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楼梯间强吻
由于这三年一直和林翊尘在一起, 见不到其他人，所以他只给林翊尘——和少爷织了围巾。
他给少爷织围巾，三年以来, 从未间断。
少爷的生日在十一月份, 由于两个月前还不知道对方要回来，所以半夜边掉眼泪边把围巾织好了，提前放进箱子里保存。
林祈的指尖抚过围巾上的便利贴。
那上面写着每年少爷的生日，以及他情绪上来时, 在下面加的几行字。
有抱怨，有难过，更多的是想念。
看了会那些围巾, 林祈还是把围巾们一条条重新叠好，装进了箱子里，再盖上盖子，放进床底。
虽然少爷回来了, 但这些围巾林祈并不打算送给少爷。
这些无趣幼稚的小心思, 他一个人藏着就好。
不需要让少爷知道。
**
周五晚上没有课，学校会举办很多讲座，邀请的都是德高望重的教授, 形式为学生自愿参加。
林祈这个时间大多会选择去自习, 但最近或许是因为他没选名牌的关系, 有些独树一帜，所以引人注目。
去图书馆有点难受。
比起课堂, 图书馆显得自由无拘许多, 他会被很多人当猴一样看，那些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林祈思来想去，准备去讲座上自习。
老师讲什么不听就是。
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翻开书本，开始啃最让他头疼的数学。
课堂就是要比外面好很多，同学们的眼神再也没有那么直接，林祈终于能认真读书了。
学数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道题还没看明白，就过去了一个多个小时。
他缓缓在草稿纸上列公式，与此同时，教授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些许喟叹，鬼使神差地，林祈的注意力被其吸引。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人际关系，朋友不一定要同阶层，但一定要是个不错的人。”教授双臂撑在讲台上，“我校人才辈出，想必大家都知道那几个有名的青年才俊。”
周围同学小声议论：
“陆家那一圈？”
“不出意外应该是，最有名的就是那几个。”
“怎么突然提他们。”
……
林祈缓缓放下笔，抬眼，看向教授。
“这几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们各自的成就与能力，今天不在赘述。”教授的声音平和，“有趣的事，在他们中一些人，或者与他们家族相熟的同辈人交流时，我常会听到一个说法——大约在他们年少时期的中后段，都经历过一段或长或短的，叛逆阶段。”
“叛逆？”
“哇这个没听说过。”
“我听我哥说过，他们那时候……的确叛逆，过分纨绔，没几个正常的，比沈砚还过分。”
“那岂不是整个学校都是他们的阴影，我现在见到沈砚都不敢对视，家境好，手段又狠，疯子一个，还没人能把他怎样，跟世界bug似的。”
教授继续道：“但如今，已经很难看出当年的影子。这种转变，就与他们当时共同结识的一位特别的朋友有关。”
朋友？
林祈睫毛颤了颤。
心底浮起一层模模糊糊的疑惑。
哪个朋友？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教授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总的来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结识一个好的朋友，能事半功倍，这个朋友或许与你截然不同，无需强行志同道合，只需学习他身上最吸引你的点，因为那是你潜意识里梦想的自己，也是你最缺少的部分。”
说完，视线似无意般划过他的脸，轻轻笑了一下。
“……”
忽然的注视，让林祈身子一僵。
“下课吧。”教授微微颔首，拿起包，离开了教室。
**
教授的离开似乎解开了教室无形的束缚。
原本沉浸在学术氛围霍各自心思中的同学们开始骚动，收拾物品，低声交谈。
林祈也把书本和笔塞进书包。
然而，那熟悉的，令他头皮发麻的视线，忽然之间一窝蜂地缠绕了上来。
林祈低下脑袋，背上书包，希望自己能藏在人群里离开。
但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同。
“林祈同学，”一个男生看似随意地靠近，手臂“不小心”蹭过他的肩膀，“笔记能借我看看吗，刚才一直在走神，看你记得很认真。”
“……不好意思，我也没记。”
林祈慌乱解释，准备绕开那男同学，却直接撞上了另一个不知何时贴近的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慢悠悠地，从他微微泛红的耳廓缓慢滑到紧抿的唇线，嘴角挂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别挤呀。”
