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移情
没想到跟沈序清的交集竟然是这样的, 林时稔下午一直在想他说过的话。
沈妈妈生病了，表面说没事，身体却消瘦得很快，卫生间里头发大把掉, 沈爸爸为此减少了很多工作, 不怪沈序清敏感, 情况可能真的不太妙。
掌心的白色药片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纸巾重新包好, 再塞进笔袋的暗格里。
讲台上，化学老师的音量拔高了一些。
周凛朝身侧看一眼, 周遭的人都在奋笔疾书, 只有林时稔撑着脑袋盯着某个虚无的地方, 像发呆, 又像愁绪缠身, 他用胳膊给了她一个低调的提醒：“孙老师看过来了。”
这句话把她吓得不轻, 几乎瞬间就抓起笔，下意识就往试卷上写，过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 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用气音说：“讲到第几题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进入视线，指尖在多选第二题那行敲出轻微的声响, 他说：“怎么一直走神？”
替病人及其家属保守秘密, 这点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林时稔摇了摇头。
周凛掀起眼皮, 状似无意地开口：“中午看见你和沈序清一起吃饭……”
明明再自然不过的一句陈述，林时稔却只觉得有些心虚，一时没控制好笔端的力度, 不小心给试卷戳出一个洞来，她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她的反应有点大，周凛索性开门见山：“你们很熟吗？”
林时稔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给出答案，反而抿着唇转移话题：“这题为什么不选D呀？”
半晌沉默后，他突然哼笑一声：“这道题就选D，共有四种含氧官能团。”
“……”
不知道是不是林时稔的错觉，周凛整个下午都处于低气压。
他眉骨冷硬，冷淡的气息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不管谁过来搭话，声调始终下曳，宋辞碰了两次钉子后，也被他的刻薄劲儿劝退了。
林时稔的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食堂的西红柿牛腩到底是有多难吃，能把他气成这样？
晚自习前，她从包里翻出最后一颗葡萄味的软糖，生涩地安慰他：“甜食可以让大脑分泌多巴胺，而且还可以合成让人心情愉悦的神经递质。”
周凛垂眼看，又冷漠收回视线：“欺骗大脑的行为，也是自欺欺人。”
对方逻辑思维缜密，林时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叹一口气：“主要你现在生闷气也很没意义呀，给你炒菜的厨师又不知道，只有我和西红柿牛腩知道你生气了，你不觉得很亏吗？”
她真的是生手，连哄人都哄不到点子上，自己就是个怂包，还想用窝囊的阿Q精神给他洗脑。
周凛自认为情绪还算稳定，这会儿是真的血压都要涌上来了，他抻了抻眼睑：“谁说我生气了？”
她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脑门上就写了五个大字，我很不高兴。”
周凛把书一撂，逼近她：“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不会哄人吗？”
林时稔在他的视线里怔着，特别委屈地说：“你别让我跟你一起投诉厨师叔叔，口味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你不喜欢吃，不代表别人不喜欢……”
前后左右的人，都还在聒噪地拉扯闲聊，周凛看她杏眼纯软的样子，突然就消气了。
他落招似地笑了，连喉结都微微颤动：“林时稔，地球很危险，快回金星吧。”
“……”
当晚，林时稔就把小药片转交给了辛晓梅。
之后的三天，她过得很平静，庞子怡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不仅没在她眼前出现，连微信上的骚扰都没有，她就不再麻烦周凛放学送她。
除了怕麻烦他，还有另外一层让人担心的，校园里已经隐隐有人在传他们的绯闻了，她可不想让自己清汤寡水的日子被造谣得风生水起。
周五晚上，林时稔到家的时候，辛晓梅正掐着腰站在客厅里打电话，听见开门声后，她三言两语把电话挂了，去厨房把饭餐端上餐桌：“正好，饭菜还是热乎的，去洗手吧。”
“嗯。”
两人自从生日那天后，关系像是隔着一层纱，对话始终不冷不热的。
辛晓梅单手撑着额头，看她低头吃饭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让我帮忙问药的那个同学……”
咀嚼声应声而停，林时稔抬头看她：“化验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
辛晓梅举起筷子帮她夹菜：“你先说说，你们关系怎么样？”
米饭在嘴里继续嚼：“就普通同学。”
或许是这个答案以太过婉转的形式出现，林时稔突然有了点意会，她轻轻地问：“是很严重的病吗？”
辛晓梅直白地说：“药是瑞波西利，是一种治疗恶性肿瘤的靶向药。”
窗外的风声，呼啸在耳旁，林时稔听完答案后，大脑有几秒的空白，也因为迟迟没有听到辛晓梅的下文，她咬了咬唇：“也就是癌症？”
“对。”
辛晓梅的表情依旧平静：“一般是乳腺癌早期患者使用，但你同学的妈妈的具体情况，单凭这一片药，还是没法确定。”
那时候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林时稔陷入了两难，怪不得沈妈妈要瞒着沈序清，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说出来定会影响沈序清的情绪……但要是不说实话吧，她又不知道怎么跟他撒这个谎。
辛晓梅看她闷不吭声的样子，立刻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同学未必不知道，他来找你，只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而已，心里一直揣着事儿，未必是好事儿，我个人的想法是，患者倒是不一定需要对病情有着完全的知情权，但家属一定要有。”
这就是辛晓梅的行事风格，总把耿直当真诚，从来不给别人的情绪保留缓冲带，林时稔没再吭声，任凭她继续唠叨着说教，让她以后别再揽这种为难自己的事儿了。
