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陛下,不可往(10)
六月末,京城下了一场大暴雨。
婴儿拳头大小的雨珠一捧一捧地从天下倾下,泄愤一般砸在嫩绿的叶上,打得刚出骨朵的花儿蔫蔫嗒嗒,好无生趣。
凤御北搁下笔,推开批了一半的奏折站起身走到窗边,王公公立马进来询问陛下是否要歇息吃点东西,凤御北摇摇头,只拿过他手中托盘捧着的茶抿了两口。
茶是好茶,只不过他没什么胃口。
王公公看凤御北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忙把外头人刚汇报的消息禀报,“启禀陛下,跟着裴公子那边的人说,再有两日他们就能抵达京城了。”
凤御北闻言,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沉下去,因为隔着窗户他已经看到,有几位穿着官服的朝臣结伴踏入万乾殿的大门。
就在凤御北正襟危坐好在御座上的下一秒,王公公的通报声便在殿外响起。
行过礼赐了座,凤御北的脑袋微微偏向一边,明显是不太想同这几位交谈。
之前的早朝,除了赏赐边境疫病防治一事凤御北点头同意,其他人的意见都被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但到底陛下没有明着开口,这不意味着还有努力的空间嘛,于是他们就时不时凑在一起,来陛下处理公务的万乾殿当当说客,偶尔还能蹭上一顿午饭。
凤御北赐饭其实主要是为了堵住诸位大臣的嘴,让他们少说两句,但没想到被理解成了赏赐,这不,这几日他们就来得愈发勤快起来。
陛下觉得他们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吵了这么些天,这些人也没个新说辞。
譬如工部揪着先帝的祭祀献殿不放,说什么都要重新翻修,免得失了皇家体面。
若不是年龄够当他爷爷,凤御北都要怀疑这位工部尚书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头才姓凤呢。
翻修献殿其实算不得多大的工程,国库里的银子也足够,但凤御北有自己的考量。
眼下西疆闹瘟疫,对于鸾凤而言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虽然他和闻铎已经签订了契约,牢牢握住了西疆的财政和军队,但民心这种东西,才是统治能否长久的决定性因素。
闻氏一族再荒诞不堪,到底在西疆经营上百年,若一朝被鸾凤接手,难保不会出现比南盟更加激烈的叛乱,时至今日,鸾凤的怀南州都是重兵把守之地,饶是有凤御北的威望在先,鸾凤想要彻底征服南盟一地,约莫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何况是在闻氏势力已经盘根错节的西疆。
但是这一场瘟疫来得着实巧合。
西疆国主闻铎无力主持大局,而鸾凤作为西疆宗主国在此时介入协助合情合理,但凤御北并不打算把鸾凤的援助当做理所应当,他需要用这次的援助来收服民心。
那么,用修陵寝建园子的钱来购买草药救济平民,就是一个很好听的由头。
他是个皇帝,站在鸾凤的立场上,凤御北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更何况,上次入葬国师时,凤御北亲自去过凤重山的献殿祭拜,虽然比不得刚建起来时的华贵夺目,但也没见哪里残破,怎么到了这尚书老头的嘴里,说得好像那大殿明天就要塌了似的?
工部尚书当然有他自己的小九九。
这些年凤御北多施政于民,清廉为政,饶是只重视军事的凤重山,也营建了两座行宫一处大殿,但凤御北实在太过抠搜,除了迎娶皇后的铺场大一些,其余地方都恨不得省之又省。
以鸾凤的礼制来说,盛宠的皇后多半是要建自己的新宫殿,这对工部来说是个能吃得满嘴流油的大工程。
所以,虽然裴拜野得宠一事扎扎实实给老头的伦理道德来了一波强力冲击,但他是朝臣中为数不多没有上书奏表骂过裴后的。
他还指着陛下的盛宠捞银子油水呢,结果哪成想,帝后大婚不仅没建新宫殿,就连皇后居住的圣凤殿都只是简单打扫装饰了一通,根本没有半点“盛宠娇纵”的意味。
可看帝后二人日常的交往,又让人很难忍住不骂妖妃。
尚书老头迷茫,尚书老头不懂,尚书老头只想换个地方,继续把手伸进陛下的国库里暖暖。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怪凤御北,他本来是打算给裴拜野新盖一座宫殿的,这是鸾凤皇室不成文的规矩,是真正住进皇帝心尖尖里的爱人才有的殊荣,无论封号地位。
但裴拜野一听,说这宫殿要是盖起来,那他日常就都得居于殿中,以示谢主隆恩,立马就摇着脑袋不干了。
他在圣凰殿住得好好的,一步也不想搬离。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什么宫殿啊,封号啊,地位啊,都不如凤御北能让他多吃两次来得实在。
凤御北听罢,一边笑骂他没出息,一边被不可名状的甜蜜充斥了整个胸腔。
“我只要清安就够了,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裴拜野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新建宫殿的事儿就这么被否决了。
至此,凤御北登基十年,除了营建一半就被他喊停的自己的帝陵,再没建过任何一项皇家工程。
而其他官府工程营建不比皇家,一层层剥削下去,能捞的利润实在不够塞牙缝的,因此尚书老头才想趁着告老还乡前说服凤御北重修凤重山的献殿,让他多多少少再丰厚一下养老本。
反正现在国库早已经不缺银子,北地,南盟,东州,西疆,整个鸾凤都被牢牢掌控在凤御北的手里,陛下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都够他们饱餐一顿的了。
凤御北听他们喋喋不休实在有些不耐烦,于是摆了摆手,“那这样吧,过几日祭祀夏神,朕亲自前往先帝陵寝住持祭祀,届时朕会亲自考察一番再做定夺。”
“至于夏神祭祀一事,按照往年的规格操办即可,不过礼部尚书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凤御北故意顿了顿,看到礼部尚书明显提起的呼吸,陛下调皮一笑,“为消退疫病,祈求安康,今年的祭典朕会亲自带着众臣制香囊,挂艾草,祈福康。”
“……”
“怎么,众爱卿还有意见吗?”凤御北微微向后仰靠,嘴角挂起一抹公式化的温柔笑意。
腰间挂着的玉柄匕首不知何时被他拿出来搁在御案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寒光凛凛的刀身。
“是,臣等遵旨!”臣服的声音整齐地响起。
他们真是脑子秀逗了,这才短短一年时间,就忘了当年陛下是如何对待那些贪官污吏的了!
他们竟然还妄图主动游说陛下意图从里面贪墨,怕不是觉得自己族谱太长,九族太多。
实在是凤御北近日的表现太过温和好说话,搞得他们淡去了那段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恐怖记忆。
凤御北手下的匕首没有别的意思,就一句话:强行忤逆陛下的意图,是真的会死的。
“若是众位爱卿无事,不若陪朕用过午膳再行离宫?”看他们被棒子敲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凤御北适时地喂上一颗甜枣。
这些人本质上都不算坏,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白雨晴那样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凤御北很清楚。
这些人之前在大大小小的事上没少揩油,如今之所以团结起来向他要银子,不过是仗着马上就要乞骸骨,舍出一张老脸罢了。
听到陛下赐饭,众臣高悬的心悄悄落回肚子里。还好还好,陛下并未真的起杀心,至少他们的身家性命算是保住了。
凤御北的午膳很精致,尤其他近日胃口不佳,即便爱吃的也动不了两下筷子。
陛下的心思谁都能看得出来,但裴公子又不可能马上赶回来,王公公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吩咐人多做两道菜哄着凤御北多吃一点算一点。
但座下刚刚死里逃生的一众大臣压根没发现王公公的这些忧虑。
凤御北前些年政务多时,经常与众臣一商议便是几个时辰,赐饭是常事,那时候陛下便胃口不大,现在的情况在他们的记忆里,已经算吃得很多了。
其实凤御北并非小鸟胃,这一点在裴拜野投喂他时就发现了。往往事后水果准备满满一盘子,凤御北自己就能吃掉一多半,裴拜野这还是在用过晚膳的情况下,所以陛下并非吃得少,只不过是他很少有能专心致志用膳的时候而已。
陛下总是需要思虑很多很多的心事,日也思夜也思,一兜子沉甸甸的事儿压在心头,任谁也吃不好饭。
只有事儿后的那一段时辰,凤御北往往并不算得上清醒,裴拜野喂什么就吃什么,当然也就吃得更多些。
王公公又往凤御北面前的小碗里舀了一小勺虾仁,刚想劝凤御北搁下筷子的手在多吃两口,就见一个小太监疾步跑进来,到他耳边汇报。
“怎么了?”凤御北刚掂起筷子的手又放下,转头看向王公公。
“启禀陛下,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有急事求见。”王公公附在凤御北的耳边轻声禀报,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甚至有些发白。
凤御北心领神会,知道这事儿涉及私密,于是甩了甩衣袖,立马有机灵的小太监会意,为陛下拿来外袍。
“朕已经吃好了,众爱卿且慢用。”说罢,就在众臣的恭送声中出了万乾殿。
谁都知道陛下这是临时有事儿,但谁都没那个胆子敢去问所为何事。
方才凤御北在指间把玩的那把匕首那样锋利,就是给他们看的。
他是个无法被任何人束缚支配的帝王。
“他们在哪里?为何突然有急事求见?”凤御北拢着衣袖,匆匆走出万乾殿。
“启禀陛下,两位大人都在天牢里,是他们的手底下人正在天牢门外等着见陛下。”王公公扶着凤御北上了匆忙吩咐备好的车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御北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这,奴才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儿,前来禀报的人只说了事态紧急,求陛下赶快前往,但具体发生了何事并未禀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与刚刚那些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不一样,两人都是凤御北登基之初就一手扶持提拔起来的,是他的心腹重臣,这二人如此神秘,只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明说的大事。
凤御北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甩下车帘,“加快脚步。”
“啪!”马夫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黑色的骏马立马撒开蹄子向前跑去……
天牢外面,罕见地布置了重兵把守。
“臣等见过陛下。”远远地,就有几人迎上前来,凤御北伸手撩开车帘刚要下马车,就被人立马制止。
“陛下,切不可下来!”想到两位大人的吩咐,下属连忙制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御北心底的烦躁情绪已经达到顶点。
“启禀陛下,就在三日前,天牢里有犯人出现了发热败血之症。”
“今日,两位大人带了太医来此视察,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正是西疆泛滥之瘟疫!”——
作者有话说:等到裴拜野回来一看,自己好不容易喂的有点肉的陛下又瘦回原样,就会开始生气,比如这样:(ˇ_ˇ:)
没关系,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哄好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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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陛下,不可往(11)
无端的暴雨仍旧在不知厌烦地倾洒,接成一道隐隐泛着绿色的雨幕,被暴雨打下的花瓣又被狠狠砸进土里,还没来得及开就已经碾落成泥。
这样的大雨已经不知疲倦地下了整整两天。
凤御北也在万乾殿恍若石人一样地站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
裴拜野踏入院门时,见到的就是以王公公为首一众宫人站在廊檐下愁眉苦脸的场景,那面色比暴雨还要愁上几分。
把伞扔给随身的小太监,裴拜野并没有急着推开殿门。
看到他,王公公就好似看到了救世活菩萨,忙不迭地迎上来,裴拜野抬手免了他的行礼,“清安怎么样了?”
王公公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陛下的情况不太好,已经整整两日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恐怕……”
王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踹门声,被凤御北从里面卡住的门应声而裂,裴拜野顾不得衣角沾染的木屑,一头冲入殿中。
见到终于有救星破开陛下紧闭的殿门,王公公感动得老泪纵横,挥挥手连忙招呼捧着食盒的宫女太监们跟上。
凤御北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但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种特殊的气息,属于裴拜野的。
下一秒,他就被一双强有力的的手臂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勺子抵住他干裂的嘴唇。
“张嘴。”
凤御北听话乖乖照做。
“咽下去。”
咕噜——
“张嘴。”
“咽。”
“张嘴。”
……
这法子看得一众侍奉宫人目瞪口呆,直到凤御北像木偶似的听话乖巧地喝下去一整杯水,裴拜野才停下他的命令。
“把小桌放到床榻上,然后把膳食摆出来。”
“是。”
宫人很麻利地摆了整整一桌子菜,随后在王公公的眼神下跟着他垂首褪下。
看外人都走光,裴拜野才抱起怀里的凤御北,把人放到柔软的床榻上,背后垫着厚墩墩的靠垫。
“张嘴。”裴拜野舀起一勺莼菜粥,故技重施。
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只有这种法子对待凤御北才最是有效。
但没想到,这次凤御北犯了犟,淡淡扫他一眼后,就把脑袋扭向了另一边。
裴拜野心下的火气“蹭”地一下子窜上来,他对凤御北总是无限包容的,但对于陛下这种伤害自己身体,并且丝毫不知悔过的行为,总是能轻易挑起裴拜野的怒火。
他伸出手,掐住凤御北的两颊,把人的脸掰回来,嘴巴嘟成一个小小的圆。
一勺子莼菜粥就这么被强行灌进了凤御北的嘴巴里——
然后,在凤御北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这些天唯一进嘴的一口食物被尽数呕出。
下一刻,一滴热乎乎湿润润的眼泪滴在裴拜野的手背上。
凤御北整张漂亮的脸都在颤抖,尤其是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就像蒙上一层庭院外的雨幕,已经湿得透彻。
“怎么连你也要欺负我啊……”
说完这句话,凤御北的鼻尖一发酸,积蓄几日的泪水再也压不住,彻底爆发出来,哭湿了裴拜野的整片衣襟。
……
到了夜晚,院外的暴雨终于渐渐停歇。
凤御北裹着裴拜野的衣裳,缩成小小一团坐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地自顾自吃着一碗甜粥。
裴拜野去了天牢,眼下还没回来。
凤御北的饭吃得味同嚼蜡,可这是裴拜野逼他的,他回来要检查干净的碗和凤御北的肚子,交换条件是他会替凤御北亲自前往天牢探查情况。
那一日,惊闻瘟疫噩耗的凤御北执意要亲自前往天牢探查情况,但被跪在眼前乌压压一片的人给拦了下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凤御北还是他们的君主。
凤御北几乎是被半拉半拽着送上马车,回去万乾殿的半路上,一名急马而驰的报信官匆匆拦住了凤御北的车驾,他送来的是燕问澜传回的消息。
前线,失守了。
原本牢牢控制在西疆境内的瘟疫悄然传入了鸾凤边境的村庄。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一座村,两座村,三座村……
渐渐的,染红了一座城。
下面的人自作聪明,从药铺买来配方给最初感染的人喝下,那些人看似病情好转,于是官员把他们从医济堂放回了家,可回家的第二日,第一批接受治疗的人便通通口吐黑血,暴毙而亡。
而这时候,已经有近百人毫无知觉地饮下了汤药。
一夕之间,一座城死了百余人。
再也无人敢瞒报担责,事情被捅到了燕问澜面前。
燕问澜最初并没有惊慌,他查清楚是因为有西疆村落内感染者私自走山路逃到亲戚家探亲,这才导致第一例瘟疫感染。
虽然现在瘟疫已经蔓延至整座城,但燕问澜的手腕强硬,经验丰富,依旧能有条不紊地指挥州官安排大夫看病,开方,熬药……
直到这一场席卷了整个鸾凤的暴雨发生。
暴雨导致河流水位上涨,而西疆位于鸾凤的上游。
即便燕问澜已经想到水源问题,也提前做了防护但依旧防不胜防。
百姓赖以为生的河水被污染了。
一方城,两方城,三方城……
短短三日,鸾凤边境三座城都爆发了瘟疫感染,燕问澜之前策划建立的铜墙铁壁瞬间被打击得千疮百孔,再无力维系。
恐慌的百姓乱作一团,哭嚎的,谩骂的,争抢的,不计其数。
