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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9)

    南盟盟主自打从牢狱里出来后,日子就过得滋润了起来。

    这几个月里,虽然那鸾凤帝后这对恶人夫夫会偶尔夹枪带棒地恐吓一下他,但被吓唬次数多了,他已经变得死猪不怕开水烫。

    次次痛哭流涕,次次死不开口。

    甚至有一次还有人提议要对他上刑,都被凤御北给制止了。

    他到底是南盟的前盟主,即便鸾凤军队已经侵占了南盟的大部分国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片土地上百姓的信仰,还是眼前的这个滚刀肉似的男人。

    如果凤御北没有任何理由,就杀掉已经投诚的前任盟主,恐怕最后背负骂名的反而会是自己。

    南盟盟主记得,这位鸾凤的皇帝陛下名声极不错,应当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那种。

    况且,凤御北从来没有放弃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些有关军师的线索,至少只要他装作自己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为了保命不能说的模样,那在捉到元军师之前,他对凤御北而言就是有价值的。

    想通如此,南盟盟主紧缩的心脏渐渐放松,只要他不主动招惹怒凤御北,凤御北自然就不会有理由杀他。

    他已经是名声恶臭的一滩烂泥了,如果因为杀他而脏了自己干净的手,对鸾凤皇帝来说,定然是不划算的。

    鸾凤那边似乎也是想到如此,不仅不再磋磨他,反而供给给他的吃喝更上了一个档次。

    有些甚至是他举行宴会时才舍得拿出赏人的好酒,却被凤御北就这么轻飘飘地赐给了他。

    派来侍候的宫人也都是他以往用得惯的,甚至还把几个爱妃也放到了他身边。

    如果不是被囚禁在冷宫偏殿里,住的地方实在差劲,他差点都要以为所谓“亡国”就是自己的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的军队刚刚连克鸾凤三关,马上就能直捣黄龙,生擒凤御北!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也就是敢在喝醉了酒的时候冒出来——

    毕竟现在的生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也比在牢里和老鼠蟑螂抢饭吃强多了。

    南盟盟主“啧”地一声,陶醉地嘬了一口白瓷盅里的美酒,怀中柔若无骨的美人儿贴得愈发紧凑,魅惑诱人的体香让他不禁心潮澎湃。

    真他娘的要命,要不他还是两眼一闭直接彻底归降鸾凤算了,反正看西疆皇室那群狗,不也活得挺好吗?

    南盟盟主的这一想法刚冒出头,就有一只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闪着寒光的箭锋带着他束发的玉冠,直直钉入在身后的树干上,惹得身侧的美人儿们不禁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南盟盟主虽然也被吓得一时失了魂,但转眼一看姬妾们的失态,一股莫名的自得便涌上心头。

    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整了整衣袖口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树干面前。

    一群老鼠胆子的女人!

    盟主不屑地看向自己的姬妾,鼻中逸出一声冷哼。

    自从他败落成寇,这群以往天天只会高呼大王万岁的小娘们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个个的只知道哭!

    成天哭哭哭,哭有个屁用?!

    后来,他发现其中一个女人居然还在刻意躲避自己的亲近——

    她甚至在故意引诱看管他们的侍卫。

    不是为了让他们放南盟盟主出去,而是为了比南盟盟主先出去。

    现在呢,这群各怀心思的小娘们因为一支利箭就被吓破了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不免露出崇拜之情。

    他被鸾凤摁在地上踩两脚的面子与尊严,在此刻终于找回来了些许。

    “有老子在这里,怕个屁?!”盟主的声音还带着些醉意,动作不太利落地打开箭羽尾部。

    一段肉红色的东西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一名姬妾的脚边。

    这名姬妾算是胆子大的,强装镇定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颗肉枣一样的东西——

    是一截断指!

    “啊——!”

    等到姬妾们反应过来时,立马疯狂后退,也不再顾得上往日的恩怨,死死抱作一团颤抖。

    南盟盟主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只觉得是这帮蠢女人大惊小怪,于是他把箭羽一扔,摇晃着跌跌撞撞的醉步走过来,蹲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断指。

    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觉得模糊,圆圆的,肉嘟嘟的,粉嫩嫩的。

    “这不就是颗肉枣吗?一群小娘们——”盟主不屑地嗤了一声,随手把“肉枣”往嘴里一丢,“看吧,爷还能吃呢——”

    放到嘴里一嚼,他只觉得这肉枣的皮也太厚了,用力一咬,便觉得牙齿咯嘣一声,像是咬到了什么硬东西。

    不正常的血腥味儿开始在嘴巴里弥漫……

    应该,不会吧……

    嘴里的肉枣眼看就要被他囫囵地吞下,南盟盟主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正对上同样看着他,眸中溢出恐惧的一众姬妾。

    “呕——!”

    顷刻间,嘴里的肉枣伴随着晌午的午膳和美酒被一齐呕吐出来,一股难言的酸臭味儿瞬间弥散。

    这让他的酒瞬时便清醒了不少。

    “看?还看什么看,都怪你们几个小贱人?!”南盟盟主自觉丢了面子,瞬间暴跳如雷,指着几个捂着眼睛瑟缩的姬妾狠狠咒骂起来,并且让她们赶快去取东西,来打扫此处的秽物。

    可是这一次,他没能指挥得了任何一个人。

    所以女人都一动不动,脑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盯着他的身后。

    南盟盟主气恼交加,羞愤异常,眼看就要动手打人。

    这时候,一名姬妾缓缓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向他的身后。

    南盟盟主心里骂了句娘,不耐烦地回头去看。

    ——只见身后散落了四五截一样的断指,其中一截还半插在箭羽的尾部,只隐约露了出来。

    “啊——!”

    一墙之隔鲜葩园

    “清安有听到什么异动吗?”裴拜野侧过头问凤御北。

    凤御北摇了摇头,他的脑子又涨又乱,似乎还有嗡嗡的耳鸣声。

    看着凤御北差到不行的状态,裴拜野伸出手揉上陛下青黑的眼圈,心疼不已,“怎么弄成了这样,是不是昨夜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批折子了?”

    凤御北抿着唇,低头不语。

    片刻后,拿下裴拜野揉着自己脸颊的手掌,“无妨,昨夜被梦魇住了,没睡好而已。”

    裴拜野注意到凤御北莫名冰冷下来的态度,心底困惑愈加地深,但他没问。

    凤御北似乎在有意瞒着他,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不愿意说的事,谁来逼问也没用。

    裴拜野床上床下的手段都试过,但凤御北宁愿被欺负得眼泪汪汪,叫骂得说不出话,也不愿意透露出半个字。

    到最后,就摸着他的脑袋默默流眼泪。

    滚烫的泪珠一落下来,就和小冰锥砸在裴拜野心脏上一样,让他又疼又慌乱。

    最后,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手脚并用地把凤御北圈在怀里,一点一点吻去凤御北脸颊上的泪,轻声哄着凤御北说小乖别哭了。

    裴拜野从未见过这样的凤御北,明明是抗拒他的样子,但身体又不由自主地贴近他。

    他已经反思了好几日自己的行为,从床上床下的表现,到为人做事的态度,昨日他还考虑过自己的衣着打扮是不是有哪处不符合凤御北的心意。

    包括近几日谢知沧的来信,他都没再阴阳怪气地挑刺。甚至某一封他还看着凤御北的脸色,十分大度地夸了几句。

    即便算不上二十四孝好老公,至少也不应该把凤御北越推越远吧。

    裴拜野心烦意乱地捏着凤御北的手。

    他今日特意把凤御北从奏折中挖出来,约到此地逛鲜葩园,就是想借此问个清楚。

    等到凤御北的情绪渐渐平复,裴拜野便踌躇着把人带到一处凉亭,凉亭里有宫人刚刚摆好的茶点水果,中间是一只大食盒。

    裴拜野打开,里面是新鲜出炉的小蛋糕,他亲自烤的,夹了草莓味的果酱。

    这是凤御北近日最喜欢的吃食。

    果不其然,看到小蛋糕凤御北的眼睛亮了亮,整个人不再是意志消沉的颓丧模样。

    裴拜野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无论他和凤御北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莫名其妙事儿,他们之间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安顿下凤御北坐好,裴拜野拿出一柄刀开始切蛋糕。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从食盒中拿出刀的时候,他觉得凤御北的眼眸似乎缩了缩。

    他在害怕?!

    他的陛下,他的清安在害怕他?!

    一个愕然的想法自裴拜野心底冒出,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凤御北的眼眸吹着,安静地坐在一边饮茶。

    桌前,是铁制的匕首和瓷盘相互碰撞的“咔嗒”声。

    “咔嗒——咔嗒——咔嗒——”

    三声略显得刺耳的磕碰声过后,一块裹着红色果酱的蛋糕被放在小碟子里,递到凤御北面前。

    裴拜野分好蛋糕,把匕首擦干净后插入鞘中,随手扔回食盒里。

    在他没看到地方,凤御北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骤然放松下来。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只瓷勺,抿唇看着裴拜野,“谢谢。”

    很礼貌,很客气。

    却听得裴拜野怒火十足。

    “吃吧,我亲自烤的。”裴拜野的嗓音低沉,却并不是往常那样撩人的语调,而是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

    哪成想,这话一出口,凤御北舀小蛋糕的手一顿,就连刚刚放进嘴巴里的那一口的咀嚼的速度也突然变慢。

    如果不是自己就在眼前,裴拜野敢保证,凤御北一定会把那口蛋糕吐出来!

    裴拜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刚刚压抑住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被点燃——

    凤御北这是在做什么?!

    防刺客一样地防着他吗?!

    还是故意做的这一切,要来考验他,抑或是恶心他?!

    既然这么防备,那为什么还要和他共枕而眠?!

    凤御北现在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

    抱枕?暖被?还是起兴致时候的小玩具?!

    裴拜野控制不住地越想越多,越想越过分。

    自这一个月来,那种莫名其妙的,发自心底的惶恐终于在此时彻底将他包围,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脏。

    明明日子过得没有一点特殊,可他却觉得,他和凤御北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看不见的裂痕。

    尤其是凤御北的态度忽冷忽热开始,他甚至觉得这道裂痕有向着东非大裂谷发展的趋势。

    可是,他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裴拜野定了定神,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理智,但还是想张口质问凤御北,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他刚组织好语言,烦人的系统提示就又刷新出来一行字。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一天!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裴拜野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个破系统一提示这些没用的东西,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这一次,他不仅顺手点了右上角的叉,还点开了下面的日常问卷反馈,填了个“让系统安静一点”的宝贵游戏建议。

    烦躁不已的裴拜野并没有注意到,凤御北正瞪大了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头顶看。

    “咔嚓——”一声,凤御北舀小蛋糕的瓷勺自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但他根本没有发现。

    还剩一天!

    这是第五次,他在裴拜野的头顶看到这个叫作【温馨提示】的诡异之兆。

    和那些逆臣们一样,这个【温馨提示】出现的时候,裴拜野的头顶也会出现一封透明的圣旨模样的东西。

    最初,他只是看到了一眨眼的功夫。

    整整一晚,他辗转难眠。

    看着身侧的裴拜野安然入眠,凤御北一次次用目光描摹枕边人的眉眼。

    他坚定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怀疑枕边人。

    后来,这个【温馨提示】出再出现,还不等凤御北看清楚,就会飞快地消失。

    之前,凤御北最多只看能到还剩几天的字样。

    最初是五天,然后是三天,再后来就是现在的一天。

    可是,他看到的五天和三天之间,并不是两日,而是四日。但他记得,从三天到一天之间,好像只有一日。

    他是昨天看到的“还剩三日”!

    凤御北心乱如麻,他也想和裴拜野问个清楚。

    裴拜野头顶的字样和那些逆臣们并不一样,也许他只是被诡异侵蚀了。

    “凤清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裴拜野弯腰,收拾起被凤御北摔碎的勺子放在桌上。

    凤御北咬着牙,闭了闭眼,“朕也觉得。”

    “臣想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对臣如此冷淡?”裴拜野抬起凤御北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凤御北冷冷睁开眼,并没有回答裴拜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裴爱卿,朕想知道,一日后,你有何安排?”——

    作者有话说:今天少更一点点,作者晚上有些事要忙啦~

    看看晚一些能不能再赶一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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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7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10)

    裴拜野被问得明显一愣。

    刺目的阳光下,凤御北被他的愣怔神色晃得失神。

    他和裴拜野都是聪明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能准确掌握裴拜野不同神色的含义。

    眼前这样的,是计谋败露被抓包的模样。

    裴首辅算计精细,这样的错愕表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唯一有一次,是他截了谢知沧的信函烧了——

    因为谢指挥使又在日常说裴拜野的坏话。

    是的,他还私拆陛下的信件。

    当然也主要是因为,谢知沧那封信似乎是喝醉了写的,信封上就大大地标注了几个字的提示:切勿落入姓裴的手中!