又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带着虚伪的关切，一只手扶上他的胳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他手腕内侧的皮肤，“我送你回去吧。”
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
不是恶意，但却让林祈毛骨悚然。
他看着那群人的名牌 ，都是中高阶的颜色，难怪能在教室里横行……名牌制度这么吓人吗，就是因为他没有名牌所以都要来试探？
林祈想起了前阵子在班级里被欺负，就因为被误会成特招生……现在因为有名牌，这种行为已经扩散到全校了。
出身不好就一定要被欺负吗。
那些好奇的，带着某种隐秘兴奋的眼神在他空荡荡的胸口和他脸上来回移动，有人甚至故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行，甚至有人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他的方向。
巨大的恐慌几乎要把林祈淹没，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尽力气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不敢回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凭着本能，朝着人流稀少的昏暗走廊尽头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凌乱而孤寂。
心脏“砰砰砰”乱跳，林祈一边害怕一边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坚持住，之前还在酒吧工作过呢。
比起酒吧，学校其实要好很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比之前要胆小那么多，曾经在酒吧还能视这些视线为无物，被触碰时，还会找方法灵巧地避开。
真是越活越回去。
林祈放缓脚步，依旧低着脑袋，想要从最角落的楼梯下楼离开教学楼，思考着下次要去图书馆，要让自己直面痛苦，总是躲着永远都不会成长。
然而，就在他走到楼梯间的刹那，阴影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啊——！”林祈短促地叫了一声，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一瞬间他连自己被分尸的场景都想好了，另一只手下意识就要推搡挣扎。
没用。
那人的力气太大，直接把他拉进了昏暗的楼梯间，接着一脚踢上了铁门。
“砰！”
林祈瞳孔颤抖，还没能说出一个字，对方密集如雨滴的吻就落了下来。
第27章 Chapter27 偷情被发现（bu……
……很熟悉的味道。
林祈本来还想挣扎, 在感觉到这个几乎深入骨髓触感后，身子一点点软了下来。
是林少。
他心底的第一个反应是顺从，无关欲||望, 只是三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宝贝。”林翊尘的吻逐渐柔和, 捧着他的脸，贴着他的唇瓣说，“对不起，方才吓着你了。”
林翊尘说完, 意图再次吻他，或许是安抚，或许是别的。
林祈躲开了。
这是他的第二个反应。
“……”
楼梯间的声控灯灭掉的那瞬间, 林祈睁着漂亮的眼睛，认真说：“林少，我觉得我们不该有如此亲近的行为。”
话落，灯亮, 照亮了林翊尘那一闪而过的僵硬笑意。
“为什么？怕陆景珩？”林翊尘依旧温和。
“……没有。”
只是因为不喜欢, 而且也不需要，他现在有少爷，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孤苦伶仃的林祈了。
但这样说太过冷漠, 思来想去, 林祈选择把话止于此, 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就这样看着林翊尘。
说实在的, 如果面前是沈叙, 他根本不敢这样做。
但面前是林翊尘，极其温和的人，自己大概是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敢说也敢拒绝。
林翊尘也看着他。
片刻，垂头笑了声：“我知道了。”
那笑有些自嘲，林祈能感觉出来。
“……”
是不是有点欺软怕硬了。
林少总归养了他快三年，三年后他拍拍屁股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还这么冷漠……好像白眼狼。
但他真的不想和除了少爷以外的人接吻。
