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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他在用手指一点点探索她的样子

    裙子在水中飘荡,年轻的身体紧贴着,无比强烈的存在感,至柔至坚,轻轻缓缓,急急重重,浴缸中的水温热舒缓,置身其中想沉溺,又想融化,顺着动作推波助澜,晃晃荡荡。

    身体敏感,黎可觉得自己有点不行了,就这样也可以,她呼吸咻咻地把脸埋在贺循脖颈间,绷紧身体,隐隐期待最后的来临。

    贺循呼吸也乱,身体比温热更躁动的焦热,在水中无论怎么动作都有被压迫被挤压的虚钝感,他忍耐着闭了下眼睛,突然停住了动作。

    “出去再继续。”

    他贴着她的脸颊喑哑低语,语气还带着无力的疲弱,身体靠着浴缸一仰,重重喘气,耳根脖颈泛红,抓起旁侧的浴巾盖在黎可头顶,“先暂停。”

    黎可还在咬着嘴唇感受倍受折磨的力道,突然被他身体后撤,水流晃晃荡荡的,什么都停了、哑了、灭了,她两眼一抹黑,脸色潮红发热,呆愣愣的又有些怅然若失的难受。

    男人抓住了另一条浴巾,裹在腰间,跨步迈出了浴缸,甚至扔下她不管,脚步散乱地迈出了浴室。

    黎可想骂他,又骂不出来。

    她缩起肩膀,心情郁卒地脱下湿透的衣服,一件件扔出浴缸,再把自己沉进水里,好好地洗洗黏重的身体和脑子。

    可怜她连续两次都不上不下,只能自己冷静过来。

    黎可在浴室磨磨蹭蹭,洗澡吹头发,脑子里想的是要走还是留。

    走是不能走,衣服都湿透了,穿男人的衣服回家肯定要被关春梅知道,她得先把衣服烘干再走。

    虽说人家眼瞎看不见,她穿不穿衣服都无所谓,但不穿或者裹着个浴巾出去,难道还真要再继续?

    他到底行不行?

    刚才浴缸里莫名其妙,万一是真不行,是不是收拾收拾该结束了?

    贺循站在床头,打开药盒吃药。

    他觉得自己需要暂停,吃药可以缓解头脑的胀痛,生病的热度在浴缸中已经消退,床头还搁着半碗剩下的燕窝汤,正好喝完。

    "Lucky."

    他陷在沙发平息身体,不想浪费半点力气,眉眼温和地跟Lucky说话,“去把Coco的包叼过来,她习惯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Lucky听懂了,歪着脑袋,摇着尾巴跑下了楼。

    过了会,Lucky果然咬着黎可的东西上来。

    贺循摸着那只包,果然在一个极隐蔽的内袋里摸到两枚铝箔包装。

    他垂眼捏着那两枚薄薄的东西,神色冷清,颊颏线条收敛,用手机扫描包装上面的时间,还有两个月过期——大概也能推算生产日期和购买时段。

    那会贺循的神色其实并不好看。

    两分钟之后,等待着被夸奖的Lucky被主人赶出了卧室。

    跟上回一样,Lucky又一次被锁在了门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汪汪直叫,最后只能哼哼失落地趴在门边守着。

    黎可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贺循走了进来。

    她努着嘴没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他穿件白色宽松的浴袍,胸口微敞,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脚步镇定地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吹风机。

    热风拂动长发,她身上有他的沐浴露的气味,是淡而好闻的木质香,贴着皮肤的热度又有清新干净的气息,他的修长手指在她发间穿过,和吹风机一起梳理她的头发。

    这场景有居家恋爱的感觉。

    黎可晃神了一下———她有点想溜了。

    可贺循已经放下了吹风机,他拥着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宽阔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镜子里他眉睫低垂,拧开水流打湿双手,细致地搓揉每一根手指,用泡沫把刚才触碰物品的痕迹消除,那种认真态度似乎即将要上手术台,操刀一场无菌手术。

    黎可有种警觉——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再晚就不好说了。

    他再牵过她的手,同样的步骤把她的手指洗干净,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说话,沉哑声带挟着轻缓的热气:“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他的亲吻,只要唇舌纠缠起来,她色令智昏,干脆什么都不想,势必要把这件事做到底。

    两人拥吻着出了浴室,倒在那张她亲手铺好的床上。

    黎可趴在他胸口,犹豫着问了贺循最后一个问题:“前两天你去我家……想干嘛?”

    “要个说法……”

    “什么说法?”她揪住他的浴袍,轻轻吸气,“你跟我妈告我的状?”

    贺循闭着眼睛,吻住她的唇,含糊低语:“不要离开白塔坊。”

    不管他说什么话,不管她有什么缺点,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不管两人怎么争吵愤怒,做出什么暴跳如雷的事情,都不要离开。

    他已经习惯了风的存在。

    “在这里你永远安全,想穿什么穿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他依旧不能说是“我爱你”。

    但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给她。

    工作、钱、身体、平静稳定的生活、孩子和狗,两个人的世外桃源。

    黎可盯着他英俊的脸庞和漆黑的眼睛,呼吸停住,她的手探进了他的浴袍,贴在他的胸口——指尖下的皮肤光洁温热,男人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很清晰,也很坚定。

    这心跳连着她手指的脉搏,共振同频,清楚地传进她心里。

    他有双幽黑深邃的瞳仁,毫无知觉地把她的面孔倒影在瞳孔里,伸手解开了她的浴巾。

    黎可任由他动作———即便他真的不行,她也不介意。

    只是在坦诚相待之前,贺循又探手摸着床头的手机,启动全屋智能程序,将阳光倾洒的卧室所有窗帘都密匝匝地关上,灯光或者光亮全都摁灭。没有一丝丝光透进来。

    外头大好春光,房间却徒然漆黑起来,很适合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黎可的眼睛极力适应黑暗,却仍然是看不清楚眼前,只能勉强看见一点黯淡轮廓。

    她想要看见他,提要求:“开一盏小灯。”

    他轻声说:“不可以。”

    黑暗中,贺循抽掉她身上的浴巾。

    黎可瞪着眼睛,她模模糊糊看见贺循直起身体,解开了浴袍,而后他似乎停住,思忖几秒,最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黎可抽了抽唇角。

    温热干燥的手覆在眉眼,她听见浴袍扔开的声音。

    床很软,银灰色的床品像乌云,身体裹在看不见的云层里,无比舒适柔软,比之发颤的是另一个人的肌肤严严实实地贴上来,胜过之前的所有,真实的体温和绝对的触感,让人忍不住心颤满足。

    卷翘的睫毛在他掌心眨呀眨,扫得手指发痒,比起其他事情,这件事情更重要,黎可问:“你要一直捂着我的眼睛吗?”

    “如果你还能看见的话。”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

    “为什么?”