    恰巧那日裴拜野进去凤御北的书房时,凤御北有事不在,于是这封信就恰好被姓裴的看见。

    裴拜野仔仔细细地拜读了谢指挥使“忙活了一宿”才写成的,堪称讨伐他的一篇檄文。

    主要是说裴拜野就是妖妃一个,否则为何他一入了后宫,凤御北待他和燕问澜就不如之前一般亲切了?

    明明以往陛下从来不会嫌弃他烦的!

    裴拜野嫌弃地读,批判地读,嗤之以鼻地读。

    直到他看到信件的最后几行字,谢知沧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裴拜野率领军队攻入了鸾凤都城,将御座上的人一剑毙命。然后,他在陛下不瞑目的尸首前接过玉玺。

    身着玄色龙袍的尸首就倒在那里看着。

    台下人山呼万岁,台上人登基为帝。

    这几个字歪歪斜斜,字迹凌乱,上面还沾染着疑似不知酒水还是涎水的痕迹。

    裴拜野深吸一口气,看到这几行字的第一眼,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不能给凤御北看到。

    于是,做妖妃做得理所当然的裴首辅略一思索,模仿着凤御北的语气笔迹,颇为亲切地给谢指挥使回信一封。

    具体内容不好说,反正他听凤御北说,那段时间谢指挥使因病罢朝了好几日,据说是被气病的。

    至于谢知沧的来信嘛,自然被裴拜野不留痕迹地毁尸灭迹了。

    凤御北是如何知道的呢?当然是因为谢知沧会告状!

    病好之后,谢大指挥使越想越不对劲,他不就抱怨了几句姓裴的吗?!他不信自己和陛下的感情会被姓裴的轻易破坏!

    然后,他拿出那封把自己气吐血的回信,越看越觉得这语气像裴拜野。

    尤其是这里面还告诉他,让他不要把自己做了什么梦也写上来!

    陛下是陛下,不是他的阿娘!

    天地良心,谢知沧敢保证,他没写过自己做了什么梦啊!

    况且他的梦境大都和燕问澜有关,为什么要告诉凤御北?

    自打燕问澜去了北地,他就总会梦到这人做了阶下囚,被从北地羁押回到鸾凤京城。

    谢知沧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不相信凤御北会降罪于燕问澜。所以,他一直想等陛下班师回朝后,和凤御北问个清楚。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被囚之后,他的梦里就是燕问澜自尽的场景,各式各样的。

    以长剑吻上脖颈,或以匕首刺入心脏,还有以长刀剖开胸膛,最惨烈的是用脑袋撞上了石柱……

    他一遍遍地把自己的梦境告诉燕问澜,让他保护好自己,让他不要死。

    但次数多了,燕问澜只是微微一笑,就不再在意。

    甚至有一次,燕问澜还问他,怎么这么讨厌自己?否则为何总梦到他各式各样的死状?

    谢知沧被他气得心脏疼,一边骂燕问澜的良心被狗吃了,一边和委屈巴巴地和凤御北抱怨,说自己现在就孤家寡人一个。差点让凤御北以为他迫切想要成亲!特意命人给他送了全京城的贵女图!

    谢知沧心里苦,但没有人能理解。

    所以,难不成是他喝醉了混乱,这才把递给燕问澜的信件错发到凤御北手中?

    谢知沧想不明白,但他不打算反思自己,反手就把自己的大委屈又整合了一遍,这次他没用鹰使,而是选了个人,亲自把自己的书信送到凤御北手中。

    并且扬言自己现在心悸不安,凤御北要是再不班师回朝,他就要为国捐躯,死而后已了。

    没有意外地,这次看到信的是凤御北。

    陛下从谢知沧的字里行间窥见到真相。

    然后在某一次事后,陛下若无其事地和裴拜野提出来,刚刚还一脸餍足的裴首辅瞬间愣怔住。

    就和现在这人脸上的神色一模一样。

    “清安都知道了?”裴拜野眸色愈深,半晌轻叹一声。

    “当然!”凤御北的手紧紧攥住衣袖,他想看裴拜野对此有什么解释——只要他能说得清楚,自己就能有理由相信他。

    “明日再和你说,好吗?”裴拜野还想挣扎一下,明日就是凤御北的生辰,他也就再没什么需要隐瞒之处。

    凤御北冷淡地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对上裴拜野的温柔眼眸。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明明在欺骗隐瞒自己,却还能惺惺作态出一副深情无比的模样?!

    “怎么,爱卿是打算在朕的生辰日,给朕一个大惊喜吗?”凤御北咬着牙,他的语调不善。

    他想自己应该是讽刺的,但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受尽了委屈。

    “……嗯。”裴拜野犹豫着点点头,“臣现在在做的事,就是为了陛下的生辰,现在就说出来的话,就算不得惊喜了。”

    裴拜野有些后悔。

    他就不应该在宫里的膳房练习做生日蛋糕的,现在好了,被凤御北提前知晓了吧?!

    自上次误食蛊虫事件之后,凤御北的膳食就被裴拜野给全权接手负责上了,包括陛下身边的人,也都不怎么再入膳房。

    因为想着膳房人手多,又汇集了城里经验最丰富的厨子,所以裴拜野才选择在宫里练手,做给凤御北的生日蛋糕。

    他记得自己的生日蛋糕基本都是十层八层的,凤御北的也不能差,就算吃不完,不是还能用来做游戏的吗?

    想着凤御北一张极漂亮的脸上,被涂上几抹白色的奶油……唔,更想吃了。

    为此,裴拜野甚至还让人重新垒砌了一座新的大烤炉。

    虽然在游戏外,他还特意找了酒店里聘请的烘焙师学习,但到底时代不同,这里的火候可没有烤箱那么好掌握。

    裴拜野不仅要自己学会,还要指挥着膳房的厨子们也都学会。

    裴大佬说到底也是个金娇玉贵的,总不可能一个人做出一个十层的蛋糕塔。

    早知道凤御北这么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他就该去城外租个宅子准备惊喜。

    哎。

    凤御北被裴拜野的态度气得鼻尖发酸,他张口就想把裴拜野脑袋上出现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告诉他。

    结果,这时候,眼前人的头顶又凭空冒出那个透明的圣旨框。

    这一次,温馨提示说,裴拜野的赛季MVP使用特权还有23小时59分钟。

    凤御北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间,也不知道“MVP”这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字符,但他知道,应该是要比一天更少的。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

    他甚至来不及遣人去调查这个诡异之兆!

    而且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那透明圣旨框的消失,是裴拜野控制的!

    当圣旨框出现的时候,裴拜野总是一脸的不耐烦,随着裴首辅身侧的手指微动,像是手下有什么东西似的点了两下,那圣旨框瞬间便消失了。

    裴拜野的头顶重新变成什么也没有的模样。

    和变戏法儿似的。

    但凤御北知道,这不是戏法。

    “裴……”

    “主子,有急报!”亲卫急切的声音传来,凤御北转头,发现有一人正跪在凉亭的台阶下。

    “滚!”凤御北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他要和裴拜野问清楚这件事,无论什么急报都不能制止。

    “回陛下,是有关军师的……”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亲卫还是多说一句。

    “……”

    凤御北冷冽的眸光瞥了裴拜野一眼,又把眼神收回来。

    “呈上来。”

    说到底,在陛下心里,捉拿这些祸国的贼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亲卫舒了口气,把消息告诉眼前二人。

    就在方才,他们截获了一只鹰使,是那个军师传给南盟盟主的消息:

    我已出逃,计划将成。望君安,望计划顺利!盼相见,勿念。——元

    裴拜野习惯性地去寻找凤御北眼眸对视,却发现陛下并没有看他。

    他知道凤御北不喜欢隐瞒欺骗,但这次事发的原因是不是也太小了些?

    是他没底线地伏小做低做得太过了,所以才惯出了这样的凤御北?

    亦或是还有什么他没有意识到的事?

    凤御北问他明日有何安排,可他明日的安排都只同凤御北有关,许多惊喜他安排谋划了许多日,若此时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

    不行,反正就剩不到几个时辰了,还是等凤御北亲自看吧。

    而且,不知为何,越是面对眼前的凤御北,裴拜野越是有种想逃的冲动,他好像被凤御北看透了什么东西。

    “早起时候,裴五来报说太子有些恹恹的,我去看看。”说罢,也不等凤御北回答,裴拜野便飞快地旋身离开了。

    今日,他约凤御北来此处本来是想把话说开的,可是此时他失去了和凤御北对峙的勇气。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谢知沧来信中的那一段话。

    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慌乱与恐惧。

    只有他知道,烧掉那封信的原因与谢知沧讨伐他的内容无关,只是因为最后所写的那个梦。

    倘若他问心无愧,他本该问心无愧。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明明是湿热的南地。

    可裴拜野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抛入冬日的冷湖一般,凉得透心刺骨。

    或许,他和凤御北的事情还不急。

    他想,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冷脸陛下,也是很可爱的。

    没关系,还不急,他们还不急。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大不了等明日凤御北的生日宴过后,他再和凤御北好好地彻谈一番。

    是的,他和凤御北不必固执地纠结在这一日!

    裴拜野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凤御北的眸光终于集中到他的身上,集中在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上。

    此时一双凤眸下的泪痕早已经干涸。

    无奈,恐惧,怀疑,怨恨,还有一丝作为底色的,褪不去的爱意……

    各样的情绪交错出现在凤御北的眼眸中,最终都变作凛冽的决绝。

    “陛下,属下其实还有一事要汇报。”

    “说。”凤御北缓缓抬起面无表情的脸,声音平静无波。

    “是关于首辅大人和南盟盟主的……”

    翌日三月十三圣寿节

    距离凤御北的生日宴开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除去最上方的两个主位还空着,众宾已经齐聚流光殿。

    伴着不绝于耳的丝竹鼓乐声,流水似的美人捧着各样珍膳御果鱼贯而入。

    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来的不仅有南地的大小官员,还有不少隐退的大儒豪绅。

    自吴鸣之事发生后,凤御北就以“国库紧张,不宜铺张”为由,不太愿意再办宴会。

    裴拜野入城那日晚上,所设宴席也只邀了攻城的几位将军,还因为人手不足,准备匆忙,所以最多只能算是吃了顿便饭。

    大年初一的时候,即便凤御北亲自设宴主持,宴席上也不过多了几个人。

    还都是被召来此地,商讨制定南盟一地管理政策的朝中老臣。

    无论凤御北愿不愿意,国库紧不紧张,这些都是不得不办的宴席。

    至于圣寿节,凤御北原本的意思,还是只宴此时在盟都的几位臣子,不必大办。

    但这一次,还没等裴拜野提出异议,就有一老臣私下寻了凤御北,表示万万不可如此。

    “陛下提倡节俭,与民休息本是好事。”

    “但陛下可曾想过,您已亲临南地数月,如今即将起驾回京,这期间却从未接见过此地官员豪绅,那这些人该如何作想?”老头摸着花白的胡子,慈祥地问道。

    “还请太傅指教。”凤御北抱拳,恭谨弯腰。

    “陛下言重了,老臣早就不做太傅了,如今不过翰林院一闲职,当不得陛下如此大礼。”老头连忙扶着凤御北起身。

    他正是当年教导凤御北的太子太傅。

    凤御北登基后,老头本来要告老还乡,但陛下三次亲自登门,言辞恳切地请求夫子留下,老头也不便推辞,只说自己身体不好,做不了要职,凤御北便给了他一个翰林院修书编史的闲差。

