再流血。
但凝固结出的血痂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依旧显出鲜艳的红色。
“裴拜野,你必然早就感觉到了蚀骨的疼痛吧?不止在心脏处,而是——”
赵金宝说着,目光向下看去,落在裴拜野的小腿处。
“——是你被巨蟒咬下过血肉的那处。”
“你从宴席上出来时候,应该就已经感觉到不适了吧?全身僵硬,不易移动。”赵金宝好心十足,伸出一只手到裴拜野面前,示意他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
“啊呀,真是难为我们首辅大人了,明明连迈步子都困难,却硬生生地追到了这里。”赵金宝状似感慨道。
“我记得那条蛇没有毒。”裴拜野虽然疼得疼得恨不得蜷缩起来,但目光依旧清明,“是你们在宫宴上下了毒?”
“不不不,蛇虽无毒,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吃了许多南盟特色菜肴?”赵金宝摇了摇手,看向已经凑到凤御北面前,耀武扬威的南盟盟主楚河。
“其中有一种叫做捕蛇草的调味料极为鲜美,那可是我们盟主大人的私藏,那可是传闻中,比人参鹿茸还要强力的大补之物。”
“捕蛇草食肉,最喜食蛇肉,因而得名。这草就生长在琼门关外的那处密林之中,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十年食千蛇。”
“为了反抗捕蛇草,那片密林之中的所有蛇类,便都会自动分泌一种物质,与捕蛇草相克。”
“这种物质无毒,捕蛇草香料也无毒,但二者相遇,便会出现剧毒。捕蛇草难得又珍贵,私藏全都在南盟王室一族,所以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
“据我所知,当时凤御北中蛊昏迷,我们裴大情圣似乎就忘了自己还被蛇咬了一口。”
“我找太医问过,你的伤口至少停留了一整日才处理,足够了。”
“怎么样,裴拜野?这一次,我是不是赢了?”
赵金宝吹了声口哨,赵乌龙立马欢快地跑过来蹭主人的小腿。
自谋反开服以来,他明明只比裴拜野晚建号一个赛季,但却一次都没有获得过MVP。
他氪得不比裴拜野少,侍从不比裴拜野弱,谋算也不比裴拜野低,但偏偏每一次总会出一些小差池,让他和裴拜野的差距越来越大。
甚至直播间的热度,他都要被裴拜野狠狠压上一头,从来都是和自己讨厌的李古德并列千年老二。
在玩这个破游戏之前,他明明是永远的第一名来着!
如果不是为了超越裴拜野,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分给游戏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事?
甚至还为了和裴拜野较劲,特意去开了什么破直播间,导致被自己的经纪人疯狂警告。
但还好,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个赛季有了回报。
裴拜野也好,凤御北也好,他们马上就都要死掉了。
而自己,会是这场游戏唯一的赢家。
“不过,你不必在此时放弃,因为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来竞争最后的MVP。”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凤御北,得死。”赵金宝看向被楚河捉住下巴的凤御北,满脸的屈辱神色,配上嘴角的血迹,活像是误落人间的纯洁圣子。
他冲着楚河眨了眨眼,调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位鸾凤的皇帝陛下更像圣女吗?”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楚河的神经,他突然像是活见鬼一样,蹦起来后退一大步。
“裴,啊不,赵大人,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楚河欲哭无泪地摆摆手,缩着脑袋解释,“您是不知道,这地方是真的邪性,切不可胡言乱语啊!”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呜嗷的风卷过树下的落叶丛,露出下面的情况。
清一色全是刚刚烧过的纸钱堆。
有几堆前面还摆放着三炷香和贡品瓜果。
按照纸钱堆出现的位置来看——
他们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以整座宫殿来做的巨大灵堂!
