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朕的江山，无恙
岐鸣九年暮春三月
宫里的桃花开得正好。
凤御北上朝路上顺手折了一枝藏在袖中,这花儿插在书房御案的花瓶上应当正好……
不对，他的御案上好像每日都插百合来着，据说能凝神静气。
况且这活儿向来不必他亲自做,也不知今日为何起了这般小心思。
凤御北在桃枝前驻足片刻,撇撇嘴继续阔步向前而去。
今日是科举殿试成绩公布之日，他可不能迟了。
大殿之上。
刚刚收服南盟诸部落,得大胜而归来的赵金宝特得陛下荣宠,披甲佩剑登堂入殿,站在他旁边的正是文官之首，李古德李太傅。
李太傅冷冷扫了一眼赵金宝的一身装束,转过头去。
哼,粗俗！蛮陋！不知礼数！
赵金宝腆着脸凑到李古德面前,他家次子到了拜师入学堂的年纪,他还想请李古德教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呢。
李古德被赵金宝身侧的佩剑“啪啪”甩了两下手臂，气得老头吹胡子瞪眼,恨不能一脚把这个有勇无谋的武夫踹出大殿。
意识到自己遭到李太傅的嫌弃,赵金宝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一步，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白雨晴。
白雨晴是世间少有的文武双科状元,虽然近些年不问世事,但主要是因为他脾气太臭,论能力与李古德不相上下。
想到家里的那个皮猴子，赵金宝咬咬牙，决定把儿子往白雨晴门下塞着试试。
可惜,他还没迈出脚步,就听到王公公遒劲有力的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凤御北款款而坐，把袖子里藏着的桃花枝往衣袖里推了推,免得被高首辅觉察出一二，又要指着鼻子训小孩一样训他——
虽然已经不再做太子太傅，但老师毕竟是老师，高首辅还是把凤御北当做那个不及他腿高的小太子，细细叮嘱，严厉教导。
随着众臣缓缓起身，凤御北的眼神不自觉瞟向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穹顶。
一凤一凰纠缠着中间的金龙，盘绕祥云飞舞，正是紫气东来，龙凤呈祥的好意象。
和他以往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
凤御北敛下眉眼，收回略带遗憾的目光。
他总觉得，他应该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
“陛下，那咱们宣旨？”王公公小声附在凤御北耳边，唤回他飘然的思绪。
“宣。”凤御北点头。
三日前，三年一度的科举进行完最后一场殿试，今日便是公布甲子名额的黄道吉日。
“草民等见过陛下，陛下千金万岁！”
带领众学子走在最前面的，是凤御北最看好的一位新科进士，当日殿试之时便赞不绝口，更是有位朝臣默默表示愿意收做门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苏悯，于科举试中才华出众、文采斐然、品貌超群，殿试位列甲子第一名，特赐进士及第，以彰其能。钦此！】
赵金宝用眼角多扫了新科状元苏悯几眼，心里默默盘算，若是白雨晴那个难缠的老小子不愿意做他儿子的启蒙老师，也许他可以试着问问这新科状元。
听闻此人才名极盛，就连陛下都赞许不停。
凤御北那样英明神武的陛下，想来眼光不会出错。
赵金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因此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苏悯的心思早已不在金榜题名之上。
人群之中，越过隔着重重叠叠人群的一眼对视，白雨晴紧抿的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方才，他于大殿之上接到陛下的圣旨，派遣他前往湘州城任职刺史。
他知道，陛下终于要对盘踞在那里蚕食百姓血肉的匪患下手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宣读过科举册封的圣旨，殿外突然有使臣来报，说是西疆国主闻铎不日将携其十弟闻熹到访鸾凤，接受册封。
朝野顿时议论纷纷。
西疆收服时间较晚，一直不太安分，如今新国主愿意主动访至鸾凤接受宗主国的册封，对于边境安宁大有裨益。
听说都是曾经在鸾凤为质的十皇子闻熹的功劳，他与陛下曾是幼时的玩伴。
凤御北同样高兴，他与琥珀多年未见。
回到西疆时，琥珀曾说会尽自己的努力，永远地维护鸾凤与西疆的和平稳定。
而凤御北则承诺他，从今往后，西疆再不需要送质子入鸾凤。