和少爷的吻，不知为何，虽然让他害羞心跳加速，但他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这吻是纯粹的，单纯帮他缓解病痛的，而林翊尘……林翊尘不知道他的病，所以林翊尘的吻与少爷的不一样。
不管这其中掺杂了多少情感，终归汇成他的不自控，他的“背叛”……反正就不是很喜欢。
像在偷情。
林祈指尖蜷缩，犹豫片刻，还是主动握住了林翊尘的手，在对方略微诧异的眼神下，把对方的手拿到嘴边，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
“……”
林翊尘食指指尖轻颤。
“我没有不喜欢林少的意思，只是接吻……太亲密了。”林祈用手指盖住自己吻过的那块皮肤，“林少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
林翊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
林祈的反应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林翊尘知道陆景珩既然选择回来，那必定是有十全的把握把一切都处理好，包括林祈。
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林祈已经从只会哭的洋娃娃，变成了曾经那个有性格的“林祈”。
欣喜，不舍，难过，吃醋。林翊尘情绪复杂，一时间吃不消，只好转移话题，视线落在他手指的创口贴上：“手怎么了？沈砚发消息说你的手受伤了。”
林祈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沈砚要把这事告诉林翊尘，不过还是认真回答道：“好长时间没写过字，最近写的多了，手指疼，就用创口贴包了一下。”
林翊尘笑了一声。
这沈砚，还说织围巾织的，自作多情。
“砰砰砰！”
——猛地，楼梯间的大门被砸响。
林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想跑，就被林翊尘拉住了手：“找你的？”
“……不知道。”
林祈不确定是不是那些同学。
“害怕？”
“有点。”
“砰砰砰——！！”
更为巨大的声响传来，林祈呼吸停滞，直接抱住了林翊尘：“林少，林少我们走吧。”
林翊尘一向不反驳他的决定，就算心里是另一种想法，那也要先满足了他再说，于是便护着他，带他下楼梯。
没走几步，脚步忽然停顿。
并非林翊尘主动停下，而是楼下转角处，一个人正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几乎与昏暗的楼梯间阴影融为一体，指尖一点猩红明灭，烟草的气息冷冽而熟悉。
林祈缓缓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张脸。
——陆景珩。
林祈的心脏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跳得更加厉害了——全看到了？少爷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次他真的没有理由说是因为身体难受……都吃了药，都说要独立，结果在楼梯间和林翊尘亲亲我我。
林祈四肢发冷，下意识想从林翊尘身边离开，对方却没有松手，甚至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翊尘的话音刚落，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了陆景珩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庞。
陆景珩靠在阳台上，静静吸烟，缓缓吐着烟圈，视线极其平淡地扫过他的脸，和他们交握的手，没有回答的意思。
在激烈的砸门声中，他们这边的寂静显得尤为诡异。
林祈连头都不敢抬。
灯灭的那瞬，陆景珩开口，不紧不慢道：“去开门。”
林祈猛地抬头。
开，开门？
陆景珩依旧淡淡看着他，夹着烟的手，随意地朝楼上那扇门的方向点了点：“你没听错，去开门。”
陆景珩的目光深不见底，没有探究，没有谴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仿佛方才楼梯间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此时此时唯一要处理的“麻烦”，就是那扇聒噪的门。
林翊尘轻蹙眉头，握着林祈的手腕力道微松，却没有完全放开：“他害怕。”
陆景珩这才将目光施舍给林翊尘：“他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再次转向他，这次的语气带了询问的意思：“想开门？还是想躲。”
最后那句话很轻，却触动了林祈的心弦。
三天。
他只有三天的时间。
