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周后容兰芝办理了离院手续, 当天早上是周承意来接的人,两人在走廊碰见,虞谷秋礼貌地冲他点头, 他停下来寒暄道:“真的不好意思,外婆给你造成麻烦了。”
虞谷秋真没当回事, 摆手道:“你还是快去房间接她吧。”
“虞谷秋。”
“还有事吗?”
周承意笑着问:“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应该不会了吧?”虞谷秋讽刺地反问, “难道你还想再跟我见面?”
他摇摇头:“绝没有。”
虞谷秋耸肩说:“英雄所见略同。”
“该说不愧是流着点一样的血吗?”
虞谷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可别再来那套姐姐弟弟的,收起你的猎奇心, 过家家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周承意点头道:“放心吧,从今以后我们走在路上就是陌生人。我绝对不会主动跟你打招呼的,倒是你别控制不住先跟我打招呼了, 像今天这样。”
虞谷秋很使劲才克制住自己的白眼,挤出笑容道:“因为这一刻您还是家属, 我只是做好我的工作。”
“好吧。”他学着她耸肩,“那再见了。”
虞谷秋没有回再见,而是说:“慢走。”
与他擦肩而过时,却又听到他讲:“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那时候真的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如果永远不知道就好了。”
愣神的空档,周承意已经挥挥手,风轻云淡地朝前离开了。
虞谷秋惊吓地回过神, 这啥意思?听上去有点像一句话恐怖故事。
这小子是憋着坏故意吓她的,绝对是。
虞谷秋随即朝另一个前方离开, 将之抛在脑后。
*
结束一天工作, 换衣,打卡,下班, 坐公车听播客回家,收下家附近新开门店的传单。
新的一年,日子却似乎依然没什么变化,一样的流程,却有不一样的心情。注意到路边的野花开了,枝条抽出新芽,春天不知不觉到来,一切都好温暖。
虞谷秋哼着歌,曲调是自己都没察觉的《第一次》,去驿站取了快递,拆开,是一些狗狗用的宠物湿巾。
汤骏年掐着日子算,距离飞飞被送到领养家庭有段时间了。换了个彻底的退休环境,他这时再去探望它大概率不会再造成飞飞的混淆,所以要来了飞飞的新家地址,决定一周后两人都有空的那天一齐去看它。
她把东西拍了张照片发给汤骏年:“东西送得好快,我昨晚才下单!”
汤骏年也发了张照片过来,他买的是飞飞最爱吃的小零食。
“我的比你快一天。”
他发来一个得意比树杈的自带表情。
虞谷秋逗他:“你到了不主动报备,扣分!”
他即刻又发来一个“小的知错”表情包。
虞谷秋很惊讶:“你怎么连这种表情包都有!”搞得她很像那种专门喜欢为难男友的女朋友,为此他储备了一堆。
这个十年间没发过表情包的人用一种淡淡的语气向她科普:“有个东西叫微信表情搜索,你不知道吗?”
虞谷秋当即搜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表情飞过去。
他秒回一个笑到从椅子上翻下去的小孩。
一场热火朝天的表情包之战在这个夜晚打响了!你来我往数分钟,最终以虞谷秋胜出告捷——
然而她是怎么胜的呢。
汤骏年发了一张自制的表情包,不知道是何时偷拍下的虞谷秋,她陪他在家楼下吃米线,明明吃不了辣非要尝一口他的麻辣米线,瞬间吐着舌头,鼻孔微张,脸色红红。
他给这张照片用软件添了四个字:我投降啦!