接待西疆的任务被凤御北安排给了今日并不在朝廷之上的地支营指挥使燕问澜，替他接旨的人是天干营指挥使谢知沧。
燕问澜奉命前往北地缉拿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北敬王戚无彻，昨儿传回信来，北敬王一脉已全部伏法，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
至于为什么是谢知沧替其接旨嘛……
两个月前，燕问澜于大殿接旨，奉命出发巡视北地。
他当着凤御北以及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儿，问若巡视成功，可否向陛下求个赏赐。
凤御北爽快答应。
然后……我们的指挥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赐给了燕大巡史。
听说谢指挥使背地里偷偷骂了陛下与燕指挥使好大一段话，但却最终没提出一丝异议。
真是奇了个大怪也。
下朝后，百官退去，一辆低调的四驾马车已经停稳在宫苑门口。
凤御北换上一身墨色衣衫，头发只用一根暖玉素色海棠簪束起，几步便登上马车。
王公公不放心地在车帘外挥挥手，“陛下要不奴才还是跟着您一起去吧！”
“不行。”凤御北斩钉截铁，理由充分，“你要是也跑了，那全皇宫、全朝廷、全天下岂不是都知道，朕奏折没批完就溜出宫去的事儿了吗？！”
“……”
马车踏着“哒哒”声疾驰而去，王公公抬手遮眼，看见几道追随凤御北车驾而去的黑色身影，稍稍放下心来。
别看已经当了九年皇帝，他的小殿下呦，还是个小孩儿呢。
华云寺
慧魄的新茶刚刚煮好，院里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凤御北没什么身份架子地往院中石凳上一坐，慧魄挽袖将一杯淡香的茶推到陛下面前。
“陛下，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凤御北登基后总是忙碌，而慧魄则四处游历，二人难得有见上一面的时候。
“师父。”凤御北颔首，饮了一口杯中茶。
慧魄师父煮茶的手艺极佳，饶是凤御北也觉得香气沁人，回甘无穷。
不过，他今日一时兴起来寻慧魄，并不是品茶的。
“师父，弟子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慧魄乐呵呵一笑，向凤御北合手行了一礼，“陛下的所求，在您心中应当已经如明镜一般，老衲无法参与陛下的因缘。”
凤御北紧紧抿着唇，看到慧魄师父的桌上凌乱地摆了几枚系着红绳的签。
“幼童顽劣，从老衲这里拿出几枚姻缘二仙和合签来，陛下莫怪。”慧魄话虽如此说，却并没有任何要将木签收回的动作。
凤御北垂目许久，缓缓拿起那支恰巧摆在他手边的笔，手腕微动，写上了他梦境里的一个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
裴拜野。
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他们从未相见，却又仿佛已经水乳交融了无数次。
慧魄依旧一副弥勒佛般的笑容，向凤御北指了指寺院中最大的一棵海棠树。
春日将近，掌管繁衍生息的春神即将降临，祈愿姻缘幸福长久的和合签已经挂了满满一树。
春风一吹，万物复苏。
红木牌互相碰撞着，发出“哒哒”的响声，仿佛春神的大手在翻看着人们虔诚而质朴的心愿。
又是一年好春三月。
*
陆钟磬狠狠瞪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的裴万里，裴万里内心叫苦不迭，只能去看后座上恹恹的儿子。
裴拜野一个人坐在车后座，即便是加长款的座驾，依旧伸不开他的那双长腿，整个人有些可怜地缩着，一副双眼空空，不问世事的神情。
“都怪你！你一点都不关心咱们儿子的成长！”陆钟磬气呼呼地不再看裴万里。
裴拜野连忙又把脚下油门加快一些，好声好气地陪着笑脸，“我的祖宗老婆欸，小野他都二十六了！”
“那咋了？二十六就不是你儿子了？”陆钟磬杏目圆睁。
“……”
不是啊，他不是这个意思！
裴万里悻悻闭嘴，他就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裴拜野只是失个恋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是的，他们引以为傲的长子，青苍市出了名的青年企业家，年年商业聚会上被点名的“别人家的小孩”，裴拜野裴大少，他——似乎是失恋了。
听说他搞“纸片人虚拟恋爱”的那款游戏因为bug修崩了，导致无法上线。
裴大少彻底失恋，听小道消息说，裴大少神思恍惚到曾几度晕厥在办公室里，可以说是“重度网瘾青年”。
陆钟磬第三次在裴氏总裁室内抓到午饭一口不动的裴拜野，终究忍无可忍。
裴拜野这三个多月来茶饭不思，神思倦怠，大有一副“活着可以，死了也行”的洒脱之感。