直面恐惧只是这三天里他需要处理的第一件事，除此之外，还有选择名牌后迎面而来的各种困难，比起这些，他不应该在这件事上花费过多的时间。
而且……不会发生什么的。
林少和少爷都在这里。
林祈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林翊尘手掌中抽了出来，他看了眼少爷，五指缓缓收紧握成拳，转过身，朝着楼上那扇不断发出剧烈噪音的门，一步步上了楼梯。
他的手触碰到那冰凉的把手和锁，感受到门的震动。
正要按下把手，门猛地被推开——林祈身子僵硬。
几个背着书包的同学大喘着气：
“我去，怎么回事，这门被封印了啊。”
“要我说还不如走另一个楼梯。”
“这不抄近路回宿舍吗，顺便路过小卖部买点零食。”
男同学的视线落在了小木头一样的林祈身上，眼睛微微发亮：“诶？你是林祈吗？”
“……”林祈点头，又摇头。
女同学捂住嘴巴：“哇，我终于见到你了，和传闻中一样好看。”
男同学：“刚才他还和我上了同一节讲座，比教授人气还高哈哈哈。”
同学A：“可不是，一下课就都围上去，跟孔雀开屏似的，啧啧啧——林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同学A一步凑近到他面前。
女同学无语：“你这不叫开屏？”
同学A面不改色：“这叫社交，大家都想和林祈交朋友。”
“……”
交朋友？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男同学见林祈呆呆的模样，心说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内向，就把同学A扯到了身边：“你别吓到人家，林同学，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希望下次上这节讲座还能看见你。”
说完，朝他挥挥手：“我们就先走啦，下次见。”
林祈呆滞地站在原地，听见几个同学下到楼梯转角，似乎是碰到林翊尘和陆景珩发出的惊叹声，又听见了密集的下楼梯的脚步声。
继而便是陆景珩熟悉的，强势但温和的拥抱。
陆景珩把他轻轻揽入了怀里。
他听着少爷低沉沉静的声音，茫然又温暖。
“做得很好，”陆景珩缓缓说，“过分紧张会给周围环境添上本不属于他们的色彩，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
所以。
那些注视，并非恶意吗。
林祈还思考着少爷的话，陆景珩就松开了他，低头看着他问：“手怎么伤的，沈砚说你手受伤了。”
林祈瞬间：“…………”
“……？”
沈砚到底把这件事告诉了多少人？？——
作者有话说：准备入V啦，下章周六凌晨四点更新
第28章 Chapter28 来自林祈的软糯“……
顶着陆景珩的目光, 林祈又把告诉林翊尘的答案，重新转述给了陆景珩。
说完，他忽然想到一点。
——既然少爷会问林少问过的答案, 那是不是说明对方没有看到他和林少的亲密接触？
也不知道陆景珩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亦或者听到了装没听到，故意问这个问题让他心安，不管怎么说，林祈的确是心安了。
他把脑袋重新埋进了陆景珩的怀里, 闭上眼睛，静静思考少爷话里的意思。
所以，是因为他过于紧张而幻想出了一些东西？
林祈回忆今天的经历——同学们过分的注视, 下课后的“亲密”接触……
仔细想来，的确是没什么。
林祈知道自己长得是有点好看的，哪怕曾经在陆家，跟在少爷身边的时候, 也总是吸引陆家长辈的视线。
比起刚来到这个学校的“欺凌”, 今天的接触更像是那个男同学口中所说的“社交”。
借笔记。
同住寝室，想和他一起回去。
让同学不要挤他。
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也隐约有一丝困惑——还是觉得在意他的人有点太多了。
却也不敢直接问少爷, 林祈不想让少爷知道他“受欺负”, 当然, 陆景珩可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早已经全部知道, 但……就还是不想问。
于是他就这样躲在少爷怀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且带着点小满足地，汲取着少爷的体温。
林祈睫毛轻颤。
好幸福。
**
陆景珩和林翊尘离开的时候, 刚好在学校里碰见了匆匆赶来的沈叙以及……不远处的秦焕。
陆景珩的视线扫过这三人，心下明白了什么。
排除小部分关心林祈“手受伤”的原因，更多的是想借着这个原因，像林翊尘一样趁机偷香。
四个人齐聚在操场，吸引了不少过路学生的目光。
沈叙也明白了什么，笑着骂：“草……沈砚这小子。”
陆景珩什么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默不作声往校外走。
