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丛？”陈浩的声音带着迟疑响起。


    沈丛闻声回头，看见陈浩站在张书源身后，嘴巴微张，视线在两个沈丛之间来回移动，不知该落在哪张脸上。


    张书源脸色煞白，死死盯住方少禹身旁的04。


    刚通过安检的考生们陆续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却都黏在这对完全一样的人身上，不约而同。


    王乐童没有住校，他愣在入校的人群中，手里的考试袋垂在身侧，同样震惊得合不拢嘴，步子都迈不开，


    “网，网上传的，背景成谜的校草双胞胎学霸，原来是你啊，沈丛！！”


    校草？


    对对对，双胞胎是我，校草也是我。


    沈丛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陆渊那人渣执行力真是顶尖，才几分钟，自己随口胡诌的标题就在网上铺开了，还添油加醋。


    “hi～班长。”04还在自嗨着，转过身朝陈浩挥了挥手，“见到我开心吗？”


    没等陈浩回答，04又指向王乐童：“还有你，怎么不走啦？”


    他随即高举双手，冲着外校考生们咧出十颗小白牙：“哟呵——外校的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的手！”


    考生们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有些活泼的，竟也跟着手舞足蹈。


    “考试是特意为你们安排的？方老师是军大的人？”张书源突然问，目光紧盯着方少禹身上那套带着军徽的作战服。


    “对啊，我可是他们陆军造出来的亲儿子，太子爷。”04哈哈大笑，拍了拍方少禹的手臂，“你看这大块头多喜欢我——”


    “——哎哎，轻点。”


    立刻，04歪着身子叫起来。


    方少禹手掌在他的肩上发力捏紧，断了04的胡话，押着人往体育馆走。


    “我弟一考试就紧张，所以请方老师帮忙看着点。”沈丛面不改色地走到陈浩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走吧，考完再说。”


    “02，靠近04，沿围墙方向走，让外面的主播拍清楚。”陆渊的指令通过耳麦传来。


    沈丛抬头扫视操场四周，高楼林立，也不知道狙击手趴在哪扇窗后瞄准着自己。


    他若无其事与陈浩调了个位置，站到靠围墙的那侧。


    “你们是陆军的人？你弟也是个学霸？学校出了什么事？”陈浩低声问。


    小平头已经恢复平日的淡定，显露出敏锐的洞察力。


    “军队和我没关系。”沈丛瞥了眼身后的张书源，凑近陈浩耳边，“我就是被逼来凑数的。”


    “凑数？”陈浩紧跟着沈丛的脚步。


    “嗯，04，哦，我弟，陆军不会要他。”沈丛给陈浩鼓劲，“别担心，你可以的，你的成绩，军大审核都通过了，就证明有实力。”


    “希望是吧。”陈浩用力抹了把脸。


    “注意言行，02，立刻加速进入体育馆。”陆渊的命令紧随而至。


    “沈丛与04的合照已经出现在网路上，反馈和预估一致，已经快速发酵。”张子召的声音插入频道。


    沈丛依令加快脚步，他目光掠过体育馆外墙，只一眼，所有直播者的站位、衣着和体貌特征便已清晰印入脑海。


    前方，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引起他的注意，那人豆芽菜般细长的身形与沈因奎极为相似，但高高隆起的啤酒肚，却与枯瘦的四肢极不协调。


    当沈丛走进鸭舌帽男人的拍摄范围的瞬间，男人右手微抬帽檐，朝沈丛行了摘帽礼个礼。


    鹰钩鼻，三角眼，厚重的镜片下，眼白与灰色眼珠浊成一片。


    是教导主任，确切地说是沈因奎。


    沈丛刚迈出的腿微微一顿。


    “不要回头！02，不要回头！立即随方少禹进入考场！”耳麦里传来陆渊严厉的命令，显然，ccai同时发现了目标。


    阳光下，几束微不可察的红光掠过围墙外，扫过仍在兴奋直播的人群，停在鸭舌帽男人身上。


    **


    体育馆内灯火通明，近百个单人座位整齐排列。


    沈丛余光里见04正运笔如飞，解题如呼吸般自然，室内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他心不在焉地答着题，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体育馆外的动静上。


    体育场已被ccai实施全频段电磁屏蔽，省去了安检麻烦，但也让沈丛的通讯设备彻底失灵。


    装着吸尘器的保温杯倒也没人查，大方地放在桌角。


    现在，沈丛只能靠听着外界的声响来判断情况。


    若是持续安静，说明陆渊逮捕沈因奎的计划正在顺利推进。


    若是传来异响，则意味着沈因奎正在奋力反抗，有逃脱的可能。


    一旦抓到沈因奎，他便不再有利用价值，中央规定死刑，也会加快临近。


    而抓不到沈因奎，那个变态老头对他虎视眈眈，若真被他控制，日子也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沈丛心头的弦越绷越紧。


    哐当——隔道座位04突然毫无征兆地起身，撞翻金属座椅。


    瞬间，所有考生的视线都集中到04身上。


    “这位同学，坐下。”方少禹提醒。


    04没有出声，只是朝沈丛轻佻地扬扬眉毛，露出小白牙，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体育馆。


    他说，“跑！”


    马上，方少禹离弦箭般追了出去。


    沈丛毫不犹豫，抓起保温杯，跟着冲出体育馆。


    正午阳光刺眼，围墙外空无一人，主播们已被ccai清场。


    “阿sir，抓到沈因奎了吗？”沈丛打开通讯器。


    回应他的是张子召：“那老家伙在肚子里塞了个枕头扮胖子，这样就想蒙混过关？人已经按住了，但感觉不太对。”