燕问澜向凤御北请求调令,立即派兵支援西疆边境。
他没有说的是,若再不派兵把这些人死死围困在城中,那么第四座城被吞噬,也只会是一两日的功夫。
凤御北就像是被抽了魂儿的木偶,机械性地发布调令,调集三万军队开赴西疆边防,供燕问澜调遣。
随后,他就像是入了定一般,把自己锁在殿内,不吃不喝。
西疆,边境,京城,就像是中了某种诅咒,接连不断地爆发疫病。
即便凤御北已经下令严防死守,可依旧敌不过天意弄人。
一场暴雨,轻易就把瘟疫送到了鸾凤城中,而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疲于奔命地应付。
京城的疫病来源还没查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已经自愿住在了天牢里自行隔离,凤御北被拦在外面,每日只能得知一点点的消息。
裴拜野也是瞒着他去的。
凤御北抱着裴拜野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事。
裴拜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剥开一根香蕉放到哭累了的凤御北嘴边,“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一下。”
凤御北咬了两口甜腻的香蕉果肉就不再想吃,裴拜野也不强求。
他看着凤御北眼皮渐渐不受控制地垂下,最终阖眸睡在他的臂弯里,这才把怀中人瘫软的身体放下。
“别担心,清安。”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裴拜野亲了亲凤御北汗津津的额头,低哑着嗓音一字一句地承诺。
凤御北再睁眼时,他被现实打击的得昏沉不清的意识已然清醒。
他一把就抓到了裴拜野特意放在他掌心的字条,也很快就明白是裴拜野给他下了药,就是那半截子香蕉。
可是很奇怪的,依照凤御北的本能反应,他本该在吃到那香蕉的第一口就呕出来,但是他没有,反而是顺从地咽了下去。
也许,是他也想睡个好觉。
又或许,是他根本不觉得裴拜野会伤害自己吧。
凤御北的脑子迟钝地想着,缓缓扒拉干净碗底的最后一口粥。
粥是热的,喝到胃里暖暖呼呼。
接连两日不眠不休的疲惫感一瞬间涌上凤御北的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躺下去,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凤御北用尽全力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烫。
……
深夜,暴雨带来的寒风掠过,把刚从闷热天牢中出来的裴拜野吹得后脊背发凉。
驻守侍卫都好奇地看着裴拜野这全副武装的一身奇特服装——太医说这样的装扮的确可以隔绝瘟疫感染。
从背包里拿出有消毒剂功效的药水洗干净手套,裴拜野一把扯开防护服,露出一张爬满汗水的疲惫面容。
他三两下就把这一身防护服脱下,用火石在空地上烧了个干净。
然后从随行侍卫的手中拿回自己的外袍随手系上腰带,便迫不及待地往万乾殿赶。
他检查了天牢里最先感染而亡的几具的尸体,有一条很重要的情报要去和凤御北商议。
只是不太巧的事是……
当裴拜野匆忙刚回到万乾殿时,凤御北仍然在睡。
看着他平淡酣然的睡颜,裴拜野轻轻咬了口凤御北水润润的嘴唇,拿着他手边的空碗悄声退出了大殿。
看来没和他闹别扭不吃饭,这就好。裴拜野放下心来。
略一思忖,裴拜野转到凤御北处理的公务的书房里,片刻后,一封盖着陛下私印的信件在裴拜野笔下新鲜出炉。
他学着凤御北的样子,召唤来一只鹰使,把信件系紧到鹰使脚边,“去吧,务必交到燕问澜手中。”
鹰使本来对这个冒牌的主人不感冒,直到闻到男人身上主人的气息,这才长鸣一声冲向无尽的夜空。
燕问澜收到裴拜野的信件时,他正在西疆与鸾凤边境间忙得焦头烂额。
看到是凤御北的鹰使,他还以为是凤御北又派发下来什么物资,结果拆开信件一看,明晃晃就是裴拜野的字迹,他甚至懒得把凤御北的字模仿一下,就私胆敢用陛下印玺。
当然,也没人提出异议罢了。
信件中,他让燕问澜多用皮或者蜡布制作疫病防护服,如果布料实在不够,至少包住整张脸的头面和手套要用这二者制作而成。
其次,他给了燕问澜一张草药方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洗手洗衣,这是裴拜野拆了自己商城购买的消毒水的配方发现的。
最后,他告诉燕问澜,要在西疆的军营中寻找“未死将死”之人,这些人是引发此次疫病的关键。
燕问澜盯着裴拜野的来信看了许久,最终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凤御北无条件相信的裴拜野。
皮蜡手套和面罩被很快制出来,分发给驻守在第一线的将士与医者,草药方子也一日日地命人熬着,进出疫病区域的都恨不得把手上洗脱一层皮才能出来。至于最后一条,燕问澜虽然不太明白“未死将死”之人是什么意思,但他倒从未放松过对西疆军营的排查。
如此三日过去,燕问澜惊喜地发现,死亡的数量降低了!尤其是医者和士兵的死亡人数。
他立马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凤御北。
只是可惜,这次的鹰使在半路上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它被人射了下来。
闻熹抓着白鹰不断扑腾的翅膀,忽视系统疯狂叫嚣的【违反规则】的提示音,用一柄匕首将这只白鹰割断脖子放了血。
“乖宝贝,要怪就怪你倒霉生在皇家吧。”闻熹轻笑一声。
“你的死,可是我扳倒凤御北的重要一环呢。”——
作者有话说:每天都在鞭策自己死手快点写中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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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陛下,不可往(12)
万乾殿内,气氛有些压抑。
凤御北把手中的奏折撕啦一声撕成两半,扔给坐在身侧的裴拜野。
裴拜野放下手中的公务,拿起怀中的折子看了一眼内容。
也难怪凤御北不耐烦,又是怀南州内乱惹出的事端。
昔日的南盟贵族虽然大部分已经被凤御北圈禁在京城,但仍然有一部分人出逃藏匿,成了几股作乱的势力。
这些人没能力掀起多大的阵仗,但就像苍蝇一样,总会在凤御北本就烦不胜烦的时候冒出来嗡嗡着烦人。
“这些人有些是真的南盟旧部,还有一些不过是假借南盟复国名义打家劫舍的匪患而已。”裴拜野好脾气地劝,但手上动作却恰恰相反——
他三两下就把已经被凤御北撕开的奏章撕成了一堆碎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惹得他家陛下心烦,那就更不应该存在。
“朕知道。”裴拜野都明白的事,凤御北怎么会不清楚,“所以呢?”
除了楚河和几个臭名昭著的南盟贵族,凤御北并没有把南盟俘虏赶尽杀绝,怀仁怀德的政策对于鸾凤来说才是安邦定国之策。
“既然这其中有一些是匪患,那官府剿匪的时候,又哪里能分辨得出谁是南盟余孽,谁是马匪贼患呢?”
“……”
这招儿着实不太道德,但凤御北喜欢,于是他立刻提笔开始拟旨。
天干营的人已经查清,南盟旧部的复国势力虽然零星分散,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与同一处地方有联系——西疆。
闻铎拿他的项上人头发誓,这些人与他绝无关系,而且他现在被禁在鸾凤宫中,那些人的活动却越发猖獗,所以其所言大概属实。
只能说闻铎的好弟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给了他很多惊喜。
“你太宠着他了。”
抛开裴拜野在场,也没了什么利益争端,凤御北和闻铎的交谈反而有些交心的意思。
“我的母妃与他的母妃是亲姐妹,母妃临终前唯一的叮嘱不是要我争皇位或是保重自身,而是要拼尽全力护住阿熹的平安。”闻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唯一的亲人。”
“当年如果不是他……那么被选为质子的人就是我了……”
闻铎还活着的弟妹很多,但凤御北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来说,血缘是最不重要的东西,真心才是。
在闻铎心里,只有闻熹算是他的亲兄弟。
就像在凤御北心里,只有凤御宣曾经短暂地成为他的哥哥。
“他犯的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其中利弊。”凤御北不赞同的语气。
闻铎笑着摇摇头,“别说我了,你不也挺宠着你那位皇后的吗?”他看向凤御北的眼中含着一丝调侃与探究的意味。
“如果是裴公子,陛下的偏心恐怕不会比我少吧?”
“那陛下自认为是明君吗?”
……
如果是裴拜野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他会轻易原谅他,并且像闻铎维护闻熹那样包维护他吗?
凤御北想了许久,却最终没有答案。
一时间凤御北的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他手里能握住的东西不多,鸾凤的江山和裴拜野。
他不愿意把这两样东西与其他什么去平衡对比,更不愿意拿二者相互权衡比较。
裴拜野处理完小陈临时发过来的文件,悄悄直起身去看凤御北,陛下原本轻快的运笔变得迟疑,有一笔因为停顿太久,在纸上晕染开了一大坨墨点。
原来在走神。
看他心不在焉的,裴拜野招招手示意殿外侯着的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手里端着一盅汤羹,裴拜野接过放在凤御北案上,然后把被撕碎的奏折扔在托盘上,“拿去烧了。”
小太监得令而去,裴拜野重新看向凤御北。
凤御北看了一眼裴拜野亲自端上来的牛奶炖桃胶,并没有动,眼神有些防备。
裴拜野哭笑不得,他发现最近凤御北在防着他,而是只是在吃食方面。
为了洗清嫌弃,这品花胶牛奶是他当着凤御北的面吩咐去做,全程由王公公监工,除了放到凤御北手边,裴拜野全程没经手一下。
“为什么?”裴拜野有些委屈,凤御北对他的态度割裂得厉害。
其他方面相处都乖得不行,尤其是床上,陛下或许是懒得争辩,或许是习惯了被伺候,又或许他本身也不抗拒,总归都是裴拜野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偏偏这几日在饮食方面,他防着裴拜野就像防着人下毒似的,那外露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敌方的探子间谍呢。
陛下当然有他的考量,裴拜野给他在香蕉里下药而自己去涉险的事儿他没提,但这并不代表他忘了。
这人看似对他百依百顺,但若真是有什么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儿,那向来是惯会先斩后奏的。
但毕竟他拿了人家用命探出来的消息,赏罚分明的陛下不好明面上对着裴拜野摆脸色,就只能选了这么暗戳戳的法子,窝窝囊囊地期待裴拜野能觉察出自己为什么被冷落。
不过很显然,看他的委屈巴巴样子,大概率是觉得自己没错。
凤御北内心叹口气,斜了裴拜野一眼,终于肯抬手掀开盖子,舀了一小勺牛奶,伸出舌尖舔着试了下温度,“烫。”然后把勺子递给裴拜野。
裴拜野装模作样地矜持咳嗽两声,凤御北眼尾一勾,作势要收回手,但这怎么行?
于是裴拜野连忙伸手接过勺子,把上面的汤羹吹吹凉,用唇试了试是合适入口的温度这才喂回凤御北口中。
“陛下就喜欢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裴拜野一边喂一边气得牙痒痒。
“朕哪里仗势欺人了?”凤御北支着脑袋,面上笑意不改。
“仗着我喜欢你,舍不得碰你,所以随意冷落怀疑我,这不算仗势欺人?”这一番言论颇有一股子深宫怨夫的味儿,裴拜野脸皮厚好意思说,凤御北都不太好意思听。
“你哪里舍不得碰了?”但他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不是吗?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要莫名同我闹别扭,就这都没被揍屁股,难道不是仗着我疼你?”论及家事时,所有的身份地位在裴拜野眼里都不作数,就像凤御北偶尔会觉得的那样,裴拜野比凤重山管得还要多还要宽还要细碎。
裴拜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他不会去限制凤御北的兴趣与工作,但对于他的身体,在裴拜野看来这属于夫夫共同财产,他有权利看着凤御北,不许他自己胡乱造作。
两人曾经认真讨论过这事儿,凤御北自然不认同裴拜野的霸王理论,但裴拜野这方面封建得就像前朝老古董,也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最终不了了之。
“既然这么不情愿,那朕就成全你。”凤御北梗着脖子冷哼一声,继而补了一句堪称刀子地话,“朕给你赐个温柔小心,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人去疼呗。”
这就是陛下强词夺理了,可哪知裴拜野竟然没反驳,还把放到凤御北嘴边的牛奶转了个弯,一勺子送进自己嘴里。
凤御北恃宠而骄习惯了,自己的嘴还巴巴地张着,结果裴拜野竟然认同了他的气话,一瞬间心口堵堵的。
凤御北狠狠咬了下嘴唇,沉着眉头就要下逐客令,让胆敢朝三暮四的裴拜野滚出去,结果刚一张口,就被另一张唇覆上了嘴巴,口中渡入甜甜的牛奶。
“嗯,唔……放,混蛋,你不要脸……唔,嗯,放开朕,裴……啊!”
凤御北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裴拜野每次都恶虎扑食一样的亲吻,但很显然,这人要是恶劣起来,有的是手段使在他身上。
譬如现在,他就被裴拜野咬着舌头,扫荡嘴巴。
牛奶里加了很多糖,凤御北的津液也甜丝丝的,可裴拜野吃着了许多,不仅没平复被凤御北气得不轻的情绪,甚至更觉得这张素来不留情的嘴巴可恶。
他真想无时无刻不这样堵着凤御北的嘴,这样他就永远没办法再说出那些,让自己听着刺耳的话。
凤御北被实实在在地占有着,方才不过脑子的话终于被他觉察到是自己先挑的事儿,于是反抗渐渐止息,顺从地任由裴拜野攻城略地。
那话也就只能是他不过脑子说出口,可若是裴拜野真的敢起那些朝三暮四的心思,凤御北知道,自己一定会杀了那人,然后用肮脏的手段把裴拜野囚在自己身边,让他只能看得见自己一个人。
就像……他曾经必须要把裴拜野的尸体放在自己寝殿的床边,才能安心入眠一样。
这个疯狂的想法一冒出来,凤御北被自己惊掉浑身冷汗。
他一直以为,这场感情从始至终都是裴拜野主动的,他是被迫,是应付,是后来动心,是顺势而为,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如果裴拜野不主动,他真的会把人晾在那里,不闻不问吗?
之前的凤御北或许会扪心自问,但现在他肯定自己不会。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离不开裴拜野。
就连人出门几日他都要睡觉不安稳,更何况是眼睁睁看着裴拜野与旁人共度余生呢?
他是皇帝,是鸾凤的陛下,他想要的人就只能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他的,别人碰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清晰意识到自己恐怖的占有欲并不比裴拜野低的凤御北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的双臂环上裴拜野的脖子,双腿夹住裴拜野劲瘦的腰,整个人紧紧地贴在裴拜野的身上,撒娇一样地开口,“我还要吃,喂我。”
他的眼神看向桌上的牛奶桃胶。
裴拜野不知道凤御北又要做什么,只得认命地服从自家祖宗的命令,重新拿起勺子。
凤御北把勺子含进嘴巴里,抿着不肯松开,裴拜野往外拔了拔,没拔出来。
他愈发疑惑凤御北的行为,随即下一秒,凤御北嘴巴一张,来不及被接住的白瓷勺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裴拜野取没心思去捡,因为他怀里的人正仰头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含着一口浓白的牛奶,殷红的舌尖自牛奶中探出来,勾得裴拜野一下加重了呼吸。
凤御北看他神色就知道事儿成了,于是他也不再矜持,俯身将唇印在裴拜野的脖颈间,微微张口就有白色的牛奶顺着裴拜野的胸前流下,直到蔓延入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胸前。
浅白雪色的衣衫很容易就能透到胸前那一块意味不明的水渍,裴拜野的手指伸到凤御北的嘴巴里搅动他的舌头,眼神危险地直视他的双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找操。
凤御北吞了吞口水,却并不胆怯,这正是他所求的,他需要确定裴拜野的存在,来让自己暂时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政务中解放出来,也需要十足十地确认没人可以把裴拜野从他身边抢走。
于是,凤御北狭长的凤眼眯起来,修长的手指点上裴拜野疯狂滚动的喉结,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要我。”
……
躺在御案上叫得嗓子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凤御北在混乱中抓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是他的帝王玉玺。
这个极具标志性的物件让凤御北猛地意识到,他正在什么地方和裴拜野胡闹!