    贺循贴近亲吻她的嘴唇:“因为我看不见……我也不想让你看见……”

    他看不见,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模样神态,无法想象她在这种时候是怎么一种迷人的风姿,但他很确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法掩饰的冲动和难耐都会清凌凌地落在她的眼睛里。

    如果她目睹他的窘态,如果他被她冷静地俯视……

    平等的黑暗才是安全感。

    “已经很黑了……”

    黎可挪开他的手,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抬头啄吻他漂亮的眼睛,声音轻柔,“你放心好了,我看不见,我现在也瞎了。”

    贺循眼帘轻颤,沉沉吸了口气。

    他喜欢她亲吻他的眼睛。

    黎可思想开小差,又自顾自笑起来,“黑乎乎的也很好,嗯……可以想象成不同的男人,这样……唔……”

    “你闭嘴。”

    他轻声说话,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把她不着调的话压在掌心里。

    黎可把话吞进肚子,吮吻他的掌心,伸出湿漉漉又软绵绵的舌尖,刻画他的掌纹。

    他只得收回手,用嘴唇回应她,两个人断断续续接湿欲缠绵的吻,他的手指从她的头发开始抚摸,温热洁净的指腹一寸寸抚过她光洁的额头鬓角,触碰她毛绒绒的眉毛眼睛和小巧的鼻梁,再摩挲她滑腻微凉的脸颊,捏起她小巧精致的耳朵,沿着她的脸腮线条滑到下巴,持续游动的轻痒。

    黎可理解。

    他在用手指一点点摸索她的样子。

    她突然回忆起当年他坐在教室认真写作业思考难题的样子,大概也就是现在这样,她是不是一道待解题?这种缓慢细腻的感觉又让人平静,好像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样细致地抚摸过她的脸颊,但她又有点冷哼哼的态度,谁让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光凭着这样摸,能想出来吗?

    他修长的手指再沿着她的尖尖下颌,缓缓抚过她纤细的天鹅颈,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直到他的指尖继续往下,又迟疑地停顿住,用指腹轻轻摩挲她锁骨下的皮肤。

    黎可心里开始期待下面的环节。

    这种感觉很新奇,黑黯黯的房间,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凭借感官的触碰,他又是这副慢条斯理的动作,她带点恶作剧的调笑:“不继续吗?”

    之前他被她摁着手、隔着衬衫碰过这个地方,贺循咽了咽喉结,先吻住了她破坏气氛的唇。

    他闭着眼,伸手团团捏住,隆起的圆弧挺俏,肌肤滑腻柔软,高耸又饱满,贺循为这种触感深吸了一口气,想象中是像积雪一样的耀眼,甚至情不自禁地揉捏起来,顶峰颤颤巍巍的蓓蕾让他想起了上岩寺的山莓,品尝起来会有柔软清甜的口感,深陷的掌缘有如丝绸般的手感。

    黎可眯着眼睛,轻轻柔柔地哼声。

    他摸她,她当然也可以摸他。

    她像只掉进油缸里的小老鼠,理直气壮地把手贴在他的胸膛,在他揉捏自己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在他薄薄的胸肌上捏来捏去,指甲刮挠弹韧小巧的两点,她没他那么细致认真,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惦记,摸索滑动他的腹肌和窄窄的腰线,甚至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那里,沉甸甸的坚硬滚烫,值得自傲的资本,顶端已经渗出了点点粘液,摩挲起来柔滑可爱,再坏心思地用指甲刮掐。

    贺循窄腰战栗,闭着眼睛溢出一声极为沙哑的低喘,用力捏住她,凝脂似的饱满溢出他的指缝,她拧起细眉娇哼,一口咬住他的唇角。

    她矫揉造作地委屈,尖尖贝齿啮咬他的唇,“你捏疼我了。”

    “黎可……”

    他闭着眼睛,在她手中弓起腰背,蹙眉喘息,“停手……”

    黎可觉得自己不是急性子,但贺循的性格显然过于有条不紊,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切入正题。

    她想速战速决,借着亲吻的姿势,翻身把他压倒。

    她喜欢一切由自己掌控。

    但这次贺循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急急乱乱地回应她的吻,用力攥住她煽风点火的手,用体型和力量的优势把她压倒,两人滚在一起,床单丝滑,黎可滑溜溜地被掀翻,已经被贺循摁住压在身下。

    她还来不及反应,刚想抓着他的肩膀,贺循已经伸手捞过床头的领带,轻而易举拽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不过是现学现用——领带套住收紧,把她的两只手腕锁了起来。

    黎可瞪大眼睛,却看不清黑暗中贺循的神情。

    只能看见他撑在自己上方,冷静笃定而又极有压迫性的身形。

    她倒抽一口凉气,头皮发紧——聪明人多出变态,这家伙是不是眼睛失明后,心理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想干嘛?”她声音颤弱。

    “你的手别捣乱。”

    黑暗中他的声音沉哑而清晰,俯下身体把她压在自己怀中。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黎可动弹不得,被贺循压得沉沉喘了口气。

    他垂头亲亲她的嘴唇,又重新开始抚摸她的头发和额尖,手指顺着曲线柔和的眉心鼻梁嘴唇滑至她的脖颈。

    最后重新停顿在她胸口,指腹或轻或重地摩挲揉捏,抓拢或者松开,似乎迷恋这种丰富又饱满的手感。

    他的指腹干燥又微微粗砺,像电流一样蔓延,黎可已经是强弩之末,双手锁紧,又受不起长时间的折腾,被他弄得浑身发痒酥软,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轻轻重重地喘。

    “你好了没有……”

    她双颊红烫,身体难耐,声音都快带着哭腔,“别摸了行不行?”

    “好。”

    他沙沙哑哑地应声。

    最后贺循俯下身来,把脸埋进胸脯,用更温热湿润粗砺的唇舌含住丰盈,一遍又一遍。

    黑暗的室内,眼睛无法分散专注,所有感官都聚集于身体,黎可已经被他弄得绵软如水,却做不了任何动作,只能忍耐着皱起脸,哼哼唧唧地难受咬唇,再把自己送进他更深的唇腔里。

    “不要……”

    她眼里水光盈盈,不喜欢他的节奏和步骤,好像慢条斯理地拆解她的身体,再一点点地把她吃进肚子里。

    “贺循……”她娇滴滴甜腻腻地哀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贺循吐出馥郁温腻的丰盈,重新回到她的唇,勾住她的舌尖含住她娇滴滴的嘤咛,他声音暗哑地说好,拇指蹭动来回饱满的下缘,指尖再滑到她平坦的小腹,用掌心摁压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这里曾经孕育了一个小孩,她和别人的小孩。

    这是她当妈妈的地方。

    他的指尖再往下,先抚过她的滑腻如绸的大腿,最后滑到刚刚在水中碰撞过的腿心。

    那里已经毫无遮挡,春情滑腻,修长手指沾着轻薄液体,甚至不需要任何力气,指腹滑来蹭去,反复描摹花瓣和蕊心的形状。

    黎可在他的手指下绷紧身体,腰肢荡动,咬着唇瓣追随他的手指,红烫着脸哀求:“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比如呢?”

    他用舌尖描摹她嘴唇的形状,扫荡她的唇腔和贝齿。

    “要做就做,快点!!”