“大人,我们把这两个人杀了,赶快走,赶快走好不好?!”楚河几乎要被这一幕吓破了胆子,颤抖着腿险些跪下来。
赵金宝皱眉,看了赵乌龙一眼,赵乌龙低声哼哼了两声,撒娇地拱了拱赵金宝的掌心,示意无事。
赵乌龙是妖,本身的战斗值和智慧值比不上裴拜野的「暗卫」侍从,但它有特殊能力,主要是可以聚集妖兽作战。除此之外,它还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是否危险。
虽然眼前景象诡谲不定,但赵金宝相信赵乌龙。
他转身面向凤御北,扬手将一把白色粉末撒在凤御北眼前。
“别害怕,一点软骨散而已。”赵金宝勾唇,抱歉地冲着凤御北笑了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游戏更加公平一些。”
看着凤御北挣扎的动作渐息,赵金宝示意赵乌龙去闻凤御北的气息,确定他是真的吸入软骨散后,才好整以暇地解开了绑在凤御北身上的绳子。
“也许陛下还不知道,三年后,您注定会被杀死,被我,被李太傅,亦或是被您亲爱的皇后。”
“这么多的赛季,陛下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次次被杀死,未免太不公平。”
“眼前这人,正是杀死您次数最多的,我给您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裴拜野中了毒,行动僵硬不便,您完全可以靠着手中的匕首,杀死他。”
赵金宝说得手舞足蹈,末了,还做了个握着匕首刺入胸膛的动作。
随即,他看向裴拜野,“当然,裴大人参与这场游戏,也不是全无奖励。”
“你的蛇毒可解,解药就是任意吞食一种以捕蛇草为食的蛊虫,去吃掉体内的捕蛇草碎料就好。”
“而噬情蛊,就是其一。”
“你们那个小国师是个半吊子,杀死下蛊者只能解除淫.毒,并不能彻底杀死蛊虫,它会自断首尾,隐匿在中蛊者的心脏处,等待着下一次药与酒的催化重生。”
“”所以,我想这场游戏的内容,二位已经很清楚了。
“说实话,我实在不明白,裴拜野一个满心算计的谋逆者,是如何与陛下您谈什么情啊爱啊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想我马上就能看到二位是如何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了。”
裴拜野听完,嗤笑一声,把手中剑“咣当”一声丢在地上,不屑道,“我不会对陛下动手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欸,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裴大人。”赵金宝毫不介意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反而笑嘻嘻的又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抛了抛,抛到裴拜野身前。
“怪不得裴大人被论坛称作情圣呢,原来您真的把这些虚拟的数据当做爱人了。”
“可惜啊,数据终究只是数据,暴君装得再纯良,他也是冷心冷情的暴君。”
“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计划其实出了些错漏,本来楚河安排在膳房里的几个厨子突然失踪,临时换上了凤御北的人。”
“捕蛇草与巨蟒蛇相克的事,在南盟王族的记事中有所记述,就在前几日,凤御北曾经来问过楚河,此书在何处?”
“可是,今日的宴席上,捕蛇草依旧被呈了上来,还被独独呈到你们二人的面前。”
“裴拜野,你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你的陛下,似乎不太想让你活着……”
“闭嘴!满口胡言,信口雌黄!”裴拜野厉声喝止,寒意森森看向赵金宝,“为了挑拨我与清安的关系,赵大人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
“是我满口谎话,还是裴大人自欺欺人,不若我们问问陛下?”
说着,赵金宝示意裴拜野和他一起看向凤御北。
只见软着身子的凤御北双手借力,已经离开倚着的廊柱,正一挪步一挪步地向着裴拜野走过来。
他的手中匕首向外,利刃对着裴拜野的面门。
裴拜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御北,耳边掠过格外清晰的一句话。
“朕接受这个游戏。”——
作者有话说:好巧哇,正好99-100-101三章回收完文案内容~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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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3)
“咔嗒——”
赵金宝愉快地打了个响指,抬头看了裴拜野一眼,随即转向凤御北。
他的右手在脑袋顶抓了一下,仿佛抓住一只帽子,然后把帽子贴上左胸口,左手作邀请状,弯腰九十度,行了个绅士礼。
“陛下,请。”
凤御北并没有在意赵金宝夸张又无厘头的表演,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裴拜野,那个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的裴拜野。
裴拜野浑身僵硬,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闭上嘴巴。
的确,他有很多说辞可以解释,他可以说这个赛季里,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鸾凤的江山。
他也可以编造谎言欺骗凤御北,说赵金宝说的所谓“无数次杀死过他”的话是假的。
他相信,只要他的态度足够坚定,凤御北一定会相信他。
可是,他真的要做一个如此卑劣的人吗?