    此次召人来南盟制定理政之策,凤御北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老太傅。

    南盟此地情况与鸾凤大不相同,有些地方甚至语言都不通。

    除了守城将军和刺史这一文一武两个最重要的官位,其余官职,凤御北并不打算照搬鸾凤所运行的官员体制。

    若要重新制定管理办法,只凤御北一人难免有所疏漏,是裴拜野看他日夜烦忧,这才提议让陛下从京城里抓几个老头来此地,与他共同商议此事。

    尤其是曾经跟着凤重山扩展疆域的那群老臣。

    当年的凤重山四处征战,征服统治了许多周边小国,其中也有不少类似情况。

    当年鸾凤甚至特立了一处机构名理邦司。

    召集朝臣们专门因地制宜,来制定归降各国的管理之法。而凤御北当年的太子太傅,就曾担任当年理邦司的司长。

    “陛下有意打压此地望族豪绅的气焰是好事,但对于这些人,往往恩威并施才有作用。”

    “这些地方豪绅的影响力,有时胜过此地官员,但因为无权,所以才会向往与官家联姻。”

    “陛下可还记得,您即位那一年,礼部便欲筹办选秀,当时南地至少有十户望族递了名单册子来京,个个儿都是照着后妃标准养出来的女儿。”

    “不过当年您年岁尚小,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后,您也不愿选秀,于是这些女儿便都与各户官家结成姻亲。”

    “有的是南地要员,有的则是京城名门,甚至还有几个嫁入了皇室旁支的王府之中。”

    “陛下……”老太傅一声叹息,并没有说出上学时候一般的大道理。

    他的小太子已经长大了,这十年来,即便没有他在旁指导,也做得一个很好的皇帝。

    和当年他所期盼的一样。

    “多谢老夫子教诲,学弟子明白了。”凤御北的聪慧一如往昔,自然能明白太傅的言外之意。

    他之所以刻意冷落这些豪族,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些警惕敲打。

    别以为他不知道,在赵金宝失踪之前,这些人私下里可没少巴巴地想要投诚赵大元帅,还有几个士族在此次大军出征前,就已经和赵金宝联系过从密切。

    只不过事出意外,他们还没来得及结盟反水,赵金宝就生死不明了。

    于是他们也只能鹌鹑一样缩了回去。

    凤御北亲临之后,也有不少人想走各处门道,把金银或美人送到陛下面前,但都被下面的人给挡了回去。

    尤其是裴拜野,有几个蹦跶得比较厉害的,甚至被裴拜野亲自敲打过。

    裴首辅的意思,也许就代表是陛下的意思呢……

    一时之间,南盟的官宦大族与士绅门户间众说纷纭,局面一度诡谲不定。

    谁也不确定,那柄斩了北敬王一族的铡刀会不会落在自己家族的脖颈上。

    老太傅自凤御北的书房出来后,圣寿节大办的消息便传遍了南州一地,许多官家士族都被邀入南盟盟都,共同为陛下祝贺生辰。

    终日惶惶不安的各大豪绅士族终于略微安心。无论凤御北知不知道他们曾经起过的小心思,这都代表着陛下愿意给他们一个面圣陈情的机会。

    至少他们不会像北敬王府那样,被一夕之间抄灭满门。

    小雨渐歇微风略甜

    凤御北长身玉立,站在书房外的一株海棠树下,抬眸看向宫殿外。

    昨夜下了些小雨,此时还有些冷意。

    一柄白玉骨伞被随意扔在脚边,接住了几片白粉色的零落花瓣。

    身后,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生辰宴就要开始了。”

    凤御北淡漠问道,“是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还有一刻钟就是午时。”亲卫跪地恭谨道。

    “朕吩咐的事都安排好了?”凤御北僵硬地转过身,目光空洞无神。

    “一切已经备好。”看着凤御北憔悴的身形,亲卫轻声提议,“陛下,您已经在此处站了许久,是否要先回寝宫歇息片刻?”

    说许久还是个委婉的说法,其实凤御北已经在此地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昨日裴拜野离开后,凤御北不多时也离开了鲜葩园回到书房。

    自此,在这棵树下一站就到了现在。

    半夜下起小雨的时候,亲卫就劝凤御北回去,可陛下就像是没听见一般。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在身后,为凤御北撑起一把伞。

    随着雨滴变大,凤御北像是回了神,从他的手中接过伞自己撑了起来。

    “陛下……”

    “无妨,你回去罢。”

    凤御北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粗沙上滚过一圈。

    亲卫正要冒死再劝,就看见凤御北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最后只伸出一根食指——

    噤声。

    “此衣已湿透染尘,随朕去更衣罢。”

    “是!那宫宴……”

    “更衣过后就去宫宴。”

    “是,属下遵旨!”

    裴拜野闭了闭酸痛的眼睛,耳边一片嗡嗡声。

    眼前的鲜切瓜果摆放还是和昨日一样。

    但这么多的飞蝇子证明,其内里已经腐坏不堪。

    他在鲜葩园的凉亭里坐了一宿没睡。

    此时,他正在回国的私人飞机上——征用了裴父裴母的——他说的是自己回国有要事处理,其实只是不想因为无法登陆游戏,而错过凤御北的生日罢了。

    他本可以退出游戏,好好歇息几个小时的,但到底没舍得。

    万一凤御北又半路折返回来了呢。

    直到朝阳初上,裴拜野也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人,最终才撑不住地倒在石桌上睡着。

    昨日离开后没多久,裴拜野就没忍住又回来此地。

    可是那时候凤御北已经离开。

    裴拜野想着,依照他与凤御北现在的相处状态,如果他回到寝殿,二人保不齐还要争吵,倒不如他来此地躲着些凤御北。

    至少有一人能在昨夜安眠。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h!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裴拜野被系统急促不已的提示音从睡梦中惊醒,麻木地点掉提示。

    自从这个什么破特权的体验时限降到一天,系统就像是抽风了一般,每隔半个小时都要报一次,怎么关都关不掉,只能一次接一次的地点击【页面关闭】。

    而且时间流速也不太对。

    按理说,MVP的特权体验时限是按照现实里的时间计算,而不是游戏里的。

    可现在却和游戏里的时间对等。

    点开操作面板,裴拜野把bug问题反馈给专属客服,要退出时才发现马上就到午时。

    流光殿会在午时准时开宴。

    裴拜野算了下距离,他还要回去更衣,没办法绕路再去一趟膳房——不过做蛋糕塔的,都是城里做了许多年的糕点师傅,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裴拜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行前往流光殿,至于膳房,他记得今日是裴十一当值,让她过去盯着就好。

    流光殿正午时分

    “皇帝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两道高声通报自屏风处传出,凤御北和裴拜野一前一后地从后殿出来。

    台下众人连忙叩首跪拜,山呼万岁千岁。

    凤御北入座后,裴拜野自觉坐到他身边。

    因为台下朝臣众多,而此时的大殿落针可闻,凤御北不便出声,只能用眼神给裴拜野示意:你的座位在旁边。

    裴拜野对着凤御北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起来吧。”凤御北沉声道,随即别过脸不去看裴拜野。

    如果有人敢在此时抬首,便能发现帝后二人相比于往常,可谓甚是疏离。毕竟,以往裴拜野和凤御北坐在一起时,两人几乎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一起,旁若无人。

    现在虽然也同坐一桌,但陛下明显却是侧过身子,躲避着首辅大人的亲昵。

    宴席开始后,一直跟在帝后二人身边的几人立马觉察出了更大的不对劲。

    他们惊讶地发现,陛下同首辅大人似乎在闹别扭?!

    譬如陛下对敬上的酒来者不拒,无论是谁举杯贺辞,凤御北都一一接受。

    眼前的菜没动几口,身后执壶的侍女却已经换了两位。

    裴首辅一开始冷眼看着,越看脸色越黑。

    他抑着怒火给凤御北夹的一块剔除鱼刺的鱼肉,凤御北一口没动,只有酒,不要命一样地喝。

    宫婢们还在陆陆续续地上菜,有几道是南盟特色。

    在下首作陪的南盟盟主立马起身介绍,都是悬崖峭壁,深谷极巅才能采到的食材。

    裴拜野示意宫人都放到凤御北面前。

    凤御北扬手又是一杯酒入喉,却还是不愿动筷子。

    裴拜野沉声叫他,“凤御北。”

    凤御北被叫得眼睫一颤,气势不输,“叫朕做什么?”

    裴拜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把南地的几个特色菜各自夹了一筷子,扒拉了两下送入口中咽下,“我尝过了,没毒,死不了。”

    “如此,我们金尊玉贵的陛下愿不愿意吃一点?!”

    “裴拜野,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御北,你不就是怕我下毒吗?和那日在凉亭里一样!”

    “……”

    “对,你说对了。”

    凤御北又看见了裴拜野头顶上的【温馨提示】,他死死地盯着,磨着牙承认了裴拜野的话。

    果不其然,裴拜野满脸燥郁,手指微动又让诡异的圣旨框消失不见。

    裴拜野被凤御北气笑,点掉烦人的系统后,就强硬地挤到凤御北身边。

    他拿着勺子,把凤御北眼前的每一道菜都舀了一些,堆放到自己碗中,直到小碗堆成一座小山丘。

    就在凤御北不明所以之时,裴拜野一言不发地开始舀自己碗中的“折箩菜”。

    他进食速度很快,但很优雅,没几下就把碗中食物都吃完了。

    “咣当——”裴拜野把碗往凤御北面前一放。

    “你又在发什么疯?”凤御北秀眉紧蹙,裴拜野的疯劲儿上来时根本没有前兆,并且每次遭殃的都是自己。

    “我没发疯。”裴拜野认真平静地一字一顿,“这些菜臣刚刚已经亲自试过,陛下亲眼所见,没有毒。”

    说着,他拿起凤御北的小碗,仔仔细细的剥出几只虾,又舀了几勺蟹黄豆腐,放到凤御北面前。

    “现在,可以麻烦陛下屈尊降贵的用上一些了吗?”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非要说得阴阳怪气。

    “……”

    凤御北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青瓷酒杯,捏得指尖泛白。

    他只觉得,裴拜野是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字数多多,算是把昨天的补上嘞~

    下一章矛盾爆发,彻底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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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8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1)

    “咣当——”

    凤御北猛地拂袖站起身,桌案上的碗碟齐齐被扫落在地,包括那碗虾仁蟹黄豆腐。

    晶莹的虾肉和金黄的豆腐落在地上的碎瓷片里,下一刻,又被一只绣着盘龙的靴子不着痕迹地远远踢走,滚落地上沾了一层灰。

    自凤御北登基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台下正推杯换盏的众人被这一声惊醒,纷纷抬头看向帝后的方向。

    发现是凤御北的桌案被打翻后,众人心中一惊,顾不得思考便跪下叩首。

    有人看到,是首辅大人将一只小碗放到陛下面前之后,凤御北就抬手打翻了桌案。

    没有人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消片刻,殿内所有人都齐齐跪下,有几个胆大的悄悄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

    他们怎么能如此倒霉?!

    明明之前听说,陛下和首辅大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现在他们第一次有幸能入幕天家宴席,结果直接撞到了帝后不合的一幕?

    难不成又是陛下与裴后合谋演的一出戏?为了下他们的脸面?