突然地,他又想起闻铎的那个问题。
掌心的玉玺冰凉,覆在他身上的人火热。
凤御北紧紧地握住玉玺,然后——
一把将它推得远远的——
作者有话说:好日子没几天了,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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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陛下,不可往(13)
荒原大漠
一辆马车正急速飞奔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茫茫沙海一片茫然昏暗,但马车奔驰的方向却丝毫未偏,黑色的缰绳被驾车老头死死握在手中。
一阵风卷着粗糙的沙石吹过,老头遮盖面容的的斗笠被掀翻,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李氏冥衣铺,李掌柜。
闻熹坐在马车里,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在京都需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他需要回到西疆去完成。
南盟,哦不,现在应该叫怀南州,传回的信件中说凤御北已经注意到了那里埋藏的钉子,想要向主子申请暂时停止行动,以保存自身实力,但闻熹并不同意。
他搅动怀南州的目的很简单,他需要给凤御北一个理由。
一个大开杀戒的理由。
对于除裴拜野之外的所有玩家来说,这是一个注定艰难的赛季。
因为凤御北太正常了。
以往赛季到了这个时候,鸾凤的皇帝早都已经惹得民间怨气沸腾,玩家起义是不需要理由的。
哪怕你是城东杀猪的,主要举起推翻暴政暴君的大旗,都能拉起个数十人的队伍。
但时至今日,闻熹虽然万事俱备,但依旧缺乏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来出兵鸾凤。
他本以为一场疫病已经足够,但偏偏在裴拜野的协助下,这场本应该蔓延肆虐的瘟疫竟然被控制得有模有样。
没有人惶恐不安,鸾凤的百姓坚信朝廷可以控制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很多时候灾难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会让无数百姓丧生的,往往是无能的官府。
可鸾凤朝廷上下,无一例外都在凤御北的掌控中,哪怕闻熹如愿安排了一些人进去,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被应对得有理有条,这并不是闻熹想看到的。
所以,他需要为这铁桶一块的鸾凤,敲开缝隙,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种子,关于他们无比敬爱的陛下。
闻熹看到了自己衣角不小心粘上的一根鹰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闻铎那边有新消息吗?”闻熹压下帽檐,探出一只手去问拉车的老李头。
李掌柜叹了口气,“回主子,自从榫卯被毁,我们就同国主彻底失去了联系。”
“哦。”闻熹放下车帘,缓缓缩回到车厢内部。
他其实挺喜欢闻铎的,因为闻铎是个十足的傻子。
但这个傻子实在太过犟种,闻熹曾经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自己要带领西疆吞并鸾凤的意图,得到的只有闻铎的训斥。
在闻铎看来,西疆内部本就混乱不堪,别说抗衡鸾凤,能把整个西疆统一而治都不是容易事。
“况且,战争硝烟一起,必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是帝王失格。”闻铎的眼中泛着难言的悲悯。
闻熹嗤笑一声,他懒得反驳闻铎。
像他这样的性格,也不知太子大哥为何会留下遗诏,将其扶正为西疆的国主。
闻熹本以为大哥最疼自己,西疆国主之位他必然唾手可得,结果却给了这个活不了两天的病秧子。
而这个病秧子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
闻熹不需要闻铎假惺惺的好意,说白了,他不也就是……一段代码吗?
闻熹舔了舔嘴唇,把闻铎掌心抚在他发顶的温暖触感甩出脑海中的回忆。
他和裴拜野不一样,他还不需要一串代码来慰藉自己。
既然那个傻子那么想保护自己,那就让他作为人质好好留在鸾凤皇宫吧。
如果他有幸在自己攻入鸾凤京都时还活着,闻熹不介意给他安排个闲适的王府养活着等死。
“吁——”李掌柜拉住缰绳,原本急速飞驰的马车猛地刹车住,停在原地,车内的闻熹被甩得险些撞上车厢,“怎么回事?!”
闻熹探出半个身子,他的脸上不太好。
“属下见过主子。”拦在马车前的人穿一身墨绿的衣衫,单膝而跪。是闻熹手里的探子。
“有急事?”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自己人。
“是。”探子急促地喘着粗气,咬了咬后槽牙,抱歉请罪,“启禀主子,我们在南盟培养的势力,在一夕之间,全都……全都……”
“全都被抓了?还是全都死了?”闻熹皱眉接话。
“请主子恕罪!”探子低着头,已经表现出问题的严重性。
闻熹不免有些惊讶,他知道凤御北肯定会下令清剿南盟作乱之人,但他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闻熹对南盟的布局很粗糙,反正是给他的计划填线做饵的,哪里用得着多费心思。
“是……是……”探子支支吾吾,感受到闻熹凌厉的一道眼刀,再不敢隐瞒,“怀南州官府将我们的人秘密抓起来后,宣称这些人是从西疆疫区逃出来的,然后……然后在关押时,他们声称不慎失火……”
“操!”闻熹听到这荒谬的理由,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凤御北是疯了吗?这种傻逼理由他们都能扯出来?”
“呃……城中百姓对瘟疫一事多生恐惧情绪,而且在火灾后留在现场的尸体上有异常的红疹痕迹,所以怀南州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
闻熹气得胸膛不停地起伏,这么简单的局按理说可谓是漏洞百出,根本不可信,但就因为找了几具感染瘟疫的尸体放进去充数,所以竟能轻易骗过天下人?!
果然是一群代码编写出来的,没有思考能力的蠢货。
“主子,那南盟……”探子迟疑着请示下一步动作。
被当作瘟疫感染者烧死的主要是贼心不死的南盟贵族首领,这些人一死,手底下的乌合之众别说再次集聚,早都四散奔逃得不知去向。
这些人本来也不是和他们一起复国南盟的,本身便都是一群地痞无赖,流氓土匪,即便被封了什么所谓的“复国将军”,“神兵元帅”,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狼,打着效忠旧主的旗号打家劫舍,□□虏掠才是其目的。
闻熹自然知道这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没想到凤御北仅凭一个粗糙的谎言,一场满是漏洞的大火就将他在南盟的经营尽数毁去……
“你拿着我的手令去鸾凤京城找一个人,告诉她该行动了。”闻熹从衣袖中摸出一枚花纹奇异的令牌,上面画着一颗三角形的蘑菇。
这种蘑菇常人并不多见,因为其生长环境实在特殊——
这种亦药亦毒的野蘑菇只生长在棺材顶上,是仅存在于南盟巫医间的一味药。
“主子,属下该如何找到此人?”探子恭敬地接过令牌,继续请示。
“凤还都和安街狗尾巷最深处的人家。”
“一个算命的盲女。”
*
万乾殿
司月满身疲惫地走进来,对着上首帝后行礼。
“起来吧,坐那儿。”裴拜野指了指自己的对面,那里已经摆好了茶。
司月感激地笑了笑,却并没有拿起茶杯。
他没心思,也没胃口。
“这是你姐姐托燕将军送回的信件。”凤御北从层层叠叠的公文中抽出一封信件,裴拜野接过来递给司月。
原本失了魂儿一样的司月双目中立刻有了神采,把手中的信件紧紧抱在怀中。
“没关系,你可以在这里看。”看四司月迫不及待的神色,凤御北好心道。
司月狠狠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颤抖着手拆开姐姐的信件。
“霜敛和朕说,你姐姐在那里很好,她的医术很厉害,太医们已经和她一起商讨出了一个更好的方子来治疗疫病。”凤御北语气轻快地说,这是近日里难得的好消息,“你姐姐的巫医医术很厉害,而且同行的巫医似乎都很敬重她。”
听到阿姐被称赞,司月也有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我们的阿娘曾经流落在外被一位巫医收养,姐姐逃出皇宫后,被阿娘的师父,也就是那位巫医常年带在身边抚育。”
“直到师父离世,阿姐才知道她是大巫。”
“大巫?这不是掌管祭祀的吗?”凤御北有些好奇。
至少在鸾凤,巫职最初便是为了祭祀天地神灵而设,而皇室的巫,便是国师。
“并不是,在南盟,大巫的意思就是指最厉害的巫医,祭祀乃圣女之职。”司月摇摇头,解释道。
凤御北点点头,并没有再追问。
司辰的身世陛下后来派人去查过,只能说这姑娘过得实在悲惨又实在坚强,也许这些遭遇司辰并没有同司月说过,但那双再也见不到光明的眼睛胜过千言万语。
作为这对姐弟间的外人,没有人能多说什么。
“陛下,姐姐正在西疆研究治疗疫病的药方,目前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想请陛下送去。”司月看完姐姐的信件,向凤御北请示。
“什么草药?”听到药方两个字,凤御北立马打起精神。
“呃,不是。姐姐要的不是草药,而是一种蘑菇。”
“别管是草药还是蘑菇,朕问的是这东西名字?”凤御北耐着性子。
“狗儿嫌。”司月捏了捏眉心,他只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种草药气味十分难闻,所以南盟民间叫它狗儿嫌。”
“……那朕让人去南盟的药铺中收。”
“启禀陛下,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种蘑菇只在赤脚行走的巫医间流行,南盟的药铺并不出售。”
“那你可知它们生长在何处?”凤御北并不担心这一点,大不了他可以派鸾凤的军队去挖。
司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摸着鼻子说出实情。
“在棺材里。”
“什么?!”凤御北和裴拜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这种蘑菇其实是以尸水养出来的一种毒株,只不过南盟巫医的路子本就,呃,比较野。”
“这种蘑菇基本只能在那些做暗活的手艺人那里收,巫医原本是个不入流的行当,所以和这些人相识得多一些,手里就会有货。”
凤御北听得脸色怪异,他等了半晌才开口,“就只有棺材里才有吗?”
“呃,也可以试着从巫医那里征收,只不过南盟巫医多独身于世,可能不太好收。”
司月给了凤御北另一种法子,但潜台词也很明显,这种蘑菇就只生长在棺材里。
“其实因为这种蘑菇毒性太烈,所以阿姐需要的量也不大,而且目前还在研制阶段,所以……嗯。”司月没说后面的话,只是对着凤御北点点头。
所以目前还用不着去挖人的坟。
“阿姐曾在民间暂居的地方还留有这味药,臣可以去取来,烦请陛下派人送到西疆。”
“……好,你去吧。”凤御北和裴拜野对视一眼。
他们也实在没想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疫病,居然需要这么奇特的药草来治。
尸水养出来的东西……想想都觉得邪性。
突然地,裴拜野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眼看着司月就要踏出殿门,他立马高声叫住人的脚步,“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司月回身颔首,示意裴拜野尽可以问。
“你说的这种蘑菇,通常用于治疗什么?”
“呃,具体的药用臣并不清楚。”
“但臣曾经翻看过阿姐的医书,上面好像说过,这种蘑菇并不经常要用,主要是被用来解一种毒。”
“什么毒?”裴拜野有些兴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好像是……尸毒?”——
作者有话说:做暗活的手艺人:指盗墓贼。
不知道这三个字在正文能不能过审,所以就用了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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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陛下,不可往(14)
这就对上了。
几日前,裴拜野亲自去天牢里查探被感染的尸体,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之兆。
仵作说,这些人是前几日里突发感染死亡,手臂上的红疹也可作证。
可裴拜野做了简单的解剖后发现,这些人身上的软组织已经开始液化,其中一具体型偏胖的男性尸体身上甚至结出了尸蜡。
这根本不是死去几日就会出现的征兆,这些人的死亡时间至少要在三个月以上!
仵作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些问题,但陪同在侧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有证词,证明那个已经出现尸蜡的男人就是在两日前他们眼睁睁看着死去的。
裴拜野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他的医学知识大都是当年那个斯拉夫教的,只包括辨认尸体和野外自救。
裴拜野不再争辩,而是把已经感染死亡的几具尸体再一一翻看过,问大理寺卿道,“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
天牢这样的地方,不犯点重罪想进都进不来。
“害,什么罪都有。”这些人都是他亲自审的案子,大理寺卿记得清清楚楚,指着一具具尸体开始介绍。
“这个刀疤脸截了西疆来的商队,把商队里十多个人都给宰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女人是绿仪院的老鸨,上一户人家强抢姑娘的时候,杀了一大家子五口人。”
“这个人稍微好一点,放火烧学堂,所幸那日孩子们都出去寺庙祈福,所以没有伤亡。”
“这个人,咦?不对!”介绍到一个白净长相的年轻男人,大理寺卿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这个人我怎么没见过?——老莫,老莫!”
“欸,在呢。”刑部尚书从椅子上翻起身,整了整衣袖凑过来,“怎么,还有我事儿呢?”
“这是你弄进来的人?”大理寺卿指着白净男人问。
“没有啊。我上次往这里边送人,还是陛下肃清朝堂,查抄贪官的那阵。”他说的是凤御北刚从南疆回来的那段时间。
“不是你,也不是你。”裴拜野摆弄着地上死者的头颅,看两人如出一辙的摇头表情,把手一摊,玩笑道,“那难不成是他自己溜进来的?”
“……属下这就去查!”大理寺卿一点也不觉得这玩笑好笑,半点不敢怠慢。
“不用了。”裴拜野看了他一眼,把尸体的脖子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脖颈后的皮肤给众人看,“熟悉吗?”
“!!!是西疆!”他们牢里关着那一批在湘州城时抓获的西疆人,这些人的脖颈后就有这样类似太阳的标志。
而去只有在情绪激动时才会显现出来。
只不过他们的印记是红色的,但尸体脖颈后的印记已经青黑。
“可是那群西疆人里还没有出现这样的病症。”大理寺卿踌躇着说。
“也许是我多疑,也许是发病时间还没到。”裴拜野继续翻动后面的尸体,边检查边说,“总之,你们一定要密切监视那些西疆人的动向——以后他们的吃穿用度一应单独供给,不可与其他犯人混合。”
“是,臣明白。”裴拜野的话算是懿旨,他们自然要遵守。
终于,裴拜野重新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站起来,掩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这些人里面,有三具尸体是有标记的西疆人。另外五人目前并未发现特殊情况。”
“但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都在最少三个月前,而不是三日前。”
“至于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说到最后,裴拜野的眼神沉了沉,他想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也许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死。
“你是说闻熹改造了他们?”凤御北听到此处,眉头紧锁起来。
“当然,最开始我只是猜测。”裴拜野的拇指摁上他的眉心,把眉宇间的愁绪轻轻揉开,“可是刚刚,那种被尸水养出来的蘑菇,让我突然有了一种猜想。”
“你是说……闻熹搞出来的那些活死人?”凤御北立马明白裴拜野想说什么。
“对。尤其是司月说明,狗儿嫌主要用于解尸毒之后。”裴拜野看凤御北在他眼前不停踱步,又想到闻熹那个疯子,一伸长臂把人拉进怀里,他这才安心。
“清安不觉得奇怪吗?太医院出动了那么多太医,可时至今日也没研究出这场瘟疫的根源。”
“试过药后,发现这场瘟疫的治疗方子经常被用来治疗战争过后的大规模疫病,而战争过后,最多的是什么,清安应当比我清楚。”
是死人,是尸体,是无归处者。
“可是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
“好好的军营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大量的尸体呢?”凤御北并没有听到山洞里闻熹的疯狂计划,裴拜野也不可能把这种恶心事儿告诉他。
“不是军营里出现了大量尸体,而是我怀疑那座军营里,早就已经没有多少活人。”裴拜野平淡语气的一句话说得凤御北浑身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那座军营里若真的没有多少活人,以燕问澜的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这种诡异至极的情况,他肯定是要和凤御北禀报的!
“清安见过的活死人,其实都是闻熹亲自操刀制作的,这些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完全受闻熹的控制,就像活着的木偶一般。”
“可是这样的流程实在太过繁琐,而闻熹的目标,是组织起一支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活死人军队。”
“军队?”凤御北睁大了眼睛,“他疯了?!”