此时,他终于知道自己这许多日的惶惶不安从何而来。
从他的心底深处,是他曾经伤害过凤御北的记忆在作祟。
凤御北没有那往昔赛季的记忆,可是他有。
他仍然记得,第一个赛季时,他率军从西疆进攻鸾凤,那个时候玩家还不算多,因此玩家之间的争斗也比较简单。
最主要的仍旧是关于如何杀死皇帝。
那时候,鸾凤京都已被骤然反水的文臣玩家控制,只要杀了皇帝夺取玉玺,就能算作MVP。
可危机时刻,那皇帝却借着密道逃遁出城一路西行,好巧不巧地遇上了裴拜野的军队。
他远远地站在山谷上,一箭就射穿了皇帝的头颅,瞬间脑花飞溅。
最终,玉玺落在他的手中,并且裴拜野兵强马壮,不日便攻入京都。
原先占领都城的众文官本来还在顽固抵抗,听说了那鸾凤皇帝的凄惨死状后,纷纷选择投投降,以求明哲保身。
在赛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裴拜野成功登基称帝。
说起来,裴拜野已经记不清那个鸾凤皇帝的面容了,自从游戏爆火之后,制作组的经费愈发充足,每个赛季优化暴君NPC建模是固定的流程。
虽然被玩家吐槽不干正事,还不如优化虚幻的建模和拉稀的手感,但制作组选择捂着耳朵向前跑,最终倒是真有几张脸出了圈,吸引了一批舔颜的玩家入坑。
尤其本赛季更甚。
前段时间在某软件上,有个什么“年度最受欢迎游戏角色”的投票,往些年《谋反》也就是在二十几名开外,因为虽然暴君的建模看着挺不错,但人品实在不行。
属于想要洗白他,就要先单独给自己列个户口本的程度。
但本赛季,凤御北的人气暴涨,虽然安了个暴君的名头,但陛下除贪官,灭污吏,救雪灾,披挂帅……
除了对玩家下手打压得狠厉了一些,其他方面完全就是一副要流芳千古的样子。
再加上他和裴拜野的cp之势一路高歌猛进,在投票开始之初就拿到第一完全是意料之中。
钱婉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裴拜野后,还意外地拉到了一笔裴大佬的赞助。
虽然裴拜野忙着工作,没太多时间开播,但为了鼓励直播间水友投票,裴拜野给钱婉所在的攻略组特批了每天1w的抽奖用款,开奖后,凭借投票截图支持任何形式奖励兑换。
以裴拜野的阅历知识,他当然知道这种投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既然凤御北已经被托举到了第一的位置,他就不想看着陛下的排名掉下来。
是啊,就连游戏外一个毫无意义的投票,裴拜野都不愿看着凤御北被压上一头,更何况是在这里,他怎么忍心看着凤御北跌落神坛呢?