发完表情包,还发来一条带着笑意的语音。
“太可爱了。”
虞谷秋心想,自己确实得投降了。
她没招地哀嚎一声,将脸埋进沙发。
*
飞飞的新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孩子在国外念书,他们都退休了,身体不错,只有一些基础病。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伴狗狗,而且之间也养过狗,有经验,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领养飞飞,因此基地最后选择了他们。
汤骏年提前和老人家约好时间地点,晚上七点的时候在他们家附近的公园见面。
两人提早半小时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各自抱着给飞飞买的零食和湿巾,心情忐忑又惴惴不安,目光在公园的人群中穿行着,谁的狗,谁的猫,统统不在意,虞谷秋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提前感知到了什么是身为人母的心情,虽然她和飞飞的情谊还远远称不上母子,相识的日子或许勉强可以叫做后妈?她好笑地想着,目光去看旁边的汤骏年。
他的眼神也在认真地搜寻着,想着兴许飞飞他们提前下来散步,所以看得格外认真,想在飞飞出现前就先认出它。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但他却从未真实地见过飞飞,手机里仅存有一张为了上传播客封面当时拍下的飞飞。复明后他凑近看着照片,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飞飞长什么样子,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后来设置成手机的屏保,外面是飞飞,内面是虞谷秋,这是他此生的手心和手背。
现在后悔过没有多拍下飞飞还在他身边生活时的照片,可当时根本没能想到自己的人生会有复明的转折,也就不会有拍照留念的念头,他们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就如流水般走过了,什么都没留下。
接近七点的公园越来越热闹,荧白的路灯下不时闪过遛狗的各色人,这些小狗腿或长或短,毛有的炸开有的修剪得圆滚滚的,它们打着滚经过草坪,草坪给压踏下去,看得路人不由会心一笑,感觉可爱。可汤骏年看到时在想,飞飞已经很老了,它只会慢悠悠经过这里。
而此时,路灯下真的出现一个比刚才任何一只小狗都要慢的影子。
不知它是为了配合主人老迈的步调,还是主人在配合这条老狗,总之,一人一狗都无比缓慢。与他们的缓慢相比,汤骏年倏忽一下站起来,零食从腿上滑下,还是虞谷秋眼疾手快替他捞住。
她也一直在瞧,还没看到飞飞,汤骏年却已经站起来了。明明他都没真正见过飞飞的样子,明明他的视力比她差多了,明明也还没到时间,太多个明明,虞谷秋两手抓满东西,狐疑地跟着看过去,路灯下,她先看到一条摇晃得飞快的尾巴。
缓慢的飞飞在这瞬间几乎是要挣脱绳索,调动全身,迫切地想向他们冲来。
老人费好大劲才勒住它,虞谷秋和汤骏年在这个节骨眼赶紧迎上,汤骏年叫了一声飞飞,它陡然不再躁动,仰起圆滚滚的脑袋,乌黑的眼珠看着汤骏年。
汤骏年惯性地要伸手摸它,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小心地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老人呵呵一笑,干脆连绳索都交给他。
“我今天这老腰累得很,你帮我去散散步吧!”
虞谷秋顺势说:“那我帮人捶捶腰,你带飞飞去散步吧!”
她想汤骏年需要和飞飞独处一小段时间,像他们的往日那样,只有他们俩互相作伴。而照顾老人刚好是她的拿手绝活,两人默契分工,汤骏年应下,牵着飞飞沿着小径往前。
她拉着老人在长椅边坐下,将零食和湿巾塞给他,空出双手真的帮人按起腰来。老人连声赞她真会按,虞谷秋得意洋洋,毕竟有人言传身教。尽管她懂的只是脑袋的一些穴位,腰上的还完全不知,其实是在乱按。
回去后是不是该再向汤骏年就腰这方面多取取经呢……她略有些心猿意马地想。
老人被按得服服帖帖时,虞谷秋趁机向他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他一愣,然后松口说:“完全没问题啊。”
“太谢谢了!还有,麻烦先跟汤骏年保密!”