根据戚师爷的证词,闻铎做活死人都是选的活人,因为他用张宗昌的尸体做过一次,结果发现射出的箭距离太短,威力也不够。
“可能主要是因为当时凤御北没死,所以闻熹就有些癫狂。”戚师爷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笑意。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凤御北,还是在嘲讽闻熹。
活人改造成活死人的程序很麻烦,即便只是组建一支百人的军队,没有个三五年的也别想做出来。
所以,裴拜野猜测,闻熹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死人。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让死人复活的呢?”凤御北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裴拜野。
裴拜野眼神真诚地看回去,掷地有声的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
“你不也是神仙吗?”凤御北嘴角抽了抽,他还以为这法子通用呢。
“啊,呃,这个……私自更改凡人生死,是神仙的禁术,我并没有学过,也不清楚其中关窍。”
玩家私自更改游戏底层的代码逻辑属于开挂行为,轻则封禁账号,重则成为被告。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拜野并没有撒谎。
“总之,我猜这次的瘟疫病发应该和尸体有关,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闻熹用来做活死人军队的那些尸体导致的。”
裴拜野觉得自己的推理没有任何漏洞,但他还是难免疑惑。
虽然游戏中的设定是存在神明,但在前几个赛季,这游戏都还挺唯物主义的,玩家间的斗法更像是穿越回了真实的历史朝代。
直到这赛季,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通通都出现了,要不是故事基调没有变,差点以为误入哪个修仙小说里了。
即便陆柏一再保证,这些设定原本就存在于游戏里,只是他之前没有注意而已,但裴拜野还是觉出一丝别扭感,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朕马上就去传信,让霜敛即刻将那支军队控制住!”虽然裴拜野的猜测可以称得上天马行空,但凤御北略一思忖后还是选择相信他。
可是,信件送出去五日后,凤御北依旧没收到燕问澜的回信,而他与暗卫的通信,也因为瘟疫的扩散早已经减少了频率。
时间越久,凤御北就越是惴惴不安。
鸾凤驻扎在西疆的军队不算少,控制一个千人的军营应该不成问题。
燕问澜的能力他有信心,就算给他一百个人,制住那一千人也绰绰有余。
可是,以往事无巨细都要向他禀报的燕问澜,这次却没有传回一点消息。
包括司月送去西疆给司辰的蘑菇,全都石沉大海。
这些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与鸾凤失去了联系。
裴拜野没有立场安慰凤御北,因为裴十一那边派去西疆的人,同样了无音信。
而就在裴拜野与凤御北商议,他亲自动身前往西疆一趟时,却突然收到一封来自燕问澜的回信。
他说前几日通信中段是因为边防事务太过繁忙,一时分不出人手来回送信,请陛下不要担心。
西疆一切都好,情况完全可控。
这信来得实在凑巧,就好像是为了阻止裴拜野前往西疆一样。
可凤御北与燕问澜的通信中至少要藏三道暗语互明身份,这几乎完全断绝了旁人仿造信件的可能性。
这封信的确出自燕问澜之手。
“没关系,等夏日祭祀过后,我亲自去一趟西疆。”看凤御北依旧忧心忡忡,裴拜野亲吻着他的眼睑安慰道。
是的了,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凤御北,都没办法立刻动身前往西疆,明日就是鸾凤五年一度祭夏神的日子。
帝后需一同主持祭祀大典。
夏神祭祀五年一度,躲在夏秋交替之际进行,为的是祈求驱灾避祸,福寿长绵。
这在民间本是一年一度的日子,但恰巧当年鸾凤先祖起兵聚义,便是在夏神祭祀之日,因此对于凤氏皇族来说,祭夏神便多了一重不一样的特殊含义。
凤御北平稳着呼吸,紧紧抓住裴拜野的一根手指。
这几日,因为燕问澜的事凤御北总是有些患得患失,他总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好像马上就要幻化为泡影,似乎身边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感。
可当他真真切切地握住裴拜野的手指时,有了一丝真实感,有人在身边给予他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到让凤御北有些食髓知味。
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裴拜野的胸膛上,贪心地汲取他的温度与气息。
“你别走。”凤御北似乎有了一丝哭腔。
“我不走,小乖怎么了?又哭了?”裴拜野抱着凤御北薄薄的脊背,柔声安慰,“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错了,好不好?”
凤御北觉得自己矫情,于是更不愿意抬起头来让裴拜野瞧见自己的窘态,“我是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西疆,你不许自己一个人去!”
“哦,这么霸道呀?”裴拜野面上愈发温柔地调笑着问他,眸中的深色却愈发深沉。
“嗯,就是这么霸道。”凤御北抓着裴拜野的衣襟,狠狠一口咬上他的脖颈,舌头贴着温热的皮肤,牙尖刺入血肉,就好似两人已经骨血相融。
裴拜野被他这么撩拨,也起了点异样的心思,他拎着凤御北的脖颈肉笑道,“那若是我不允许你跟着呢?”
语气是玩笑的,但裴拜野说的是真心话。
他绝不会允许凤御北涉足一个瘟疫泛滥肆虐的地方。
这已经是第四阶段赛程,系统强加在凤御北身上的,类似于“不死buff”的保护已经失效。
也就是说,现在的闻熹,是可以杀死凤御北的。
所以,与其说这是裴拜野和闻熹的斗法,倒不如说是他们两个人关于凤御北的一场谋划与争夺。
闻熹是进攻方,而裴拜野负责防守。
他的防守逻辑很简单,把凤御北放在京都,一个距离西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在鸾凤都城,凤御北的出行有暗卫保护,饮食有太监试菜,衣着更是裴拜野亲自打理,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闻熹在京城停留许久都没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这也是他被迫返回西疆的主要原因。
凤御北听到裴拜野的拒绝与威胁,委屈地鼻子一酸,齿间用力更深。
抱着裴拜野的脖颈就是一通又啃又咬又嘬,直把裴拜野的侧颈咬出一大片紫红的牙印。
凤御北的唇离开后,裴拜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点殷红的血沾染在他的指腹,然后当着心虚的凤御北的面,他伸出舌尖一口舔去血珠。
“很好。”裴拜野轻笑一声。
凤御北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以为裴拜野又要不定时发疯,连忙用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表达无声的拒绝。
哪成想,裴拜野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依着之前答应过凤御北的约定,只是把他揽到怀中抱着入眠,一点都没动手动脚。
第二日醒过来,凤御北看着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寝衣,再看看旁边一脸满足的大流氓……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裴拜野这满意得不行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裴拜野转性了?
直到二人分别由宫人换好吉服,带到备好出行銮驾上相见时,看到裴拜野脖颈顶着掌心大的一块青紫印记,凤御北险些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为什么不遮住?”裴拜野这样子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虐待他呢!
“好看。”裴拜野不停摆弄銮驾小几上摆着的铜镜,从各个方向欣赏自己的专属标记,越看自己的脖颈越满意得不行,“下次咬另一边,否则它会吃醋难过。”裴拜野指着另一边颈侧说。
在裴拜野看来,这道咬痕艺术极了,比他戴过的千万过亿的珠宝饰品都要相衬好看。
真男人就该顶着老婆的牙印招摇过市。
“……”凤御北显然没这个喜好,但现在再遮盖那道牙印也早已经来不及。
果然裴拜野还是发疯了。凤御北靠在他的怀里,迷糊着补觉时想。
因为还要祭祀先祖,所以裴拜野第二次陪着凤御北来到鸾凤的陵区。
凤清山一脉皆为鸾凤皇陵所在。
路过一处地方时,凤御北还颇有兴趣地给裴拜野指了指一处明显营建到一半的工程,“看那个,那是我的陵寝所在。”
“……嗯,也是你的。”
“到时候我们可以埋在一处。”凤御北比划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神仙会死吗?还是只会身死飞升啊?”
生前营建帝陵是历史传统,因为工程量太大,若等到皇帝身死再行建造,那停灵估计都要个十年八年的。
这样的习俗裴拜野只在史书上听过,他还是头一次真正见到,看凤御北的样子,好像并不畏惧死亡。
听到凤御北提出的“神仙论”,裴拜野突然就想逗逗他,“清安不想长生不老吗?”
据裴拜野所知,当皇帝的就没有不想求长生不老者,很多皇帝甚至就是因为求长寿而早死的。
“呃……”凤御北被问住,他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是当着皇帝长生不老,那还是算了吧。”一想到自己要有上不完的早朝,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大臣,凤御北光是想象都觉得这日子过得无穷无尽,要比黄连还苦。
“那如果是只和我在一起呢?”裴拜野一步一步试探着凤御北的心意。
“什么意思?”凤御北随意问道,虽然他知道裴拜野是神仙,但自己并没有修道的想法,按照话本子里的故事进展,没有王母娘娘下凡把他俩分开就不错了,现在这样的日子凤御北很满足。
“就是天下事都不需要你操心,鸾凤江山永续,百姓安居乐业。”裴拜野知道,有些东西是凤御北永远不可能安心放下的。
“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过日子。”
“清安可以把整座皇宫都栽满海棠,夏日消暑就睡在河岸边海棠树下的秋千上,水中停着一艘顺河而下,巡游万国的龙舟。”
“那听起来还不错。”凤御北忍不住扬起嘴角,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到有些发晕。
不过,凤御北的情绪又很快回落,“可你也说了,你的仙术被封印,如今和凡人并无两样。”
裴拜野为了把一个谎话编圆,在自己“死而复生”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满嘴跑火车。
他告诉凤御北,自己之所以看起来和凡人无异,是因为他在天上时就看到凤御北,因此动了凡心被贬下凡,所以仙术法力都被封印,生老病死均似凡人。
这实在是太太太契合小说话本里的故事情节了,从小没少接受“世俗文化”熏陶的凤御北对此深信不疑。
这就导致有时候裴拜野骗他都骗得有些心虚。不过当他怀里抱着沉甸甸的人时,立马就不心虚了。
哪来的那么多破规矩,饭吃到自己肚子里,才算自己的,老婆也是一样的道理。
“或许我可以试试。”看着凤御北的眼神,裴拜野缓缓垂下眼皮,掩藏住眸中的复杂算计。
他想,也许他该再找陆柏见一面了。
因为他想要凤御北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而且,只属于自己——
作者有话说:生同穴,死同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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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陛下,不可往(15)
祭祀的流程总是相似的。
三步一拜,五步一跪。
裴拜野虽然不信这一套,但看凤御北跪得虔诚,也就真心实意地在他身边跟着一起拜。
不过凤御北求的是国泰民安,裴拜野没那么伟大,他求的是神明保佑他的爱人岁岁长乐。
整场祭祀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祭祀自然神灵,也就是夏神,因为流程繁琐,所以用了一整整一天的时间。
而第二部分的祭祀则主要祭拜鸾凤先祖,从开国之主一直到凤重山,凤御北都要一一按照礼制拜过。
帝王陵寝多凿山为藏,即便只在山脚下的享殿中行祭礼,要把前面三十代先人都行过祭拜礼,也得十日左右才能完成。
凤御北适应得到也还行,毕竟这已经是他登基以来第三次行夏神祭祀之礼,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几日有得罪受。
但可苦了裴拜野。裴大少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这辈子除了去庙里拜佛跪过几次,还从没下过这么多跪,磕过这么多头。
第九天祭祀结束后的夜里,帝后二人歇息在奉陵邑的行宫中,两人都神色疲惫。
难得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互相依着,之间也没有任何旖旎的氛围。
裴拜野的掌心轻柔地覆上凤御北的膝盖,一圈一圈地按揉着,凤御北有样学样地也帮裴拜野按揉小腿肌肉。
即便有蒲团铺着,每每跪下去裴拜野都觉硌得慌,最初几日只是裴拜野略有微词,但他顾及着脸面,强装在凤御北面前不愿承认。
直到第七天,凤御北咬着唇,用上眼线可怜巴巴地看着裴拜野,让他给自己揉揉腿时,裴拜野才惊觉,合着陛下也觉得疼,只不过同样不说出口而已。
看凤御北比自己先撑不住,裴拜野的那点子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义得到满足,终于也卸下了伪装,好声好气地央求着凤御北也替他揉一揉。
两人就这么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互相眼泪汪汪着终于挺到了最后。
等到明日祭拜完凤重山,这场持续了整整十日的夏神祭祀就算彻底结束。
揉到膝盖微微发热,裴拜野用手指挖出一大块药膏,给凤御北涂抹在膝盖和大腿上。
凤御北也把指头伸进去舀出一块药膏,正要涂在裴拜野膝盖上,突然发现这脂膏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这是从太医院拿来的东西?”凤御北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嗯,治跌打损伤的。”裴拜野含糊应着,并未多说。
其实这不是太医院的东西,这是他从系统商城买来的,价值上万人民币的莹骨润肌膏,纯科技,无添加,系统出品,百分百保质保量的那种。
毕竟太便宜的东西他也不会上凤御北的身。
“可是,朕怎么记得上次见这东西,你不是这么说的来着?”凤御北手中的脂膏已经化掉许多,他有些气不过地,连带着药膏一齐拍到裴拜野的大腿上。
裴拜野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可他闻着熟悉的甜香味道,突然想起自己干过的好事儿——
他好像曾经把这种药膏当成润滑剂给凤御北用过来着。
因为两人情动的地点并不仅仅只局限于床榻上,这就导致很多时候没办法充分准备。
这药膏就曾被拿来应急,裴拜野着急得厉害,从系统仓库里拿出一罐脂膏看了看没什么副作用,立马便迫不及待地给凤御北用上。
事后凤御北问起他,为什么今日的脂膏似乎有些发烫,裴拜野也只含混着说是太医院新研制出来的东西。
这事儿其实是裴拜野有错在先。
某一次两人在浴池里胡闹,因为情况紧急,所以裴拜野随手取了一抹原本用于涂抹肌肤的膏体来用。
不知怎么的,那一日的凤御北格外好吃,又热又糯,又软又乖,惹得裴拜野的坏心思遏制不住地往外冒,什么浪不浪的骚话非逼着凤御北承认。
陛下被欺负得晕过去前,终于顺了裴拜野的心意。
可等到第二日醒来,凤御北回忆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把裴拜野砍了的心都有!
不过事实证明,陛下最终心慈手软没有砍了裴拜野,但他还是查清楚了自己那晚异样的原因——
就是那罐被裴拜野随手取来用的脂膏。
那罐润泽肌肤的药膏里掺了些和合花,这种花的花香本是放松身体,愉悦心情的。
但经过细细研磨后再搭配上另外的药草,制出的就是春情药。
这药膏凤御北用了许多年,但是是头一次被用作那样的用途。
可能太医院也没想到还能那样用吧……
从这件事之后,凤御北就三令五申不许裴拜野胡乱在他身上用药膏,裴拜野自知理亏,只得认下。
直到今天,凤御北眼前的这罐药膏和之前某一次他们在书房时所用膏体的气味颜色渐渐重合起来……
“呃,我能解释一下吗?”裴拜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凤御北的脸色,生怕自家祖宗下一秒就要给他来一脚。
“编吧,来。”凤御北被裴拜野气笑,冲着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说。
裴拜野吞了口口水,举手投降状,“商量个事儿呗,好清安。”
凤御北抱着手臂挑眉,嘴角含笑看裴拜野怎么说。
要陛下说,裴拜野应该感谢这几日的祭礼繁琐,这才让凤御北没有足够的力气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裴拜野看凤御北没有直接动手,马上赔着笑凑近陛下的脸颊侧,就在凤御北以为他又要胡搅蛮缠,死不承认地狡辩时,他听到裴拜野可怜兮兮的一句话,“要打别打脸,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很不好。”
……
很好,这是看上兵法了,活脱脱就是一招以退为进。
但是有效,凤御北原本蠢蠢欲动的巴掌停在半空,最终也没落到裴拜野的脸上。
“朕累了,你去偏殿睡。”凤御北说罢,把被子从头到脚一裹,咕噜噜滚到了床榻最里面,留给裴拜野一个倔强的背影。
因为顾及着皇家颜面,热战开启不了,那就只能冷战了。
裴拜野内心叫苦不迭,但他也不可能走。
这个世界属于两种人,一种是勇敢的人,另一种是脸皮厚的人,裴拜野二者兼之。
所以他硬是把凤御北从锦被里扒拉着露出一颗脑袋,用高挺的鼻梁不断地去蹭陛下的脖颈脸颊,喃喃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
就在两人闹别扭的同时,在殿外守夜的王公公从侍卫长那里得到了一个差点没给他吓死的消息。
于是,就在裴拜野马上就要把凤御北哄好抱到怀里时,殿门外响起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
这次倒是特别,是凤御北亲自开的门。
门后的床榻上,坐着一脸阴郁的裴拜野。
凤御北转身往回走的瞬间,裴拜野又立马换上一副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笑容,好像刚刚那个不断给王公公甩眼刀的人不是他一般。
“时辰都这么晚了,又出什么事了?”凤御北整了整寝衣的衣领,身心俱疲。
可下一秒,王公公的话就让他整理衣裳的手彻底顿住,包括裴拜野从床榻上起身的动作——
“启禀陛下,先帝的陵寝……被盗了。”
“……”
夜色融融,凤御北裹着一身寒气走在青石子路上,身后跟着裴拜野和一众侍从。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有些癫狂了。
凤御北这个皇帝还没驾崩呢,竟然就已经有人敢偷盗他老子的墓?!
