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中午，沈丛拖满是腐乳味的肉/体回到宿舍，他挤了三倍沐浴露，在浴室痛快地洗了个澡。
当他围着浴巾推开浴室门，迎面而来的惊喜，吓得他差点把浴巾掉地上。
陆渊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笔挺地坐在他的书桌前，肥猫在他脚边的航空箱里焦躁地叫个不停。
沈丛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渊的场景，也是这身打扮，那时陆渊刚击毙01，罩着防弹衣，手夹在背后，应该是藏着枪。
他捂着浴巾，湿漉漉地站在浴室门口，看着这人间活阎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猫的活动范围不能超出宿舍。”活阎王先开了口。
沈丛松了口气，原来是送肥猫来的。
“遵命。”他一手扯着腰上的浴巾，抬手在额头随意一点，“麻烦阿sir闭个眼，我穿件衣服。”
陆渊抬起眼帘，他见过不少编辑人，没穿衣服的多是太平间里的尸体。近乎全/裸的活编辑人，他是第一次见。
肌肤雪白，从头到脚笼着水滴，仿佛刚从海水泡沫中刚诞生的维纳斯；锁骨纤细，颈窝蓄着一小滩水，颈间一抹刺目的血痕，应该是刚刚打架被抓的。
白瓷一般的人，就浴巾松垮地挂在腰间，靠着浴室门，懒散地朝自己行着不知哪国军礼。
宿舍不太流通的空气中，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像雨后植物清新，暗自涌动。
陆渊迅速移开视线，侧过身。
衣料摩擦声细细响起，随后是渐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那清新的香气，带着一点温热，缓缓靠近。
凌乱的湿发，滴着水，占据陆渊的整个视野，02穿着简单的黑t，蹲下身打开航空箱笼锁，笑道，“阿sir，你是特意送八万来的吗？规格有点高啊。”
“不。”陆渊顿时嗓子有点干，也许是那沐浴露的人工香气过于逼近，他站起身，走向房间另一头，靠着窗台。
“那？”沈丛倏地仰起脸，一脸疑问。
“由于频繁出警，我将担任你们的数学兼综教老师，暂时入驻学校，协助管理。”陆渊看向宿舍门边，面无波澜。
“啊？”沈丛呆住，这是哪国语言？
他顺着陆渊的视线看去，门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张折叠行军床，军绿色新得刺眼。
沈丛掏肥猫的手，一时失控。
【老大！】肥猫抗议地叫了一声。
沈丛蹲地上定定神，〖抱歉。〗
他好歹当了几年卷生卷死的顶级牛马，在设计院，业主坐在他身边指鹿为马的事常有，ccai这招，他一听就懂。
无非就是不信任，来盯梢，怀疑他吸收复制品会突变，或者不听话出岔子。
“阿sir，不至于吧，要盯我，方副官就够了，他两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拎起来。”他抱起肥猫，仰头恨恨道，“还是你还要我做别的事？”
初夏的热风带着潮气涌进室内。陆渊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没有回答。
作为本体02异常敏锐，做事一点就通，但这不是好事，难保哪天失控反水。
陆渊听着对方叽里呱啦地抱怨，明明是真心配合，可ccai连把他当工具的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埋线人，到处上摄像头，现在还来个人肉监控。
“单纯因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各项指标。”陆渊打断02的抱怨。
“为什么？”
因为整个ccai，只有他拥有直接击毙编辑人的权限，无须上级批准，02一旦反水，便可就地立即处置。
“因为我担心你，”陆渊决定隐瞒，毕竟真相过于残忍。
【出现啦，是爱的萌芽！】肥猫激动得哇哇叫。
“哎，阿sir，这不……”沈丛抱怨停顿了下，疏长的睫毛忽闪，眼里顿时满是柔软。“合……”
“又带着学生闹事。”陆渊接着说。
沈丛眼一瞪：“合适吗？？？”
全是杀气。
“我闹什么事了？我按你的要求快速排除学生嫌疑，现在张书源排除嫌疑，你反而怪上我？”沈丛拎起那胡说八道的肥猫，往桌面上一丢，气呼呼地走了。
***
下午自习课，新数学老师就上任了。
英俊出色的年轻男老师，向来吃香的。当陆渊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时，下面所有学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不了一点神。
沈丛盯着讲台上的人，不得不承认，陆渊那人渣站在讲台上的样子，道貌岸然得无边无际，甚至可以用迷人形容。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陆渊的题讲得极好，三言两句便解释得透彻。
这人渣的嘴果然厉害，中午半句话，沈丛差点就要把命卖给ccai了。
可不知怎么，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丛看着那人快速地在黑板上写下解题过程，握粉笔的手指利落修长，同样的指尖在扣下手枪扳机时，也是解数学题般直接干脆。
