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朕的江山，亡了（5）
十二月末的青苍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冰雨,大雨如瀑，编织成一段华丽朦胧的夜幕。
高速路口值夜班的是个新上岗的年轻人，这样的暴雨天气,几乎没有人会选择赶夜路,他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突然,路口转角处漂出一辆银灰色的库里南,车身一个漂亮的甩尾,如鬼魅一般，穿过闸机口飞上高速。
年轻人对着已经遥遥不见的车尾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脸,喃喃道,“大爷的,有钱人真会玩命啊。”
库里南车内
小陈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单手支着方向盘，眼带忧虑地看向副驾驶的老板——裴拜野。
“裴总,要不您睡会儿？”小陈动作熟练地打过一个弯道,旁边的路牌一闪而过，是去向S市的高速,“您就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儿呀,而且陆——”
“不困。”裴拜野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眼睛扫了一下仪表盘，手指点点方向盘，淡淡道,“加速。”
“好嘞,请好吧您就。”
小陈一拢长发，搓了把脸，脚下的油门使劲一踩,一道银色闪电瞬间疾驰而去。
裴拜野平静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车内再次恢复寂静。
不同于裴拜野的面无表情，后座两位高管抱着怀里的文件，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因为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整整三天，一眼都没合。
三日前，在非玉难得一露面的裴拜野突然亲临总部，不是突击检查，也不是暖冬福利，他一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把战投部的人全都叫来，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
简短，但内容极其膨炸裂。
裴拜野的意思只有一个，他需要一份收购案，目标是近些年混得风生水起的游戏圈新秀，玄鸟工作室。
裴拜野的随身秘书，精明干练的小陈把玄鸟的情况很快做了个汇报，随后等待他们的发言。
战略投资部的部长顶着全会议室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推了推眼镜，“裴总，您应该能看出来，现在并不是收购玄鸟的最好时机。”
他们也对玄鸟做过评估，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至少要半年后，才是这间工作室的最佳收购时机。
“我知道。”裴拜野挽起西装衣袖，露出精壮的小手臂，敲了敲面前的电脑，“钱不重要。”
“……”
啊，他们也好想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啊！！！
看到老板如此坚持，战投部部长叹了口气，“那您给我们一周的时间，下周一例会我们会给您一份初步方案。”
爱花花呗，反正造的又不是他们的钱。
“三天。”裴拜野斩钉截铁。
“啊？”不只是部长，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裴拜野身上。
“裴总，您这不是强人……”战投部部长面露难色地想解释。
“两天。”
“三天！就三天！”
“好，这三天我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希望诸位能拿出一份让我满意的收购案。”
“……？”
不是，玄鸟里有老板前男友啊？！
这么着急地要把人家收了！
吐槽归吐槽，在非玉科技大楼的二十一层灯火通明三日后，一份精简到十页的收购案被放到裴拜野面前。
他快速地翻阅过，把自己的车钥匙都给小陈，“去取车，我们的现在就去S市。”
听到方案通过，来汇报的部长和副部长长舒一口气，结果裴拜野的下一句话就让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们一起。”
“……”
人，怎么能轻易为五斗米折腰？！
就算用钱，也不能买来他们的睡眠！！！
“这几天诸多麻烦，年终奖我会特意嘱咐给战投部翻倍。”
两人的眼睛亮了亮。
“两位的翻三倍。”
如听仙乐耳暂明！！！
去他大爷的什么睡眠，他们年轻人，多熬两天怎么了！
这辈子，不是谁都有机会赚到这么轻松的钱的！
于是，两人斗志满满地跟着裴拜野上了库里南的车后座。
随后，在车从地下车库飞出的下一秒，两人脑袋一歪彻底睡死在一起。
裴拜野也实实在在地跟着熬了三天，小陈倒是被命令正常休息，反正她在这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帮老板沏咖啡。
青苍市到S市的高速要走一个半小时，但架不住小陈把库里南的油门几乎踩到了底，一个小时不到，银色库里南七拐八绕地转进一处大学城附近的小区。
小区门口横七竖八地堆满电动车，库里南根本进不去，下面的路只能步行。
打开车门，丝丝寒意钻进车厢，把后座的两人冻得一激灵，也算清醒。
裴拜野的长腿跨出车门，接过小陈扔给他的围巾拿在手里，“我去取车的时候遇到陆董，她让我交给您。”
裴拜野的眼皮垂下，快速眨了一下眼眸，把手里的围巾裹在冻得泛红的脖颈上。
所幸，冰冷的暴雨已经停了。
但是，昏黄的路灯下依旧能看到点点珠光一般的晶莹雨丝，落在四人的肩头，裴拜野沉默地向前走着。