终于,凤御北走到裴拜野的面前。
吸入过量的软骨散让他浑身酸疼不堪,凤御北颤抖着手臂举起匕首,看着木偶般僵硬的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裴拜野。
裴拜野没有跑,他浑身的骨头好似要连成一条根直直的棍子。
自小腿开始,裴拜野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僵硬骨化,骨骼的关节处就像被新生的骨骼包裹,他的膝盖不能再弯曲,自然也无法奔跑。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跑。
他的时间到了。
凤御北右手的匕首自裴拜野的眉心向下滑,划过眼睛、鼻尖、喉咙,最后落在心脏处。
带着血的箭羽没入很深,约有三寸,必然已经贯穿了心脏。
按理说,裴拜野在中箭的那一刻就应该应该死了。
可他没有。
即便到了现在,凤御北依旧能感受到裴拜野微弱的呼吸打在他握着匕首的手掌上。
一切的诡异之兆似乎都有了解释,但又似乎更加解释不清楚。
但凤御北已经不再需要解释,因为眼前的现实已经证明,赵金宝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他比自己更了解裴拜野。
突然,凤御北的左手死死握住箭羽的尾部,裴拜野只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上半身贯穿心脏的痛楚依旧无比清晰。
他似乎猜到了凤御北要做什么,艰难地抬起手,把住凤御北的手腕,哀声求饶,“不要,会很丑……”
他难得对凤御北求饶,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头顶上的「暴君信任值」已经跌破10%红线的时候。
听着耳边裴拜野熟悉的低喃,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床笫间的温柔调笑,而是阴谋者算计败露之后的求饶。
凤御北本来松了松的手又骤然握紧,心下一狠,手腕用力,裴拜野胸口的箭羽被一把拔出。
“噗——”
喷涌而出的温热血液直直冲到凤御北的面颊上。
他睁眼看着,任由裴拜野的血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眉间唇上。
画面诡异而妖冶,甚至赵金宝的直播间都弹出了严禁“血腥暴力”直播的红温警告。
凤御北勾唇笑了笑,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阴森艳鬼。
直到一双粗糙温暖的掌心抚摸上他的面颊,轻轻为他擦拭去脸颊的血迹。
裴拜野疼得嘴唇泛紫,但看向凤御北的目光中依旧盛满心疼,手中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刚刚我说错了,不丑。”
“清安无论沾染了什么,都不丑。”
裴拜野眼看着凤御北勾起的嘴角抽动了下,不再是森然的笑,茫然与错愕的神色交替出现在凤御北的脸上。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如果知道现在的我会这么爱你,我宁愿选择在御座前杀死自己。”
“现在……清安能原谅我了吗?”
此话一出,除了在场中央面对面对峙的二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没有人再感叹什么情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裴拜野疯了。
包括赵金宝直播间的弹幕,白子黑子串子此时都删除了复制好的刷屏发言。
满屏弹幕只飘过一串又一串的省略号。
不仅是围观的路人水友,就连来围观吃糖的裴拜野与凤御北cp粉,都不知该再说什么。
虽说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但裴拜野的嫁妆多少有点吓人。如果一定要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已经疯魔。
甚至刚刚赵金宝的一番什么蛊啊,毒啊的言论,让许多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凤御北给裴拜野种了什么蛊。
“卧草,傻.逼.了吧……”赵金宝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么个剧情走向。
他是想过让凤御北杀死裴拜野,自己再杀死凤御北。
他给凤御北闻的软骨散相当于现在的强效迷药,迷倒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按照他的推断,凤御北本应该是站不起来的。
可没想到看着并不强壮的凤御北不仅强撑着站了起来,甚至还挪动到裴拜野的面前。
不过他也不担心,虽然裴拜野的身体骨骼化很快,但蔓延到上半身的时间,足够他反杀凤御北。
赵金宝自认裴拜野是和他一样的聪明人。
他也相信裴拜野对凤御北的用情至深。
但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凤御北已经承认是故意让裴拜野中毒,这人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凤御北有没有原谅他?!
也是病得疯透了!
所谓的“公平竞争”根本不会存在。
他没有骗裴拜野,凤御北心脏里的蛊虫的确可以解他的毒,但他一个行动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让裴拜野顺利吞下蛊虫?
只要系统一宣布裴拜野成功杀死凤御北,赵金宝的计划就结束了。一个玩谋算,比心脏的游戏,他不会蠢到把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让人。
何况还是让给裴拜野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只要有一点机会被他抓住,赵金宝知道自己就会被他拖入深渊。
凤御北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能感受到裴拜野的痛,抚在他脸颊上不受控制颤抖的手就已经说明一切。
“裴拜野,所以你真的做过,是吗?”凤御北依旧不死心。
“你要再把匕首捅进来一次吗?”裴拜野凄然一笑,并没有回答凤御北的问题。
“裴拜野……你到底是什么人?”凤御北被血染得艳红的嘴唇颤抖,这样的伤势都杀不死的人,比妖鬼更可怖。
“我是你的爱人。”裴拜野看着凤御北,想要如往常一样,用手执起凤御北的手指亲吻安抚。
“滚!”