到了晚自习，沈丛的异样感更强烈了。
陆渊就坐在讲台，学生排着队拿题目询问，换题间隙，凤眸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落，两人四目相交一瞬，又立刻无事发生般各自移开。
两小时的晚自习，沈丛如坐针毡，时间一到，便匆匆赶回宿舍。
行军床还默默放在床尾，宿舍不大，行军床打开后，要么横床尾，要么与自己的双人床并排贴放。
并排放，变成双人床，靠太近，陆渊一个翻身就能把自己捅死……这可不成，沈丛背脊一阵发凉。
【晚上吃什么？】机械音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
沈丛差点把行军床掀翻，“没外人时，别突然在我脑子里说话。”
“我今天还没吃到牛肉呢。”肥猫抱怨着，“猫粮也变国产的了。”
“跟着我，就是这个生活水平。”沈丛白了肥猫一眼，把行军床往床尾拖。
“你不饿吗？”肥猫蹲在窗台上，伸了个懒腰。
“饿死了，以前我读高三的时候，我妈妈每天晚上都给我送宵夜的。”
“让ccai给你送，顺路给我带点鹌鹑冻干。”
“那就算了吧，我去食堂给你买个鸡蛋——”
“要买什么？”陆渊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
“啊？”沈丛一回头，陆渊双手交臂，靠着门框站，也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宿舍。
这人身手敏捷，来去总是无声无息的。
但沈丛估计陆渊应该是刚到，否则，对方听不到肥猫说话，看着他和空气聊天，应该早发问才是。
“八万说肚子饿，我去食堂给他弄点吃的，阿sir，去吗？”
沈丛知道问不问结果都一样，陆渊肯定去，盯梢嘛，但做人的礼貌要有，虽然在ccai看来，他不算人。
去食堂的路还是那么远，两人经过操场时，沈丛看着那尚未修复的鸡血口号。
干掉人。干掉人。
来往的学生步履匆匆，没人在意那口号异样，离食堂不远的围墙边，倒是挤满了人。
戴斯高中是全封闭高中，学生一个月回家一天，平时晚自习后，不少家长都会通过学校的铁栏杆，递点宵夜。
“我读高三时，我妈也天天给我送汤，海螺炖龙骨，老鸭螃蟹，大补。”沈丛甩着手上的水煮蛋，“你看，陈浩的妈妈也在送，铁窗泪啊。”
陆渊顺着沈丛鸡蛋甩的方向看去，围墙铁栏外陈浩母亲衣着朴素，声声叮嘱，而陈浩端着饭盒，埋头呼呼吃着。
沈丛突然来了句：“陈浩这人挺好的。”
“编辑人没有好坏之分，陈浩的心率是乱，但是在医务室时你也是乱的。”陆渊沉沉道。
“对对对，都是罪人。我心率乱是因为融合了眼珠子。”沈丛鄙夷地接话，“但陈浩不会是编辑人，都被眼珠子吓成那样，阿sir，你别吹毛求疵，看看陈浩家长，这明显就是亲生儿子的待遇。”
“基因编辑技术，最初就是作用在自然人类孕囊上。”陆渊说，“发展到后期，什么都能编辑，被无度滥用，和亲生不亲生没关系。”
“我知道，但新闻上说技术还只在实验室阶段，不成熟。”
“那只是被滥用后，避免引起恐慌的假消息。”陆渊注视着栏杆外轻抚陈浩头顶的母亲。
“我以前也是这种发型。”沈丛拨了下前额的碎发，“再短就光了，每天洗脸随手一冲就行，省下来的时间，拿来刷题。”
陆渊瞥了沈丛一眼。
“看什么，我也是做题家，我妈每次给我送汤的时候，我都让她再多带点习题给我，学校的不够做。”沈丛话刚说完，就看见陈浩的母亲递了本书进来。
“你看吧，陈浩也是这样，妈妈每天都要送餐送习题。”沈丛笑起来：“你读书时，你妈不给你开小灶吗？”
“我十二岁时，母亲就走了。”
沈丛一愣。
“啊，抱歉，陆上校。”他慌忙移开话题，“陈浩人是真的挺好，早上张书源压我身上，还是陈浩把人拖走的。”
“想说什么直说。”陆渊一针见血。
沈丛仰头，即使是穿着便装，陆渊那棱骨分明的脸依旧是不怒自威，他斟酌下用词，开了口。
“阿sir，之前那个医生，在没变坏之前，ccai都留了他好久，是吧？”
“继续。”
“假设最终，我说的是假设，陈浩是藏匿的编辑人，但他一直保持善良，那么ccai是不是也可以不动他，让他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生活？”
陆渊低头看向那一脸期待的人，没有马上给答案，相比于02平日的跳脱，这时的语气算得上小心翼翼。
“为什么替他求情？而不是别人。”
“其他几个，各有各的讨厌。”沈丛冲陆渊笑笑，“也许是因为，总可以在陈浩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是，读书时候拼命的样子。”
“那他是编辑人的可能性更大了，毕竟你是编辑人。”
“哎哎哎，这什么逻辑？说得像我生了他似的。”沈丛撇嘴。
他一时被陆渊下午讲课时英俊样子迷惑了，忘了对方是个人渣，是不能好好说话的，
“你放过陈浩，我马上告诉你医务室床底下有什么，怎么样？”
根据之前几次交锋记录，陆渊虽然变态，但谈成的可能性不小，沈丛仰着头，期待地看向陆渊，又准备咧嘴笑。
可对方沉默地盯着手机，眼神都不给一个。
“行不行？”沈丛等了会儿，扯扯对方的衬衫袖口。
“不用。”对方无动于衷。
“啧。”沈丛没松手，又扯了把。
陆渊垂眼看着袖口上的粉红指甲盖，低声道：“王校医死了，就在医务室，我马上就能知道医务室床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