    不对,这可是凤御北自己的生辰宴,即便要做戏也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

    而且凤御北还是直接在众人面前黑脸,丝毫没顾及裴皇后的颜面。

    按照他们所读的《后宫秘史》里的剧情发展,那位高台安坐的裴皇后,下一步就该被一封圣旨打入冷宫。

    可是打眼看去,裴皇后本人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危急处境。

    只见裴拜野气定神闲地看着台下惶恐的众人,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凤御北身边,手中还捏着一只未剥完的虾。

    相比于此时流光殿中的满屋静寂,所有在此宴席中的《谋反》游戏玩家——只要是有直播间,并且此时还开着的,个个弹幕都刷得飞快。

    如果说看热闹是人类的共同爱好,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人类的永恒理念。

    【我嘞个豆,点击就看暴君对裴大佬挂脸!这高清□□的画质是我们配看的吗?】

    【不会又是两个戏精在演戏吧?阿巴阿巴,他俩合伙演戏坑人的场面还少吗】

    【有一说一,感觉这次不像演戏,你们不觉得陛下黑脸很吓人吗】

    【吓人吗?!家0这么美的脸怎么会吓人?!】

    【……前面的,你cp可能要be了】

    【假的吧。我家大佬和陛下爱得死去活来的,每次直播都和洞房花烛夜似的】

    【还有谁不知道,这都是你们裴大佬的媚粉手段吗?哈哈,已看穿一切】

    【自从开始和暴君麦麸,你裴直播间热度怎么涨起来的心里没点b数吗?】

    【反噬了吧?就说你们嘴里的裴总都是装出来的人设噜,搜遍全网0人认证哈】

    【们cp姐只是还没赶来战场,不是死了,再造谣试试呢?】

    【裴大佬在《谋反》第一赛季,3k的直播总收入,氪到当时的顶格30w,哪个职业主播贷款上班?】

    【说麦麸火的那个你别跑,我们主播在《谋反》第二赛季就已经是游顽TV的头部主播了捏,又是谁的一辈子?】

    【怎么又打起来了?只有我想知道这两位到底是真的还是演戏吗?他俩长得都好牛逼,想嗑一口】

    【开个投票,觉得演戏的扣1,觉得真分了扣2,觉得没爱过的,鉴定为需要扣眼珠子】

    【随便嗑哈,正主已婚,官方认证,游顽TV情侣区头部主播,包甜的】

    【好遗憾,为什么我家主播不开播,好想近距离看陛下的冷脸,萌我一脸】

    【……鉴定为抖m,不过我也喜欢!太配了哇我们帝后!】

    【刚来,终于找到个全景直播间,这是咋啦?台上两位又亲上了?】

    【刚刚还在喂饭,但是突然陛下就把碗打翻了,然后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卧草,什么叫又亲上了?这么刺激的吗?!我们18+游戏!】

    【很正常噜,家产就是如此恩爱,随时波一口补充能量怎么了】

    【亲应该是够呛了,感觉下一秒陛下的巴掌就要落在们主播的脸上了】

    【陛下别打裴大佬,他会爽到!不如打我,我只会哭!】

    【……前面的司马昭之心哈,也就是这里主播不管理弹幕,在我们非衣直播间都是直接封全年的】

    【我去,动了动了!陛下行动了!】

    【???】

    【不儿,暴君就这么离席了?这个后续是不是太无聊了?】

    【别走啊,直播快起身追上去啊!】

    【你们以为人人都是裴大佬吗?陛下离席说追就追】

    【你想害死主播可以直说,台上还有一位主子在呢,现在起身的话,裴大佬甚至不需要任何手段,一句不敬之罪就能斩杀主播哈】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陛下的背影好可怜,大佬快追上去哄哄啊!】

    【就是就是,大佬这么还坐着啊?不会真的闹别扭了吧?】

    【嘤,怎么办突然发现我产品冷战也好美味】

    ……

    凤御北甩袖离席后,流光殿的众人并没有放松,反而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裴拜野目光沉静地盯着凤御北离开的背影。

    方才凤御北的宽大衣袖在他眼前略过,独属于陛下的暖香还萦绕在鼻尖,和凤御北这个人一样,本该是软的,甜的。

    “都起身吧。”裴拜野把手里剥了一半的虾扔在桌上,拿过巾帕擦了擦手,随意道。

    本来这活儿不用他亲自动手的,但裴拜野不愿意让太多人接触到凤御北入口的食物,因此尽量事事亲力亲为。

    没想到,竟换来这么个结果。

    他不知道凤御北到底在闹什么,除了瞒着他准备生辰礼物,他自认没有任何事隐瞒凤御北,更不可能做过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

    但凤御北呢,差不多半年前,他们新婚还没多久的时候,就有那么几次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没由来的。

    裴拜野试图探寻过缘由,但凤御北死倔着不愿开口,他也没办法。

    “小没良心的。”裴拜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不知是在生气凤御北,还是在嘲笑自己。

    大概,帝王天家都是这么无情的吧。

    枉他还觉得,凤御北和那些皇帝不一样呢,原来也是个没心没肺,喜怒不定的主儿。

    众人收到裴皇后令起身,躬着身,谨小慎微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再也不复方才的好心情。

    吃得是味同嚼蜡,坐得是如坐针毡,活得是度日如年。

    比他们更左右为难的是歌舞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还要不要继续奏乐献舞呢?

    “奏乐起舞,宴席继续。”裴拜野又下令。

    不多时,殿内又恢复成歌舞升平的景象,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裴拜野取过凤御北的酒杯,斟满,灌了自己一大口。

    他一直以为凤御北饮的是南地的果酒甜酒,没想到居然和北地的烧刀子类似,入口就是直冲脑门的辛辣刺激,喝下去甚至还有些喇嗓子。

    这么烈的酒,凤御北一声不吭地灌了两壶?!

    “呵。”人在极致生气的时候,往往会笑出声来。在裴拜野看来,现在的凤御北就是青春叛逆期晚来的小孩儿,最缺的不是什么爱的包容,而是一顿下手不留情地狠打屁股!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要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

    凤御北到底想干什么?!

    把自己喝死,然后把他气死吗?!

    “当啷——”

    又是一声碗碟摔落碰撞的声音。

    裴拜野从座位上站起身,撇了一眼台下众人,随即和凤御北一模一样的动作,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都收拾干净,然后再吩咐厨房做些新的。”离开之前,他吩咐凤御北的亲卫,也是今日宴席的伪太监首领。

    “是主子,是要厨房做好送来这里吗?”

    “不必,送回寝殿吧。”

    “属下明白。”

    裴拜野一走,流光殿的议论声便愈来愈大,对于突然急转直下的帝后关系,他们也被吓得不轻。

    生怕这两位中谁,一个不高兴就降罪于他们。

    不过,虽然在陛下的生辰宴上猜测天家秘事很刺激,但夫妻关系破裂的缘由也就那么几个。

    最大概率便是凤御北看上了其他人,而裴皇后在争风吃醋,所以才会导致陛下挂黑脸。

    也是,只有这种情况下,陛下才会丝毫不顾及皇后的颜面,甚至故意羞辱皇后。

    一切都对上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女儿能入了凤御北的眼。

    众臣越猜测越兴奋,于是都离开了座位,几个一群围在一起讨论,比商讨正经朝政之策要积极得多。

    热火朝天的八卦中,没有人注意到在大殿的后门处,一道身影灵活地钻了出去,一扭身,去向的正是裴拜野离开的方向。

    南盟盟主色眯眯地盯着腰肢柔若无骨的舞姬,往嘴里丢了几颗葡萄。

    一双快要睁不开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垂涎三尺之色,活像是在盘算着向凤御北把那几个舞姬讨要过来。

    因为身份特殊,他在宴席中的位置很靠前,旁边几乎都是鸾凤重臣,虽然也有好美色的,但大都不会像他这样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

    于是,众人看着南盟盟主的的眼神,不禁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突然,色眯眯的老男人脸色一白,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捂着自己绞痛不已的肚子。

    紧挨着坐在他旁边的,是此次出征的几位将军。名为保护,实则看守。

    几人也看不上这个老色鬼,本来不打算搭理他。

    但眼看这人一副要死了的表情,若是装作看不见,万一死在陛下的生辰宴上,这多不吉利!

    “欸,老周呢?今儿是不是该他管这个老东西了?”张将军四处张望着寻找周行。

    自从把南盟盟主接到宫中居住后,凤御北就从军营里抽调了几十人专门看管此人。

    且由各位将军分别轮值带队,今日轮值的人该是周行。

    “老周那个破肚子,天天跑茅房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计又去茅厕了吧。”

    “不是我说,老孟你个大老粗,老子吃着饭呢,你他娘的说话能不能文雅点?怪不得你夫人不愿意和你同房呢!”

    “尽他娘的放屁!那是老子婆娘怀上了,怀上了懂不懂?!你个老光棍,没人暖被窝的货,你羡慕就直说!”

    “你说谁老光棍呢?等老子得胜回朝,有的是大姑娘小媳妇冲着老子抛花!”

    “想多了,只要有陛下在,没有那个姑娘愿意分眼神给我们的……”

    眼看各位将军玩笑话越说越高兴,似乎是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盟主索性一仰头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地哀嚎,“疼疼疼,疼死了,我要死在这儿了……”

    哀嚎声打断了几位将军的谈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打算扶这老东西起来。

    几人一时僵持着,直到南盟盟主的脸色开始发白,张将军才叹了口气,总不能真的不管。

    凤御北的命令,是让他们看着这老东西别搞事,但同时也说了要留着这条命牵制南盟贵族,所以虽然嫌恶,但还是得吊着他一条命。

    张将军招来两个侍卫,一把架起在地上滚得忘乎所以的南盟盟主,问,“你怎么了?要给你传太医不?”

    张将军看了一眼宴席的角落处,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首张太医,也得了殊荣参加到凤御北的生辰宴。

    “不,不,我拉肚子,我想去茅……”

    “滚滚滚,他娘的闭嘴,没看到老子吃得正香呢!”南盟盟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将军给直接打断。

    “老张,你和你的人先带他去吧。”

    “……老子还他娘的成茅房门神了?!”

    “周行那小子要是回来,记得告诉他,他欠老子一顿酒啊!”

    春日的风很乱,吹得凤御北烦躁不已。

    他本以为出了流光殿,躲开裴拜野,他的心绪就能平静一些,结果越是离开,反倒越是想着那人。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着裴拜野。

    但裴拜野头顶的诡异之兆……

    凤御北心中的疑团愈发大,一模一样的透明圣旨框,却完全不相同的内容。

    他不知道,是否该把裴拜野和赵金宝等那样的逆臣看作一样,也许他错怪了裴拜野,诡异之兆也分善恶。

    毕竟,裴拜野对他从来都是忠诚与爱意皆在。

    可是,他是鸾凤的皇帝陛下,他不能因为裴拜野待他好,就轻信于人,也许是敌人的美人计呢?

    他记得最初,裴拜野的衷肠就诉得莫名其妙。

    稚久的调查结果曾显示,这人此前从未对自己表现出恋慕之意。而霜敛也曾说过,在他这个位置上,获得的爱与恨都不可能莫名其妙,要么前缘断续,要么别有用心。

    凤御北问他一个冷面阎王木头疙瘩,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燕问澜低头不语,只说是自己梦到的。

    凤御北:……

    那时候凤御北同裴拜野正是新婚燕尔时候,裴拜野把他当玉菩萨一样地供着宠着,凤御北很难再继续说服自己不动一丝真情。

    可现在……凤御北又想起了那本叫什么“合同”的,套着《治国策论》壳子的书。

    现在想来,也许不是他眼花看错,裴拜野真的在看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或那也是他们逆臣的加密信件?!

    凤御北记得,他查抄的李古德和赵金宝的据点里,就曾经搜出过不少用词诡异的书信。

    什么《入坑指南,三分钟教你玩转谋反》,什么《〈称帝,从谋反开始〉7月1日补丁更新公告》,什么《震惊!这几处囤兵积粮的天选之地,许多大佬都用过……》,什么《盘点武将身阵营天坑,血泪整理,快避雷!》,甚至还有什么《三张图,带你入坑暴君凤御北的绝世神颜!》……

    点开,是凤御北“独坐高堂”、“皱眉沉思”,以及“树下回眸”的三张截图。

    能感受到,应该是在说自己的相貌生得不错,但凤御北并不高兴。

    那个“暴君”的头衔是什么意思?!他还没驾崩呢!这就迫不及待地要给他扣帽子了?!