这已经不是要钱不要命的范畴,而是脑子丢出去狗啃,狗都不啃的程度!
就这种事,正常人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想出这种自寻死路的馊主意。
偷盗凤重山陵寝的两个盗墓贼已经被羁押起来,这事儿本该归到大理寺那边审,但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正巧凤御北又在此地,权衡一番过后,奉陵官还是选择直接上报给了陛下。
凤御北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王公公又重复一遍,他才敢确认这世间确实有人不仅嫌命长,而且还会嫌死得太舒服。
看着满面寒气的凤御北,裴拜野有些担忧,他快走几步悄悄拉住凤御北衣袖下的手,握到自己的掌心里,“小乖别难过,那两个贼人已经落网,清安想怎么处置都行。”
凤御北张了张嘴,其实他也不是难过。
他对凤重山残存的那一丝感情,远远还不到为此事难过的程度。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真正生气的,是此事对天家颜面造成的损失!
至于凤重山,凤御北很难说清楚他对自己父皇的感情,他肯定是怨恨凤重山的,但是当他被装在灵车里送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凤御北又是那样地悲伤。
宫中人人都知,先皇后薨逝时太子殿下伤心欲绝以至数度昏厥,可很少有人知道,当看到棺椁中凤重山僵白的面容时,凤御北同样心悸受惊,直接晕了过去。
只不过那个时候正是他与凤御宣对峙的关键期,关于凤御北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得死死的。
感情总是这样的。
当爱得不够无私,恨得又不够彻底时,就会像一只被束缚住的蚕,拼命挣扎,却最终作茧自缚。
他没了娘亲,也没了阿爹,自此,孑然一身。
登基数十年,凤御北主动提及凤重山的次数寥寥无几,除了祭祀相关,朝堂上也很少有朝臣主动提及先帝——
当今陛下与先帝不合,人尽皆知。
先皇后死后,先帝曾盛宠赵贵妃一脉的四皇子,他们甚至一度以为陛下要废长立幼。
所幸,这一切都被终结在那一场西疆巡幸之中。
所幸,最后是自己熬到了最后。
“别多想,有我在。”裴拜野看凤御北有些愣神,轻轻握住他僵冷的手掌,牵着他向前走去,“想点开心的事,比如我们明天就能回家去了。”
回家。
这是个埋藏在凤御北记忆深处,像一根刺般扎在他心底的词。
母后薨逝,父皇漠然,凤御北曾经家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他也曾试着去讨好父皇,渴求他给予自己一点温暖。
可凤重山每每与他独处时,只会问及凤御北的功课文章,教习他冷漠的君臣之道,告诉他该如何衡量人命与土地。
凤御北知道,父皇不再是他的父皇,而是鸾凤的陛下,他日后也要变成这般模样。
凤御北曾经很抗拒凤重山所教给他的一切,所以他采取了与父皇大相径庭的施政之策,他本以为他与凤重山不一样。
可是当那一日,那一日南盟攻入琼门关的消息传来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隐隐的期待时,凤御北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活成了凤重山的样子。
他要鸾凤开疆拓土,他要拥有更多的土地,他要种植更多的粮食,他要养活更多的百姓,所以他用数万将士的性命铺出了这一条吞吃掉南盟的血路。
他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野心勃勃,漠视生灵,却又满口仁义道德。
历朝历代以来,所有的皇帝,都是这样的。
凤御北想着,不禁自嘲一笑。
不过纵然对凤重山有着诸多的怨念,凤御北也不会任由他的陵寝被盗掘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眼下局势复杂多变,盗掘皇室陵寝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亡命之徒贪财,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把事情宣扬出去,指不定又要编排出什么“君无德,亡天下”的说法。
所以凤御北不得不慎重。
到了关押两个盗墓贼的木屋前,天干营的暗卫上前行礼。
“人呢?”裴拜野问。
“回公子的话,两名贼人都在里面。”暗卫毕恭毕敬。
“打开门。”
“是。”
随着“咔吧”一声开锁,小屋内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间逼仄的小屋里,地面上直挺挺地跪着两个黑衣男人,听到开锁启门的声音,却依旧纹丝不动。
凤御北刚要踏门而入,立马被裴拜野扯住,“不对劲,你们先进去看看。”他吩咐两个暗卫来打头阵。
两名暗卫走到贼人的正面后,心思立马一沉,心照不宣地同步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启禀陛下,两名贼人不知何时均已断了气。属下等看管不力,请陛下降罪!”
果然是死了。裴拜野看那两人的跪姿就觉得僵直不似活人。
“怎么死的?”裴拜野继续问。
“此二人脸色绛紫,口吐白沫,像是窒息而亡。”
裴拜野皱着眉头,突然地他想起来一样东西。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裴拜野手指轻点,在看不见的屏幕上划拉了几下,似乎有烛光依次照在两个盗墓贼的脸上。
经过系统的一顿分析扫描,裴拜野的眼前出现了他想要的信息:
【当前区域存在玩家数量:1/3】
【当前区域死亡玩家数量:2】
【恭喜,当前区域仅存活您一人,已为玩家「非衣里予」自动接取剩余任务。】
【恭喜您开启团队惊吓任务「盗亦有盗」!!!】
【任务内容:盗取一座惊世大墓,并以此为基础,组建「惊天鬼盗团」】
【任务奖励:流派首领,任务级别:SSS+。】
【任务模式:可多人合作,最多允许99人】
【「玩家:jsbgkbs111」与「玩家:聪慧且能吃33」,因强制退出游戏惊吓任务「盗亦有盗」,扣除50%生命值,获得流血debuff。】
【提示:当前「盗墓贼」身份玩家已死亡,掉落已被拾取。】
【您来晚了哦亲~】
他就说嘛,能干出这种惊世奇事的,肯定不是正常NPC。
果然是被高阶隐藏任务冲昏了头脑的玩家!——
作者有话说:古人盗墓其实挺猖獗的,但是一般没有盗太上皇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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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陛下,不可往(16)
《谋反》的主要玩法分为【朝堂争锋】和【逍遥一游】两部分。
逍遥一游的玩法包含了除争锋夺帝位之外的所有。
组建流派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块游戏内容,赛季末朝堂争锋决出帝位归属后,逍遥游的玩家也会公布各类型排行榜,进行奖励结算。
在流派组建时,同样有两种方式可以选择。
一种是随心所欲自主开创流派,各凭本事招揽玩家。
譬如前几个赛季就曾出现“甜番茄炒蛋派”和“咸番茄炒蛋派”互相攻伐,又或者是玩家齐心协力顶上影响力第一的,“暴打傻鸟全家”这种在每个游戏中都必不可少的骂策划帮派。
除此之外,官方还为玩家提供了另一种选择,那就是通过奇遇任务,解锁【流派创建】任务,官方提供的流派在创建成功初期就会获得一定的基础影响力,比白手起家要更有利于排行榜最终排名。
系统里的流派细分出二十多个,裴拜野没有仔细研究过,但基本上还是融合一些常见的信息,譬如武侠世界经典的“丐帮”,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商会”,还有这次出现在裴拜野眼前的,他第一次听说的“惊天鬼盗团”,听名字像是参考了动漫或者电影。
系统给出的流派需要靠任务解锁,才能获得创建资格,而越是特殊的流派,遇到奇遇的概率就越低,当然最终能获得的基础影响力也就越多。
譬如裴拜野已经连续三个赛季听说了“丐帮”这一流派,但丐帮能排到流派影响力第一的时候寥寥无几。
但这个“惊天鬼盗团”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根据给出的任务来看,这好像是要建个盗墓贼团伙。
那也怪不得这任务会被设计成SSS+,导致触发概率奇低。
《谋反》毕竟是大世界,如果职业身份“盗墓贼”兴起,那估计要变成《黄金矿工》plus版。
这个随机刷新出来的高阶奇遇任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除了两个人——裴拜野和闻熹。
他们是【朝堂争锋】唯剩的两颗独苗苗,如果要接取这项任务,只能退出争锋模式,等三天冷却过后加入逍遥模式才能正常进行任务。
因此,裴拜野算是白捡了一块吃不进嘴里的肥鸭。
这一点不赚,甚至亏得大发,要是没有这两个麻瓜搞出来的破事,他没准现在还抱着老婆四处啃呢。
“叫仵作了吗?”凤御北坐到主位上,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口吐白沫的两具尸体,镇定心神处理这件事。
“启禀陛下,天干营去请人了,想必很快就——”暗卫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下面人的急呼打断,“报——!仵作来了!”
下一秒,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战战兢兢,双腿发软,像只小鸡仔一样地被拎进来跪在地上,大约是吓得厉害,只顾着磕头都忘了说话。
老头身上的衣衫凌乱,外面套了件灰白的麻布外衫,露出内里寝衣的一角,另一角则被团吧着塞进裤腰里,脚上则一只是草鞋,一只是布鞋,草鞋还断了根带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脚背上……
别说凤御北,就连裴拜野都有些看不下去,看向把老头拎起来站直的暗卫,嘴角抽搐着道,“你们打劫去了?”
土匪劫压寨夫人也没有劫得这么不讲道理的。
“这,这营中有规定,属下等不得打劫……是属下等鲁莽,请陛下降罪!”没听出来裴拜野话中的玩笑意味,面嫩的小暗卫一脸坚毅地干脆认下罪,左不过挨一顿鞭子的事儿。
凤御北斜了裴拜野一眼,裴拜野尴尬地咳嗽两声,他哪里知道这群人分不清玩笑话,还不如一点就炸的谢知沧有趣。
凤御北看了眼仵作抖得和筛子一样的身体,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挥手吩咐道,“先带他下去换身干净整齐的衣裳。”
反正死人也不会跑。
其实这两人明显就是被吓死的,惊恐无助的大眼珠子已经说明一切,但之所以要请仵作来验,就是为了查看是否还有其他致死原因。
如果这两人并非单纯惊恐而死,而是有其他致命伤或者毒,那么此事恐怕就不是单纯见钱眼开的盗墓贼行为。
凤御北有些疲惫地把脑袋倚靠在裴拜野的小腹,裴拜野刚想俯身亲亲他,就突然收到接连的几条公共消息,发在区域频道:
【我天我天我天!!!真的是裴大佬吗?我去,活的活的!】
【啊啊啊啊啊!大佬让我想摸摸你和你老婆啊!!!求求了求求了!】
【冷脸的陛下好萌好萌好萌,嗷呜一口咬上陛下的脸蛋嘿嘿嘿……流口水JPG.】
【敢啃陛下?小心被大佬发通缉令追杀你!笑哭JPG.】
【不会吧,这不是咱俩私聊嘛,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我知道。】
裴拜野面无表情地敲下这三个字,甚至还郑重其事地扣下一个句号。
原本还在咋咋呼呼的两个小毛贼愣了一瞬,随即是满屏的“啊啊啊啊啊”,情绪之激动好比明星见面会。
【你们是?】虽然这两个麻瓜的身份昭然若揭,但裴拜野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我们俩刚死,喏,躺地上那俩大汉就是。】其中一个人回答。
从对话中能看出来这是两个性子活泼的女生,但裴拜野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脸肿成紫色猪的两名彪形大汉……
好吧,他能理解。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录入自己的真实数据。
两个姑娘没什么心眼,又因为喜欢裴拜野和凤御北,所以裴拜野问什么就说什么。
她们俩是朋友,从入坑起就是逍遥一游玩法中忠实的流派玩家,现在所用这并不是她们的主玩大号。
几天前,因为要给流派做任务,所以两人两人去交易市场上买了两个黑号,也就是人物属性本身偏向不正当职业的号。
结果在踩任务的途中,她们意外获得了惊吓任务书,也就是惊天鬼盗团的召集令。
这是一个在《谋反》中鲜为人知的流派,主要是寻宝偷盗玩法,当然,最刺激、最快速、最方便的寻宝当然是盗墓。
很巧的是,她们两人买的这个黑号,身份就恰好是两个协助明器销赃的小喽啰。
她们看着任务上丰厚的奖励,决定不再招募其他队友,而是两人一起干票大的。
于是,她们盯上了凤重山的崇陵……随葬墓。
是的了,其实凤重山陵寝的主要区域并没有被盗掘,出事的是一座最外围区域的书简随葬墓。
守卫发现这两人时,她们正在从陪葬墓中一摞摞地往外搬书。
双方一对视,墓底的两个小贼连拔腿就跑的勇气都没有,僵硬着被守卫绑着带回来等待审讯,而就在凤御北一行赶来的路上,两人已经自己吓自己,吓得一命呜呼。
【为什么选择崇陵,你们不知道近日此处有祭礼,特意增加了守卫吗?】
【知道啊,但我们这不是纯倒霉嘛……】
于是,裴拜野在她们怨声载道的碎碎念中,听完了整件事情无比抓马的真相。
两人之所以选择崇陵下手,是因为买的这两个黑号所销赃物,除了正儿八经土里出来的明器,其余很多都出自鸾凤皇陵,当然不是地下埋着的东西。
面对严刑律法,铁腕皇权,还没人有这个赌上往上数九族和往后十八代的思想觉悟去干票大的,但是各式各样的陵区贡品、建筑装饰,甚至是宫人服饰,都会被这些二道贩子拿去流入黑市交易。
皇陵这种地方不事生产,每年的财政都靠朝廷拨款,而鸾凤向来以孝治天下,因此每一代帝王给皇陵维护的拨款都不会太过寒酸,更妄论每一座陵区都还配有专门的奉陵邑供奉。
可以说只要愿意在其中下功夫,这里的油水多到让人瞠目结舌。
不只是各位先祖陵区有这样藏污纳垢的事,就连尚未修建完成的凤御北的陵区,在动工时都常有手脚不干净的人秘密和他们联系。
【所以,你们因为熟悉地形就选择了盗掘此处?】
裴拜野刚刚来的路上听人禀报过那个人盗掘坑,很深,很大,不像是这两个笨贼能搞出来的。
【不是啊,我们冤枉啊大佬!】
其中一人开始哭冤。
她们的确是打算在崇陵踩个点试试看,毕竟任务说需要盗掘一座“惊天大墓”,但人家儿子没死就掘人家老子坟的事儿,想想都知道是找死。
所以,她们的本意是根据得到的地图,在崇陵踩好点位,然后把准确的消息挂在黑市上重金出售,包括这一封召集令。
《谋反》允许道具交易,这个级别的召集令和一手消息,出手保底五位数。
【可是谁知道,当我们踩好点往回返的时候,路过那一座全是文献的陪葬墓时,它……它就自己塌了!!!】
她们是真的冤枉,守卫说的所谓往外运书的行为,也不过是两人想把那些书摞高一些好爬出来而已。
“……”
裴拜野有些无语,他不觉得这二人有撒谎的必要,毕竟“人”都已经死了。
但这个偶然一脚下去就能踩塌陪葬墓的事儿,任谁也不会相信是个巧合。
更何况她们塌陷下去的那个洞明摆着就是个盗洞。
【你们是一时兴起自己选择的撤退路线?】
裴拜野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两人表示不是,她们是根据得到的陵区地区上所标注的撤离路线走的,一路过来也可以证明,这条路线上的巡逻守卫最少。
裴拜野紧随其后问她们地图从何而来。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告诉了他一个地点。
一间开在奉陵邑城中的古玩铺子。
等到裴拜野这边问清楚,另一边的老仵作也收拾齐整出来验过尸体。
没有谋杀的痕迹,二人皆为心悸受惊过去,以至惊吓而亡。
这也符合系统的杀人逻辑。
因为玩家任务半路退出,导致“角色皮囊”被挂上不断掉血的debuff,当生命值低到一定数值后,自然就只能被判定为死亡。
而系统会根据当前情况,选择一种合乎逻辑的死法。
譬如在凤御北对朝堂进行大清洗时期,因为心悸受惊而被吓死的官员就占了整整三成之多。
如果用现代科学做个统计的话,鸾凤京城应该属于心脏病高发地区。
左右没验出什么更多的有效信息,凤御北便吩咐暗卫将老仵作好生送回去,还赏了用作安抚的白银百两。
一听到有赏钱,老头腰也不疼了,人也不困了,立马精神抖擞地又被小暗卫拎着出了屋内。
凤御北不禁失笑。
裴拜野掌握了更多的一手消息,但他却没办法和凤御北明说,总不能说他通灵了这两个笨贼吧?