陆景珩在这里，其他几个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去找林祈，毕竟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这陆景珩的心思干不干净暂且存疑，但总莫名其妙给他们带来——是林祈家长的错觉。
当着家长面去觊觎孩子……很诡异。
就这样，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跟在陆景珩身后，陆陆续续从后门离开了学校。
学校后门的位置很偏，大多是后勤运输物资器材走的门，陆景珩选择这个门，一是不想引人注目，引来不必要的社交。
二是心情很差。
他点燃一支烟，咬在齿间，视线在烟雾间，落在林翊尘身上。
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林翊尘面色不变，依旧温温和和的笑道：“我尊重林祈的选择，他不允许的事，我不会做。”
“……”
陆景珩没说话，面色冷淡。
秦焕在一边乐呵呵看戏，沈叙凑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点火：“听陆景珩这意思，你碰林祈了？”
没人回应。
气氛下降至冰点。
林翊尘扬起嘴角，直接说：“怎么，你想学国外那一套，拿枪把我崩死？”
“……”
秦焕和沈叙看向林翊尘——这人发什么疯？
先不说学不学国外，就陆家那变态的环境和手段，不学国外，陆景珩也能把林翊尘弄死。
毕竟陆家内部也动不动就没一个，也就是老一辈的能生，旁系多，不然早绝后了。
陆景珩拿下口中的烟，终于开口：“我没动手，是因为他还在乎你们。”
“我知道。”林翊尘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在乎。”
“总有不在乎的那时候。”陆景珩指尖摩挲着烟蒂，“你们继续如此，等他清醒的那天，也不用我说就知道，他恨你们。”
“……”
“他不是放荡的性子，也不是多情的人。”陆景珩说。
顺从是为了生存，而生存是为独立自由。
经过回来那一周循序渐进的相处，陆景珩已经清楚了林祈心底的想法，这也是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情感，不让林祈察觉分毫的原因。
他不想让林祈觉得他是趁人之危。
也不想让清醒后的林祈因为多段不清不楚的情感而自我厌弃。
所以他装作不在乎，也告诫面前的三位收敛。
不是为这三人考虑，只是为了以后的林祈，为了林祈的后半生。
“……”
话落。
林翊尘温和的表情彻底消失，就连看戏的沈叙和秦焕的脸色也变了变。
陆景珩又把烟咬在嘴里，没再施舍给这些人眼神，兀自踩着落叶，步伐沉稳地离开学校后门，这个阴凉又荒芜的地方。
**
“哗啦！”
林祈心情很好，从教学楼大门出来后，踩着最后一级台阶，故意踩在了还未扫走的几片落叶上，弄出了细微清脆的声响。
经过少爷的开导，他现在感觉太阳都比往日更明亮暖和。
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怕的是欺凌，而不应该怕注视，怕和同学们社交。
这是不对的。
而且少爷说没事，那就肯定是没事。少爷不会骗他。
于是林祈握着少爷临走前塞给他的糖块，如同在牵着少爷的手。
这是第一天尝试独立。
往往最难熬的，药效即将过去的几个小时，陆景珩出现了，给了他拥抱和几句话。
让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好过了很多。
林祈回宿舍的路上，依旧能感受到那些注视，他默念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念着念着还给自己念害羞了——哪有人这么自大的。
于是又低着头，快步走回宿舍。
心里说，明天一定要去图书馆。
他埋头快步走，“哒哒哒”跑上宿舍外的楼梯。
大厅里，电梯排队的人很多，放在往常，有沈砚在身边他无需排队，自会有人给沈砚让路，而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选择走电梯。
人太多，非常不自在。
今天路过电梯，他忽然有些犹豫。
站在那里想了想，才悄悄走到了队伍后面，和大家一起排队。
依旧时不时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林祈不敢去探究那些视线里的含义，他装作姿态自然地站在队伍最后，实际心脏紧张得狂跳。
“咚”“咚”“咚”心跳的声音大到林祈自己能听得非常清楚。
随着电梯门开，他也跟着往前挪动步子。
由于太过专注自己的状态，直接撞到了前面人的身上。
林祈一惊，立马鞠躬：“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祈愣了一瞬，茫然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黑金色的名牌，接着就是发现沈砚那张于沈叙极其相似的脸。