    最初,凤御北看到暗卫带回来的这些信纸还会觉得荒谬不解,但后来发现得越多,他就逐渐麻木了。

    因为看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凤御北只能把这些信件当做逆臣们的加密通信。

    如果裴拜野看的东西和赵金宝与李古德的一样,那么至少证明,他们三人应该很相熟。

    至少关系并不像是朝堂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针锋相对。

    赵金宝和李古德都是明牌逆贼,那裴拜野的身份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凤御北越想脑子越乱,他本来想回书房静一静,这条路他走了许多次,所以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没有抬头看沿途的景物变化。

    没想到再抬眸看到景色周边时,他竟然已经走到了一处荒凉破败的宫殿。

    “这是……冷宫?”凤御北向前走了几步,掩住口鼻,推开被蜘蛛网缠绕住的大门。

    南盟的宫殿大都是鸾凤的缩小版,但冷宫倒是建得挺大。

    第一次发现这个异常时,议事的几人还开玩笑,说是因为南盟盟主那老头不仅好色,还喜新厌旧,所以才把这处修得大,否则都放不下他的风流债。

    凤御北一笑了之。

    他派人去查探过南盟宫城里的所有宫殿。

    结果显示,盟都的冷宫中并没有人居住,据说已经荒凉了十几年。

    反正他也没什么急事,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凤御北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一撩衣摆,大跨步进入冷宫之中。

    他还没进过冷宫呢。

    鸾凤的冷宫也已经多年不用。

    凤重山年轻的时候,里面住了几位凤御北皇爷爷时候贬谪下来的老太妃,没几年就病死了。那时,凤重山的身边只有他的母后一人,自然也谈不上启用这地方。

    后来随着父皇年纪增大,宫里的新娘娘一波接一波地来,虽然也各有得宠失宠,但或许是恐惧于父皇的赫赫威名,倒也没有犯下大错需打入冷宫的。

    到了自己这里……

    凤御北抿了抿唇,裴拜野应该是没机会了。

    不同于鸾凤的情况,南盟的冷宫无人原因比较特殊。

    因为据说这里闹鬼。

    是的,冷宫闹鬼本来再正常不过,但南盟的这处不仅闹鬼,还吃人。

    听说只要是进了这座宫殿的活人,活不过三日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南盟盟主下令禁止谣传,但随着这片冷宫周围的树木花草也开始枯败,一大片宫殿区域都光秃秃的,和周围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的模样格格不入,于是乎,冷宫吃人的传言便越传越邪乎。

    到最后,就连看管的嬷嬷和送饭的太监也不愿意再来此处,无奈之下,南盟盟主只得另外辟了一处小宫殿用作冷宫。

    至此,这个地方便彻底荒废下来,再无人烟进入。

    凤御北进来的第一眼,就明白这地方的诡异绝非谣传。

    院中石桌上立着一支烧了一半的巨大蜡烛,很粗,像粗壮的树干,需要人两只手才能怀抱住。

    石桌四周都是枯木,老死了很多年的样子,枯槁的枝丫横斜着,像是伸出无数只手的鬼影,枝丫上的几缕黄白破布条,更是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但很神奇的一点是,有几颗枯木的树下却堆着几簇新鲜嫩绿的树叶。

    凤御北挑眉,走过去踢开落叶堆,下面是一撮灰烬,像是刚刚烧完什么东西。

    “呜——嗷呜——”

    一阵渗人的阴风吹过,卷起凤御北的长发长袖。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拍在他宽大的衣袖上。

    凤御北低头,拿起来一看,是一枚烧了一半的纸钱。

    突然,落叶堆的灰烬自燃起了火光,凤御北闻到了香烛的气,似乎还有细弱的哭泣声。

    不多时,阴风就把落叶堆吹散开来。

    没了上面的灰烬,凤御北终于看到一块刻了字的墓碑,或者根本称不上墓碑,只能算是一块稍大些的铺地砖石:

    「故先妣楚氏巫人圣女之墓」

    楚氏,是南盟盟主一族的姓氏。

    楚巫人,凤御北皱了皱眉,这名字他总觉得熟悉,可这名字并不常见,按理说他应该有印象的。

    下面的刻碑人应该是这位圣女的儿女。

    一共三字姓名,只不过前两个字都已经模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字,不知是“日”,还是“月”。

    凤御北试着敲了敲铺地砖石,发现并没有什么关窍,的确是有人在这样一块普通的铺地砖上,为这位南盟圣女刻了一段文字,算作墓碑。

    如果说突然出现的砖石墓碑已经十分奇特,那这块墓碑的主人是楚氏圣女就更难以解释了。

    凤重山曾经的一位妃子,就是南盟献上的圣女。

    凤御北只记得她充满忧郁的眸子和永远不停的咳嗽声。

    在南盟,圣女被认为是天上下凡来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她们的地位极高,百姓对其的信仰甚至超过南盟盟主。

    这一代的南盟圣女是盟主的女儿。

    可以说,楚氏就是因为盛产南盟圣女,才得以被推举上盟主之位。

    凤御北不清楚他们推选圣女的标准。

    不过以陛下的眼光来看,这种位置不过是为朝政服务的工具,和太傅,侍郎,将军一样,为了□□楚氏的统治而已。

    凤御北当时还同裴拜野讨论过。

    裴拜野对陛下的分析深以为然,他也不相信这圣女的职位,有一天会轮到的村东头卖饼家的女儿。

    又是裴拜野……

    凤御北摇摇头,把这个烦人的名字清出思绪。

    “咣啷——咣啷——咣啷——”

    阴风越来越大,吹得落灰的破木窗棱咯吱摇晃,疯狂作响,就像是有什么邪恶的妖鬼要从破败的宫殿中冲出来。

    这根本不像是春日里的风,甚至不像是南地的风。如果一定类比,更像是北地冬日要把人头皮都刮掉的凛冽寒风。

    凤御北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此地的诡异。

    他一眨眼间,宫殿廊檐下已经没了纸皮包裹,只剩一副竹骨架的宫灯突然被点亮一簇幽幽的蓝色火光。

    凤御北心神一凛,摸出身侧的匕首横在胸前。

    此时,他突然惊觉,他的暗卫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理应早已出现,但现在任凭凤御北如何打手势示意,此地都没有出现任何其他活人。

    突然,凤御北凭空转身,纵身一跃跳上石桌。

    “咻——”地一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穿过一只闪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直钉在了半步远的地面砖缝里,淬了毒。

    果然,并不是他误打误撞地闯入此处,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局!

    凤御北的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惊慌神色,他这种场面他太熟悉,熟悉得甚至想叫幕后之人快点除出来对峙,省得他多费口舌。

    可是,除了这一柄匕首之后,就再没了其他攻击。

    凤御北跳下石桌,想要凑近去查探一番匕首。

    这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沉重的“嘎吱”声。

    冷宫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凤御北停下手上动作,抬眸去看。

    是一脸阴郁之色的裴拜野。

    但吸引他的并不是裴拜野的面色,而是他头顶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温馨提示】。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0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5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是否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特权体验时限还剩1秒!请合理安排特权体验时间!即将自动为您关闭赛季MVP特权体验!】

    【温馨提示:您的赛季MVP体验特权已关闭!祝您游戏愉快!】

    随着疯狂闪动的红色提示结束,裴拜野的头顶缓缓出展开一封透明的圣旨:

    【玩家:非衣里予(裴拜野)

    身份:皇后/首辅/**(隐藏)

    体力值:98/100

    精神值:94/100

    谋逆值:99%

    暴君信任值:80%】

    【当前副本:南蛮之战

    副本进度:99%】

    【检测到数据异常,此地危险,请玩家尽快撤离!】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暴君信任值更正为:50%】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暴君信任值更正为:99%】

    【数据计算错误,正在更正……】

    【该玩家数据库已崩溃,正在紧急抢修……】

    【暴君信任值:99%(参数错误)】

    【温馨提示:请玩家尽快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请玩家尽快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请玩家尽快退出游……】

    裴拜野手指微动,如往常一样,关闭了【温馨提示】。

    他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凤御北,脸上的阴郁神色消失,换上一副温柔笑着的模样。

    他说,“清安,那里危险,快过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中午做了个梦。

    梦到有人给本文写了个长评写作指导。

    但是越读,越觉得用词熟悉。

    一看ID,原来是我自己号发的评论……

    ——————

    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9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2)

    凤御北好似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日早朝。

    他看着裴拜野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来,再没了初见时的惊喜,只觉得惊恐万分。

    这一次,裴拜野的出现不再让他感到心安,只有无穷无尽的刺骨寒意。

    比这里卷起的阵阵阴风还要冷。

    一样的感受他曾经体会过,就是在亲眼目睹母后悬梁自尽的那个下午。

    午夜梦回时,他总是会想起那个日子,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如坠冰窟的痛楚,可那时候总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拉出无边的黑寂。

    那双手的左手第四指根部卡着一枚素净的戒指。

    即便在梦里,凤御北也会安心地依偎上去。

    因为他知道,那是裴拜野。

    可现在,他看着裴拜野真真切切伸到眼前的手,内心却只有两个个想法。

    一个,是快躲开!

    还有一个,是除掉他!

    终于裴拜野走到他的眼前,四周的一切仿若停滞于此,诡异的阴风呼啸声自耳边消散。

    他的眼前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有裴拜野僵硬缓慢如同木偶的动作,以及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以及他头顶上闪着刺目白光的圣旨。

    暴君信任值:99%。

    凤御北只觉得讽刺。

    他别过刺痛的眼睛,不去看裴拜野。

    可是,他的心口也好痛,就像是被匕首插入后,再握着刀柄旋了一圈,不止如此,还要把刀子从他的心口抽出来,剜出一块血肉。

    末了,便嘲弄地看着鲜红粘稠的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

    裴拜野就是那个狞笑着的持刀者。

    凤御北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是想说话,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笑一笑。

    这世间怎么会有他这样愚蠢不堪的皇帝?!

    他自以为是地迎娶了一个谋逆者,自以为是地与谋逆者相爱,甚至自以为是地把一头可笑的畜生当作二人的“儿子”……

    他怎么会那么愚蠢,又那么狂妄,最终让自己显得那么愚不可及?

    凤御北不知道,在同床共枕的那些日夜里,裴拜野看着日渐沉沦的自己,会不会乐得笑出声。

    当自己说出“还要办一次洞房花烛夜”时,会不会觉得,耍他就像耍傻子一样轻松呢?

    谋逆值,99%。

    还差最后一步,只剩最后一步。

    裴拜野很快就能将他取而代之,而他还在乐呵呵地想着,第二次洞房花烛夜时,要着礼部挑个宜婚典的好日子。

    如果今天裴拜野没有暴露,那么明日,是不是他就变成了亡国之君?

    是不是他就成了被肆意羞辱的战俘?

    是不是他就会变成裴氏新帝床榻上的娈宠?

    还好,还好他在酿成大祸之前,及时醒悟了过来。

    原来,裴拜野和赵金宝与李古德之流,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对,应该说首辅大人更加聪明,能把他这样的傻子皇帝玩儿得团团转。

    只差一点,他就成了鸾凤的千古罪人。

    突然,凤御北的喉口涌出滚烫腥甜的血,混杂着抑制不住的恨意。

    裴拜野近在咫尺是面容是那样地清晰,清晰到可恶又可怖。

    他恨裴拜野故意接近他,他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最恨的还是这人直到现在,依旧一副衣冠楚楚的关切模样。

    “裴拜野。”凤御北含混地张嘴叫他,嘴巴里的血便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浸透了黑色的衣襟。

    还有几缕血顺着凤御北白皙修长的脖颈滑落入胸口,宛若勾勒出一朵妖冶的花。

    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搭上裴拜野的掌心,像往常一样地坚定。

    凤御北口中的一滴血落在裴拜野伸出的掌心上,“嘀嗒”一声,烫得他险些缩回手。

    裴拜野心疼又焦躁,他快没有时间了。

    只恨不得把面前这个被梦魇住的凤御北给拦腰抱起,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蹲在地上的凤御北一动不动,裴拜野只得强撑着,耐心地蹲下身来,一手抚上凤御北的后脊背轻哄。

    “清安,乖啊,我在。”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凤御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裴拜野一咬牙,就要上手强制把人抱起来,突然凤御北的手缩了一下,目光惊恐地看向宫殿南部方向。

    裴拜野缓缓回过身,随着凤御北的目光去看,除了那几棵已经枯死的树,南部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裴拜野的眼前突然略过一道白色的箭矢,不偏不倚,恰好钉在他的心脏处。

    一瞬间,裴拜野的胸口扬起一大片血花,心脏处的剧烈疼痛仿若随着血液流入他的四肢百骸,疼得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泛黑,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溢出一缕血,“啪嗒——”落在他正抬起的手背上,和凤御北的那滴血融为一体。

    他很疼,疼得恨不得现在就退出游戏!

