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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来到宴会那天。
夜晚星空疏朗,宴会举办在位于艾瑟琳城堡群最中心的古堡,这里历史悠久,城砖古朴,但经过多次翻新依旧庄严恢弘,在星空下屹立不倒,贵族气派尽显。
宴会地点连着处露天泳池,一旁是片开阔草地,气温舒适,灯火通明,烛光在镀金烛台上摇拽,洒下暖金色的光辉。
雪白的亚麻桌布上整齐堆叠着各式甜品与银制餐具,衣着统一,穿着制服的侍应生穿梭在人群中。
草地上四散着穿着华服的贵族子弟,各式珠宝首饰折射出璀璨光芒。
一片奢靡。
裴行百无聊赖划着手机,一身寻常的黑西装在他身上俊朗无比,头发随意垂在额前,耳边的黑色耳钉在夜色下依旧散着光彩,他翘腿斜倚着,神情散漫,带着几分不耐。
侍应生端上餐点和酒杯,举手投足饱含恭敬,轻声放在桌前。
裴行心思不在手机上,只是看着屏幕,兀自发着呆。
余光中却出现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一头黑发,来人垂着脑袋,看不清脸。
身影模糊,看不起大概轮廓。
只不过隔得太远,是谁都看不清,一身校服倒是让裴行有些诧异,没换衣服?
下一瞬,裴行就察觉自己认错人。
看清来人后裴行一怔,表情冷下,脸色变得有些淡漠、难看。
散发着寒意。
他啧了一声,没再管这个插曲,瞥了眼身旁另外两人,脸色不耐烦:“他不来?”
盛宴随没反应,宁司绥略微点头,裴行脸色更差了,烦躁地玩着手机。
白忆霜原本不想来。
这场宴会允许所有特优生参加,但真正发自内心愿意前来的没有几个。
论坛上大肆讨论,据说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宁司绥早早就到了现场,
他得加入学生会。
想到那么多同为特优生的嘱托,白忆霜咬咬牙,还是选择前来。他没有合适的衣服,只能从衣柜翻出艾瑟琳学院最庄重的那套校服,穿上就来了。
本以为其他特优生都会穿着校服前来,但他到了现场才发现,哪怕只是穿套剪裁不佳,普通极致的西装,都比他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穿着校服要好得多。
白忆霜举着随便从桌上拿的香槟,这能让他手上至少有些事,看起来肢体不那么僵硬。
但校服上的刺绣校徽太明显,又或许只是心理作用,白忆霜甚至感觉左胸连带着校徽的布料正在发烫,和脸一样。他不自觉抬起左手臂遮住。
周围人的目光都或隐蔽或光明正大地扫射过来,有的只是好奇,有的也可能只是随意望来,这对于本就不安的白忆霜来说,更像是往他正在燃烧的自尊心上添了把柴。
这让他不得不低下头,试图躲避这些视线。
宴会因为白忆霜的到来掀起一阵讨论,尖锐的,由特定几人的批判入潮水涌来。
“我就说宴会请乡巴佬来有乐子吧,怎么还有人穿校服来晚宴的。”一个着装精致的男生带着恶意上下打量。
他声音大,别说是离得近的白忆霜了,连还没踏上台阶的李承曜都听得清清楚楚。
“服了,故意穿成这样吸引眼球的吧,刚才那边都有人看愣了。”
“没见过有人这么穿来宴会吧,哪怕是再贫穷的特优生,也知道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
“好像把所有能穿的都穿在了身上,昆少您说的还真对,他果然会这样来参加宴会。”
“也就他天天特立独行,好像要和我们这些特优生划清界限,但实际上还不是想着吸引f4的目光。”
端着酒杯穿着校服的李承曜缓缓踏入,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之前也没这规矩啊?
谁说宴会就一定要穿礼服的?艾瑟琳什么时候有这项规矩了?
李承曜缓步走近,总算知道系统打的什么主意。
原本它说白忆霜没穿礼服前往宴会被众人嘲讽,李承曜还以为白忆霜是穿着裤衩短袖直接来,才引起讨论。
这不是穿着艾瑟琳的制服吗?