    黎可咬住他的舌尖,她忍不住,要真的要忍不住了。

    他的整个手掌都已经水色腻滑,贺循慢慢探进一根手指,不急不缓地搅动满池春水。

    第62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春光无限,做什么都有时间。

    失明的巨大挫折,经过长年累月的黑暗煎熬,贺循的性格底色是极端抑制的沉静和隐忍,如果换做是更年轻的时候,他也会急躁驰骋,莽撞纵意地把这件事情做下去。

    并不是麻木无感,比之黎可哼唧拖曳的不满,他的身体有不遑多让的难捱,只是习惯了忍耐,耐着性子先把想象中的画面补齐,就像小时候写毛笔字,先要从一篇篇字帖开始描摹起,才能明白什么叫形神昳丽。

    春色艳丽,花园的凤仙花折下会有很清甜的花蜜,不管是小楷还是行书篆草,笔尖完全濡湿,在蔷薇花瓣上写字的时候,笔锋要尖利圆润,拧着手腕肆意曲折。

    被蹂躏的蔷薇花很不满意。

    黎可像只吊着尾巴、抓心挠肺的野猫,恨不得夹断他的手指,不让他乱搅,皱着绯艳微汗的脸,黑暗中的嗓音像破碎的花瓣,气息咻咻地讽刺:“喂,你是不是……滑雪的时候还撞出了其他问题?所以不得不主动跟前女友分手,有病就治,不要讳疾忌医,要不咱们现在去医院……”

    黯淡的光线里,贺循贴着她的脸颊呼吸急乱,却充耳不闻她在说什么,只是勾起手指胡搅蛮缠,连带着窈窕身体像水波一样荡漾,声音旋即破碎,呜咽难耐。

    她双眼湿漉,恨恨弱弱地咬他的脸:“你比我那些前男友差远了,人家从来不需要……”

    贺循堵住她大煞风景的嘴。

    他压住她清凉湿软的舌尖,把那些话都搅得支离破碎,黎可像搁浅的美人鱼一样乱扭乱蹬,缚住的双手从头顶扭下来,拢住他毛绒绒的脑袋,想用身体锁住他的动作。

    什么都被打乱,美人鱼绝对不肯任人宰割,光滑细腻的身体压不住乱蹦,蹭过他紧绷到几乎要麻木的身体,沉甸甸又紧绷如弓,哪怕轻轻撞一下都要离弦而出,贺循蹙着眉沉沉喘了声,再无法忍耐,急乱地摸到了床头柜的铝箔包装。

    呼吸凌乱纠缠,湿漉漉的手改为抓住她滑腻饱满的大腿,捞在男人强有力的臂弯里,将自己一寸寸地抵进去,即便已经是蜜渍渍的娇花,寸步难行的吞咽也让贺循昏胀的头脑发麻,窄腰发颤,后背沁出薄汗。黎可此刻也觉得饱胀难耐,睫毛颤颤,阖眼咬唇放松自己,他的身躯完全压下来,挺动窄腰沉进去,她拱起自己贴紧他,迫不及待把他咽进身体,是完完整整的契合。

    空虚许久,终于等到解脱的一刻,密不透风的黑和挤压,没有一丝缝隙,好像世界坍塌得仅剩这朵乌云,混沌的、亲密的、压抑的,彼此急乱的呼吸是最清晰的声音,挨蹭的肌肤是唯一的慰藉。

    浅尝辄止的撞击很沉很重,水声黏腻清晰,几乎是举步维艰的禁锢,贺循板着汗湿的脸,深深浅浅地鞭挞伐笞,滑滑腻腻的声音带动花蜜四溅,他停住发麻的窄腰,咬牙硬生生忍住太阳穴的跳动。

    她像条艳丽的蛇或者花藤,本能就是绞杀,有种不管别人死活的天性,只是娇滴滴地枕在他的肩头娇哼,因为不满他的停顿而愈发缠紧,胀痛的脑袋白光四溅,再冷静的本能和再压抑的隐忍都在撕裂,黑暗像雪崩一样滚滚下坠。

    是雪崩,轰隆隆的声响,巨大的撞击和滚落,铺天盖地的弥漫。

    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也不想,完全听从本能的驱使,被禁锢的身体和意志,他不想要那种单调的寂寞,不想要被迫的忍耐,不想要不得不接受的煎熬,他想要活色生香的颜色,想要无所顾忌冲撞,想要信手拈来的随意。

    动作逐渐狂野,房间突然混乱起来,黯淡的光线像水一样奔流滚动,密密匝匝的声响越凌乱越清楚,萦绕在屋里让人面红耳赤,那是交缠的唇舌,是重叠缠绵的嘤咛和沙哑的喘息,是肌肤的黏合抚慰,是点燃身体的灯。

    蓬勃的身体,久违的快乐,黎可嗓音千回百转,甜腻如蜜,没有人记得她手腕上的领带,细白的手指在男人的肩膀上抠掐,她觉得自己像蜷缩枝头的花叶,被暴雨打击又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皮肤发烫生疼,腰臀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几乎要失去知觉,发麻酥软。

    平时看起来冷调清淡的人,前戏如此漫长,她以为他是温和克制的节奏,谁知道突然也有迸发的狂热和激进。

    她喜欢这种欲生欲死的疯狂。

    前戏太漫长,身体堆积的感觉太多,又是长久激烈的后劲,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结束,那一刻像山洪爆发的毁灭,而两人沉溺在水底,几乎都要榨干彼此最后的精力,黎可蜷着身体迎接情潮时他还没有结束,她香汗淋漓地咬着他的肩膀,被他摁住紧紧地钉在身下,迎接最后的冲击。

    身体黏腻汗湿,余韵绵长,两人精疲力竭地搂在一起,什么都是懒洋洋的,黎可湿漉漉的睫毛擦过他的脸颊,贺循呼吸急促,闭着眼睛解开了她的手腕,扔开了那条早已拧扭成细绳的领带。

    黑暗又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动着,悄悄地巡视房间的现状。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得意?”黎可揉着手腕,软绵绵地轻哼。

    “嗯?”

    贺循的声音沙哑。

    “大仇得报,重振雄风的感觉?”黎可咬着唇壁,暗暗磨牙。

    今天她被他压住动弹不得,除了能搂着他追随他,只能任他摆布肆虐。

    “你现在还觉得我有问题吗?”贺循哑声问。

    黎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脑袋埋进枕头,身体缩进薄被内,声音柔柔闷闷的:“你这个臭瞎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你说的对。”贺循垂眼颔首。

    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

    修长手指抚摸她细腻微凉的肌肤,他深嗅她发间的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她的香气庸俗甜腻,只觉得那是种浓烈的女人香,热烈张扬,既有成熟的甜润,又带着青绿和辛香的气息。

    他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冲动。

    也许是在临江她从酒吧出来扑到他身上,也许是再早些贺邈来家里他才恍然发觉要抓住她,也许是更早两人朝夕相处的那些瞬间。

    床单已经被蹂躏得皱起,他在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作,支起一条长腿,而后手臂又重新捞起黎可,她身体又轻盈又柔滑又清凉,很适合揉进怀里。

    贺循撑着手臂,侧身过去吻她。

    刚才的结束还没做任何清理,身体的余韵尚未消退,湿滑而且酸胀,黎可不再想这件事,她今天已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要休息,她想回家。

    “我累了。”

    她曲起手臂挡住脸,蜷着发颤的腿,不想再跟他继续,“你也报过仇,证明了自己的龙马精神,我认错还不行吗?”

    贺循沉默,温热的手掌贴着她酸楚的腰,把绵绵热意传进她身体。

    黎可陷在暖融融的床中,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

    “我现在头很疼……”

    他轻声说话,语气在黑暗中有孤零零的意味,喉结滚动,“失明之后,我就有头疼的后遗症,情绪不能过度起伏……这几天吃药也没办法抑制……黎可……你能不能再亲亲我的眼睛……”

    “我又不是灵丹妙药。”黎可拧起细眉,喃喃低语,“你就不能去医院吗?”