手机屏幕的光在卧室里微弱地亮着，她睡前又例行看了看沈序清的微博和朋友圈，不知道是不是受沈妈妈生病的影响，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发布新动态了。
林时稔本来就是容易陷入纠结和内耗的性格，又是这么大的事儿，所以酝酿了一晚上，也没想好怎么跟沈序清开口。
星期六的早上，空气沉闷。
铃声还没响，教室里一片喧嚣，陈默站在过道里情绪高昂地给大家打气：“今年我们班真出息，运动会所有项目都报满了，外面都在传我们班除了考试，啥也不行，这话我不爱听，今年运动会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林时稔没报项目，全程置身事外，低头背英语单词。
厉鹏飞手握尚方宝剑，满地乱窜地商量运动会的事儿，轮到周凛这儿，他又来确认了一遍，男子一千五米的项目临时放鸽子可没人能替补。
林时稔等厉鹏飞走了，她才把金枪鱼三明治从书包里拿出来，认真地问：“你报一千五了？”
“嗯。”周凛无比自然地接过来，剥开包装，往嘴里送。
今天不是校服日，他白外面套了件藏青色衬衫，运动裤裹着的腿又长又直，还新剪了头发，额前的碎发变短，出乎意料的利落与帅气。
明明外形是个阳光少年，偏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淡，林时稔突然就生出了一种邪恶的念头。
很想看年级第一跑倒数第一的画面。
光是有了这个想法，她已经开始心虚，不自觉地啃细白的指头：“你报了一千五百米？长跑是你的强项吗？”
周凛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担心我跑倒数第一丢脸吗？”
担心？她巴不得才是真的。
林时稔不懂，是哪句话让他产生如此致命的想法，斟酌了一会儿：“我觉得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运动会上，都高三了，还是高考比较重要。”
周凛：“高考也不重要。”
“……”
林时稔捏紧签字笔，无语地移开视线，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
陈默用了十分钟做了个动员大会，并叮嘱大家可以利用体育课练习一下项目，然后就堂而皇之地占用早自习，开了二十分钟物理小灶，搞得大家都跟冷宫里的妃子似的，怨气深重。
间操时间，林时稔终于知道周凛早上的那句“高考也不重要”是什么意思了——
他被保送到了Q大姚班。
校长在主席台上亲自官宣了这则消息，所有人都浮躁了，三年一班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教室前后门一到课间就被热火朝天地围观，校园网的论坛上嗖嗖嗖地多了十几条帖子，全都是跟周凛有关的词条。
有人感慨再也看不到男神了，也有知情人透露Q大已经开学现在去也只能读预科，还有小道消息说周凛要陪女朋友一起参加高考……各种流言不断。
纷纷扰扰中就到了午休时间，期间不少人过来打探消息，搞得林时稔如坐针毡，宋辞又凑过来的时候，她抱着单词本起身，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清静。
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了进来的沈序清，他刚洗过脸，发梢还是湿的，走路的时候似乎在走神，两个人差点撞到，他下意识说了对不起。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安静对上，三秒后，沈序清歪了歪头，给她一个“出去聊聊”的眼神暗示。
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刻，林时稔晦涩地垂头，跟在他身后出教室。
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委婉地告诉沈序清，并不知道周凛已经坐在原地观察他们很久，他眉尾微微下压，睫毛在眼下投一小片阴影，黑色签字笔在指尖不停地翻转。
宋辞心情格外好，调侃道：“我看你还是发个声明吧，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
他点开大众点评APP，指腹在屏幕上滑：“明天正好放假半天，我们要不要出去庆祝一下？”
周凛听归听，半个字没回，他天生有股心无旁骛的气质，即使是走神，也给人一种深度思考的错觉。
宋辞伸手在他眼前晃：“喂，想什么呢，听见我说话了吗？”
微风丝丝吹进教室，却吹不熄心头的一股隐躁，周凛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异样，淡淡地回：“明天不行，我有约了。”
“你跟谁有约不带我？”宋辞的语气里藏着八卦。
周凛没有回答是谁，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假如一个女生暗恋你，但是她后面又跟其他男生走得很近，是什么意思？”
话题切换得太快，宋辞没反应过来，凭本能脱口而出：“谁暗恋我？”
周凛更烦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交到这样的朋友，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是说假如……”
“哦。”
宋辞拖着懒散的尾音，又把问题品了品，总算是明白过味儿来，他恶意满满地挑眉：“女生原本暗恋你，但是后面又跟其他男生走得近……那肯定是移情别恋了呗！”
周凛眉心渐渐敛起，突然冒出一股病态的追究心理：“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刚上初三的小表妹，一学期就换了四个Crush。”
宋辞放下手机，继续火上浇油：“再说了，你这个人一点都不接地气，人家姑娘肯定觉得暗恋你没什么前途，换个能双向奔赴的去了。”
在这种迷惘的心绪里，周凛的声音平静：“我哪不接地气？”
宋辞叹气：“适当的时候，你得学会示弱，懂不懂？”
周凛微怔，提醒他话不能乱说：“我没什么弱点。”
“……”
宋辞沉默几秒，突然觉得跟他聊天就是自取屈辱，他抻脖子往窗外看：“我靠，篮球场地空出来了，出去打球吧。 ”——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宝子们，牛马虽然十一放假，但工作一点没少，所以最近更忙了，追得辛苦的宝子可以攒肥再来
5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