陆钟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叫了心理医生也没用，裴拜野拒绝和任何人讲话。
无奈之下，打听到云华寺的慧真大师近日巡国讲经回寺，陆钟磬便死马当活马医，硬拽着裴拜野来到了隔壁S市。
一直觉得“失恋是件小事”的裴父，也被老婆一句话训得乖乖当上司机。
“妈，我没事。”裴拜野无奈至极地和车外的陆钟磬对峙，并不想下车。
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播放的是他与凤御北曾经所有交互的录屏剪辑。
他就靠着这些东西活过了这几个月。
他当然不会寻死，但也许再也没办法活得很好。
他的心脏深处有一块疤，烙着他娇气又勇敢的爱人。
“你下来不？你不下来，我现在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你爸大吵一架，你不嫌丢人就继续犟！”陆钟磬抱着手臂，冷眼看向车内的儿子
裴万里：“……”
他今天就不该出现，早知道和老陆约着去钓鱼了。
裴拜野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从车厢内钻出来。
“妈，这是最后一次，你别再折腾我了。”裴拜野站在陆钟磬身边，真心实意道，“包括你安排的那些相亲，我一个都不想去，也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好。”陆钟磬慢慢闭了闭眼，咬着牙答应。
她也不是希望儿子一定要结婚，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出感情的困境，而不是将自己束缚在其中，慢性死亡。
云华寺的春日是旅游旺季，山上山下的游客络绎不绝。
问过小和尚，确认慧真师父的确在寺中，不过正在给其他香客相面，需要三人稍作等待。
陆钟磬闲不住，找了个能求姻缘的正神把裴拜野拉过来，摁着肩膀让他跪下。
“拜一拜呗，万一成真了呢。”陆钟磬劝道。
裴拜野挣扎的身形一顿，肩膀微微颤抖着缓缓拜伏下去，嘴角是掩饰不住的苦笑。
与他的颓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的一颗海棠树下。
陆钟磬小女孩儿一样地好奇，拉住一个刚刚从那边过来的两个姑娘的手臂，问她那边发生了什么。
女生的脸蛋红扑扑的，刚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钻出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啊啊啊啊！！！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绝的建模脸！！！怎么会有人的cosplay玩到这个地步！！！”
“哎，可惜了，就是不知道cos的人物是谁，不过我看他的长头发可逼真了啊啊啊啊！！！！”
“是啊，哑巴美人，问啥也不说……欸，看，快看，他走出来了！”
暮春三月，阳光正好。
草长莺飞，满天瓣雨。
一名穿着墨色衣衫的美人儿独立遗世，凤眸朱唇，眉目若辰，一支玉色素簪挽起满头长发，或许是因为并不经常自己挽发，所以一缕墨发被细风卷到脸颊边，平添一丝卿卿可怜。
凤御北拨开嘈杂的人群，与跪在佛像前虔诚祈求他平安喜乐的裴拜野遥相对视。
恍惚间，一眼万年。
裴拜野跪在原地，凤御北正欲上前一步，下一秒便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怀抱之中。
他缓缓抬手，抱住裴拜野的手臂。
一句轻声呢喃被淹没在周遭一大片又蹦又跳的尖叫声之中。
可裴拜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哦，对。
裴拜野想起来一件事。
那日在圣凰殿外，他与凤御北的初见。
从马车上款款而下的陛下扶住他的肩膀，在他的怀里哭成泪人儿。
那一日，凤御北说的似乎也是这句话。
他说。
裴拜野，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写完了！！！
我要尖叫啊啊啊啊啊！！！
后续会写一些番外，然后在这期间把前文修一修～
晚上正常九点更新番外，其余时间的更新都是在修前文！！！
有几篇番外可能会涉及到正文未交代完全的坑和世界观～
到时候我会标注一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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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