沈砚似笑非笑的：“对不起你在这里站了五分钟，都没有发现我就在你旁边吗？”
林祈：“……”
沈砚：“嗯？怎么不说话？”
事情太过尴尬，林祈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小少爷，你为什么要把我手‘受伤’的事告诉……那么多人。”
沈砚挑眉，眼里有些兴味：“怎么了，他们说什么了，快和我讲讲。”
“没说什么。”
“真的假的，没吃醋，没互殴？没无能狂怒？”
林祈一脸懵：“……为什么我受伤了，他们要互殴？”
这下换沈砚：“……”
不对。
与此同时，沈砚手机震动。
林祈看见对方拿起手机，似乎看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林祈心里疑惑，但不敢问，觉得有点冒犯别人隐私。
沈砚嘴角抽动一下，把手机握在手心。
忽然弯腰，非常认真地看着他问：“是不是答应了要给我做伴读。”
林祈点头。
沈砚郑重道：“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林祈：“小少爷你说。”
沈砚把手机塞进他的手心，悄声说：“回去用这个给我哥打个电话，随便说几句，说什么都可以。”
沈叙……
林祈有点不想，他现在很怕沈少。
于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为什么？”
沈砚叹气，幽幽道：“用甜枣抵消巴掌。”
林祈：“？”
什么意思？
第29章 Chapter29 原来没有故意抛弃……
林祈最终还是答应了沈砚的要求。
他们一同回了林祈的宿舍, 坐在那毛茸茸的地毯上，林祈看着手里的手机，还是有些犹豫。
害怕是一。
还有就是他不知道该和沈叙说什么。
林祈握紧手机。
沈砚正在看林祈这个布置可爱的寝室。
宿舍里还残留着独属于林祈的味道——蓬松的床品, 浅色的衣服, 以及他们身边，围在床边那圈格外引人注目的，数量惊人的小夜灯。
林祈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黑屏的手机, 准备拨通电话。
就在这时——
“啪”
整个房间的光亮瞬间消失。
刚好外面的天也黑了，屋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突如其来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视觉，林祈的身子也跟着僵成了木头, 他身体紧绷，下意识往沈砚方向靠了靠。
沈砚想起林祈说过怕黑，于是说：“别怕。”
说着从他手里摸过了手机，打开屏幕, 微微的冷光照亮了两人小半张脸。
“学校有发电机, 很快就会处理……”
沈砚的话还没说完，林祈就动了。
最初的惊慌过去后，林祈像是想起了什么, 抬手往身边摸去。
然后, 沈砚看见, 一点微弱但极其温暖的光，从林祈手里亮了起来。
是那圈小夜灯中的一盏。
接着, 是第二盏, 第三盏……林祈半跪在床边，纤细白皙的手指耐心地按下那些夜灯的开关。
他的动作很轻，很认真, 夜灯昏黄的光亮照着他半个身体，整个人显得异常柔和。
足足十盏小夜灯依次亮起。
在看到这幅场景前，沈砚绝对不会想到，就几盏小灯，竟真的能把房间变得如此温馨。
……或许和灯无关。
沈砚看着林祈。
林祈就跪在光亮中，在打开所有小夜灯后，抬起头，看向沈砚。他的眼睛被灯光映的亮晶晶的，干净得不可思议。
“差点忘记这些灯了。”林祈露出浅笑，“买的电池款，停电也可以用。”
“……聪明。”沈砚说。
林祈想了想，拿起一盏夜灯，然后自己挪到了沈砚面前。
他捧着夜灯，看着沈砚，很轻，却很清晰地说：“沈砚，生日快乐。”
声音软软的，落在寂静的，只有暖光的黑暗里，显得格外触人心弦。
林祈：“要许愿吗？”
沈砚：“……许完了。”懒得许。
林祈说：“吹一下吧。”
沈砚：“吹？”
林祈：“对。”
沈砚按照林祈的要求，对着那灯轻轻吹了口气。
林祈也随之按下灯的开关。
灯灭了。
像是一盏蜡烛。
或许就是一盏蜡烛。
林祈再次道：“小少爷，生日快乐。”
小时候，少爷每次被关禁闭，他就要非要跟着一起进去。
因为乖巧，陆母对他特别宽容，他就经常偷偷带着小夜灯。
有一次恰好是少爷的生日。
关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灯，他们就围着那盏小夜灯，像是围绕着营火。
那天他突发奇想地把夜灯作为蜡烛，给少爷在禁闭室过了一个生日，少爷似乎很喜欢，看他眼神和往常不一样，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说：“我的愿望……希望你的愿望都会成真。”
“那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少爷快乐，幸福。”他们一同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拥抱。