凤御北突然激动地大喊一声,手中匕首狠狠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刺入裴拜野的脖颈。
裴拜野深深看了凤御北一眼,眸中的情绪难言不明。
刚刚那一箭算是赵金宝的攻击,系统判定无论在此基础上遭受到多大的重创,裴拜野都不会因此而死。
但凤御北的攻击则不同。
赵金宝遗憾地叹了口气,借着赵乌龙庞大的身躯掩饰,重新搭起手上的弓箭。
只要凤御北一动手,他的箭羽就会瞄准凤御北的后心。
真是无聊,他导演的本该是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结果被裴拜野给全盘毁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由他亲手来演完这场戏的终幕。
凤御北的手臂摇晃着,就在匕首抵住裴拜野喉咙的前一秒,他突然翻转手腕,匕首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
裴拜野的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略显木偶化的手臂死死抵住凤御北的刀刃。
“我不需要。”裴拜野张了张嘴,低声道。
他以为是凤御北选择了路为他牺牲取心头血。
“与你无关。”凤御北勾唇,一字一句清晰地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朕是在赎罪。”
“向你们口中,曾经被逆贼践踏的鸾凤江山和百姓。”
“是朕对不起他们。”
凤御北说得认真,裴拜野眸光微动。
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喘气,凤御北绝没有原谅他的可能性。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死死捉住凤御北握着匕首的手腕,无比诚恳地问道,“如果我以死谢罪,清安是不是就能原谅我?”
凤御北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是杀不死的吗?”
“可以的。”裴拜野沉了沉眉眼,抬头对上凤御北便是一副温柔的笑容颜,“清安答应我,只要我死一次,我们的过往的仇怨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凤御北“呵”地笑出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裴拜野恋恋不舍地看了凤御北一眼,然后握住凤御北的手,抵住自己的脖颈一扬手——
匕首扬起,连带着一片血花,一道深不可见的刀痕出现在裴拜野的脖子上。
系统的保底是高级玩家不可互相残杀,但是他允许玩家自杀。
玩家自杀会被判定为有效死亡攻击。
心口的箭伤已经疼得裴拜野嘴唇乌紫,反倒显得脖子上的痕迹微不足道。
但裴拜野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骨骼化毒素逐渐蔓延到他的上半身,疼到灵魂都在震颤的伤口终于让裴拜野支撑不住,仰身倒在了地面上。
他的脑袋砸在青石板地面上,钝痛。
可裴拜野的第一想法却是,他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凤御北没想到,裴拜野竟然会选择自尽,他脱力地一松手。
“当啷——”一声,金属碰撞青石地面的声音。
赵金宝眉心突地一跳,他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一张黄色的纸直直向着赵金宝迎面扑来。
他反身一躲,轻松避过,于是黄纸不偏不倚地贴到赵乌龙的额头上。
赵金宝这才看清,那是一张符纸。
赵乌龙痛苦地“嗷”了一声,威风凛凛的庞大身躯逐渐缩小,最终缩成普通小黑犬的大小。
“乌龙!”赵金宝顾不得再去看裴拜野与凤御北,连忙扑到地上打滚的赵乌龙身侧,伸手就想揭开赵乌龙头上的符纸。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赵大人。”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寒气幽幽的冷宫正殿内传出,“咯吱”一声,爬满蛛网的大门被从内部打开,一个一身藏蓝色衣袍的少年人自宫殿内走出。
少年手中拿着一沓朱砂写就的黄色符纸,藏蓝衣袍上用金丝缀着标志性的日月星河。
“这张符纸镇住的是赵乌龙的妖丹,一旦被强行揭开,他的妖丹就会散碎——”
“赵大人,这里可再没有一只白虎妖,来让你杀虎取髓,为赵乌龙补丹了。”司月食指点唇,微笑着道。
随即,他不再理会赵金宝恨不得杀掉他的狂怒眼神,而是对凤御北的方向恭谨行了个礼。
随即,笑意盈盈地转向楚河,点头问好,“舅舅,许久不见。”
“真希望你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啊。”
楚河在看到司月的一瞬间就变得面如土色,颤抖着手指蠕动嘴唇,“你,你……”
还没等他震惊结束,冷宫的大门就被一阵呼啸着的狂风“嗷呜”一声吹开。
随即,众人眼前出现了绝非寻常的一幕。
冷宫外的草木和道路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平面上移动,顷刻间不停地变幻着位置。
冷宫的宫道两旁不再是枯败的树木,而是茂盛的花草,恍惚间,似乎有几棵海棠树在宫门口一闪而过。
那是栽种在书房门前的树木。
终于,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诡异移动的景物渐渐停止,定格成凤御北最初来时的模样。
“这片地下有许多地龙妖,迫于赵乌龙的妖威为你所用。”
“他们潜藏在地下,可以通过移动地上草木来瞬间改变周遭景物,以此引人迷路。”
司月从头到尾都淡漠地看着这诡异一幕,末了,他想起什么似的问赵金宝。
“那日在吴府,为了迷惑可能半途苏醒过来的陛下,也是你命令地龙妖,置换了德政园和吴宗耀院前的草木吧?”