两人的遗物不多。
三块干粮。
两只随身携带的水壶。
一本被抓获时手里死死攥着的书——据方才一人所说,是因为吓到失魂所以手僵了没松开,本来打算继续垫脚用的。
还有一张手绘地图。
遗物全数被摆放在一张桌子上,裴拜野状似不经意地一一翻过,凤御北也在一齐翻看。
陛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一张红色的纸从里面掉出来,他正要俯身去捡,看见裴拜野目标明确地拿起那一张地图。
见裴拜野把地图拿起来细看,凤御北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猫腻。
“把此地的奉陵官叫来。”裴拜野吩咐下去,片刻后守在门外的奉陵官一路小跑着进来。
“你可识得此物?”裴拜野直接把地图推到他面前,这玩意儿上标注了陵区墓葬和随葬品的点位,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奉陵官吓得脑子糊成一团转不动,只会机械性地小幅度摇头,然后就在裴拜野的注视下,两行清泪默默划过脸颊。
“……”
“若想戴罪立功,就协助本宫抓到贼人。”裴拜野被他哭得心烦,难得摆出架子。
“……是!是!”听到自己还有活路,那人立马打起精神来。
“你可知此图来源何处?”裴拜野的问题指向性很明显。
奉陵官拿在手上看了许久,最终犹豫踌躇着说出一家古玩铺子的名字。
这张地图是现画上去的,走笔很潦草,并不用心,但对皇陵各区域又了如指掌,说明此人知晓陵寝布局,但并不想给这两个小毛贼指出条明路。
至于为什么能锁定那家古玩铺子,是因为透过月光去看,纸上的角落处其实落有一枚属于古玩铺子名号的印章,痕迹很浅,应当是透过上面的纸张印下来的。
事实已经十分清晰明了,凤御北不再犹豫,立即派了暗卫去抓人。
古玩铺子的老板没什么骨气,更没有什么信誉。
干他们这一行的,没出事的时候都是兄弟,如今大难临头,多供出一个同伙他就能多活一个九族,傻子才不干的买卖。
后半程的审讯凤御北与裴拜野并不在场,两人明日还要行祭祀礼,需要充分的歇息。
等到第二日一早,二人在用早膳时,王公公已经拿到了最新鲜热乎的口供。
古玩铺子老板只是销赃的一环,算不上头子,不过坑害玩家导致一切败露的事的确是他做的。
那座陪葬陵因为重复盗掘很快就要坍塌,为了不暴露他们潜藏在陵区的得力伙计,同时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撇干净,他特意给那两个小贼设计了一条死路,让他们成为板上钉钉的替罪羊。
他们这行被抓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求死以保上线,而上面的人会替手下照顾妻儿父母。
这是江湖道义。
玩家显然不知道这些江湖道义,但她们因为害怕强制脱离任务,也误打误撞地完成了“自杀”任务。
可惜,古玩铺子老板不会想到,那两个小贼即便“死了”还能把真相吐露,更想不到暴露自己的,竟然是他随手拿来写画的一张纸。
随着古玩铺子老板供出的人越来越多,这条关于盗掘皇陵的线也就越扯越长,最终钓起了一条谁都没有想到的大肥鱼——
京城赵家,赵金宝的本家。
赵家以武起家,有女入宫为贵妃时势力如日中天,后来其女诞下皇子,赵家便更是招摇无度。
可惜最终一切的幻想都随着四皇子与先帝的丧生而成为泡影。
新帝登基,赵家站在了凤御北的对立面,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家里早被凤御北埋入了一颗钉子——赵金宝。
赵金宝是赵家的私生子,武举考入仕途,和赵家的关系若即若离,但因为族内弟兄都不成器,反倒成了赵家要顺势依赖赵金宝。
登基初期,赵家没少给凤御北使绊子出难题,但因为有赵金宝的存在,陛下总能不着痕迹地化险为夷。
直到凤御北成年后羽翼丰满,赵家自此再无抗衡之力,主动交还手中兵权,以求得陛下宽恕。
面对一窝子只知道挥霍财产、荒淫度日的废物,凤御北很大度地选择了原谅,他不想背负乱杀功臣的骂名,不如他们自生自灭。
自此,赵金宝彻底从赵家分家而立,成为新帝手中一股强大的势力,为凤御北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赵金宝殉国后,凤御北顺势收回赵家军的权柄。
陛下给了赵大元帅的祭礼极大的体面。
赵金宝被敕封一等国公,以半副国礼下葬,其长子继承爵位,若日后可堪重用,那便承袭其父之位,若昏庸懦弱,也可让他一世无忧而渡。
事实证明,祖坟不会一直冒青烟。赵金宝长子虽然也入了军中,但资质平平,凤御北看在其父的面子上给他封了个五品闲官就没再管过。
如今,口供中突然提起赵家,倒让他有一瞬的晃神。
王公公适时提醒陛下,是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赵家。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苦心经营多年,又曾经在先帝面前盛极一时,就连皇后出身的身家也都要避其三分凌厉,因此在天下人眼里,赵家依旧是那钟鸣鼎食之望族,不过在陛下眼中,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杀!”
凤御北可不管他望族不望族的,当年朝堂上那么多手握切实权柄的将军他哪个不是说处置就处置?
赵家手下的军队协助了部分皇陵的修建工程,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只能说一切自有因果。
“是!”王公公得令,领了凤御北的口谕又想起另一件事。
“陛下,昨日有人清点了随葬陵中被盗掘的所有书目,和古玩铺子仓库里没来得及出手的大都能对上,只有几本了无踪迹,目前还在追查。如今这些书简已经运到了偏殿,请陛下才裁夺。”
凤重山随葬的很多都是遗世孤本,他生前就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凤重山身死后,凤御北一本没贪,索性都给他一起送到了地下慢慢看。
“清点好数量,到时候原样放回就是。”凤御北随意道,但裴拜野却敏锐地注意到他快速眨了两下眼。
这是凤御北撒谎时的表现。
可他不知道,凤御北有什么好说谎的。
直到又一日夜里,他看到凤御北在灯下,神色温柔地翻看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在看什么?”裴拜野坐到凤御北身后圈住他的腰,不错,长了一点点肉,随即心满意足地把下颌压在他的肩膀上。
凤御北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要收起手中的书,不满嘟囔,“你做什么不出声靠近,吓死个人。”
裴拜野哪里允许,况且他还以为凤御北又在偷偷看小黄书,于是仗着身高手长的优势,一把从怀中人手里拿过那本旧书。
“哎呀,小心点!”凤御北在裴拜野怀里反抗着扭动了几下,裴拜野权当他在调情,一只手就把人制住。
“吾儿成长日志?”
这本书外面的封页用纸包着看不出什么,翻开第一页,却是遒劲有力的六个大字,在六个字旁,还落款有作者姓名:凤重山。
凤御北听到书名被裴拜野读出来,顿时从眼尾红到耳根,裴拜野马上意识到自己得了个什么宝贝,嘴角含笑地看了起来。
这是凤重山亲自所记的日志,一页页记录着凤御北的成长。
第一页就是他写凤御北出生那一日。
凤重山高兴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丢下一众正在议政的朝臣就去了圣凤殿,又因为嬷嬷阻拦不让他进产房,结果最后是他趁人不备从后窗翻了进去。
他还写凤御北刚生下来皱巴巴,丑呼呼的,凤重山还愁了好久,万一儿子以后找不到漂亮皇后可怎么办。
裴拜野边看还要边读出来,羞得凤御北无地自容。
但他不赞同凤重山的话,他家陛下多好看啊,漂亮得只应天上有似的,于是裴拜野亲了亲凤御北的嘴角,“你父皇尽乱说,我们清安生得这般神仙容貌,娶的皇后当然也不会差。”
凤御北推开裴拜野紧贴得他喘不上气来的身体,哭笑不得,他倒是会夸。
翻着翻着又到一年元宵佳节,凤御北和宫女嬷嬷们学着剪窗花,剪了一只漂亮的凤凰想要送给父皇。
可是那一年,凤重山在远征西疆,并不在宫中过年。
远在边疆征战的凤重山,最终还是在元宵前夕收到了凤御北送来的凤凰。
那一日,他刚刚攻下西疆国都。
这一天,凤重山在书中画了一幅鸾凤地图,然后在西疆处插上一面属于鸾凤的旗帜。
凤重山写道:愿吾儿岁岁长安,愿鸾凤江山永固。如果二者不可得兼,那就愿吾儿清安长乐未央。
这一页书中,还夹着凤御北当年剪的那只凤凰。
这幅地图和现在的鸾凤疆域差不多,甚至包含了凤御北新打下来的南盟。
凤御北听到裴拜野如此说,顶着一张大红脸不好意思地抬起脑袋也好奇去看。
以往南盟虽然时常依靠鸾凤救济,但边境依旧摩擦冲突不断,算不得鸾凤国土,也许画进去只是凤重山的一份期望。
毕竟他从未放弃过尝试吞并南盟。
裴拜野只疑惑了一句,就把心思放到那只纸凤凰上,虽然边角略显粗糙,但依旧栩栩如生。
为了看清后面的字,裴拜野把纸凤凰放到地图同一页用手压着。
凤御北想把自己的献丑之作拿走,结果裴拜野坏心思地暗暗不松手。
两人一番拉扯,因为怕弄坏了他家陛下的艺术品,最终还是裴拜野认输松手,可那页纸上也无可避免地被蹭出痕迹。
眼看凤御北就要发脾气,裴拜野刚想预备着躲开陛下的第一手,就见凤御北突然眉头紧皱愣在了原处。
“怎么了?”
“你看这上面,若是以这只凤凰为基础,除去旁逸斜出的山峦河流,我鸾凤的地图像不像——”
“一只凤凰!”——
作者有话说:我们陛下其实本应该是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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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陛下,不可往(17)
最初,玄鸟美术组在对《称帝,从谋反开始》的地图进行设计时,的确把整个地块设计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但美术设计毕竟只是平面,等到了建模的时候,因为要考虑到更多的实用功能,所以凤凰逐渐走了样。
陆柏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发现他们最初的巧思,只能感叹他裴哥不愧是做游戏出身的,这对美术的敏锐度真是绝了。
从陆柏处得到肯定的答案,又问了他这样设计是否有特殊含义,得到否定的答复后,裴拜野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家陛下已经因为这个突然的发现入了迷,像是被魇住一般。
凤御北只要得空就抱着那页地图和那张剪纸研究,裴拜野给他藏起来也没用,凤御北在他怀里依旧空着眼神,明显是还在想这些东西。
想到凤御北近期的异常状态,裴拜野有些心烦地拧了两下无名指根的戒指,握住高脚杯的手往外露了露。
一米外,一名端着红酒杯,浅笑着正要上前的外国女士微微一顿,随即停住脚步,转身离开。
裴拜野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陆柏就穿着一身亮绿色西装,拿着一杯流光溢彩的香槟摇头晃脑地靠过来,他勾肩搭背地和裴拜野手里的白开水一碰,豪气云干地一口闷下去。
裴拜野略带嫌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脖颈上甩下来,敲敲桌子叫来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他醉了,麻烦给我来杯冰水。”
“先生,我们有准备醒酒药的。”服务生礼貌微笑。
“哦,是吗?这种醉鬼恐怕醒酒药是叫不醒的。”裴拜野看着趴在吧台边装醉鬼的陆柏,朗声笑道,“没关系,我一杯冰水兜头浇下去比两片醒酒药管用多了。”
陆柏:……
服务生:……
看样子,裴大佬这里并不欢迎自己躲酒。
生怕被浇一头冰水破坏他完美发型的陆柏马上清醒过来,拎着自己的酒杯,灌了半杯可乐走了。
服务生见东家和客人的矛盾解除,也不敢在这位明显心情烦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人面前多待,马上退了下去。
至此,裴拜野的身边重新恢复平静。
但整场宴会依旧是闹哄哄的氛围,因为这与其说是晚宴,不如说是游戏线下交流会。
话说回来,裴拜野出席这场玄鸟工作室成立五周年感谢宴的身份,并不是《称帝,从谋反开始》的氪服大佬。
而是玄鸟的初始天使投资人。
事情还要从两周前的一封邮件说起。
非玉那边的秘书突然联系裴拜野,说是公司的工作邮箱里出现了一封特殊的邮件——一封晚答谢宴邀请。
而且不是发给非玉公司的,是发给“玉”这个人。
非玉最初创立时,不仅绝大部分资金是裴拜野出的,就连工作室邮箱也用的是裴拜野的私人邮箱。
后来用着用着习惯了,就被拿去充了公。
裴拜野的全网曾用名就是“玉”。
答谢宴邀请函是玄鸟工作室发出来的,邀请了许多人去参加工作室成立,暨《称帝,从谋反开始》上线五周年的庆典答谢宴。
同样的邀请函,「非衣里予」的游戏信箱中也有一封,裴拜野只扫了一眼就点了删除,随后继续抱着凤御北,孜孜不倦地去咬陛下的脖颈种草莓。
他对任何宴会都没兴趣,除非是他和凤御北的婚宴。
不过话又说回来,玄鸟工作室给「非衣里予」发邀请函没什么问题,毕竟裴拜野既是氪服级别的大佬,又曾是《谋反》的现象级主播。
即便现在没了合同,只在一个新推出的小APP上偶尔直播,依旧能创下开播就破亿的热度流量,属于玄鸟命里自带的贵人。
但是给非玉发邮件,用的称呼还是裴拜野的网名,这就让他很是奇怪,于是本来准备让人回绝的裴拜野,鬼使神差地登上了自己多年不用的初始邮箱。
公司的公开邮箱什么消息都有,裴拜野一点进去最先还是广告,往下翻了翻就看到玄鸟工作室的来信。
附件就是一封和游戏中一模一样的邀请函,请他填写收货地址,由工作室寄送邀请函门票这种。
但是发给“玉”的这一封邮件,却明显不是群发,而是陆柏亲自写的。
因为他在信中提到了一笔钱,一笔六位数的众筹款。
在《谋反》项目推进最艰难的时候,陆柏无奈之下只得在网上发起了众筹,并为此做了一个PV宣传,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玄鸟在那一次收到了两笔大额资金注入。
一笔现在已经明晰,就是当时和陆柏签了股权合同的日真科技,而另一笔则来自一位神秘的网友“玉”。
玉就像是路过人间的财神爷一样,挥挥手给了陆柏将近七位数的筹款,却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唯二和玉的钱一起留下的信息,是他的发件邮箱,和邮箱里的两句话:
一句写给玄鸟:加油,你们一定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还有一句是特意夸了其中的角色:主角做得很好看,期待游戏上线的那一天。
其实,这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儿,对于如今而言算不得很远。
可是这五年来,裴拜野从“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一步步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从结束金融学业回国,到在裴父手中接管裴氏,再到。裁撤冗杂体系,换上自己的心腹,最后把权柄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并且不断带领裴氏扩大市场份额,产业全球开花……
短短五年,裴拜野过得比正常人五十年还要累,最忙的时候睡在办公室,通宵过后冲个冷水澡就相当于重启了身体,不必睡觉也能继续干一整天。
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早就忘记了当初的这一点举手之劳。
是的了,对于非玉已经正常盈利的裴拜野来说,他投入的本金早已全数收回,分红更是多到懒得数零。
所以,给玄鸟众筹的那点款项,对他而言,不过是下个月发给裴衔歌的零花钱而已。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对当时的玄鸟工作室而言,几乎就是一笔救命钱。
至于他为什么会给玄鸟筹那笔钱……
裴拜野陷入一场似乎十分久远的回忆中。
那是他在A大的最后一年,对于裴拜野这样的人来说,学习艺术和学习金融没什么区别,都是他闲暇时的一种自我提升而已。
只不过有了A大金融硕士的学历,会更容易让公司里的那帮老家伙信服而已。
这一日,裴拜野在咖啡厅旁的梧桐树下做完作业,正准备切个游客号去社区观察一下非玉新游的风评,突然一个概念宣传PV跳到他的屏幕上。
看下面玩家讨论度很高,所以被顶到了最上面,比非玉的新游热度高了不止一倍,秉持着同行互相学习的理念,裴拜野点开了那部宣传PV。
在他这样一个游戏从业者来看,PV做得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讲述游戏背景故事,展示几个主要人物,再炫一下应用到的最新技术,左不过都是这样。
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高的讨论度的。
直到他看到一条弹幕满屏刷来:【前方高能!!!大部队注意!!!!】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同款弹幕掩盖了屏幕,裴拜野连高能画面是什么都没看清。
直到他关闭弹幕,拉回进度条,才明白弹幕上的高能是指什么——
那是一副眠画枕月的少年图。
少年似有醉意,两颊绯红,眉眼浅淡,着一身鎏金黑衣卧在一片海棠花瓣中。
树上的白粉色的海棠花依旧扑簌簌地落下,落在少年的衣襟袖口,他却不在意似地拿起执壶又饮了一口酒。
直到一片带点红蕊的花瓣落在少年眉心,才见他啃动手拿开,本以为要弃之入流水东去,却没想到少年将那枚花瓣衔在唇间,粲然一笑,眸若星辰。
那个少年就是年少时的凤御北。
而那一日,在裴拜野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刻,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怦然心动。
PV到此结束,再后面就是一段文字介绍此次众筹的事情,怪不得热度会这么高。
谁家盖房子可能没多少人帮忙,但谁家房子塌了那全村都得去看看。
裴拜野翻了翻评论区,发现大部分人都还是蛮好心的,尤其可惜PV中的少年,若是项目因为没钱腰斩,那估计他们这辈子是再不可能相见了。
但是可惜归可惜,大部分人也只能捐个十几二十块意思意思,距离玄鸟期望的数值还有很远的差距。
毕竟这只是一个新的工作室,万一项目没成,工作室跑路,那众筹的钱没准就成了打水漂,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裴拜野没管评论区的讨论,而是重新点开PV,把少年出现的那一段反复拉进度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在他看完第二十八遍的时候,裴拜野拿起手机,给小陈发了条消息。
片刻后,玄鸟的筹款后台数据显示,有一个叫做“玉”的ID账户,为他们的众筹投了近七位数的款项。
等众人兴奋过后想要联系这位大佬时,大佬却没留下任何信息,甚至他们能找到的号码都是空号。
只有一个绑定邮箱账号,还有那封给予他们无限动力的信件。
那一日,给玄鸟打完众筹款,就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裴拜野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飞机准备好了吗?”裴拜野的眉头死死拧起来,手上青筋暴起。
“一切都已经妥当,少爷。”保镖回答。
“好,让小陈帮我给导师请个假,我们即刻回国。”
裴拜野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风衣里的拳头捏得死紧。
国内刚刚传来消息,裴万里在开会时晕倒,此时人已经被送入ICU,似乎是心脏出了问题。
裴拜野连夜赶回国内到病床前是,陆钟磬正默默守着裴万里抹眼泪。
裴衔歌和裴承衍同样在国外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病床前只有裴拜野一人。
看着因为劳累过度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在一旁明明怕的要死还强撑着安慰他的母亲,裴拜野回身抱住了陆钟磬。
“爸、妈,别害怕,有我在。”
自那一日起,裴拜野正式接手裴氏,就连未完成的毕业答辩都和导师申请了线上进行。
老教授是个头发胡子斑白的老头,一开始还对裴拜野不端的学术态度颇有微词,直到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那张憔悴的脸。
通过答辩后,老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中国式关心,“注意休息。”
裴拜野歉意地弯腰,“Thankyou,andIdeeplyappreciateyourguidance.”