    “没有用……已经做过很多检查,全都查不出来的问题。”他平静道,“我不是自虐狂,如果能去医院,何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黎可叹了口气。

    实在没办法,她只得睁开眼睛,身上绵软安静的气息像道甜蜜可口的甜品,伸手揽住贺循的脖颈,嘴唇贴着他的眼帘,在他眉眼间落下轻柔微凉的吻,舒缓他敛起的眉心,她觉得他额头似乎又有热度在升高,体温烫着她的唇,才想起来他仍在生病。

    “要不要再吃点退烧药?”她轻声问。

    “吃过了。”

    “睡一觉吧,也许睡着就好了。”她再游离到他的太阳穴和额头,一下下的啄吻,“会好起来的。”

    贺循安然自若地享受她细致的啄吻。

    亲吻太柔情、也太缱绻,他也回吻住了她的潋滟红唇,报以同样的细致温和,再把她拢到怀里,把曼妙玲珑的身体贴近怀里。

    两人肌肤紧贴,暖融烫人,徐徐慢慢地抚摸,指尖无处不是心动的触感,不是家里的任何一件物品,而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人,她持之以恒地扰乱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分开她的腿,滚了下喉结,用极其压抑的嗓音说:“就一会儿,让我舒服些……”

    这是男人通用的伎俩,黎可也知道,只是纵容,嘟囔了声:“臭男人。”

    她喜欢他暖融融的体温、光滑的肌肤和宽阔的胸膛,闭了下眼睛,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女人的身体有种动情后的倦懒和舒适,为他徐徐打开绽放。

    这一次很细致也很缓慢。

    身体在舒缓的节奏中沉浮飘荡,意志松散,她慵懒娇惯,伸手捏捏他,随心所欲地把他当成喜欢的玩偶摆弄,指甲刮刮他的下巴和喉结,有种猎奇的心态,还能分心问他:“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冠冕堂皇?表面正人君子衣冠楚楚,私下居然压着家里的小保姆酱酱酿酿。”

    “你不小。”贺循拧眉。

    黎可舒展身体紧贴着他,让他感受自己的柔软:“所以是因为我胸大吗?”

    这种时候,他只想封住她的嘴,惩戒似的沉沉碾压:“是你先开始……你为什么要跟我这样?”

    “因为你长得帅,脾气还坏,征服帅哥是我的本能。”她捧住他的脸。

    “征服之后呢?”他轻轻喘息,“你打算怎么办?”

    黎可眨眨眼睛,想了想,没回答。

    只是嗓音细碎地问:“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能想象自己……跟家里四十多岁的保姆阿姨上床吗?如果我不漂亮,身材也不好,年龄也大,唔……你还会跟我这样吗……”

    她被他重重一摁,腰肢过电似的酸软。

    有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

    既然此时此刻已经发生,那就只需要尽情享受就好,心满意足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想。

    他在控制这种舒缓的节奏,不急不慢,尽量把时间延长,在乌云似的床轻轻抛晃。

    积累的快感太多,黎可又难受起来,艳眸半阖,她不喜欢他一直压着她,不喜欢这种温吞,想翻身把他推倒,一切交予自己掌控。

    只是她搂住他的肩膀,刚推起他的胸膛,他又重新把她压住,锁在自己怀里。

    “为什么?”她忿忿不平。

    “因为不够。”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离,指腹在细嫩肌肤留下炙热力道,“我看不见,也没有办法碰你、抱你。”

    不仅要身体相连,他还要搂着她,抚摸她,占有她,把她完完整整地摁在怀里。

    她不能随时随地抽身跑掉,没有一丝一毫的晃荡,一切交由他控制。

    这就是他要的安全感。

    黎可噘起嘴,有些气恼,也有些不满。

    她只需要躺着享受他的付出就好,他最后摁住她,绷得坚硬如铁的身体沉沉覆在她身上,昂扬又迅疾地挺动,让她无暇分心其他,只能抬起腰肢起起伏伏地随他摆动,最后迎接潮水冲刷身体,软趴趴蜷在他怀里,脑子浑浑噩噩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屋里有股奇妙暧昧的气味,可枕头薄被又是他清新好闻的气息,甚至她的脸颊还紧贴着他的胸膛。

    两个人都累了,黎可身体绵软如水,努力睁着惺忪的眼睛,过了一会,已经枕着贺循的臂弯睡着了。

    他手指摸摸她的脸颊眉眼,再将她的腰肢一拢,也沉沉地闭上了刺痛的眼睛,偎依着她的呼吸而眠。

    眼睛看不见,一切都是迷障。

    如果她年龄比他大,如果她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他会不会揽着这样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没有如果。

    就像他的眼睛一样,相遇就是注定非她莫属,她就是她,即便模糊,也不会变成另一个女人。

    第63章 如果你眼睛没有瞎,你还会喜欢我吗?

    黎可擅长熬夜、应付、伪装。

    她迷迷糊糊眯了会,从贺循臂弯里睁开眼睛,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心跳,再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头发,滑到床边捡起浴袍披上,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门轻轻推开。

    "Lucky。”她低头喟叹。

    小狗闷闷不乐地趴在门口,下巴和爪子搁在地板,变成了一只板鸭,听见动静也只是抬起乌黑眼珠,咕噜一瞅。

    有种看破一切的不高兴。

    黎可蹲下来,呵呵干笑:“守很久了哦?”

    “抱歉……”她笑眯眯说话,“不好意思冷落你,不过这种事情小乖狗不方便围观,会学坏的……”

    Lucky趴着没动,只是随意摇了下尾巴。

    “你的主人已经睡着了。”

    黎可也蹲着没动,拢紧浴袍,手臂枕着膝盖,叭了下嘴唇回味,过了会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丢脸?”

    “其实也还好吧,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多睡几次也值得原谅……”

    蹲着待了会,黎可站起身来,去楼下的浴室洗澡,又从二楼露台绕进了主卧浴室,拿走自己的衣服烘干。

    她把家里剩下紧要的家务做完,炖了营养汤,煮了病号饭,给Lucky洗脸梳毛,留下消息,离开了白塔坊。

    贺循这一觉睡得很沉。

    昏胀头脑比身体生病更为不适,在一场酣畅剧烈的运动之后,睡眠反而出奇的清爽安定,以至于再醒来,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家里只有Lucky的声音。

    他站在卧室门口,迷茫片刻,身体有放松的倦怠,但有莫名的空落和清寂涌来。

    手机里有黎可的消息,说她有点事先回家,厨房有哪些刚炖好的汤汤水水让他什么时候喝完,如果有事情随时给她打电话。

    黎可没回家。

    她出门逛逛,在商场买了不少衣服和化妆品,让柜姐给她化了个浓妆,粉底遮掉脖颈胸口泛红的痕迹。

    关春梅看着她拎着大包小包,香喷喷又艳光四射地走进家门。

    “你怎么回事?”关春梅皱眉打量她,“这一天到晚,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黎可懒得回话:“在外面逛街没听见。”

    关春梅问:“你不是去白塔坊了吗?”

    “去看了两眼,没我什么事。”她把购物袋扔在沙发,真是零零碎碎不少买。

    母女俩还没说几句话,黎可的手机响起,跟关春梅比划不说了,转身进了房间。

    是贺循的电话。

    话筒中沉默片刻,贺循微哑的声线才慢慢浮起:“你……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吧。”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语气轻快,“我睡了会就醒,也没什么其他事,索性就走了。”

    “怎么不告诉我?”他问。

    “我看着你一直在睡。你需要好好休息,就没吵醒你。”黎可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贺循淡淡“嗯”了声。

    “你联系曹小姐了吗?需要去医院吗?我也跟她说了……如果有工作就不要太辛苦。”黎可握着手机笑起来,“这种事不用我说吧,你肯定知道。”他问她:“你明天过来吗?”