    超越人体极限的疼痛折磨疯狂叫嚣着告诉他,只要他手指轻轻一点,他就能摆脱被贯穿心脏的痛苦。

    可是如果他现在就选择离开,那凤御北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现在就离开,凤御北会死的。

    裴拜野无视了系统疯狂弹出的,警告他尽快退出游戏的页面,甚至本来他是想忍一忍口中血的。

    他怕吓到眼前的凤御北,但他没有忍住。

    裴拜野茫然的手恍然摸上被撕裂开的胸口。

    就在这里,带着倒钩刺的箭头深深没入他的心脏。

    一阵急促的风拂过,发出“铮铮”的响声。

    心脏似乎已经疼过劲儿了,裴拜野动作迟缓地抬起手,摸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

    随即,他固执地伸出双手,像是溺水的人在求救,但其实他只想要凤御北揽入到他的怀中,这他们才能一起逃出此地。

    可是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裴拜野在游戏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濒死之际,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绝望。

    他想要伸手点开商城,买一些吊着命的丹药,不过先不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来做。

    张嘴已经变得困难,但裴拜野还是用力翕动这着嘴唇。

    凤御北漠然地看着他,眼眸中似有碎星散落,晶莹一片。

    面前的裴拜野因疼痛不支,缓缓跪倒在地。这一次他惨无血色的唇瓣动得很慢,凤御北终于看清了裴拜野在说什么。

    他在不停地重复两个字,“快走。”

    这两个字就已经用尽了裴拜野的所有意志,他的眼睛缓缓闭上,他好累,好困,他想歇一会儿,只一会儿就好。

    “我日他娘了个腿儿的!姓赵的,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自冷宫入口处传来。

    平日里数十年没有一点人气的冷宫,今日倒是热闹了起来。

    一道漆黑的身影突然窜到裴拜野身侧,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犬。

    正是此时,本应被圈养在宫中御兽司的赵乌龙。

    一道敏捷的身影翻身从赵乌龙的脊背上跳下来,一把扯起裴拜野的后脖颈,把掌心的一大把稀有丹药一股脑儿地塞进他嘴里。

    “姓裴的,别装死。”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饶是裴拜野意识模糊不清,也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是何人的声音。

    赵金宝!

    “他娘的,这畜生跑得真快!”最初的那道喊声再次出现,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喘气声。

    赵金宝听到来人骂赵乌龙是畜生,一记锋利的眼刀直直甩过去,把来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眼前的裴拜野仍旧跪在地上,眼前的凤御北呆若无神浑身颤抖,两人都被血浸透了一般,衣襟,袖口,衣摆……

    没有一处不被染成浓墨般的赤黑。

    就连赵金宝带来的人将凤御北捆到柱子上,他都没有体现出丝毫的反抗意图。

    赵金宝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爽得身心通透,爽得恨不得高歌一曲,爽得只想与全世界分享他的喜悦。

    于是,赵金宝手指微动,点开了自己封尘已久的直播间。

    他虽然很久没有开播,但直播间内有每日来打卡,刷免费礼物维持好感的粉丝,一刷新,就发现关注的【招财金宝】直播间已开播。

    赵金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语调轻松地向着各位观众打招呼。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张众人无比熟悉的脸庞——

    周行!

    “好久不见,各位,我回来了。”

    【我去我去我去,赵大佬好久不见!】

    【老公老公老公,我想死你了!宝宝宝宝(*'ε`*)】

    【不儿,这对吗?这张脸,到底是周行还是赵大佬啊?!】

    【我的天,这到底是人皮面具还是灵魂互换啊?!】

    【看到攻略组发的公告澄清了!是周行的身体壳子,但其实内里是赵大佬!】

    【对的,这是赵大佬通过命运的骰子后得到的奖励!不要怀疑,真的是大佬!】

    【呜呜呜,老公你终于开播了,你说句话啊老公!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所以,赵大佬是从什么时候潜伏到暴君身边的?我的天,好帅的操作,直接帅晕我好吗!】

    【说起暴君……你们没觉得现在的场景很诡异吗?】

    【我.操.!你们快看,暴君好像要死了!】

    【不是,我怎么看着,裴大佬好像才是要死了的样子?】

    【这姿势,是连死前都要麦麸吗?那姓裴的某人很敬业了】

    【非主播直播间粉丝滚回自己地盘哈,不要来别家撒野】

    【一人血书,跪求赵大佬出攻略!现在这个剧情走向太太太爽了啊!】

    ……

    赵金宝许久不开播,这一开播,直播间的热度就被直线暴涨。

    赵金宝的身份变换,凤御北的凄然模样,裴拜野的濒死现状……

    蹲攻略的,看热闹的,嗑cp的……

    各样属性的粉丝奔走相告,没几秒就把赵金宝的直播间列表填得满满当当,在线人数每秒都在以万为单位增加,贵宾也瞬间翻上了五位数,弹幕就更不用说,即便房管已经全员出动在清除管理,直播画面仍旧一卡一卡的。

    没多久,本日第一个热度破亿飘红的金色直播间,瞬间就挂上了游顽TV的首页。

    上次一次这样的盛况,还是那场裴拜野与凤御北的大婚。

    “周行?楚江?”

    凤御北把平静的目光从几近昏迷的裴拜野身上移开,转向面对倚靠在在赵乌龙身侧的周行,和扶着门框大喘气的南盟盟主楚江,“你们是何时勾搭到一起的?”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陛下。”

    赵金宝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裴拜野,调笑着向凤御北眨了眨眼,随意弯了弯腰,拱手作揖,行了个极不合规矩的礼。

    “臣赵金宝,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臣与盟主大人不过是志同道合而已,怎么能叫勾搭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凤御北凝眸,死死盯着周行,或者说赵金宝。

    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的桎梏,却被越绑越紧。

    这群胆大包天的逆贼!

    难道,周行真的是赵金宝?

    如果是这样,难道周行从一开始就是赵金宝一人分饰两角的伪装?

    还是和民间巫术记载的一样,周行是不知何时被鬼上了身?!

    赵金宝虽然不比裴拜野,同凤御北相处的时间多,但作为“周将军”后,凤御北对他的防备心明显降低了不少,关于陛下的神色他也能猜出个一二。

    趁着心情好,赵金宝决定在游戏开始前,给凤御北一个死得明白的解释。

    “陛下不必惊疑,赵金宝确实已经死过一次,在很多个月前。”

    “周行这具身体使我仔细挑选过的,这人虽然有些莽撞没脑子,但他和您的亲信张宗伟交好。”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您从一开始就对我防备十足,甚至能精准找到我的囤兵积粮之处。”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裴拜野告诉你的吧?”赵金宝志得意满地一笑,揉了揉赵乌龙的大狗头,语调愈发轻快,“哎呦,真是神奇啊,我也不明白,凭什么裴拜野就能那样轻易地获得您的信任?”

    “不过近日,二位的关系似乎出现了裂痕?那可真是太巧了。”

    “我有一法,可助二位解尽恩仇。”

    赵金宝从腰间抽出一把剑,蹲下身塞到裴拜野的手,心中默数了五个数。

    五,四,三,二……

    丹药起效。

    “你醒了?”赵金宝对上裴拜野缓缓睁开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笑着,“我说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金宝是你?”裴拜野面色阴翳地盯着眼前这张属于周行的脸,每吐出一个字,都随着一口血涌出。

    “啧啧啧,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装得这么像,连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足智多谋的首辅大人都没发现。”赵金宝像是一只得胜的斗鸡,摇头晃脑,昂首挺胸地站起来,在跪倒在地的裴拜野身边踱步。

    “也没有装很久啦,唔,应该就在你们攻入琼门关之前的几日吧。”

    “还要谢谢我们亲爱的首辅大人,若没有您协助通关,我还不能完全掌握这具身体呢!”

    “不过,我看现在您也要死了吧?”

    “我给您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不好?”

    赵金宝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有恩必报的圣贤好人。

    “你是说这些丹药吗?”裴拜野冷冷的瞥他,口中不断溢血也没能阻止他的寒声嘲讽,“这箭是你射的吧?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杀死我?又凭什么觉得是自己救了我的命?”

    高级玩家之间,自相残杀的致命攻击会被系统判定无效。

    “不不不,裴拜野,这一箭当然不算大事,我射来玩一玩而已,本来也没有瞄准你。”

    赵金宝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煞有介事地道,“本来,我是想试试,能不能直接杀死凤御北的,谁知道你会那么恰好地转身挡住了。”赵金宝不无遗憾。

    “?!”裴拜野猛地拍开赵金宝伸到眼前的手,踉跄着站起来,目光沉了沉,对上赵金宝恶意的眸子,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调道,“赵金宝,你疯了是不是?赛季还没过半,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杀死陛下?”

    赵金宝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裴拜野,他突然明白,裴拜野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自己查阅到的资料,赵金宝忍不住笑出了声,阴恻恻地回道,“裴拜野,不只是我,你也可以。”

    “先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裴拜野,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赵金宝诡异一笑,与裴拜野拉开一段距离,高声道,“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和凤御北的血比起来,你的血更加黯淡浓稠?”

    在场的人闻言,都去看裴拜野身下积聚起来的小血洼。

    凤御北经过最初的大惊,情绪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波动,口中也不再流血。

    但凝固结出的血痂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依旧显出鲜艳的红色。

    “裴拜野,你必然早就感觉到了蚀骨的疼痛吧?不止在心脏处,而是——”

    赵金宝说着,目光向下看去,落在裴拜野的小腿处。

    “——是你被巨蟒咬下过血肉的那处。”

    “你从宴席上出来时候,应该就已经感觉到不适了吧?全身僵硬,不易移动。”赵金宝好心十足,伸出一只手到裴拜野面前,示意他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

    “啊呀,真是难为我们首辅大人了,明明连迈步子都困难,却硬生生地追到了这里。”赵金宝状似感慨道。

    “我记得那条蛇没有毒。”裴拜野虽然疼得疼得恨不得蜷缩起来,但目光依旧清明,“是你们在宫宴上下了毒?”

    “不不不,蛇虽无毒,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吃了许多南盟特色菜肴?”赵金宝摇了摇手,看向已经凑到凤御北面前,耀武扬威的南盟盟主楚河。

    “其中有一种叫做捕蛇草的调味料极为鲜美,那可是我们盟主大人的私藏,那可是传闻中,比人参鹿茸还要强力的大补之物。”

    “捕蛇草食肉,最喜食蛇肉,因而得名。这草就生长在琼门关外的那处密林之中,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十年食千蛇。”

    “为了反抗捕蛇草,那片密林之中的所有蛇类,便都会自动分泌一种物质,与捕蛇草相克。”

    “这种物质无毒,捕蛇草香料也无毒,但二者相遇,便会出现剧毒。捕蛇草难得又珍贵,私藏全都在南盟王室一族,所以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

    “据我所知,当时凤御北中蛊昏迷,我们裴大情圣似乎就忘了自己还被蛇咬了一口。”

    “我找太医问过,你的伤口至少停留了一整日才处理,足够了。”

    “怎么样,裴拜野?这一次,我是不是赢了?”

    赵金宝吹了声口哨,赵乌龙立马欢快地跑过来蹭主人的小腿。

    自谋反开服以来,他明明只比裴拜野晚建号一个赛季,但却一次都没有获得过MVP。

    他氪得不比裴拜野少,侍从不比裴拜野弱,谋算也不比裴拜野低,但偏偏每一次总会出一些小差池,让他和裴拜野的差距越来越大。

    甚至直播间的热度,他都要被裴拜野狠狠压上一头,从来都是和自己讨厌的李古德并列千年老二。

    在玩这个破游戏之前,他明明是永远的第一名来着!

    如果不是为了超越裴拜野,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分给游戏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事?

    甚至还为了和裴拜野较劲,特意去开了什么破直播间,导致被自己的经纪人疯狂警告。

    但还好,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个赛季有了回报。

    裴拜野也好,凤御北也好,他们马上就都要死掉了。

    而自己,会是这场游戏唯一的赢家。

    “不过,你不必在此时放弃,因为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来竞争最后的MVP。”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凤御北,得死。”赵金宝看向被楚河捉住下巴的凤御北,满脸的屈辱神色,配上嘴角的血迹,活像是误落人间的纯洁圣子。

    他冲着楚河眨了眨眼,调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位鸾凤的皇帝陛下更像圣女吗?”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楚河的神经,他突然像是活见鬼一样,蹦起来后退一大步。

    “裴,啊不,赵大人,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楚河欲哭无泪地摆摆手,缩着脑袋解释,“您是不知道,这地方是真的邪性,切不可胡言乱语啊!”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呜嗷的风卷过树下的落叶丛,露出下面的情况。

    清一色全是刚刚烧过的纸钱堆。

    有几堆前面还摆放着三炷香和贡品瓜果。

    按照纸钱堆出现的位置来看——

    他们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以整座宫殿来做的巨大灵堂!