随着这一句话,裴拜野的学生时代彻底结束,包括他还未觉察到萌芽就被掐灭的懵懂爱意。
裴拜野拢回思绪,点开附件看了眼答谢宴的时间。
下周日晚七点。
是他的休息时间,没有会议,也不需要出差。
略思忖了片刻,裴拜野将邀请函上的地址,填写为自己并不常去的一栋小别墅。
玄鸟对“玉”十分大方,给裴拜野的邀请函并不止一张,而是六张。
虽然前段时间因为《谋反》的bug问题玄鸟被骂的得很惨,但依旧不可否认他们创造了一款火爆的IP。
周年答谢宴的邀请函获得方式均为赠送,据说现在一张邀请函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近五位数。
裴拜野看着手里的一堆邀请函,拿起家里放着的手机,点了几下给其中一人发了条消息。
【非衣里予:[图片]玄鸟五周年晚宴,你们有人想去吗?】
【日入千万:!!!!!!我去我去我去!我要去大佬!啊啊啊我就说您怎么可能收不到邀请函!】
裴拜野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但也没细问,直接把多出的五张和钱婉的地址一起发给了小陈,让她找人去寄。
钱婉激动的原因是她刚刚和人大吵三百回合。
说起来还是因为裴拜野。
玄鸟给不少大主播和氪佬都发了邀请函,而是游戏邮件,精准投递。
这是游戏官方第一次举办线下晚宴,能去的人都代表着官方对其的认可,尤其是主播圈子,哪怕高价收票也想要能混得进去。
李古德是当之无愧的大主播,玄鸟给了他两张票,他把其中一张直接就在直播间给高级粉丝抽奖送了出去,一时间社区帖子一片夸赞。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拉踩,作为曾经和李古德一样的当红大主播,裴拜野和赵金宝不免被拉出来鞭尸。
赵金宝退得彻底,至少至今都再没出现在任何网络平台——
当然,主要原因是“吸粉”事件之后为避风头,陆氏出资把他送到国外去学表演了。顺便让他放松一下心情,陆氏可不想处理什么“当红男星抑郁自杀”的新闻。
鞭尸一个已经退网的人没什么意思,于是阴阳的重点很快集中到裴拜野身上。
本来几家粉丝就是面和心不合,有人说裴拜野根本没收到邀请函,还有说他收到邀请函但是独吞了没有发福利,当然还有阴谋论说裴拜野就是玄鸟的人,可以随意更改游戏数据,所以才能每次都夺位称帝……
各种谣传喧嚣尘上,裴拜野的粉丝群体本来就是大势,再加上本赛季吸引了一大批CP粉,即便正主疲惫怠工不积极,但有钱婉三人的攻略组在,战斗力依旧强悍得惊人。
钱婉立马把裴拜野的消息传达给攻略组的其他两人,说是大佬让她们内部分分票,实在还多就自己想办法送掉。
因为心动老师在国外留学,没办法立即赶回来,所以除了钱婉和柯懿要去,她还能对外送出三张。
搞福利送抽奖的活动攻略组做过很多次得心应手,一系列的审核也卡得很严,总之不到半天,钱婉就把这件事干得相当利落漂亮。
攻略组拿出来抽奖的三张邀请函货真价实,这一下,之前各种各样的嘲讽言论不攻自破,只有所谓“玄鸟太子爷”的传言仍旧没有抑止。
钱婉提着小裙摆走过人群,找到正在对着一盘子马卡龙拍照的柯懿,戳了戳她的手臂,“欸,不是说好找裴大佬的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人好多啊,而且以我们大佬的实力,估计在包房待着吧?”柯懿扭了扭脚腕,十厘米的高跟鞋穿得她脚有些疼。
“没有,我问过服务生了,今晚所有人都在宴会厅。”钱婉拿了块小蛋糕塞进嘴巴里,柔软绵密,细腻香甜,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饿了而已。
“好吧,那就再去找找看,不过这次我们一起走吧。”柯懿提议道,这里人太多,她和钱婉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偶尔会有些不知所措。
觉察到身边又有人凑过来,裴拜野故技重施,不着痕迹地露出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就是他亲自设计的那一款。
结果没想到凑近的两人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加快了脚步靠近裴拜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先生,你,我们……”虽然相貌略有不同,但她们还是一眼就在角落里锁定了目标!
“抱歉,我爱人管得比较严,失陪了。”裴拜野不想过多纠缠,眼皮都没抬就要起身离开。
然后他听到身后两声惊呼。
一道是:“我天啊!裴大佬竟然真的结婚了?!”
一道是:“可是,这样的话,那陛下显得多可怜啊。”
裴拜野:……
钱婉和柯懿都是第一次见她们货真价实的财神爷,情绪难免激动,坐在裴拜野身边问东问西。
裴拜野难得不嫌人烦,认真回答她们的问题,因为很多都关于他和凤御北,这是裴拜野很愿意谈论的。
闲聊过后,二人面对裴拜野总算放下了些紧张感,在得知裴拜野所说的爱人就是凤御北后,两个姑娘显得尤为激动。
裴拜野看着她们真心实意的喜悦,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总算有些好转。
他又想起凤御北,也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做什么?喝茶?逗鸟?还是喂院子池塘里那两只胖成猪的锦鲤?
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想到凤御北,裴拜野的心脏都热乎乎的。
眼看和裴拜野相熟起来,钱婉便提了近日社区的风向,就是说裴拜野是玄鸟太子爷的那条,问他要不要做点什么澄清一下。
毕竟没人喜欢被莫名其妙扣帽子。
哪成想,裴拜野问了下“玄鸟太子爷”是什么意思后,竟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我确实有收购谋反的想法,所以算不得谣传。”
钱婉、柯懿:…………
妈妈,有钱人说话好可怕,给她们都震出幻听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又填完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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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陛下与鸾凤的过往(1)
不过,玄鸟太子爷很快就没了心思再管其他事,因为鸾凤宫中出事了!
出事的对象是真太子。
凤御北和裴拜野上一次见太子还是在二人的婚典上,婚典有喜童送喜糖,折喜花的流程,太子被安排进几个宗亲小孩里面,也算是跟着忙里忙外一整天,一到了夜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
不过,也没人太过担心,毕竟真要遇到什么事也该是对方求爷爷告奶奶。
随着太子长得越来越壮实,凤御北深知已经不便再养在宫中,于是秘密吩咐人给他开了皇家林场,用于栖息和狩猎。
林场的地盘可比百兽园大得多,太子玩得开,吃得也更加壮实,所以他这次化作人形回来时,连个头都窜高了一大截。
裴拜野此时并不在宫中,凤御北一人在院中树下继续捣鼓他的地图。陛下看到他的大殿后院突然窜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时,差点没认出来。
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叫道,“太……太子?”
太子像是没听到一样,直勾勾地走向凤御北,但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浑身都僵硬得不似寻常。
凤御北爱子心切,他真把太子当儿子养的,立马两步就要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结果太子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连连后退。
凤御北愈发觉得奇怪,可太子行动僵直,状态明显不正常,加之他现在是人类的少年形态,所以凤御北也顾不得太多,两三下就把人制住。
凑进去看,才发现太子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嘴角抽搐着溢出一丝白沫,凤御北心下一惊,手搭上太子的脉搏,仍旧在跳动,但身体冰凉得吓人。
太子的本体是白虎,纯阳之体,即便化作人形,体温也比寻常人要高,可如今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来人,传太医!”凤御北一边招呼人传太医,一边不顾太子的反抗把人抱起来。
太子看着小爹近在咫尺的脸庞,嘴巴张张合合,可喉咙却像是被火烧灼,吐不出一句话。
凤御北把他安置在书房偏殿中,亲了亲发烫的额头,正要离开去吩咐宫人时,却因太子哑着嗓子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停住脚步。
“——小爹,快走!别,别靠近我……”
凤御北转身,看到太子的衣袖因为手臂高举着想要抓到什么,已经滑落到肩头。
而在那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可怕疱疹!
和大牢里那些瘟疫而死之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裴拜野外出是受到凤御北的密派,来调查京郊近日兴起的一桩流言。
此时,裴拜野一副打西边来的商人装扮,正在商队集聚的茶馆里和众多车正围坐在一处。
此处距离鸾凤京都已经很近,许多人会选择这在附近歇脚,休整一日后再进入凤还都做生意。
因此,四面八方无论是从哪里来的商队,都会在这里聚集,是个探听情报的好地方。
当然,凤御北也不会把裴拜野一个人扔在这里。陛下特意拨了一支二十人的暗卫小队给裴拜野指挥,其中十人在附近暗中埋伏,剩下的十人则化作了商队队员。
而他们的身份,是西疆与鸾凤领土相交边境,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
最初,当其他商队听到他们的来历时,无一不避之唯恐不及,毕竟现在谁不知道,那地方就是瘟疫泛滥的源头!
茶馆老板本来也想把人赶走,但很快被裴拜野的一块金锭堵住了嘴巴,并且代替裴拜野向众人做了解释——
这支贩卖玉石的商队在三月前就已经来到了凤还都,正要返回西疆时,却因瘟疫封锁边境被堵住了去路。
车正老大无奈,只得又在返程途中收些零零碎碎的草药香料,重新回到鸾凤贩卖。
这几日,听说边境疫情得以控制,他们正准备收拾收拾再次出发尝试回到西疆。
这一番经历在聚集于此的商队中算是再正常不过的,再加上裴拜野一行人身体并未出现异常,因此没和众人对峙多久就很快被接纳。
裴拜野坐在外围,杯中茶水已经彻底凉掉,却一口未动。
终于,一名暗卫向他做了个“布置完成”的手势,裴拜野才在一群人激烈的讨论中顺其自然地接话开口。
“哎,你们说这次疫病来得突然,我们商队本来赚的银子都够回家盖房娶婆娘了,现在可好,这路上一耽搁,几个月又白干。”
一群人听到闷葫芦开口,也纷纷叹口气应和。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这都是老天爷降下的灾祸哦!”
“要我说,就是上面那位太草木皆兵啦!你看看,除了最边境的那几个村子,你们谁还听过其他地方闹瘟疫的?说不准啊,这传得沸沸扬扬的瘟疫啊,根本就不是那么大一回事儿!”
“呸呸呸,你不要命啦?敢说天老爷?”
他们口中的天老爷是指凤御北,裴拜野是听了一阵才辨别出他们的黑话,这也是他最初没有贸然开口的原因。
“这也不算说嘛,就是觉得没必要而已。你说说,他这一下令封锁,咱们都在这里困了多久了?”
“就是啊,耽搁的银子先不说,我还在西边订了批玉石货呢,如今东边的买家催得紧,可咱们的天老爷派了重兵把守,抓到就扔进牢里,你说说,这咱们小老百姓找谁说理去?”
“嘿,老兄,你也是跑东西两地儿的?”一名衣饰精致的中年男子听到这抱怨,似乎有些自得。
他不似这里的其他商队老板一般愁眉苦脸,看样子反而游刃有余。
“那可不,和这位玉兄弟一样的路子。哎,别说了,亏死了都!回去肯定要被婆娘叨叨,烦得老子要命!”
裴拜野的化名是玉老板,明显不是真名,但道上跑商队的也没几个用真名,因此没人在意。
听到这人的抱怨,裴拜野应和着露出一抹苦笑,“是呢,我还等着这次赚了钱回家娶娘子呢,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不过他的抱怨很快停住,转而一副探究羡慕的神色看向中年男子,“冯老板的生意比我们都大,你们看看人家,哪里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碰上这么一点小事就撑不过去。”
“是啊是啊,咱们要是能得冯家的庇护那也是祖宗保佑喽!”