眺望小径那头,汤骏年和飞飞已经走完大半圈,他们穿越一个又一个路灯,那神情姿态,令虞谷秋想起第一次坐在紫荆花园的小区长椅上,他领着飞飞,那时他看不见她,笔直地与她擦肩而过。
而如今,他们绕了一圈,绕完命运长长的轨道,停在她的长椅前。
老人很识趣地转过头,一边大声道:“哎哟,我这个腰也好了,不用按了不用按了。”
虞谷秋正襟危坐地看向汤骏年,莫名紧张起来。
汤骏年一手牵着绳子,另一手向她递出掌心,飞飞在一边冲她吐出舌头。
“该我们一起了。”他也背脊挺直,严肃地看着她,“要一起散步吗?”
“要!”
她郑重其事地将手心贴向他朝上的掌心。
年过花甲的老人坐在一旁目睹这一幕,怀疑人生地思索着——这真的只是在邀请散步,不是在邀请结婚吗?
*
和飞飞见面的时间飞逝而过,还未分别,汤骏年已迫切地问起可不可以再来看飞飞,若可以什么时候再来合适?
老人语焉不详地打岔说,再说吧。
汤骏年怅然若失地看着一人一狗远去,却没注意到老人离开前却冲虞谷秋眨了下眼。虞谷秋暗中冲他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汤骏年根本不会想到在他单独带着飞飞散步时,虞谷秋和老人暗中达成一致。
她提出的请求就是可不可以借飞飞一天用。
她早已经安排好他们下一次见面的机会,而为了这一天,她还准备了其他:一辆房车,一辆望远镜,虽然都是租来的,它们和飞飞一样,只有一天的时效。
虞谷秋选择了天气特别好的一天,在傍晚时分找代驾将小房车开到了紫荆花园门口。
汤骏年正在大扫除,忽然收到叫本该在上班的虞谷秋的消息,他随意抓起外套匆忙下楼,在门口看半天都没看见人,却听见对面的房车按了一声喇叭。
汤骏年惊疑不定地看过去,车窗降下,虞谷秋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手,挥啊挥:“——过来!”她大叫。
汤骏年小跑向车,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驾驶座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虞谷秋抱着飞飞正坐在副驾上,他一来,她从副驾上抱着飞飞跳下,将他拉上房车后面。
“他是……”
“我找的代驾,你没法开,我现在也不适合开车了嘛。”虞谷秋扬头对司机道:“麻烦您可以出发了——”
司机比了个OK的手势,虞谷秋麻溜地将中间连通的小窗户关上,互相看不见,终于自在了。
汤骏年茫然地被折回来的虞谷秋按在沙发上,飞飞也顺势被摁进怀,这才想起问:“我们去哪儿?”
虞谷秋挤在他身边坐下:“去文山看星星。”
汤骏年陷入怔忪:“看星星……?”
“我偷偷加入了一个天文爱好者的大学生群,窥屏他们说今晚会有雷蒙彗星!”
他忍不住笑起来:“只窥屏不聊天吗?”
“聊天的话,万一被他们发现我还不满十八岁,那被踢了就要难过了。”虞谷秋不害臊道。
“那这辆房车呢?”
“文山那里有个房车基地,我们把车开到那里然后上山。说不定彗星半夜才会来,结束后可以直接下山去房车基地过夜休息,这样不折腾。”她指了指身后,“我特地选了有两张床的,还搬来了飞飞平常在用的狗窝,我们三个都有窝睡,放心!”
汤骏年侧身往后看去,房车虽小,五脏俱全,厨房,沙发,吧台,一张上下铺的小床。
“……不错的安排。”他微妙地评价。
“是吧!”虞谷秋得意洋洋,又问,“你大学的时候去看过星星吗?”
“还没来得及。”
虞谷秋想,十年前他本应该像她窥屏的那群大学生一样,闲来时大家结伴去看星星,别说住房车,就算随便驻扎一个帐篷在山里过夜都没问题。青春会包容一切。
时移势易,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风餐露宿的年纪,但虞谷秋仍想带他回一趟青春里,开着这辆房车的话,一定可以横冲直撞地穿越回过去吧,又或者,是冲向未来。
汤骏年却笑笑说:“但我现在不觉得遗憾了,反而挺庆幸。如果那个时候眼睛没坏,第一次看星星就不一定是和你了。”
“为什么不一定是和我,你不会邀请我吗?”