    就抓到了？这么容易？


    沈丛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一个越狱几十年的变态疯子，怎么会如此轻易落网？


    沈丛将视线转向04——


    ！！！


    04正疯狂地穿越操场，用一种极其离谱，超常规的姿势，


    双手高举过头，掌心朝后，风车一般甩着，双腿跑出重影，速度快得身后的方少禹都追赶不上。


    但凡04能把手放下来，换个科学的姿势，田径黄金联赛的所有金子必须全部归04，也不怪陆渊每天都重铐着他。


    沈丛气喘吁吁地跟在两人后头，距离越拉越远，脑中进考场前围墙外的鸭舌帽男人的样子，一帧一帧，无限放大。


    确实有问题，但问题在哪？


    “校门口，人员动态异常，a队注意配合。”通讯频道，陆渊声音突然插入。


    沈丛看向教学楼，黑蓝军服身影正大步流星地向下冲，直奔校门口。


    是陆渊。


    他没戴军帽，疾驰中黑发拂过耳际，被风削出凌厉的线条。


    教导主任在校医室的模样，乱麻般的记忆帧中，清晰浮现。


    “鬓角！主播的鬓角！白发形状和数量与医务室时的赵主任不符！”沈丛大喊起来，“那不是沈因奎！”


    是个假货！！


    沈丛话音刚落，04突然一个急刹，调转180度，高举双手迎面朝他奔来。


    “我的男妈妈哟！”04的笑容比初夏的阳光还灿烂。


    “站住！！”方少禹张开手臂拦截，04却灵巧地俯身从他臂下钻过，直扑沈丛。


    04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拽住沈丛的手腕就往无人的围墙方向跑，“谢谢提醒，我的男妈妈，差点就着了那老东西的道。”


    沈丛被04拽得踉跄，“你跑要去哪？”


    “我必须甩掉那个疯老头。”04语速急切。“他会控制我，单独对我说话下命令，我只能服从。”


    服从！？和地下室的眼珠是一样的技术吗？


    沈丛愣在原地。


    04又拖了沈丛一把，“我本以为他被抓了，就往人多的地方钻，好躲藏，结果，ccai就是废物，废物啊！”


    04骂骂咧咧，眼见方少禹追上来，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塞进沈丛手里，“男妈妈，如果一会儿，我不小心又让那变态老头抓到，你见到我，用刀直接朝我心脏捅下去，把我融合了，记得是心脏哈。”


    融合？捅心脏？


    沈丛握着刀，被04拖着，脚步没停，人却回头，下意识搜索那黑蓝的身影。


    只见陆渊已经冲出校门，利落地将一个穿黄色外卖服的小哥拖倒在地，外卖小哥在落地的瞬间，操起脑袋上的安全帽，往陆渊的后背狠狠砸去。


    “阿sir！！”沈丛惊慌地喊出声。


    与他距离一步之遥的方少禹，闻声回头，脚步放缓。


    “哎哟，男妈妈，我真是超级爱你。”不由分说的一个拥抱后，04猛地把沈丛往方少禹身上一推。


    方少禹抱住沈丛踉跄后退几步，短暂空隙间，04又高举双手，呼啦啦地冲到围墙边。


    “男妈妈，一定要来找我们哦！”04灰棕的眼珠忽闪，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围墙，轻盈地翻出高墙，躲马路的车流，消失在街角。


    “校外b组，随我跟上04！”方少禹在通讯频道快申请。


    “04身上有植入定位。”通讯器里传来陆渊的声音，“中央已经派人追上，方少禹来校门口应接，沈丛马上回办公室，找张子召。”


    中央？


    回办公室？


    变态沈因奎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沈丛握着那把冰凉的折叠刀，想着04的话，犹豫片刻，拔腿转身，咬牙随着方少禹往校门口跑去。


    铁锈味从喉底溢出，沈丛竭尽全力跟着方少禹，保温杯从口袋乒乓掉地上，吸尘器掉了出来，也顾不上捡，却还是被越甩越远。


    等他喘着粗气冲到校门口时，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严实挡住。


    透过人缝间看去，那个被陆渊制伏的外卖小哥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鹰钩鼻，镜片后的浊眼竟满是慌乱。


    沈因奎！！


    那变态老头脸上慌乱未退，腰腹发力猛地爬起，右手直抓陆渊喉部。


    陆渊抬臂格挡，另一手探向对方肘关节，一脚挑起电动车，用力蹬出，往对方身上砸去，沈因奎重压下倒地，发出巨声闷响。


    “艹！”沈因奎的咒骂声嘶哑而苍老，他屈膝撑起电动车，又马上跌下，“老子的骨头，骨头！”


    周围家长惊叫着后退，有人躲到车后，有些人吓得僵在原地，被赶来的士官拉走。


    陆渊飞扑向前，再次压下电动车，从腰间抽出手铐，哐地将沈因奎的手臂与电动车轮铐上，紧接着，是声细小的枪啸，沈因奎一声惨叫，右脚腕血流如注。


    他站起身，快速收回枪，阴沉着脸冷冷俯视着地上的人。


    围观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外卖车警报在尖锐鸣响。


    “说！谁让你来的。”陆渊厉声问道。


    沈因奎凄叫惨烈，“一个老头，老头！！”


    啊？


    “麻烦让下，让下。”沈丛奋力拨开围观的人群，挣扎往里钻。


    方少禹一伸手，把他从人缝中拽进来。


    沈丛在大口喘息着，视线落在电动车下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


    怎么又是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