“可不是,咱要是有冯家的一半能力,也不至于过现在这苦哈哈的日子。”
在方才的聊天中,这群人虽然并未谈及家世财力,但裴拜野是个商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精,从寥寥几句话中就能分析得出这群人的背景如何。
被他称为“冯老板”的中年男人出身于商队世家,在西疆与鸾凤未谈和之前,就已经跑了几代人的商队。
鸾凤收服西疆后,各种各样的利好政策让冯家大赚一笔,成了西疆商队中的佼佼者,甚至传出一户冯家可买一座亲王府的传言。
不过据闻铎所言,西疆规定商贾之家不得入朝堂庙门。
因此冯家虽然有钱,但在这位国主的眼中,不过是割一刀就能获得流油肥肉的年猪,凤御北深以为然。
鸾凤也有不少这样的富贵人家,尤其是南边,不过经过陛下一番南盟之战的敲打,这群人本来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都被掐死在了萌芽中,每年上供比谁都积极。
若非凤御北在帝后大婚时特意昭告天下,他的后宫不会再添新人,估计这时候陛下的后宫,早就已经被南地世家送来的哥儿姐儿填得满满当当。
裴拜野猜测,面前的这位冯老板大概率是冯家干活的旁支外人,虽然冯家是两位陛下眼中的年猪,但到底手里也有流水般的银子,真正的本家亲眷应当不会亲自来跑商队。
这人虽然看着耀武扬威,但看他那被人一捧就得意的样子,不出意外是个能敲出些东西的草包。
果不其然,听了裴拜野恰逢其时的阿谀奉承,冯老板的自得满到巅峰,翘起二郎腿搁在桌子上,抖了抖手里的烟草杆子。
他在本家虽然就是个旁支的喽啰,但在外面这些小商队老板们的眼里,那怎么着也得算位爷。
“你们啊,就是脑子笨!”看到众人一副听训的表情,冯老板在鞋帮上磕了磕烟灰,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摇晃着道,“天老爷封了大城门,那咱们不走不就行了?这天上地下的,他还能都看个严严实实不成?”
“冯老板慎言,偷渡出城可是大罪!”有谨慎的年长者提出反对。
“屁!你这个老小子就是胆子小得和鹌鹑似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大的年纪还在跑商队?”冯老板看有人对他的话进行反驳,立马鼻孔朝天嗤笑,年长者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不再说话。
“这世道啊,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冯老板继续给这帮已然成了他“忠实拥趸”的老板们传道授业,“你们想想啊,那边境的破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的,难不成那帮守城门的还能天天趴在山上,潜在水里等着抓你们不成?”
“那冯老板,小的们还有点事儿想请教一下,您看……”
有机灵的老板立马招呼茶馆老板上了一桌最贵的酒菜,亲自给冯老板添上满杯酒。
看这些人如此识相,冯老板也不再隐瞒,把冯家商队的法子透露出来。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地进行偷渡私运,是因为干这些杀头事儿人并非冯家商队,而是从边境附近村子里找来的村民。
这些人常年跑山路,又通熟水性,凤御北增派过去守城门的官兵就像拿着大网捞小鱼儿,总防不住能有些漏网之鱼。
而这些人就会帮冯家商队运输所需货物和赚得银钱,即便有几个被抓到,查到是贩卖石头和草药,而不是敌国奸细,也不会受什么重刑,最多罚些银子就出来。
冯家为了让更多人的人来帮他们做运送,十分大方地把这笔罚款替这些人交了,被抓的可以到城中冯家商铺领补偿。
当然,如果没有被抓,一单的生意报酬更加丰厚。如果能一直做下去,以往三五年才能赚到的银子,在这里一年足以。
所以在边境村子中,冯家的这笔生意可是人人渴求的好活儿。但冯家又很聪明,他们招人并不直接接触村民,而是与村长联系,村长也可以在其中获得丰厚的报酬。
而且这样一来,冯家也不必担心有人叛变向官府说出实情。
冯老板说出这一番安排时止不住地洋洋自得,听得其他人都或恍然大悟,或若有所思。
裴拜野和其他老板一样,都做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实则他衣袖里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这帮自私自利的蠢货!
因为西疆与鸾凤的通路暂时切断了几条,导致西疆的玉石货物在鸾凤一度价格高涨,尤其是在贵族圈子里,价格更是飙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怪不得即便有燕问澜不分日夜地派人巡逻,周边村落也依旧会时不时有人感染瘟疫,想必就是这群人的干的好事!
“嘿,不过啊,你们这些小人物还是消息不够灵通,其实我还听说了一个大秘密呢!”冯老板的小眼睛中冒出精光,众老板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生意经,马上转头看向他。
见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冯老板顿时舒坦许多,他招招手,示意众人靠近些,然后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投下一颗深水鱼雷。
“我听人说,这次瘟疫的出现并非偶然。”
“而是同我们的那位天老爷,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战争场面可能不会太多,因为第二个副本已经写过一次啦,主要还是想写背后的算计和纠葛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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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陛下与鸾凤的过往(2)
在冯老板的叙述中,裴拜野终于搞清了民间流言的真相。
就在几日前,裴拜野本打算自崇陵回来后便即刻动身前往西疆,结果却被凤御北叫停。
可无论他怎么问原因,陛下都不愿意透露分毫。
凤御北的性子有多倔强裴拜野知道,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从凤御北这里得知答案,转而调查起他身边的人。
很快,裴拜野就调查清楚,这几日来往陛下身边,引得他情绪变动的只有一人,一名潜藏在民间的暗卫。
思考到前几日天牢中的瘟疫感染一事,裴拜野立刻警觉起来。
这疫病只在鸾凤边境传播已经搅和得朝堂不得安宁,若是京城再出现大规模感染……
裴拜野不敢耽搁,他需要立即去找凤御北问个清楚,面对裴拜野的咄咄逼问,凤御北眼看他就要孤身前往调查,知道自己的事迟早隐瞒不住,便同他说了原因。
近日,民间有一股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那便是此次瘟疫之灾祸并非天意,而是同鸾凤有关。
若此时裴拜野贸然前往西疆,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凤御北权衡之下,只得先给燕问澜去信,让他稳住局面,待陛下查清流言起于何处,起于何人后,再做定夺。
裴拜野最初只觉得离谱,鸾凤为西疆此次瘟疫搭进去多少金银钱财先不说,光是派去的太医就占据了太医院半数之多,更不要说还有召集自民间的医者大夫。
若此事真为鸾凤阴谋,凤御北大可以做甩手掌柜,把这烂摊子一股脑儿甩给西疆岂不是更好?
这样简单的道理,就连西疆国主闻铎都能明白,裴拜野不知道为何这种愚蠢的流言会在民间流传?!
凤御北听罢,只是笑了笑,珍视地亲了亲裴拜野的嘴角,“无妨,随他们怎么说,朕问心无愧就好。”
凤御北求一个问心无愧,裴拜野要的却是真相大白,他不是那默不作声干好事儿的主儿。
于是,这场本应由暗卫主导的调查,就这么被裴拜野接手,全权负责。
根据冯老板所言,这条流言最初是谁传的已经不可考证,不过前因后果的逻辑倒是闭环的。
凤还都城郊的一名猎户在上山打猎时,不慎射落一只老鹰,心善的猎户将老鹰带回家中想要医治,结果被其子看到鹰脚上所绑信函,并且辨识得其中内容。
上面写着镇北大将军燕问澜向鸾凤陛下凤御北请示,下一步鸾凤大军该如何前进,攻入西疆?
在信中,燕问澜隐秘地暗示凤御北,瘟疫已经在西疆扩散到他们预期的范围,此时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得知此信件的猎户一家大惊,他们的儿子是村里有名的教书先生,虽然数次落榜不及,但好歹识得几个字。
如今,他们一家得知如此惊天大阴谋,必然要招来灭顶之灾,于是一家人决定第二日便秘密将此事上报于大理寺,以求得宽恕。
可惜,当夜子时刚一过,猎户一家后院的柴火莫名燃起,草屋瞬间燃起三尺高的火舌,等到村里人搬来水浇灭大火时,一家四口中的三人已经命丧火舌。
除了那个做教书先生的儿子,他因夜半想起学堂有事出了趟门,这才幸免于难。
而在火灾现场,有人捡到了一块腰牌,来自官府衙门的腰牌。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那个教书先生早已经不知去向,而瘟疫起于凤御北谋夺西疆的流言却越传越广。
哪怕有不少百姓对此嗤之以鼻,但沉默的大多数对此已经有了摇摆的态度。
甚至当年南盟的事又被拿出来对比,有人板上钉钉地说,琼门关一事根本就是鸾凤自导自演,将脏水泼给南盟,只是为了寻个正当的借口向南盟开战。
否则赵金宝元帅都要僵持对峙数日的琼门关,怎么鸾凤的陛下刚一到边境,没花两日功夫便打了下来?!
裴拜野看冯老板说得越发肆无忌惮,口若悬河,面上微笑的表情愈发深沉,如果不是怕坏了计划,现在姓冯的脖子早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可惜,在裴拜野听来漏洞百出的传言,在其他老板那里却纷纷得了点头赞同。
这也不奇怪,凤御北一纸诏书下令阻断西疆与鸾凤的通路,这些靠着商队游走与两国赚取钱财的人无疑是被断了财路,相比于怪罪老天爷,不如找个实在的怨恨对象。
反正皇帝老儿又听不到。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真把诸位老板当兄弟,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啊。”
传完陛下的谣言,冯老板这才想起来后怕,不过他很快释然,这话又不是他编造的,即便要抓也抓不到他的头上。
诸位老板连忙赔笑,发誓自己一定会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因为都忙着恭维冯老板,因此没人注意到裴拜野身边的伙计不知何时少了几个。
在刚刚知道“纵火案”后,裴拜野就安排了暗卫悄悄潜入周边去打探情况,等到冯老板的牛皮吹完,脚程快的已经回到了裴拜野身边。
近日,京郊的确有一猎户家发生了火灾,他们甚至已经打听到了具体的村子,但所有的消息都是隔壁村人提供的,问起同村邻居反倒表现得对火灾一问三不知。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裴拜野的掌心向下一扣,暗卫立马领命退去。
抓!
至于这位冯老板,裴拜野低垂下眼睑,略一思忖,再抬起脸时,已然是一副和气生意人的面相。
“冯老板,玉某家私里有一条极好的玉石矿脉,正是眼下京城时兴的芙蓉玉。”
芙蓉玉其实就是粉色的蓝田玉,一直很受京城闺阁女儿们的喜爱,贵族时常以此攀比。
因此,芙蓉玉的价值一直很高。如今封了西疆与鸾凤通商路,芙蓉玉的价格早已飙升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暴利的程度。
听到裴拜野提及芙蓉玉,饶是冯老板家大业大,也不禁起了兴致。
哪怕裴拜野手里的只是一条小矿脉,在如今这世道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财富。
“玉某无才无能,受困于此,恳请冯老板施以援手,玉某必有重谢。”这是寻求合作的意思。
刚刚冯老板那一番计谋,虽然也是把冯家的关窍告诉其他人,但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条路已经被冯家全权掌握,其他商队若想借此路行商,那么必然得依靠冯家,与其合作分利。
裴拜野不过是快人一步,把众人的心思点破而已,而这也是冯老板愿意慷慨分享经验的根本原因。
都是生意人,哪里有几钱真心呢?
看裴拜野识相,冯老板很满意他的带头作用。
“承蒙玉老板看得起,冯某也不好拒绝。不过冯家的事我也不便全权做主,玉老板若真心想求合作,还需同我家少爷详谈。”
“我家明慎少爷,会于今夜子时在凌烟楼等候玉老板。”
冯老板说罢,对着裴拜野拱手告辞。
这样的事宜少不宜多,最初只需要能拉拢一家就好,等到真的得了利益,还愁其他商队不上赶着巴结生意吗?
冯老板走后,其他商队的老板车正也纷纷散去,只有裴拜野坐在原地,脸上有些奇怪。
“公子……啊不,玉老板何故如此?”拍给裴拜野当伙计的暗卫显然还没熟悉这个角色扮演。
裴拜野嘴角抽动几下,面色严肃地看向小暗卫,问道,“这个凌烟楼,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害,公子有所不知,这凌烟楼正是咱们京城里最大的青……啊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暗卫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个大嘴巴子。
果然,裴拜野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地儿就是个青楼!
这种地方谁都上得了,唯独除去裴公子。
这要是让人知道鸾凤的皇后深夜上青楼……第二天早朝绝对会有老臣死谏凤御北废后,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理由。
饶是裴拜野,处理起这事儿来依旧觉得棘手,现做人皮面具肯定是赶不及的,蒙面赴约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裴拜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回宫中同凤御北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一踏入宫门,就迎面撞上了哭得老泪纵横,浑身发软的王公公。
凤御北把自己和太子关在了书房偏殿,下令除了太医不准任何人进入,而据服侍的宫人传出来的话,她们在太子殿下的手臂上看到了一片红疹!
是瘟疫!
裴拜野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浑身从头到脚地冰凉。
“走,先去看看怎么回事。”裴拜野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听到裴拜野这句话,王公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在小金公公等几个太监的搀扶下站直了身体跟上裴拜野的步伐。
说实话,作为凤御北的贴身老奴,王公公对裴拜野的态度和朝中老臣大差不差,本质上他们都不太愿意陛下娶个男妻,更何况,王公公清楚地知道,这两人到底谁是谁的妻……
但是凤御北在这件事上展现了十足的独裁特质,因此他们对裴拜野是敬威而非怀德。
直到现在,当王公公意识到陛下可能出了大事,他才彻底地慌了心神,而裴拜野是唯一能撑起眼前场面的人。
事出紧急,无论是裴拜野还是身边暗卫,早都把冯公子相邀的事抛之脑后,等到他们再想起此事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
当然,裴拜野不知道的是,幸亏他没有在当晚踏入凌烟楼,若他真的进去,无论身边有多少暗卫保护,他都会在凌烟楼死无全尸。
“不仅如此,到了第二天,整个鸾凤都会知道,他们敬重凤皇帝陛下娶了个会逛青楼喝花酒的皇后。”闻熹捏着怀中美人巴掌大小的脸颊,不顾人疼得眼泪汪汪的神色,拿起一杯酒灌入美人口中,然后怜惜地抚去小脸上的泪水,“嗯?灵儿说是不是?”
“是,是。”美人双目含泪,我见犹怜,“公子,奴家谢公子赐名。”
“嗯?你不是灵儿?”闻熹疑惑但冷漠的目光扫过来,寒意森森的眼神让美人浑身一瑟缩。
“奴家是妈妈新拨来伺候公子的,奴家名仙珠。”
“那你这容貌?”闻熹仔细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谁让你画成这幅模样的?过来让本宫看看。”
看闻熹语调轻快,含着些许怜惜,美人柔弱地靠近他的怀中,刚要柔柔弱弱地张口,就见她的瞳孔猛地放大,露出一副惊骇的神色——
闻熹抽出刺入美人后颈的刀,带出一地黑血,略带着遗憾道,“哎呀呀,忘记这柄刀上淬着毒了,可惜呀可惜,没办法让你复活了。”
“来人。”门应声而开,进来两名黑衣侍卫。
“拖下去,处理干净。”
“是!”
片刻后,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原本还算镇定的被绑在角落里的冯老板吓得双目无神,口水直流。
闻熹的确存了吓唬他的心思,但没想到这草包竟然如此不耐吓。
他不过是杀了个妄图模仿吴灵的赝品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来人,带冯老板下去醒醒神。”懒得和姓冯的废话,闻熹索性让人把他带出去。
谁知冯老板一听“醒醒神”三个字,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连哭带喊地爬过来,扒着闻熹的裤脚哀嚎。
“少爷不要!求少爷饶命!求求少爷饶了我这条贱命!少——”他哭得正起劲,闻熹却一脚踹在他的胸膛,“嘘——再哭,你就去给方才那个女人陪葬。”
冯老板立刻缩着脑袋噤声。
冯家三少爷的威名向来赫赫,他根本惹不起。
把聒噪的冯老板扔出门,闻熹难得心情不错。
一想到晚上裴拜野就要命丧淫楼,更是欢快得忍不住哼出歌来。
只要没了裴拜野,凤御北也好,皇位也罢,包括这赛季MVP,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闻熹自得地又翻开游戏排行榜看了又看。
当前,综合榜单排在第一位的仍旧是裴拜野。
虽然他的谋逆值刚刚过线,只有继承上赛季的50%,但暴君信任值直接拉爆,再加上零零碎碎的影响力加成,隐约还能压着自己一头。
跟在裴拜野的名字后面,在他的身份牌中,“国师”身份因为身体死亡已经变成灰色,“首辅”身份同样变灰,只有“皇后”二字亮闪闪得像要晃瞎人眼。
闻熹再点开自己的身份牌。
【闻熹/阮明慎:西疆十皇子/冯氏三少爷/鸾凤状元郎(已死)】
【当前谋逆值:98%】
【暴君信任值:5%】
【该玩家已达成「群雄逐鹿」条件,请加速谋反!】——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出来这个身份了啊啊啊啊啊!!!
阮死的时候我就在计划这一步,时隔这么久,我终于把这点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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