艾瑟琳学院的校服分好几种,李承曜和白忆霜穿的还是同一套,可以说是所有校服里其中最复杂繁琐的一套,甚至精致程度不输在场大部分男款礼服。
笔挺的戗驳领西装,面料奢华光泽低调,搭配白色衬衫,极衬身材,哪怕是五五分的身材都能掐出身段。两人系着同款的黑色真丝领带,左胸口刺绣着艾瑟琳学院的校徽,手腕的铂金袖扣闪着光泽。
除开校徽,看起来和一身低调的晚礼服毫无差别,甚至比裴行随便套的那身黑西装还要郑重些。
李承曜懒得换衣服,随手拿了个蓝宝领带夹就算装点了。系统催得急,他原以为白忆霜到宴会,就已经开始剧情,没想到系统打得这个主意。
现在看来上演的是小白花穿着校服出现宴会,深陷嘲讽,被其他三人虐身虐心的苦情桥段。
他一言不发往里走,领带上的蓝宝石闪着耀眼的光彩。
李承曜的出现,让场上瞬间安静沉寂,尤其是他还穿着和白忆霜一模一样的校服。
谈论声彻底熄灭,甚至刚才大言不惭讽刺白忆霜的几个男生瞬间噤声,脸色有些白,都不安地看过来。
气质和身段虽然不需要华服装点,可是往常的聚会李承曜从没有穿着校服出席。
“阿曜,你怎么也穿校服来了?”裴行缓缓露出个笑,脸色阴晴不定,仰视着他。
难不成真是为了给这个特优生解围来的?裴行余光打量着那个特优生,心下更为暴戾。
“懒得回公寓。”
李承曜没有撒谎,他就是懒得换衣服。
再加上刚才系统也火急火燎地催他,说主角都到齐,就差他这个围观群众了,也没提及衣服,只是让他赶紧出发。
反正剧情也会上演,李承曜也没送礼服,那就干脆直接来看戏。
他洗了把脸就出门。
目光触及白忆霜身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李承曜总算是明白系统打的什么鬼主意。
看起来自己还是误打误撞完成了它的任务。
此刻的系统正在装死,一点声响都没有,往常这个时候他总要出来活跃气氛的。
阴差阳错,居然还是完成了任务。
李承曜只能暗自叹气。
一旁端坐的宁司绥垂擡着眼问:“楼上的休息室有几套我的衣服,换吗?”
李承曜懒得折腾,摇摇头:“不用。”
他朝几人走近,立马有人让出个位置,盛宴随起身让李承曜坐在中间,李承曜朝第一个让位置的人点点头,表示感谢后坐下。
他没再说什么,那几个嘲讽白忆霜的人很快散去。
李承曜脸上没什么表情,朝白忆霜下场的方向望过去,眼神却很淡。
只希望之后别出幺蛾子。
盛宴随一向爱跟在李承曜身后行事,当即表态:“早知道我也不换了。”
李承曜无奈:“我就是晚上来不及换,又不是以后天天穿。”
裴行语气很淡:“可你连周末都穿校服。”
艾瑟琳只规定学生上课必须穿着校服,对于周末假期和其他场合没有要求。
李承曜却随性,在周末其他人都能穿出花的场合依旧是校服,天天穿,现在更是在学院举办的迎新宴会上还穿着校服。
李承曜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是他懒,搭配衣服麻烦,住在公寓没管家帮忙搭配衣服,他干脆懒得费神,穿着短袖裤衩出门又和别人差距太大。
二是艾瑟琳校服男款有套繁杂的军装,军靴搭配深蓝色,标有艾瑟琳校徽的正装,显得整个人高大挺拔。
军靴还是厚底。
看起来还没其他鞋子那么明显。
他身高在普通男生里算高的,但这几位不知道背着他偷偷吃了什么,跟说好似的统一长到接近一米九,更不用说还在长的盛宴随。
有时和这几人走在一起,真的很明显。
李承曜朝裴行扯出个冷笑,并没有回答这个不为身高发愁的家伙。
今晚不想和没身高烦恼的人说话。
一旁的宁司绥注视着白忆霜离开的方向,并未多说什么,一如既往的安静。
李承曜的笑还挂在嘴边,裴行却揽着他脖子勾搭在一起,两人凑得近,李承曜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啧了声往后退,对方的手攀上他,摸上身前的领带夹,手指点着上面的蓝宝石。
“那怎么还戴个这个,不是晚上来不及?”
李承曜一怔,垂头往下看。
眼见整条领带都要被他勾出来,李承曜没好气扯开裴行的手,将领带整理服帖,斜睨他一眼。
“怎么?这不是固定领带,更正式些吗?”
裴行依旧搭在李承曜肩上,垂眸看他整理领带夹,露出半截黑绳。
李承曜手指很白,也很细长,食指插在领带夹和衬衫间托起,一时不知道视线放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是蓝宝石上。
“我开学前送的宝石怎么不镶成领带夹戴出来?”
他这话一出,旁边两人瞥来视线,李承曜一怔。
他那时注意力都在梦里的白忆霜身上,宝石……
好像还搁置在书房的桌子上,不知道阿姨有没有帮他收起来。
李承曜有些心虚,毕竟是他随手乱放别人送来的礼物,也没在意裴行搭在他肩膀的手愈发收紧,嘿嘿一笑:“我当然得放好啊,哪里舍得戴出来。”
“没事,又不是只送这一次。”
李承曜的话算是说到裴行心坎,一时间整个人被他顺的服服帖帖。
他是真没想到李承曜能这么珍惜自己送的礼物,不就是颗宝石。
裴行满脸动容,作势要凑得更近。
宁司绥蹙眉看着两人,脸色有些沉,刚想要开口打断,余光又瞥到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系统也注意到了,火速上线提醒:【主人,今晚还有个剧情点,白忆霜泼水到裴行脸上,引发众怒。】
李承曜额角一抽,旋即冷笑:【你还敢上线?】
骗他来做一次任务还不够,还敢来下发新任务?