从此之后，把夜灯做蜡烛，就成了林祈记忆里最浓重的色彩。
今天沈砚过生日，他突然想到这件事，就顺便也给沈砚庆生了。
**
沈砚一动不动地看着林祈，看着他那张在昏黄“烛火”映照下，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他忽然想起哥哥对林祈的执念，以及那些人，对林祈过分的占有欲。
他们争抢的，想要珍藏的，困惑沈砚已久的，此时此刻忽然昭然若揭。
或许不是脸，也不是纯粹和干净。
是这份，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能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毫无保留的温暖与真诚。
林祈做完这个简单的仪式，准备继续纠结给沈叙打电话的事，他刚拿起手机，沈砚却忽然抱住了他。
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他拥入了怀里。
这是一个与之前任何一次触碰都不同的拥抱。没有试探，没有戏谑，没有把其当成照顾林祈的任务，只是一个单纯而温暖的拥抱，将林祈身上那股干净的气息和周围暖灯的光晕，一同拥入怀中。
林祈身体微微一僵：“小少爷……”
沈砚把下巴轻轻搁在林祈柔软的发顶，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半晌，才极轻地，在他耳边说。
“……林祈。”
“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因为你身上有我们最渴望，但最稀缺的东西。
在这个充满算计和争夺的世界里，最匮乏，最无法抗拒的东西。
**
因为在心底不停告诉自己，同学们其实没有恶意，于是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名牌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去取的。
纯白色，捏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实感。但挂在胸口校服上时，却仿佛有千吨重。
这意味着，他的校园生活，真正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林祈低头看了它很久，指尖抚过那简单的字样，在心底给自己默念了三遍“加油”。
另一边，沈砚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说林祈是不是在给沈砚做伴读，甚至会在林祈陪对方去图书馆或自习室时，给他带饮料喝水果。
有几次，林祈能感觉到一些熟悉的，不太寻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那些视线总会在沈砚不经意扫过去的冷淡一瞥后，迅速收敛，消失。
一切都过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林祈几乎要忘记曾经经历的事，甚至忘记自己戴着白色名牌的事实。
他仿佛真的已经成为了这个学校的学生，每天正常上课，下课，放学，和同学们一起吃饭，谈论话题。
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林祈的药量已经逐渐减至最低，从一开始的一天三片，到如今只需难受的时候服用，有时候一周才吃一次，某种意义上说，完全停药也不会让他像曾经那样过分痛苦。
毕业前，林祈选择了喜欢的讲座。
也算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学校上课了，更像是告别。
林祈没有选择角落，而是随意坐在了一个空位旁。邻座的同学戴着紫色名牌——仅次于黑金的存在。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林祈的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立马按灭了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学校论坛界面。随即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讲义。
教授的声音平稳。林祈想着自己要毕业了，思绪就有些飘远，直到一支笔忽然落在他的脚下。
林祈看了眼身边同学僵硬的身体，觉得那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位同学的笔，于是弯腰捡起，放到了同学的桌子上。
与此同时，下课铃声响，同学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祈一愣。