玄鸟工作室
陆柏仰头灌了一口红牛，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喝得太快，有点呛。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扫过一眼电脑屏幕。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
又是熬到见鬼的一天。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工作室的驻守的所有人缓缓从电脑屏幕前抬头，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
大爷的，凌晨三点半敲门，不会真他娘的是鬼吧！
但是众人都听到了声音，至少能证明不是幻听。
陆柏吞了吞口水，一脸苦瓜相地站起身，工作室里最不怕鬼的柳昕今天轮休，剩下一屋子大男人都怕这玩意儿怕得要死。
哈哈，你说这整得。
鼓起勇气，陆柏举着扫把一把拉开门，门口直挺挺地站着四个西装革履的人，三男一女。
“……裴哥？”陆柏拍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才不可置信道。
“进来谈。”裴拜野比他还像这里的主人。
“哦哦。”陆柏挥舞着扫把，手忙脚乱地把众人迎进门，小陈微微一笑，接过他的扫把放到垃圾桶处，陆柏这才尴尬一笑。
草，他就说人不能长时间工作，会变傻。
会议室
“什么？！！！”陆柏腾地一下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怒气，“抱歉裴总，这里不欢迎您，麻烦带着您的团队出去！”
“你们工作室正在做烧钱的AI和MR技术的深度体验融合，谋反带来的资金预算不够，最迟明年春天，你们就会陷入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现在非玉对你们的项目很有意向，希望能达成深度合作。”
说白了，其实就是收购只不过裴拜野的场面漂亮话说得很顺耳。
裴拜野经历过太多场谈判，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在谈判桌上成长起来的，比陆柏更激动的对手不计其数，他自然气定神闲。
“所以呢？”陆柏死死攥起拳头。
“所以我来给你送钱了。”裴拜野示意战投部长把做好的方案扔给陆柏，“只有归入非玉，你们的新项目才不会流产。”
陆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咬着牙翻开了裴拜野给他的资料。
大概扫了一眼，陆柏原本的愤怒情绪渐渐消失，因为他觉得……
裴拜野大概是疯了。
就算家里有钱烧的，也不至于是这么个花法。
陆柏把预算案推回给裴拜野，叹了口气道，“裴哥，你实话告诉我，真的是因为非玉对玄鸟的新项目感兴趣吗？”
“我要是记得没错，类似的项目非玉也在做，虽然主题不同，但本质和我们是一样的。”
“不是。”裴拜野很实诚，“这是我个人的意向，只不过借用非玉实体企业手续流程而已。”
“你放心，该给你们的钱不会少。”
“……”
他大爷个腿儿的！
陆柏好歹也是富家少爷出身，也还是被裴拜野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给震惊到了。
“裴哥，你给我们的却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我还是想知道，您下馅饼的根本原因是什么。”陆柏比裴拜野想象中的更坚持。
裴拜野此时才愿意转过目光，正眼看向陆柏。
“因为《谋反》。”！！！
他就知道！
陆柏眼角余光一扫，才发现裴拜野刚刚一直注视着的地方，正是工作室内贴的《称帝，从谋反开始》概念人物海报。
“五个亿，这只是收购价。玄鸟并入非玉后，新项目的研发资金另算。”
“不是，大佬，这事儿真不能这么算的。”
“八亿。”
“《谋反》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项目，而且大家都想尝试着自己闯出……”
“十亿。”
“……”
战投部的两人和小陈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麻木。
五个亿，都是他们计算出来的溢价价格！
现在呢，裴拜野三句话，收购价直接翻了一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是头一次谈收购方一路涨价的合同……
“不是，为啥啊？”陆柏彻底哭笑不得。
“大佬，我实话和您说吧，《谋反》很有概率要大修bug，明年未必能正常上线盈利。”
陆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心里话一骨碌全都吐露给裴拜野。
自从裴拜野反应游戏里出现热武器之后，陆柏就开始查其中的漏洞，因为新项目的资金越来越紧巴，所以这事儿一直都是陆柏一个人在干。
终于，在裴拜野自杀的同时杀死阮明慎，达成全员团灭的结局后，系统直接跑飞了，然后也彻底跑废了。
于是，陆柏这才从一大堆贴贴补补中发现了被阮明慎做过手脚的漏洞，也就是可以驱动死人，并且使用热武器的bug。
玩家随意篡改游戏系统，并且左右结局输赢，导致可能获利一事，极有可能已经构成违法犯罪！
陆柏觉得这个叫阮明慎的玩家大约是疯了。
他立马启动最高权限，彻底拉闸游戏，强制所有人退出，并且马上报了警。
“警察那边目前还没有给我回复，但是很不幸的是，我们查验了《谋反》的系统，里面的漏洞其实挺多的，尤其经过阮明慎的一系列暗箱操作，现在极有可能导致系统崩溃。”
陆柏摆摆手，无奈道。
也就是说，《谋反》的世界很可能要彻底崩溃！
裴拜野的呼吸一窒。
“没关系，我这边的人会来接手。”