    “来啊。”

    黎可想了想,轻声回答,“今晚你先凑合睡吧……明天我把床单换掉。”

    两人的呼吸声在话筒里同频。

    贺循低低哑哑地回她:“好。”

    第二天黎可又去白塔坊上班。

    关春梅放心了——

    前几天贺循来家里找黎可,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楼下,大中午的东邻西舍刚吃完饭,老小区人多眼杂,眼睁睁看着辆锃光瓦亮的商务车堵在门洞,从车里走来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牵着一条大狗,后面跟着两手拎满礼盒的司机,冲着关春梅家去了。

    车子和司机在楼下等了不少时间,看见的人真不少。

    不等关春梅说,这事就传开了。

    按理说这场面不少见,本来一家人就是八卦话题,黎可又是妖娆漂亮,以前常见男人守在楼下或者送她回家,流言蜚语慢慢积累产生,但这么有钱贵气的年轻男人还是头回见,看着就不一般。

    司机以前也接送过小欧,不是第一次来,关春梅打麻将的时候就被问起,红光满面地跟麻友说:“那是我女儿的老板,这几天她生病不舒服没上班,老板来家里探望,也就随手拎了几样水果。”

    关春梅没说这老板是个瞎子——连水果和燕窝海参都分不清——也许在有钱人眼里,这几样也没什么差别。

    麻友心里嘀咕“你女儿就靠那张脸招蜂引蝶”,面上笑呵呵:“挺年轻啊,模样也气派,英俊潇洒,看着就不一般。”

    “那是!”关春梅中气十足地扔出麻将牌,“年龄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人也好,脾气也好,经常派司机接我小孙子去家里玩,那么大一个别墅,孤家寡人的,只能养条狗解闷,能不无聊嘛。”

    关春梅脸上有光,上一次这么扬眉吐气还是徐清风的时候。

    她就想着。

    不管黎可跟贺循能怎么回事,反正这工作不能丢,每个月的工资不少,其他事情慢慢来,只要有钱,总没有坏处。

    白塔坊是世外桃源吗?

    政府重金改造的历史街区,修整了河道绿化,重新铺了石板地砖和污水沟,修缮了破碎污黑的外墙,连那座白塔的残垣也重新竖了碑。

    挨近外侧马路的屋子渐渐都变成了商铺,挂起了彩色灯牌,兴起便利店咖啡店餐厅和各种文艺小商品,只有最里面的巷子还有些静谧安宁的气息,但时不时能看见拍照打卡观光的路人,呼朋引伴地谈笑路过。

    暗红色的大门在巷子深处,仙人掌多年不开花,偏偏开一次花期很长,到现在还没凋谢。

    黎可进门的时间比平日稍晚,楼下没有动静,她径直去了二楼。

    贺循穿着料子柔软的家居服,姿势松散地坐在沙发跟家人打电话,聊的是自己的身体,他每天作息和生活安排太过规律,稍有异常便会被人发现,大概也是父母知道他这几天不舒服,在电话里关心询问。

    他已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声音停顿了下,接着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黎可没打搅他打电话。

    她默不作声地安排二楼的家务,拖地扫地,打开门窗,整理药箱和收拾主卧的卫生。

    直到贺循放下手机,两人才开始对话。

    她先问他:“你早上吃过东西了吗?厨房有人参鸽子汤,我昨天特意设置隔水炖了一个晚上。”

    “吃过了。”他说。

    黎可放心了。

    她走过去,手里捏着温度计,清凉的手背又在他额头一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贺循垂眸:“不用,吃药休息就好。”

    “好吧。”

    体温并不高,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看着并不是很不舒服的模样,薄薄的眼皮耷着,睫毛撩动的时候显得有些疲倦无力,“那就好好休息。”

    既然要休息,先让她把床单换了。

    昨天床单洇湿了一块,当时光忙着激情四射没管,黎可本来想把床单换掉,但的确没找到机会,现在掀开薄被仔细看,银灰色的床单的确有块完全不起眼又暧昧的印记。

    这么洁癖的男人,居然也就任由自己躺着。

    她面不改色地把该洗的床品都掀起来,抱去洗衣间消毒清洗。

    贺循听见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手机塞回裤兜,静了静,问她:“昨天你很早就走了……为什么不留下来?”

    哪怕是叫醒他,或者等他醒来。

    家里的智能系统——他其实想看看她具体什么时候离开,都在家里做了些什么。

    “不走怎么办?我一觉睡到晚上?”

    黎可抖开新的床单,语气淡定,“不然被我妈赶来敲门找人,然后发现我们躺在一张床上?”

    她扭头看他一眼,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以我妈的性格,她要是知道这事,你就等着被敲诈勒索吧,以后别想清净,肯定天天被缠上。”

    “还有啊,以后不要再去我家。”

    黎可手脚麻利,“你知不知道你前几天登门,又带Lucky又带司机,派头那么足,被小区好多老头老太太瞧见,我走哪都能听见人在背后嘀嘀咕咕,以后低调点,别给我添麻烦。”

    贺循神色清淡,不喜欢她说的这几句话。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伸手碰到她的手臂,再双手环绕,从后面搂住了她。

    黎可动作顿住。

    贺循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语气很淡:“你可以带着小欧搬来白塔坊。”

    “那我妈怎么办?我把她一个人扔下?”

    她后背贴着男人温暖体温和坚硬胸膛,语气带笑,“我跟小欧搬不搬不好说,没准我妈先赶着搬进来,她可觊觎这大房子大花园,一辈子也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要是我们仨都热热闹闹地住进来,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天都塌了。”

    远在麻将馆的关春梅凭空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说坏话,把她当挡箭牌。

    贺循手臂圈紧纤腰,把脸颊埋在她馨香的后颈,几下深呼吸缓解情绪,动动薄唇,低头亲吻她的肩膀和脖颈。

    温热的气息落下酥酥麻麻的痒。

    黎可瑟缩着肩膀,不客气问:“你想干嘛?”

    他不说话,只是把手掌贴在她的小腹,掌心轻轻摩挲按压,把手心的温度传到她的身体,嗓音低沉,颤到她心尖:“黎可。”

    耳鬓厮磨让人沉沦安定,也胜过一切的感受。

    坚硬的不仅有男人的胸膛,还有裤兜里的手机和其他。

    男人啊!

    "……"

    黎可无语地抽了抽唇角,一节节掰开他的手指,手肘怼开他,“别影响我干活。”

    她转身走开。

    贺循垂手站在原地,抿起薄唇,英俊的脸上神情很淡,眼睛深黑而眼底晦暗——她缠着他的时候很热情,抽身的动作很敏捷。

    他抓不住她。

    黎可抱来新的薄被,看贺循仍然站在原地,身姿颀长清薄,乌黑的碎发白皙的脸,黑漆漆的睫毛掩着眼睑,莫名有种不满足又落寞的气息。

    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有太复杂的关系。

    一旦复杂,事情就不好办。

    “大哥。”

    她努努嘴,叉腰看着他,“古人都知道卖身不卖艺,卖艺不卖身。现代社会,我不能又给你上班又陪你上床,日夜操劳,老黄牛也没这么惨。”

    “过来一起铺被子,我还有很多活要干。”

    贺循脸色微红,薄唇抿直,摸索着她塞过来的被角,想了想:“我会请个家政阿姨来家里帮忙。”

    “然后呢?”黎可翘起唇角,“她负责洗衣做饭,我干嘛?每天闲着给你泡茶喝?跟Lucky玩?陪你读书打游戏?陪你睡觉?”