    “大人,我们把这两个人杀了,赶快走,赶快走好不好?!”楚河几乎要被这一幕吓破了胆子,颤抖着腿险些跪下来。

    赵金宝皱眉,看了赵乌龙一眼,赵乌龙低声哼哼了两声,撒娇地拱了拱赵金宝的掌心,示意无事。

    赵乌龙是妖,本身的战斗值和智慧值比不上裴拜野的「暗卫」侍从,但它有特殊能力,主要是可以聚集妖兽作战。除此之外,它还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是否危险。

    虽然眼前景象诡谲不定,但赵金宝相信赵乌龙。

    他转身面向凤御北,扬手将一把白色粉末撒在凤御北眼前。

    “别害怕,一点软骨散而已。”赵金宝勾唇,抱歉地冲着凤御北笑了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游戏更加公平一些。”

    看着凤御北挣扎的动作渐息,赵金宝示意赵乌龙去闻凤御北的气息,确定他是真的吸入软骨散后,才好整以暇地解开了绑在凤御北身上的绳子。

    “也许陛下还不知道,三年后,您注定会被杀死,被我,被李太傅,亦或是被您亲爱的皇后。”

    “这么多的赛季,陛下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次次被杀死,未免太不公平。”

    “眼前这人,正是杀死您次数最多的,我给您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裴拜野中了毒,行动僵硬不便,您完全可以靠着手中的匕首,杀死他。”

    赵金宝说得手舞足蹈,末了,还做了个握着匕首刺入胸膛的动作。

    随即,他看向裴拜野,“当然,裴大人参与这场游戏,也不是全无奖励。”

    “你的蛇毒可解,解药就是任意吞食一种以捕蛇草为食的蛊虫,去吃掉体内的捕蛇草碎料就好。”

    “而噬情蛊,就是其一。”

    “你们那个小国师是个半吊子,杀死下蛊者只能解除淫.毒,并不能彻底杀死蛊虫,它会自断首尾,隐匿在中蛊者的心脏处,等待着下一次药与酒的催化重生。”

    “”所以,我想这场游戏的内容,二位已经很清楚了。

    “说实话,我实在不明白,裴拜野一个满心算计的谋逆者,是如何与陛下您谈什么情啊爱啊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想我马上就能看到二位是如何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了。”

    裴拜野听完,嗤笑一声,把手中剑“咣当”一声丢在地上,不屑道,“我不会对陛下动手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欸,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裴大人。”赵金宝毫不介意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反而笑嘻嘻的又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抛了抛,抛到裴拜野身前。

    “怪不得裴大人被论坛称作情圣呢,原来您真的把这些虚拟的数据当做爱人了。”

    “可惜啊,数据终究只是数据,暴君装得再纯良,他也是冷心冷情的暴君。”

    “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计划其实出了些错漏,本来楚河安排在膳房里的几个厨子突然失踪,临时换上了凤御北的人。”

    “捕蛇草与巨蟒蛇相克的事,在南盟王族的记事中有所记述,就在前几日,凤御北曾经来问过楚河,此书在何处?”

    “可是,今日的宴席上,捕蛇草依旧被呈了上来,还被独独呈到你们二人的面前。”

    “裴拜野,你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你的陛下,似乎不太想让你活着……”

    “闭嘴!满口胡言,信口雌黄!”裴拜野厉声喝止,寒意森森看向赵金宝,“为了挑拨我与清安的关系,赵大人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

    “是我满口谎话,还是裴大人自欺欺人,不若我们问问陛下?”

    说着,赵金宝示意裴拜野和他一起看向凤御北。

    只见软着身子的凤御北双手借力,已经离开倚着的廊柱,正一挪步一挪步地向着裴拜野走过来。

    他的手中匕首向外,利刃对着裴拜野的面门。

    裴拜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御北,耳边掠过格外清晰的一句话。

    “朕接受这个游戏。”——

    作者有话说:好巧哇,正好99-100-101三章回收完文案内容~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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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陛下杀死了皇后(3)

    “咔嗒——”

    赵金宝愉快地打了个响指,抬头看了裴拜野一眼,随即转向凤御北。

    他的右手在脑袋顶抓了一下,仿佛抓住一只帽子,然后把帽子贴上左胸口,左手作邀请状,弯腰九十度,行了个绅士礼。

    “陛下,请。”

    凤御北并没有在意赵金宝夸张又无厘头的表演,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裴拜野,那个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的裴拜野。

    裴拜野浑身僵硬,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闭上嘴巴。

    的确,他有很多说辞可以解释,他可以说这个赛季里,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鸾凤的江山。

    他也可以编造谎言欺骗凤御北,说赵金宝说的所谓“无数次杀死过他”的话是假的。

    他相信,只要他的态度足够坚定,凤御北一定会相信他。

    可是,他真的要做一个如此卑劣的人吗?

    此时,他终于知道自己这许多日的惶惶不安从何而来。

    从他的心底深处,是他曾经伤害过凤御北的记忆在作祟。

    凤御北没有那往昔赛季的记忆,可是他有。

    他仍然记得,第一个赛季时,他率军从西疆进攻鸾凤,那个时候玩家还不算多,因此玩家之间的争斗也比较简单。

    最主要的仍旧是关于如何杀死皇帝。

    那时候,鸾凤京都已被骤然反水的文臣玩家控制,只要杀了皇帝夺取玉玺,就能算作MVP。

    可危机时刻,那皇帝却借着密道逃遁出城一路西行,好巧不巧地遇上了裴拜野的军队。

    他远远地站在山谷上,一箭就射穿了皇帝的头颅,瞬间脑花飞溅。

    最终,玉玺落在他的手中,并且裴拜野兵强马壮,不日便攻入京都。

    原先占领都城的众文官本来还在顽固抵抗,听说了那鸾凤皇帝的凄惨死状后,纷纷选择投投降,以求明哲保身。

    在赛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裴拜野成功登基称帝。

    说起来,裴拜野已经记不清那个鸾凤皇帝的面容了,自从游戏爆火之后,制作组的经费愈发充足,每个赛季优化暴君NPC建模是固定的流程。

    虽然被玩家吐槽不干正事,还不如优化虚幻的建模和拉稀的手感,但制作组选择捂着耳朵向前跑,最终倒是真有几张脸出了圈,吸引了一批舔颜的玩家入坑。

    尤其本赛季更甚。

    前段时间在某软件上,有个什么“年度最受欢迎游戏角色”的投票,往些年《谋反》也就是在二十几名开外,因为虽然暴君的建模看着挺不错,但人品实在不行。

    属于想要洗白他,就要先单独给自己列个户口本的程度。

    但本赛季,凤御北的人气暴涨,虽然安了个暴君的名头,但陛下除贪官,灭污吏,救雪灾,披挂帅……

    除了对玩家下手打压得狠厉了一些,其他方面完全就是一副要流芳千古的样子。

    再加上他和裴拜野的cp之势一路高歌猛进,在投票开始之初就拿到第一完全是意料之中。

    钱婉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裴拜野后,还意外地拉到了一笔裴大佬的赞助。

    虽然裴拜野忙着工作,没太多时间开播,但为了鼓励直播间水友投票,裴拜野给钱婉所在的攻略组特批了每天1w的抽奖用款,开奖后,凭借投票截图支持任何形式奖励兑换。

    以裴拜野的阅历知识,他当然知道这种投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既然凤御北已经被托举到了第一的位置,他就不想看着陛下的排名掉下来。

    是啊,就连游戏外一个毫无意义的投票,裴拜野都不愿看着凤御北被压上一头,更何况是在这里,他怎么忍心看着凤御北跌落神坛呢?

    终于,凤御北走到裴拜野的面前。

    吸入过量的软骨散让他浑身酸疼不堪,凤御北颤抖着手臂举起匕首,看着木偶般僵硬的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裴拜野。

    裴拜野没有跑,他浑身的骨头好似要连成一条根直直的棍子。

    自小腿开始,裴拜野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僵硬骨化,骨骼的关节处就像被新生的骨骼包裹,他的膝盖不能再弯曲,自然也无法奔跑。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跑。

    他的时间到了。

    凤御北右手的匕首自裴拜野的眉心向下滑,划过眼睛、鼻尖、喉咙,最后落在心脏处。

    带着血的箭羽没入很深,约有三寸,必然已经贯穿了心脏。

    按理说,裴拜野在中箭的那一刻就应该应该死了。

    可他没有。

    即便到了现在,凤御北依旧能感受到裴拜野微弱的呼吸打在他握着匕首的手掌上。

    一切的诡异之兆似乎都有了解释,但又似乎更加解释不清楚。

    但凤御北已经不再需要解释,因为眼前的现实已经证明,赵金宝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他比自己更了解裴拜野。

    突然,凤御北的左手死死握住箭羽的尾部,裴拜野只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上半身贯穿心脏的痛楚依旧无比清晰。

    他似乎猜到了凤御北要做什么,艰难地抬起手,把住凤御北的手腕,哀声求饶,“不要,会很丑……”

    他难得对凤御北求饶,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头顶上的「暴君信任值」已经跌破10%红线的时候。

    听着耳边裴拜野熟悉的低喃,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床笫间的温柔调笑,而是阴谋者算计败露之后的求饶。

    凤御北本来松了松的手又骤然握紧,心下一狠,手腕用力,裴拜野胸口的箭羽被一把拔出。

    “噗——”

    喷涌而出的温热血液直直冲到凤御北的面颊上。

    他睁眼看着,任由裴拜野的血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眉间唇上。

    画面诡异而妖冶,甚至赵金宝的直播间都弹出了严禁“血腥暴力”直播的红温警告。

    凤御北勾唇笑了笑,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阴森艳鬼。

    直到一双粗糙温暖的掌心抚摸上他的面颊,轻轻为他擦拭去脸颊的血迹。

    裴拜野疼得嘴唇泛紫,但看向凤御北的目光中依旧盛满心疼,手中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刚刚我说错了,不丑。”

    “清安无论沾染了什么,都不丑。”

    裴拜野眼看着凤御北勾起的嘴角抽动了下,不再是森然的笑,茫然与错愕的神色交替出现在凤御北的脸上。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如果知道现在的我会这么爱你,我宁愿选择在御座前杀死自己。”

    “现在……清安能原谅我了吗?”

    此话一出,除了在场中央面对面对峙的二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没有人再感叹什么情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裴拜野疯了。

    包括赵金宝直播间的弹幕,白子黑子串子此时都删除了复制好的刷屏发言。

    满屏弹幕只飘过一串又一串的省略号。

    不仅是围观的路人水友,就连来围观吃糖的裴拜野与凤御北cp粉,都不知该再说什么。

    虽说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但裴拜野的嫁妆多少有点吓人。如果一定要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已经疯魔。

    甚至刚刚赵金宝的一番什么蛊啊,毒啊的言论,让许多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凤御北给裴拜野种了什么蛊。

    “卧草,傻.逼.了吧……”赵金宝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么个剧情走向。

    他是想过让凤御北杀死裴拜野,自己再杀死凤御北。

    他给凤御北闻的软骨散相当于现在的强效迷药,迷倒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按照他的推断,凤御北本应该是站不起来的。

    可没想到看着并不强壮的凤御北不仅强撑着站了起来,甚至还挪动到裴拜野的面前。

    不过他也不担心,虽然裴拜野的身体骨骼化很快,但蔓延到上半身的时间,足够他反杀凤御北。

    赵金宝自认裴拜野是和他一样的聪明人。

    他也相信裴拜野对凤御北的用情至深。

    但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凤御北已经承认是故意让裴拜野中毒,这人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凤御北有没有原谅他?!

    也是病得疯透了!

    所谓的“公平竞争”根本不会存在。

    他没有骗裴拜野,凤御北心脏里的蛊虫的确可以解他的毒,但他一个行动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让裴拜野顺利吞下蛊虫?

    只要系统一宣布裴拜野成功杀死凤御北,赵金宝的计划就结束了。一个玩谋算,比心脏的游戏,他不会蠢到把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让人。

    何况还是让给裴拜野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只要有一点机会被他抓住,赵金宝知道自己就会被他拖入深渊。

    凤御北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能感受到裴拜野的痛,抚在他脸颊上不受控制颤抖的手就已经说明一切。

    “裴拜野,所以你真的做过,是吗?”凤御北依旧不死心。

    “你要再把匕首捅进来一次吗?”裴拜野凄然一笑,并没有回答凤御北的问题。

    “裴拜野……你到底是什么人?”凤御北被血染得艳红的嘴唇颤抖,这样的伤势都杀不死的人,比妖鬼更可怖。

    “我是你的爱人。”裴拜野看着凤御北,想要如往常一样,用手执起凤御北的手指亲吻安抚。

    “滚!”