“我会,但我邀请你你就会来吗?”
“你邀请我看电影我不就答应了嘛!”
“那是沾了电影的光吧,不是因为我。”他笑笑,“你那个时候不是还有喜欢的人吗?”
“……啊?”
“之前在你家里吃饭的时候你提到过,有一个喜欢但因为身体原因不愿意告诉他的人。一直没问过你,那个人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吗?”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心里千回百转,在去参加同学的婚宴上时,主要目的是抓虞谷秋之外,次要的目的就是观察,观察谁是虞谷秋当时喜欢的人。
他看哪个男的都觉得不够格,但看哪个男的又都抱有敌意。
当然,他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但盘点了所有为数不多的交集,她对他从没有超出多一点的同学以上的情谊,连他去给她生日蛋糕的时候她都不愿接受,甚至不正眼看他,最后悻悻地否定了。
或许不是同学,或许是老师,或许是她在校外的朋友……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人了,那个藏在你思春期里的初恋是谁呢?
虽然知道也会如鲠在喉,但他仍旧想知道,想知道关于虞谷秋的一切。
她目视前方,心不在焉,完全陷入回忆中。
“他啊……”虞谷秋回过神,神采飞扬地描述,“特别耀眼,特别温柔,特别英俊,特别……”
汤骏年听着,脸上微笑,手里使劲,飞飞不得不在汤骏年怀中翻着白眼叫了一声。
“抱歉抱歉……”汤骏年讪讪地松开手,飞飞蹭一下从他怀中蹿出,逃之夭夭,跳到一边狗窝里。
虞谷秋忍笑道:“怎么了?”
汤骏年咬牙继续微笑:“没事,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真的不要听了?”
“下次再说。”他面无表情,“我没想到你的形容词如此……我需要再调整下我的心理建设。”
虞谷秋使劲憋住,清清喉咙:“好哦,那等你下次想知道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车子慢慢开出五环,城市傍晚的喧嚣声逐渐远去,房车里有一片很窄很高的小窗户,能看到逐渐隐匿在橘红色晚霞之下的群山。
汤骏年忽然问道:“要不要听点广播?”
“好啊,你随便放。”
汤骏年操作着点开手机,不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汤骏年的声音——
“各位朋友,你们好。好久不见。这是时隔很久的更新。”
虞谷秋愕然。
“这是你的新播客内容吗?”她即刻点开他的账号确认,“明明没有更新啊!”