    贺循的确是这样想,思忖少许:“也许……你还可以帮我整理些工作。”

    黎可想想就能笑出来:“有点像丫鬟爬床后升职加薪,翻身做主,特别适合我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到时候我就坐在家里,磕着瓜子指挥阿姨干活,心里感慨,这就是老娘的来时路。”

    “你脑子在想什么……”

    贺循蹙眉,他不知道她脑子里总有一套又一套匪夷所思的想法。

    有些事情要说清楚,黎可垂着眼睛开口:“上班和上/床,我只能选一个,你也只能选一个。”

    “如果你要我留在白塔坊上班,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喝醉了酒做梦而已,就像我包里的套过期扔进了垃圾桶。”她甩甩头发,潇洒利落,“如果你要跟我睡觉,那我就要辞掉这份工作,你有需求给我打电话,我有需求给你打电话。”

    “前提是——我绝对不可能带着小欧搬来白塔坊,这件事情也不能让我妈和其他所有人知道。”

    “贺循,你想怎么选?”她清清楚楚地问他:“或者也可以不选。露水情缘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抱起手,语气有种毫不在意的冷静。

    贺循只听见她清脆的话语不断从耳边滑过,亲密之后不是缱绻柔情和甜蜜心动,而是若无其事,句句都是清晰笃静的选择。

    他似乎有些怔忡地僵立着,沉默良久,神色淡静,轻轻撩起眼帘,漆黑眼眸对准她:“你想怎么选?”

    “我都可以。”黎可咬了下唇瓣。

    “即便在我们上过床后?”贺循静声问。

    黎可笑起来:“对我来说,上床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二十岁就未婚生下了小欧。”

    贺循沉默良久,问她:“黎可,你喜欢我吗?”

    即便眼神茫然,但他连站立的样子都是好看的,身姿挺拔,脸庞清雅矜贵。

    “我喜欢过很多男人。”

    黎可蹭了下脚尖,“只要你们长得好看,机会合适,在我的审美范围内,我都喜欢……你并不特别……换成别人,我觉得也可以。”

    她又抬头,看了眼他:“你呢?你喜欢我吗?”

    贺循的脸色很慎重,抿抿唇:“喜欢。”

    她挑眉微笑,语气有股笃定的意味:“你并不喜欢。”

    “你只是需要人陪着,你只是寂寞,你只是需要安全感和一些……你想要纠正的东西……这些东西,任何一个差不多像样的女人陪着你,都可以取代我。或者说,如果就现在我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突然长胖变老变丑,变得跟我妈那样市侩俗气无聊,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问:“贺循,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瞎,你还会喜欢我吗?喜欢一个没有任何优势的单亲妈妈?”

    “留在白塔坊。”

    他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说话,“留下来,我会想清楚。”

    黎可看着他:“我不能当一辈子保姆……我做到这个月底结束,留一点时间,你可以再找一位合你心意的人来照顾你和Lucky。肯定会找到的,我相信。”

    第64章 这世上又有谁能替代她?

    贺循的情窦萌生得很孱弱。

    人生太顺利太完美,几乎不需要任何主动,小学的女同学喜欢拽着他玩或者抢着当他的同桌,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苦恼,初中时期有女生源源不断的情书或者拦住他表白,以至于变成了一种频频躲避的麻烦,等到进入高中,因为跳级的原因他比班级同学小一岁,虽然外貌身高不显,但并不喜欢女生背后喊他弟弟。

    等到出国念大学,环境更自由宽松,他开始尝试着和女生接触约会,后来都止步于文化阅历或者目标差距,一直到回国遇见清露。

    那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正是谈恋爱和风花雪月的好时候。

    爱情不是一蹴而就,谈恋爱也需要循序渐进,心里会隐隐感觉应该是这种类型,再慢慢地了解和熟悉对方,有从容不迫和轻松自在的舒适感。

    他跟清露成为朋友,聊各自感兴趣的爱好和话题,在她被男生追求的时候帮她解围,请她参观自己的新办公室,相约吃饭讨论他的创业和她的论文,一起去看球赛看画展逛集市,直到最后她说“我爱你”,他认真想过,回复她“我也爱你”。

    把清露推开,换一个懒洋洋的女人推到他面前,她托着下巴问他:“你喜欢我吗?”

    喜欢源于外在吸引,爱源于精神共鸣。

    贺循以前心里没有“就是这个人”的想法,他甚至并不那么了解她的成长和经历,他从未从容而是被她带偏被她刮着跑,他跟她存在着金钱的上下级雇佣关系,她被男人追逐骚扰不需要他出面甚至他会因此恼怒,他们相处大部分时间都是毫无意义的家常琐事,比起共同的爱好他现在只想跟她睡觉,她只是浅显地喜欢他并不到相爱的程度,而她本人意味着某些世俗的麻烦。

    他什么都想要,既想要平静从容的生活,又想要她随时陪在身边,还想要跟她耳鬓厮磨。

    她说她要离开。

    他对她喜欢的情绪比曾经爱过的清露更强烈,如果连清露都不行,这世上又有谁能替代她?

    宋慧书说:“儿子,我理解你,这种女孩子也许对男人有着很强烈的吸引力,因为她们最擅长的就是把握男女感情,而现在恰恰就是你最脆弱最寂寞,最容易接纳这种吸引力的时候,你从小就沉稳理智,应该明白,其实换个人你也会产生这种依赖感。”

    贺菲发来消息:“这姑娘很有魅力,但她只糊弄你,不糊弄爸妈,其实就是想跟你是玩玩而已,人家儿子都那么大,犯不着再为男人添堵,小弟你也没有必要太认真,越认真越烦恼。你看,现在爸妈天天让我来劝你,你是不是很烦?”

    她在厨房放起了流行音乐,她在花园做玫瑰花酱,她打开大门跟观赏仙人掌花的游客聊天,她言笑晏晏地把茶杯放进他手里,始终是一副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模样。

    小欧买了盲人用的五子棋和围棋,每次来白塔坊都要跟贺循下棋,但每次都会绞尽脑汁地输掉,她会凑过来对着棋盘指指点点,一大一小的男人异口同声地跟她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她耍赖皮说自己是小人,强行替小欧下棋,结果母子俩输得更惨。

    花园里的声音生机勃勃,他们和Lucky一起玩飞盘和羽毛球,球又飞进了枝繁叶茂的树枝,这种情况发生了太多次,已经不用再爬树,直接用绑起的树竿捅下来就行。

    门口的仙人掌花已经在白塔坊出了名,连关春梅都特意过来看看,顺便来接小欧回家,另一层企图是想借机探探,这都一年多了,黎可跟贺循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贺循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把关春梅请进家里坐。

    关春梅满脸笑容地打量家里,又亲热地跟小欧和Lucky招手,热热络络地跟贺循坐在沙发聊天:“这花园真漂亮,家里布置也很清爽,很适合年轻人生活。”

    黎可冷脸抱手,斜倚着墙柱,走开去厨房洗水果,让关春梅自由发挥聒噪对话。

    上次在关春梅和贺循已经单独接触过,只要贺循愿意,自然可以轻松随意地跟关春梅闲话家常,声音清缓地说起花园和屋子,日常生活琐事,又问候关春梅的生活和爱好,再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再跟小欧和黎可一道回家。