他刚把白忆霜被当众取笑的事情掀过,怎么还有下一场,这不是都解决了吗?
白忆霜是和泼东西剧情分不开了吗,轮完了宁司绥和他的西红柿炒蛋,现在轮到裴行了?
李承曜真想撂摊子不干,反正被泼水也不会怎么样。
裴行命有此劫。
系统火速死遁。
李承曜抬眼,正好看到白忆霜端着杯香槟,低头,看上去是想从他们身边经过。
原来不是水,是香槟。
李承曜不动声色坐直往旁边退,他身旁是宁司绥,对方像是没注意到自己,纹丝不动。
直到李承曜后背都快贴到他胸膛也没什么反应。
裴行懒散后靠着,另一只手搭在李承曜身后的椅背上,一条长腿斜放着,懒散搭在茶几旁。
他皱眉看着原本和自己更近的人现在都和宁司绥贴在一块儿,没注意身旁经过什么人。
白忆霜自顾自往前走。
毕竟是在食堂也能平地摔的人,被绊到更是控制不住平衡。
李承曜注视眼前剧情,像是慢放的电影,两位主角身后是艾瑟琳恢弘的古堡建筑,在夜幕笼罩下,剪裁平整的草坪上是一群华服贵族子弟。
觥筹交错,顾盼生姿,在星光与古堡恢弘的灯光下,美得像一幅画。
白忆霜一脸惊恐,被裴行的腿绊到,下一秒,手中的香槟随着惯性摇晃,最后倾斜。
眼看着淡金色液体即将悉数倾下,连人带杯都要扑到裴行怀里的瞬间,李承曜早有准备,抬手把差点砸到裴行脸上的杯子接住。
多的没管。
眼见人都要摔下来。
到底是看到过上回宁司绥那副惨样还保存照片的人,这特优生一有摔倒趋势裴行就立马反应过来。
他动作快,立马往旁边躲,借势抓着李承曜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望他怀里靠,整个人都借机缩在对方怀里。
裴行脸上完全没逃过一劫的释然,反倒缩得更近,紧贴着对方。
就这样躲过要摔到他身上的白忆霜。
淡金色酒液铺陈在他身后的纯白毛毯上,迅速晕开一大片污渍,如同绽放的花朵。
裴行躲开后,大部分酒液浇在毛毯上,但还是有少数酒液溅到了他身上,一旁的李承曜也没能幸免,他胸前的制服深了一块,脸颊上也粘了些液体。
全场又寂静片刻,看戏似的朝这边看来。
裴行脸色彻底沉下来,晦暗不明的视线黏在李承曜脸上,连自己胸前要更明显的酒液都没管。宁司绥反应快,抽了几张纸,凑近帮李承曜擦拭,盛宴随眉眼压低凑近,低声询问要不要换件外套。
白忆霜扑在裴行座位旁的空地上,一声闷响。
即将踹倒对方怀里的白忆霜大叫不好,硬是往一旁空地扑才没摔倒对方身上。
不然论坛不知道又该怎么说。
他膝盖传来刺痛,幸好这边铺陈着大理石地面,不是粗糙的水泥地,没有摔破皮,白忆霜艰难撑着起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很白,嘴唇哆嗦了下。
他看了眼被众人包围的李承曜,又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裴行,像是没想到造成眼前场面,勉强撑着起身,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踌躇在面前几人像是要杀人的眼光中。
看到李承曜身上的斑驳,白忆霜怔愣呆住。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手指还捏着酒杯,逐渐收紧,指节泛白,白忆霜看着李承曜那张俊美的脸,一向带着懒散笑意,此刻却没什么表情,任由宁司绥的手在他脸上擦拭。
白忆霜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行冷哼一声,毛毯还在他肩上披着,他一把扯掉,随手扔在一旁座椅上,动作不耐。
“你可真厉害?怎么?也想像泼宁司绥那样,给我来一杯酒?”他声音低沉,带着嘲讽和奚落。
就不能只专注姓宁的一个人吗?
裴行看着李承曜不甚在意的样子更生气,接着道:“欲擒故纵也别总玩这些剩下的啊。”
白忆霜咬着唇,余光瞥着宁司绥,但他只是专注帮李承曜擦拭皮肤,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这边,白忆霜语气颤抖:“我没有。”
裴行嗤笑一声。
宁司绥目光沉沉如霜,随意瞥了眼白忆霜,不带什么感情。
白忆霜被他这眼神一刺,也不管眼下局面被他搅成什么样,嘴唇哆嗦一下,肩膀微微颤抖。
下一瞬转身跑开。
李承曜缓慢抬头,一脸不解。
怎么都没泼裴行一身,这两人还能吵起来?
裴行脸色很差,盯着白忆霜跑开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宁司绥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还带着无所谓的笑,但看向李承曜时,笑意收起,垂眸还攥着纸巾。
盛宴随表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承曜依旧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