“还没有上传。”汤骏年按下暂停解释,“因为这一期我也想让你做第一位听众。”
虞谷秋顿时心痒痒,催促他继续播放。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手揽向虞谷秋的肩,她默契地靠上他,两人姿势舒服地往后倒,一起依偎在并不宽的小沙发里。
手机外放的音质听着略显粗糙,慢慢地在天色昏暗的车厢里沙沙播放。
“这一期,我想聊聊完全不同于天文的东西,它是科学的反面,可以说是谁都无法研究参透的东西——关于爱这回事。”
“我的妈妈很喜欢给人写信,可能我也遗传了她的癖好吧,想给我的爱人写信。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于是我选择在这里记录下我对她的心意,因为就连这个播客也是她劝我开的。她曾说过就算没有人听我的频道,她也会是那个唯一的听众。”
虞谷秋紧张地攥紧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是我年少时期就注意到的人,当时我想,慢一点,等我们长大成人,有了更广阔的天地时我再向她奔去。但我没想到长大后的世界并不广阔,而是一座开始囚禁我十年的牢笼。我走不向任何人。”
“但十年后,她先走向了我。”
晚霞一点点偏移,车内越来越昏暗,突然,橘红色的微光终于找到角度,照拂这间房车的小窗户,盖在两个人静静倾听的脸庞上。
飞飞拍了拍尾巴,转了一个方向。
“我的眼睛刚好不久,因此回忆起和她重逢的日子大部分都是声音。在此之前,我的世界声音很无聊,翻来覆去是那一套流程——手机闹铃,开煤气时火焰蹿起的声响,大门开关,飞飞的脚掌落在水泥地的摩擦,它轻微的喘息,公交地铁的播报,别人手机里会跳进来的提示音,出站时那一站人尤其多的脚步,到店里时被喊上钟的指令,客人被摁到痛时的重的呼吸,按完后坐在大厅休息时,摆在角落里总是上上下下的竹筒水流……”
“而和她重逢之后,声音新鲜得我晕头转向。她第一次见到我撒谎说是另一个人时有点颤抖的声音,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楼道里灯坏了需要修的声音,第一次有人和我连线玩大富翁时棋子晃动的声音,第一次有人为了我体验看不见结果撞进自行车堆里的声音,第一次带我听宇宙星象图转化而成的声音,第一次有人为我庆生在家门口等着我时站起来的声音,第一次在跨年时请我去养老院听老年人合唱《月满西楼》的声音,第一次跟不知道如何再面对的亲人相处,却因为她在变得鸡飞狗跳甚至有烟花响起来的夜晚的声音……太多太多,都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好好爱着的声音。”
“而有一天,这些声音骤然消失了。像恐龙突然消失在世界上一样,那样的庞然大物,在我的世界消失了。地球能若无其事地活下去,但我觉得我不能。”
橙红色的夕阳落下去了,房车内虽然昏暗,但有别的光照进来,攀升上的月亮分出一点余光照进这里,再度落在他们的脸庞上。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这是我发生意外后就确认的一件事。我从来不认为命运会分给我一点好运气,它只会极为不公正地对待我。但生平第一次,我居然也会有觉得我好幸运的时刻,那就是和她重逢,以及她向我坦白,她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我。”
“但她离开我的原因也让我觉得很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想起我们去看破冰船的那天,船上有人提到海雪。那是海里的浮游生物,排泄颗粒,泥沙,尘土……这些肮脏腐坏的东西聚集在一起,慢慢往下层深海飘落时的景象,极似雪,被叫作海雪。她离开我,是认为自己像这些东西一样,有缺陷的,应该往下飘落被弃掉的存在。”
“在人的眼中看来,当然清楚漂亮的名头下这的确只是一些浮游生物,不值一提。但是,在那些汇聚在其中的浮游生物来看呢?他看到的,却是一场洋洋洒洒的,特别美的大雪。生命中只存在一次的大雪。海雪还不像普通的雪,据说它没有刺冷的温度,也不易化,它落下之后,就会弥漫在海底,挥之不去。”
飞飞在窝里呆得有点无聊了,见沙发上两个人听得入神,蹿出去又去咬两个人裤脚,不被理睬,悻悻地嗷呜两声,扭头去够沙发边上的两只小玩偶。
那两只小玩偶是两个自制的娃娃,她们的脸庞洋溢笑容,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头,两人穿着阿根廷的红舞裙,高的娃娃头上还戴着一朵花。
飞飞龇牙咬那朵花,被汤骏年弯下腰抽手拍开它的嘴。他将两只娃娃抱起,矮的塞进自己怀里,高的塞进虞谷秋的怀里。
播客的进度条还剩下最后三十秒。
“虞谷秋,如果你是漂浮在其中的渺小的浮游生物,那么我也正好漂浮在其中。你经过我,让我看到了一场自此经年不会化的海雪。我们会慢慢地,慢慢地一起飘落,有一天终于落到人生最后的深海,我闭上眼的时候,仍能看见你落向我。”-
《海雪弥漫》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