    凤御北突然激动地大喊一声,手中匕首狠狠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刺入裴拜野的脖颈。

    裴拜野深深看了凤御北一眼,眸中的情绪难言不明。

    刚刚那一箭算是赵金宝的攻击,系统判定无论在此基础上遭受到多大的重创,裴拜野都不会因此而死。

    但凤御北的攻击则不同。

    赵金宝遗憾地叹了口气,借着赵乌龙庞大的身躯掩饰,重新搭起手上的弓箭。

    只要凤御北一动手,他的箭羽就会瞄准凤御北的后心。

    真是无聊,他导演的本该是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结果被裴拜野给全盘毁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由他亲手来演完这场戏的终幕。

    凤御北的手臂摇晃着,就在匕首抵住裴拜野喉咙的前一秒,他突然翻转手腕,匕首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

    裴拜野的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略显木偶化的手臂死死抵住凤御北的刀刃。

    “我不需要。”裴拜野张了张嘴,低声道。

    他以为是凤御北选择了路为他牺牲取心头血。

    “与你无关。”凤御北勾唇,一字一句清晰地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朕是在赎罪。”

    “向你们口中,曾经被逆贼践踏的鸾凤江山和百姓。”

    “是朕对不起他们。”

    凤御北说得认真,裴拜野眸光微动。

    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喘气,凤御北绝没有原谅他的可能性。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死死捉住凤御北握着匕首的手腕,无比诚恳地问道,“如果我以死谢罪,清安是不是就能原谅我?”

    凤御北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是杀不死的吗?”

    “可以的。”裴拜野沉了沉眉眼,抬头对上凤御北便是一副温柔的笑容颜,“清安答应我,只要我死一次,我们的过往的仇怨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凤御北“呵”地笑出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裴拜野恋恋不舍地看了凤御北一眼,然后握住凤御北的手,抵住自己的脖颈一扬手——

    匕首扬起,连带着一片血花,一道深不可见的刀痕出现在裴拜野的脖子上。

    系统的保底是高级玩家不可互相残杀,但是他允许玩家自杀。

    玩家自杀会被判定为有效死亡攻击。

    心口的箭伤已经疼得裴拜野嘴唇乌紫,反倒显得脖子上的痕迹微不足道。

    但裴拜野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骨骼化毒素逐渐蔓延到他的上半身,疼到灵魂都在震颤的伤口终于让裴拜野支撑不住,仰身倒在了地面上。

    他的脑袋砸在青石板地面上,钝痛。

    可裴拜野的第一想法却是,他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凤御北没想到,裴拜野竟然会选择自尽,他脱力地一松手。

    “当啷——”一声,金属碰撞青石地面的声音。

    赵金宝眉心突地一跳,他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一张黄色的纸直直向着赵金宝迎面扑来。

    他反身一躲,轻松避过,于是黄纸不偏不倚地贴到赵乌龙的额头上。

    赵金宝这才看清,那是一张符纸。

    赵乌龙痛苦地“嗷”了一声,威风凛凛的庞大身躯逐渐缩小,最终缩成普通小黑犬的大小。

    “乌龙!”赵金宝顾不得再去看裴拜野与凤御北,连忙扑到地上打滚的赵乌龙身侧,伸手就想揭开赵乌龙头上的符纸。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赵大人。”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寒气幽幽的冷宫正殿内传出,“咯吱”一声,爬满蛛网的大门被从内部打开,一个一身藏蓝色衣袍的少年人自宫殿内走出。

    少年手中拿着一沓朱砂写就的黄色符纸,藏蓝衣袍上用金丝缀着标志性的日月星河。

    “这张符纸镇住的是赵乌龙的妖丹,一旦被强行揭开,他的妖丹就会散碎——”

    “赵大人,这里可再没有一只白虎妖,来让你杀虎取髓,为赵乌龙补丹了。”司月食指点唇,微笑着道。

    随即,他不再理会赵金宝恨不得杀掉他的狂怒眼神,而是对凤御北的方向恭谨行了个礼。

    随即,笑意盈盈地转向楚河,点头问好,“舅舅,许久不见。”

    “真希望你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啊。”

    楚河在看到司月的一瞬间就变得面如土色,颤抖着手指蠕动嘴唇,“你,你……”

    还没等他震惊结束,冷宫的大门就被一阵呼啸着的狂风“嗷呜”一声吹开。

    随即,众人眼前出现了绝非寻常的一幕。

    冷宫外的草木和道路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平面上移动,顷刻间不停地变幻着位置。

    冷宫的宫道两旁不再是枯败的树木,而是茂盛的花草,恍惚间,似乎有几棵海棠树在宫门口一闪而过。

    那是栽种在书房门前的树木。

    终于,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诡异移动的景物渐渐停止,定格成凤御北最初来时的模样。

    “这片地下有许多地龙妖,迫于赵乌龙的妖威为你所用。”

    “他们潜藏在地下,可以通过移动地上草木来瞬间改变周遭景物,以此引人迷路。”

    司月从头到尾都淡漠地看着这诡异一幕,末了,他想起什么似的问赵金宝。

    “那日在吴府,为了迷惑可能半途苏醒过来的陛下,也是你命令地龙妖,置换了德政园和吴宗耀院前的草木吧?”

    赵金宝脸色一沉,沉默不语。

    司月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双手一摊道,“不过有个问题,那就是当赵乌龙的妖力不再,你所置换过的所有景物,就都会被换回原来的位置吧?”

    说罢,他冲着赵金宝挑眉一笑。

    只看到赵金宝愈发凝重的脸色。

    冷宫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加冷酷肃杀。

    赵金宝沉默半晌,眼看不对,拿出身侧的口哨用力吹了一口,一阵悠扬的哨子声后……

    无事发生。

    凤御北半垂着眼睛,缓缓转头看向赵金宝,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一瞬间,曾在课本上学过的“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句话突然在赵金宝的眼前具象化。

    仅仅针对他一个人的,帝王之怒。

    凤御北蹲下身,拿起脚边掉落的匕首,在地面上敲了敲,“当当——”又是两声脆响。

    瞬间,冷宫的屋顶墙头便冒出许多漆黑的身影,腰间的黑晶石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

    “你们?!”赵金宝瘫坐在地上,他不相信,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天干营的暗卫,而赵乌龙却毫无察觉?!

    这时,司月刚刚说的那句,“你所置换过的所有景物,都会被换回原来的位置”,突然浮现在他的脑中。

    所以……

    这些暗卫的确是刚刚才到此处的,他们借着景物置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他设置的阵法,齐聚在此处。

    赵金宝不相信这群人能在瞬间参透“地龙妖”与移形换景之法,甚至能这样顺滑地应用起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出将计就计的大戏。

    而这场戏的幕后操纵者……

    赵金宝的眼神看向凤御北,不知何时,凤御北已经半跪在裴拜野的身边。

    似乎是觉察到他的目光,赵金宝看到凤御北的掌心翻转,向下扣下。

    一道无言的“杀”字令。

    赵金宝和楚河瞬间被人团团围住。

    楚河被接连惊吓,本就底子虚弱的身体便不再撑得住,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嘎巴”一声抽了过去。

    赵金宝嘴角抽了抽,他这找的都是什么脑干缺失的猪队友?!

    不过,如果可以,他现在也想像楚河一样嘎巴抽过去。

    眼看暗卫越围越近,赵金宝一咬牙,取出佩剑一指,他带来的人瞬间迎上,与天干营暗卫缠斗在一起。

    裴拜野的呼吸愈发微弱。

    就连凤御北都能觉察到,他真的要死了。

    他所下的杀无赦之令,其实也包括裴拜野,可现在看来,裴拜野是不需要了。

    身侧,兵器叮当碰撞的交战声不绝于耳,裴拜野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近在咫尺的凤御北。

    真好,凤御北最终还是跪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能再为他落下两滴泪,就更好了。

    不需要很多的眼泪,他不希望凤御北那么难过,只要能落下两滴泪,他就能安慰自己,他们之间的过往不是一文不值。

    如果能重来,他再也不会乱想凤御北一身孝服的俏模样,因为他知道,那不会是为了他。

    他只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凤御北过平淡道到无聊的日子。

    他会在凤御北下朝前,提前赶到万艳园,折好园子里开得最漂亮的一枝花,插在书房御案上的花瓶中,用清晨的露水好好养着。

    凤御北下朝后,会雷打不动地先到书房,每每看到新鲜的花儿,表情都会变得更加生动鲜活。

    然后,就是凤御北批折子,他看合同。

    要不了多一会儿,凤御北就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和他抱怨又有哪个老臣的迂腐言论气得自己想指着他的鼻子骂,又怕把人给骂抽过去。

    而裴拜野会仔细听着凤御北的每一句话,认真给出建议。

    这个倚老卖老,该骂;那个没事找事,罢官;还有最后这个,这个说得有点道理,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咱们陛下这么贤明圣德,当然懒得和他计较。

    凤御北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总会抬手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这时候,他就能趁机占便宜,在柔软温热的掌心舔上一口……

    裴拜野意识飘忽地想着,不自觉弯唇笑了笑。

    可惜,这样的日子从今往后都是妄想。

    他动了动手指,点开个人面板看了看,生命条已经跌破5%。

    也是,裴拜野无所谓地又闭上眼,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喘完最后一口气之时,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开始在他的耳边疯狂叫嚣。

    【警告!检测到玩家生命值过低!】

    【恭喜玩家「非衣里予」触发「命运的骰子」奇遇任务!】

    【系统正在为您抽取任务……】

    【叮——叮——叮——】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恭喜玩家「非衣里予」,开启「命运的骰子」奇遇任务之「爱能疯狂长出来血肉」】

    【任务名称:爱能疯狂长出血肉

    任务对象:爱人

    任务内容:引导所爱之人说出“我爱你”或者“不要死”,任意三个字,即可算作任务完成!

    任务难度:0】

    【注意事项:

    哈哈,你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这是制作组送给玩家的福利奇遇!

    唯一难度等级为“0”的白板级任务!

    先提前恭喜你死里逃生啦!

    快去和爱人拥抱一下,庆祝你们的幸运吧!】

    ……

    裴拜野苦笑一下。

    真是个幸运度拉满的奇遇任务呢。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凤御北不可能说出这两句话中的任意一句,但看着这个奇遇任务,裴拜野的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一丝期待。

    也许,这就是系统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裴拜野感觉到,凤御北把他的脑袋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膝头,就像是无数次他在床榻上抱着凤御北那样。

    裴拜野弯了弯嘴角,他的陛下终究还是心软的。

    他的手也已经骨骼化,无法抬起,所以只能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凤御北搁在他脸颊边的手指。

    一点冰凉贴上他的眼睑,是那枚婚戒。

    裴拜野觉得,自己随着呼吸一同,即将枯萎的心脏似乎重新鲜活起来。

    凤御北看到裴拜野在用力地张开嘴巴,他顿了顿,弯腰把耳朵贴近裴拜野的嘴唇。

    他听到裴拜野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恳求。

    “清安,你能不能……能不能……”

    “说,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是骗骗我……就当是骗骗我,好不好……”

    裴拜野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就连近在咫尺的凤御北也渐渐模糊不清。

    可他还是努力地睁眼,他似乎看到凤御北勾起的唇角,和弯弯的眉眼。

    终于,凤御北柔软温热的唇瓣,贴上裴拜野因血液流失而冰凉的耳垂。

    他低喃着,像是恋人间的软语。

    “裴拜野,当朕求你,去死吧,好不好?”

    “我恨你……”

    “恨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接近我,恨你为什么后面要缠着我,恨你为什么明明身负谋逆之心,却依旧大言不惭地说爱我……”

    “可是,你知道吗?朕最恨的,是自己。”

    “因为你的每一个字,朕都信了。”

    “所以,我恨你,就像恨我自己一样。”

    “裴拜野,你听到了吗?”

    “我说,我、恨、你。”——

    作者有话说:解释一下嗷。

    文案里的“第二天”只是一个代称,并不是指第二天攻就会活了昂~

    呃呃,陛下还是会过一段“二旬单身母亲居家带娃工作的一天Volg”式生活的~

    后面很快就会展开写到游戏外的伏笔~

    ——————

    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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