赵金宝脸色一沉,沉默不语。
司月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双手一摊道,“不过有个问题,那就是当赵乌龙的妖力不再,你所置换过的所有景物,就都会被换回原来的位置吧?”
说罢,他冲着赵金宝挑眉一笑。
只看到赵金宝愈发凝重的脸色。
冷宫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加冷酷肃杀。
赵金宝沉默半晌,眼看不对,拿出身侧的口哨用力吹了一口,一阵悠扬的哨子声后……
无事发生。
凤御北半垂着眼睛,缓缓转头看向赵金宝,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一瞬间,曾在课本上学过的“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句话突然在赵金宝的眼前具象化。
仅仅针对他一个人的,帝王之怒。
凤御北蹲下身,拿起脚边掉落的匕首,在地面上敲了敲,“当当——”又是两声脆响。
瞬间,冷宫的屋顶墙头便冒出许多漆黑的身影,腰间的黑晶石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
“你们?!”赵金宝瘫坐在地上,他不相信,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天干营的暗卫,而赵乌龙却毫无察觉?!
这时,司月刚刚说的那句,“你所置换过的所有景物,都会被换回原来的位置”,突然浮现在他的脑中。
所以……
这些暗卫的确是刚刚才到此处的,他们借着景物置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他设置的阵法,齐聚在此处。
赵金宝不相信这群人能在瞬间参透“地龙妖”与移形换景之法,甚至能这样顺滑地应用起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出将计就计的大戏。
而这场戏的幕后操纵者……
赵金宝的眼神看向凤御北,不知何时,凤御北已经半跪在裴拜野的身边。
似乎是觉察到他的目光,赵金宝看到凤御北的掌心翻转,向下扣下。
一道无言的“杀”字令。
赵金宝和楚河瞬间被人团团围住。
楚河被接连惊吓,本就底子虚弱的身体便不再撑得住,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嘎巴”一声抽了过去。
赵金宝嘴角抽了抽,他这找的都是什么脑干缺失的猪队友?!