非玉的程序员里，有不少都是裴拜野从全世界高薪挖来的，修bug对他们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签合同吧，小陈去重新打一份合同。”裴拜野的语气丝毫不像刚刚撒出十亿的样子，比他们花十块钱还要淡定。
“不是，裴哥，就这事儿他不能……”陆柏更加愁眉苦脸。
“如果不卖给我，半年后，玄鸟大概率会被日真收购。”裴拜野看他还在犹豫，拧着眉扔给陆柏一个U盘。
真麻烦，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就是处理得慢。
里面是小陈对日真科技，也就是曾经造成玄鸟工作室危机的科技公司的调查。
陆柏咬着下唇，一脸凝重地看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裴拜野说得没错，如果不归入非玉，玄鸟就会被日真收购，并且很可能是以一个大甩卖的价格。
“我签这个吧。”陆柏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拿过桌上原本的合同，“裴哥，你待我不错，我也愿意相信你，希望咱们日后能精诚合作。”
“其余的的五亿希望能在合并后，转到我们的新项目之中，嗯……还有，合并后不能对玄鸟裁员。”
“没问题。”
裴拜野多看了陆柏一眼，眼底略带欣赏。
玄鸟是陆柏一手出的资金其他人最多算技术入股，裴拜野的收购合同说到底，还是给陆柏的钱。
他就算真收了十亿，裴拜野也不会赖账，但他还是选择把一半的钱拿来保障制作组全体成员的利益。
裴拜野拿到满意的结果，拿起椅背上的风衣就要带着人出门。
临走前，被好奇心不死的陆柏从背后叫住。
“裴哥，最后一个问题哈。”
裴拜野看向他。
“就是，你为啥非要《谋反》这个项目呢？”
“因为，我要去改写结局。”
……
因为，我要去改写一个既定的结局。
因为，我要去拯救我的爱人。
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凤御北死亡的世界。
因为，爱。
但是，无论因为什么，已经生成的程序都无法被完美更改。
这次遭殃的是非玉的程序员，全部。
所有人接力熬了四五个大夜，就为了按照裴总的要求，更改一款游戏已经确定的结局。
裴拜野的要求很简单，他要他指定的NPC赢得最后的胜利，并且是那种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损的胜利。
这事儿本来不难，但是架不住《谋反》被阮明慎暗改得处处都是漏洞和bug，更别提之前因为凤御北“意识觉醒”，玄鸟为了贴补修改bug强制游戏运营，更是硬生生搞出了一座代码屎山。
游戏能运营到结局还没崩溃，在非玉的首席工程师看来，纯粹是玄鸟那帮小兔崽子的新手保护期还没过！
裴拜野管不了这么多，他只要结果。
终于在第五天凌晨，非玉首席工程师向后一仰头，彻底瘫在自己的座椅上。
“裴总，第二百六十五次尝试，失败。”
“继续。”裴拜野比人机还人机。
“裴总，这是最后一种了，再不行的话，我们也是真没办法了。”程序员欲哭无泪。
“继续。”
“……好。”
晚上九点半
首席工程师灌了大半杯咖啡，强撑起精神，他面前的电脑正在飞速跑着程序。
97%、98%、99%、100%！
成了！！！
“我操，成功了！”他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扣翻了自己手边的咖啡。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裴拜野更是从椅子上弹起身，几步到他身边。
“我来看看。”裴拜野接手他的键盘。
凝神看了半个小时后，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松开键鼠。
“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首席工程师摊开手，“裴总，您要求的节点根本没办法更改剧情，甚至在这游戏里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都没办法更改已经形成的剧情。”
“所以上一次，我尝试了重头开始，重新编译。”
“但还是不行，总是会出现bug与漏洞，导致游戏最终跑向您所谓的badending。”
“于是，这一次我尝试删除了所有【玩家角色】，这是唯一一组种能达成happyending的算法组合。”
是的只要玩家出现，就只有badending，只有自己彻底消失在凤御北的世界，才是他所一直期待的山河无恙的人间。
凤御北的happyending里，不能有他。
“裴总，这是预方案，如果您觉得可以，点击这里会正式启动导入。”
程序员说罢，认命地弯下腰，开始收拾自己脚边的咖啡杯碎瓷片。
在场众人除了小陈，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反正好结局达成了，赛季也过完了，有没有玩家也不是很要紧了吧。
裴拜野站在电脑前，看着荧绿的页面看了许久，久到小陈已经把人全部清出去他都没发现。
“裴总，也许我们可以再找找别人。”
无人回应。
小陈也不再说话。
终于，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就连小陈都已经睡在了隔壁会议室。
裴拜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覆上鼠标左键。
只要轻轻一下，他就能完成凤御北的愿望，然后与他此生再不相见。
这样……也好吧。
“咔哒”。
一声轻响——
作者有话说：倒数二章！！！
真正的完结倒计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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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