    关春梅巴不得多待会,当然点头说好,笑盈盈地称赞起贺循生活有度,安排合理,继而猛夸黎可,说她平时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模样,没想到能把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都是贺循教导有方,把她的性子都改好了。

    “妈。”黎可蹙眉。

    指望亲妈说点难听的话,没指望她来王婆卖瓜。

    贺循语气平和:“阿姨您别小看可可,她工作很认真、很聪明,把家里管得很好,请您多表扬她。”

    小欧搂着Lucky,咬着嘴巴在旁边笑——第一次听见贺叔叔喊妈妈可可,好奇怪的称呼。

    贺循又说欢迎关春梅以后常来,也许以后能在蔷薇花架下摆一张麻将桌,可以凑一桌打麻将,再说起自己父母也有搓麻将的爱好。

    话还没说完,黎可硬塞了块蜜瓜堵他的嘴。

    关春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即扯开黎可的胳膊,气恼地暗骂了声:“你这臭丫头。”

    怪她一点都不尊重老板。

    她又笑眯眯地安抚贺循:“她就是有些没大没小,遇见什么喜欢东西或者人,还跟个小孩一样喜欢凑过去亲近,小欧小时候可没少被她往嘴里塞各种零食。”

    贺循毫不介意,神情淡定地把嘴里的蜜瓜咽下。

    晚饭是黎可做的,关春梅主动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主要还想考察下黎可的厨艺,让她做菜用心些,多让人满意,少给人添堵。

    黎可黑着脸不高兴,关春梅不惯着她,母女俩在厨房暗流涌动地拌嘴,贺循在客厅教小欧写英语作业。

    四个人同桌吃饭,关春梅又偷偷掐黎可胳膊,嫌她没眼力劲,连口菜都不给贺循挟,瞪着黎可往贺循碗里扔了块排骨,又嫌她扔排骨的态度不亲切不礼貌。

    一顿饭吃得黎可火冒三丈。

    吃完饭,黎可收拾厨房,关春梅心满意足地带着小欧和Lucky,再扶着贺循去花园消食。

    话题莫名其妙聊起贺循晚上独自在家,没人照顾会不会不方便。

    贺循垂眼抿唇:“如果有人能居家照顾,那当然很好,只是……可可……大概没有时间……”

    “谁说她没时间?”关春梅恨不得拍大腿,“她又不用给小欧辅导作业,也不干家务,每天晚上回家要么玩手机看电视,要么出去玩,闲着也是闲着,在这里还能管管她,工资也能多补贴点不是?”<6

    “阿姨,您也要享受天伦之乐……女儿每天不陪在身边,您也会不习惯、觉得寂寞。”

    “得了吧,她在家就是烦我。”关春梅大度挥手,“我都宁愿只要小欧,天天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她,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做的不对,每天回家被她吵得要命,晚上的游戏电视,早上的闹钟,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清净清净,最好是她每天别回家,我还能过点好日子。”

    “她不愿意。”

    贺循望着空濛漆黑的眼前,感受夕阳洒下的最后一缕热度,“我尊重她的意愿,不会强求她。”

    他不强求,关春梅自然会强求。

    自己亲妈这副猴急德行,黎可对关春梅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以后不许她再去白塔坊说三说四。

    但每天黎可再去白塔坊,就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再看见那张温润清雅的脸,无端就有隐隐闷气和不满。

    庭院春深,两人单独呆着的时候很少说话,把大好春光过出了貌合神离之感。

    “曹小姐有消息吗?”黎可问他,“找到合适的阿姨了吗?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没有。”贺循回她。

    黎可思索:“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贺循沉默片刻:“能找到合适的当然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

    他放下手机,声音很平很淡,“最近这段日子,我父母一直催着我回临江。”

    黎可也沉默了一会,最后抬起下巴,长长“哦”了句:“回临江也不错,你是该回去了。”

    她没有去想,可能也未必知道——

    自从上次她在贺循父母来潞白时说过那些话,宋慧书每天打电话的话题都不变,一是关心贺循身体,二来对这位“黎小姐”提心吊胆。

    贺邈和清露订婚后,两人已经搬去市区的公寓共同生活,偌大的别墅只剩宋慧书和贺永谦两人,既然因清露产生的矛盾已经彻底解决,夫妻俩一直劝着贺循回家,毕竟自己孤零零住在白塔坊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前几天贺循头疼生病没有及时回复家里,大家都催着他再回临江做个全面检查,宋慧书甚至挑了好几位专业护理,想送到潞白来把黎可换掉。

    两人坐在沉醉春风中默不作声。

    贺循突然开口:“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吧?听说白塔坊开了很多家新餐厅,每天总这样待在家里也没意思。”

    “好啊。”黎可愣了下。

    只要他愿意踏出家门,想做什么她都会舍命陪君子。

    餐厅是贺循挑的,他在手机里刷到白塔坊的宣传和餐厅排名,按照文字介绍挑了家感兴趣的网红餐厅。

    贺循不想引起路人的窃窃私语,没有带盲杖,Lucky和黎可在他左手右手就已经足够,两个人沿着清净的巷子散步,黎可跟他讲沿路的变化,越往前走越到热闹的街道。

    贺循挑的是家很有情调的私房菜,黎可在花园找了个好位置,扶着他坐进椅子。

    俩人好像没有单独出去吃过饭,即便是吃外食,也是送到家里。

    单独吃饭有约会的感觉,环境也像个漂亮的约会餐厅,黎可点了几道漂亮的菜,蜂蜜米酒,芝士虾球,芒果鹅肝,桂花鱼羹。

    她很开心,Lucky也开心———有专门为它准备的橙汁和磨牙棒。

    黎可知道贺循吃什么,每道菜都分别舀到他碗里,一边兴致勃勃地吃饭一边跟他聊周边情景和菜品摆盘。

    他也罕见地动筷子吃东西。

    “体验感怎么样?”黎可问他,“你能吃吗?不吃就别勉强自己。”

    “可以。”

    无关对外应酬,他可以从容地在她面前进食,除了餐具和食物味道不同,这和坐在家里的感觉无异。

    但黎可跟在家不一样。

    但凡有点新鲜有趣的事情,就能让她心情愉悦,嗓音飘扬。

    开开心心地吃完饭,餐厅是由老建筑改造,景观极佳,黎可搂着Lucky拿手机自拍,又请店员帮忙拍一张和Lucky的合照,店员拿着她的手机拍完,问:“要不要给你俩和小狗一起拍一张?很多情侣都来我们餐厅拍照打卡。”

    黎可开口说不用,但贺循已经站起来:“可以。”

    她扭头,看着他面色平和地从位子里挪出来,黎可怕他磕碰,伸手搭了下他的手臂,他反手握住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店员举起手机:“先生,您可以靠你的女朋友再近一点。”

    贺循撩起眼帘,伸手搂住了黎可的腰。

    黎可睫毛闪闪,顺着姿势偎依进了他怀中,再默默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拉低一点视线:“假装看着前面就好了。”

    店员拍下两人和Lucky的合影。

    黎可认真看过那张照片。

    他搂着她的腰,她偎依在他胸口,亲昵好看的姿势,身边站着可爱的小狗。

    说起来也很奇怪,来白塔坊这么久,黎可手机里有很多和小欧Lucky的照片,却是第一次把贺循存进手机——她总是不屑于偷偷留下他的身影。

    贺循也是——他的手机相机扫描和识别过很多物品,却从来没有对准过她,从来不想听机械读屏分析她的外貌。

    吃完饭,贺循问她:“要不要去逛街?我买单……陪你去。”

    黎可手里握着冰激凌,舌尖戳戳唇壁,看着他,问:“你怎么回事?”