不过,如果可以,他现在也想像楚河一样嘎巴抽过去。
眼看暗卫越围越近,赵金宝一咬牙,取出佩剑一指,他带来的人瞬间迎上,与天干营暗卫缠斗在一起。
裴拜野的呼吸愈发微弱。
就连凤御北都能觉察到,他真的要死了。
他所下的杀无赦之令,其实也包括裴拜野,可现在看来,裴拜野是不需要了。
身侧,兵器叮当碰撞的交战声不绝于耳,裴拜野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近在咫尺的凤御北。
真好,凤御北最终还是跪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能再为他落下两滴泪,就更好了。
不需要很多的眼泪,他不希望凤御北那么难过,只要能落下两滴泪,他就能安慰自己,他们之间的过往不是一文不值。
如果能重来,他再也不会乱想凤御北一身孝服的俏模样,因为他知道,那不会是为了他。
他只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凤御北过平淡道到无聊的日子。
他会在凤御北下朝前,提前赶到万艳园,折好园子里开得最漂亮的一枝花,插在书房御案上的花瓶中,用清晨的露水好好养着。
凤御北下朝后,会雷打不动地先到书房,每每看到新鲜的花儿,表情都会变得更加生动鲜活。
然后,就是凤御北批折子,他看合同。
要不了多一会儿,凤御北就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和他抱怨又有哪个老臣的迂腐言论气得自己想指着他的鼻子骂,又怕把人给骂抽过去。
而裴拜野会仔细听着凤御北的每一句话,认真给出建议。
这个倚老卖老,该骂;那个没事找事,罢官;还有最后这个,这个说得有点道理,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咱们陛下这么贤明圣德,当然懒得和他计较。
凤御北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总会抬手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这时候,他就能趁机占便宜,在柔软温热的掌心舔上一口……
裴拜野意识飘忽地想着,不自觉弯唇笑了笑。
可惜,这样的日子从今往后都是妄想。
他动了动手指,点开个人面板看了看,生命条已经跌破5%。
也是,裴拜野无所谓地又闭上眼,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喘完最后一口气之时,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开始在他的耳边疯狂叫嚣。
【警告!检测到玩家生命值过低!】
【恭喜玩家「非衣里予」触发「命运的骰子」奇遇任务!】
【系统正在为您抽取任务……】
【叮——叮——叮——】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恭喜玩家「非衣里予」,开启「命运的骰子」奇遇任务之「爱能疯狂长出来血肉」】
【任务名称:爱能疯狂长出血肉
任务对象:爱人
任务内容:引导所爱之人说出“我爱你”或者“不要死”,任意三个字,即可算作任务完成!
任务难度:0】
【注意事项:
哈哈,你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这是制作组送给玩家的福利奇遇!
唯一难度等级为“0”的白板级任务!
先提前恭喜你死里逃生啦!
快去和爱人拥抱一下,庆祝你们的幸运吧!】
……
裴拜野苦笑一下。
真是个幸运度拉满的奇遇任务呢。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凤御北不可能说出这两句话中的任意一句,但看着这个奇遇任务,裴拜野的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一丝期待。
也许,这就是系统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裴拜野感觉到,凤御北把他的脑袋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膝头,就像是无数次他在床榻上抱着凤御北那样。
裴拜野弯了弯嘴角,他的陛下终究还是心软的。
他的手也已经骨骼化,无法抬起,所以只能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凤御北搁在他脸颊边的手指。
一点冰凉贴上他的眼睑,是那枚婚戒。
裴拜野觉得,自己随着呼吸一同,即将枯萎的心脏似乎重新鲜活起来。
凤御北看到裴拜野在用力地张开嘴巴,他顿了顿,弯腰把耳朵贴近裴拜野的嘴唇。
他听到裴拜野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恳求。
“清安,你能不能……能不能……”
“说,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是骗骗我……就当是骗骗我,好不好……”
裴拜野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就连近在咫尺的凤御北也渐渐模糊不清。
可他还是努力地睁眼,他似乎看到凤御北勾起的唇角,和弯弯的眉眼。
终于,凤御北柔软温热的唇瓣,贴上裴拜野因血液流失而冰凉的耳垂。
他低喃着,像是恋人间的软语。
“裴拜野,当朕求你,去死吧,好不好?”
“我恨你……”
“恨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接近我,恨你为什么后面要缠着我,恨你为什么明明身负谋逆之心,却依旧大言不惭地说爱我……”
“可是,你知道吗?朕最恨的,是自己。”
“因为你的每一个字,朕都信了。”
“所以,我恨你,就像恨我自己一样。”
“裴拜野,你听到了吗?”
“我说,我、恨、你。”——
作者有话说:解释一下嗷。
文案里的“第二天”只是一个代称,并不是指第二天攻就会活了昂~
呃呃,陛下还是会过一段“二旬单身母亲居家带娃工作的一天Volg”式生活的~
后面很快就会展开写到游戏外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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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