那同学看他的目光有些躲闪，特别奇怪，而且就凭借对方这个名牌，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自己。
生病了？
林祈犹豫道：“同学，你没事吧。”
“我……”那人看着他，吐字惊人，“我喜欢你。”
林祈：“……”啊？
男同学：“我们能到外面谈一谈吗？”
**
“快毕业了，我想我们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面，所以想把这些年想对你说的所有话全部一次性讲完，不然我会疯的。”
空教室里，男同学神情焦虑道。
“你说。”
“其实……那个论坛是我建的。”
“？”什么论坛。
男同学继续说：“我承认，我的喜欢算不上光彩，包括和我一同在论坛里发言的那几个人，他们和我一样，对你的喜欢都拿不上台面。”
林祈疑惑：“……喜欢为什么拿不上台面？被你们喜欢我很荣幸。”
“……”
林祈：“我们之前见过吗？对不起，可能是我记性不好……”
男同学：“没有。”
“……”
男同学：“我们喜欢你，是因为陆景珩。”
男同学叹道：“他差点死在那里……好几次。”
“谁？”林祈下意识地问，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陆景珩。”男同学低下头，声音平淡地讲述，“在国外那三年。酗酒，玩命，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我们……我们几个当时也在国外，因为家里的一些破事。”同学顿了顿，“后来，我们一起被卷进一桩麻烦里，被……绑架了，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一周。”
林祈的呼吸停滞。
绑架？少爷？
“那地方……很糟，看守的人更糟，大家当时的状态都很差，”紫色名牌的同学终于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跟我们讲起你，不是诉苦，不是炫耀，就是……描述，描述你小时候捧着水果跑进他满是血腥味的房间，描述你冬天怕冷总要挨着他睡，描述你给他织的围巾的时候有多笨拙……甚至描述你生气时抿着嘴，却嘴硬说没事的样子。”
“你知道吗？在那种环境下，周围全是肮脏的暴力，恶心至极，那几天，我们就是靠着反复咀嚼他描述的关于你的每一个细节，才没彻底疯掉。”
那段时间极其难熬。
临死之前，陆景珩和他们讲了林祈。
或许林祈并没有像神仙一样好，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周围都是糟糕透顶的人，林祈的存在，是心底唯一的纯洁。
“因为你很干净，很美好。但也正因为是在那种极端情况下‘认识’你的……这份感情，就……不小心扭曲了。”同学嘲地笑了笑，“我们几个后来或多或少，都变得有点……不正常，我们也不想，但实在是没办法，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自带光环的天使，总想变着法地接近。”
那几天地狱般的日子，折磨精神，让他们变得不正常，对林祈的感情也不正常，成了执念。同时也理解陆景珩，他们只是一周。而陆景珩则处在这种扭曲的环境十几年。
这份执念无人能比拟。
紫色名牌的同学沉默了片刻，又说：“你母亲……当年为什么离开陆家，后来又在沈家安分待着，你知道吗？”
林祈缓缓摇头，喉咙发紧。
“你那个畜生父亲，找不到你母亲撒气，跑到你外婆家发疯……失手，把人推下楼，没了，他想尽办法脱罪，陆景珩知道后，第一时间把你母亲接走保护起来，送去了沈家的势力范围。他怕你母亲在陆家，看到你，会把丧母之痛和对你父亲的恨，再次转嫁到你身上。”
“他陪你母亲打官司，收集证据，动用关系施压。你母亲当时对着陆景珩吼，说‘这100万赔偿，我一分都不会动！我只想告到他家破人亡，只想让他血债血偿！’男同学顿了顿，“陆景珩说到这里的时候，说其实你和你母亲是有点像的，之前我还不觉得，但这三年下来，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由于这件事做的实在明目张胆，陆家人觉得你是他的软肋……陆家那氛围你也知道，变态，他们认为，你跟在他身边，不仅会让他分神导致出现问题，且稍有不慎，你也会受伤，所以陆景珩和他父亲赌，赌三年的时间会在国外证明给父亲看，他有能力，有资格拥有软肋，条件是三年不能与你有任何联系，无论是直接或者间接，都不可以。”
“……”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林祈僵在原地，眼前只有空教室一排排冰冷的座椅。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不要他了。不是觉得他麻烦。
原来一直在默默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