    贺循神色清淡:“阿姨说你很喜欢逛街买东西……”

    “你买单?”黎可大大方方问,“作为你的睡后补偿吗?”

    他抿唇,“不是。”

    如果他陪她约会逛街,做一个正常的男朋友,想让她成为他的女朋友——她会不会接受?

    他已经失明了好些年,觉得自己不会再陷入感情,不会有所谓的爱情和女朋友,因为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胆怯迈出这一步。

    可是她来了,他在意她介意她身边的男人想拥抱她吻她和她睡觉想长久厮守,即便他只是想要人陪着想要排解寂寞,那也只有她可以满足他,不会再有第二个“差不多样”的女人,因为这个世界找不到第二个“黎可”,能用她每天的每一个动静,都完全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暂时还没有办法设想到结婚那一步,那需要更大的勇气和一辈子的承诺,甚至家庭和孩子——需要花些力气说服自己和父母。

    黎可不想去逛街,只是舔着冰激凌:“不用了,月底我走的时候,你爽快点把工资发给我就行了。”

    贺循牵着Lucky,跟在她身边,“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带小欧去游乐园玩?”

    黎可还是拒绝:“不用,何胜会带小欧去。”

    “可是徐清风以前经常带小欧出去玩。”

    贺循顿住脚步,语气平静,“黎可,我要怎么做,你也会多喜欢我一点?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望过来:“我看不见,很多事情只能猜,而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比如你念书的时候故意告诉我一个属于别人的名字,在我知道侠女红线之前,你就已经认识我,甚至知道我的外号叫青蛙王……”

    黎可嘴唇发红,舌头生凉,把冰激凌堵在他嘴上:“吃你的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第65章 不要这样喊我,叫我黎可

    贺循突然执着追究以前的事情。

    这段时间事情纷乱,无暇细想,眼下他把所有心思都捋在眼前,再回想已经能笃定——黎可不仅在初中就认识他,甚至在来到白塔坊之后就知道他是谁。

    黎可莫名其妙。

    这到底有什么好追究的,是想找到她的什么把柄吗?或者用这些无关紧要的联系发酵些什么事情?

    没必要在两人刚刚睡完又理不断剪还乱的关系中添乱,再节外生枝。

    反正她的态度是咬死不承认不配合,不听不听,瞎子念经。

    越隐瞒,越有蹊跷。贺循奈何不了她,只是垂眼道:“我的头发长了,明天让淑女来给我剪个头发。”

    黎可没辙。

    人家是理发店办过卡的VIP客户,还能拦着不让淑女来?

    淑女来白塔坊之前,黎可有话要叮嘱,蛮蛮也要凑热闹,三个人临时吃了个路边摊烧烤。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淑女担心不知道贺循会问她些什么问题,她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万一多说还多错。

    黎可绝对不想跟贺循冲动上床后再把当年情书的糗事抖露出来,当然这话不能跟蛮蛮和淑女说。

    蛮蛮的意思就是瞒多少算多少,瞒不住就顺其自然。

    “他都想起阅览室的事情了,你当时候假冒自己是娜娜,现在人家知道你是黎可,这其中当然有原因要问啊。”

    “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大不了就知道是同班同学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万一泄露,你就说你不想让他知道,其实那只青蛙是你塞唐可芯书包里的,谁让唐可芯故意针对你,给她包里塞青蛙算好的了,是贺循他自己要英雄救美,那青蛙跳他身上算他活该。”

    “除了咱们江湖四美,没有人知道你给贺循写过情书,我们咬死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放心吧。”

    黎可撑着脑袋:“那封情书还在贺子杰的手里。”

    蛮蛮问:“贺子杰最近找你了没有?”

    黎可点头:“他申请加我好友,我拉黑了他。”她又前前后后想了想,“我想跟他见一面,把那封情书要回来毁尸灭迹。”

    蛮蛮和淑女点头:“也行,跟这家伙讲清楚,省得他老烦你。”

    贺子杰其人,实在是不值得常挂嘴边。

    当年黎可把情书给他后,他扭扭捏捏地接受这个漂亮但成绩差的女朋友,几个月之后又嫌黎可耽误他学习花他零花钱要求分手,三年高中统共见了两次面,每次都阴阳怪气地劝她好好学习不要误入歧途,等到高中毕业突然又以男友的身份自居,频繁骚扰过黎可一阵后又偃旗息鼓,在黎可生完小欧那几年彻底销声匿迹,最近这四五年以诈尸的频率间或蹦跶一下。

    第二天淑女提心吊胆地去白塔坊剪头发。

    贺循坐在椅上,眉眼温顺平和,神态清落淡然,加之黎可就在旁侧,普通闲聊,并没有问淑女什么特别尖锐的问题。

    “你们那时候经常形影不离?”

    淑女小心翼翼:“是啊。”

    “你们四个人都会去阅览室?”

    “没有,只有Coco,我跟娜娜体型都钻不进去,蛮蛮能钻进去,但她不爱看书。”

    "Coco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很内向?”

    “也不是很内向,就不太听话的小女生嘛。”淑女还是很乐意跟贺循聊起那时候的黎可,“就是老师不喜欢的那种女孩子,爱漂亮爱打扮,有点厌学,逃课或者上课睡觉,作业写不好,有空就出去玩或者打游戏。”

    贺循静声问:“和男生玩?”

    淑女想了想:“也跟男生玩,那时候逃课的都是同一帮人,老师也不管,我们有几个玩得还不错的男生,Coco喜欢看他们抽烟打架,说他们跟斗鸡一样。”

    “她会抽烟吗?”

    “那时候闹着好玩。”淑女偷偷瞟了黎可一眼,“男生给的烟,我们都抽过一两次,不喜欢也就算了,没意思。”

    “贺子杰跟你们同班?也是那些男生其中的一个?”

    “不,不是啊,贺子杰跟蛮蛮同班,人挺,挺乖的……”淑女开始手抖,“Coco,帮我往喷壶里再倒点水。”

    “结束了吗?”

    黎可带着Lucky走过来,不让贺循多问,“不许再八卦我的事情,说点其他的。”

    贺循顺着她的动静偏转脸庞,漆黑的眼睛跟随着她。

    淑女走之后,家里的气氛又沉静下来。

    “你想干嘛呢?”黎可问他。

    “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贺循从椅子上站起来,抿了抿唇,“你对我的了解,更甚于我对你的了解。”

    “那还是不要了解的好。”

    黎可低头收拾东西,语气闲散,“保留点神秘感和幻想不好吗?”

    “所以你最近是不是跟贺子杰有联系?”贺循问她。

    刚才他问了淑女好几个类型的问题——只有谈到贺子杰的时候,淑女的反应开始有了躲避。

    黎可一口咬定:“没有!”

    距离月底不过几天的时间。

    新的保姆阿姨一直不见人影,黎可有问过曹小姐,可能有在找,但没有一个能让贺循满意。

    黎可想走,贺循想让她留下来。

    他现在有更多迈出白塔坊的想法——去外面餐厅吃饭,去河边散步,去接小欧放学,一起带Lucky去体检打疫苗,去上岩寺探望主持大师。

    想起上岩寺的春天,贺循问黎可:“周末学校没课,要不要带着小欧……我们请周婆婆带路,一起去上岩寺的山里摘野山莓,或者掰小竹笋?”

    “可能没时间。”

    黎可轻描淡写:我跟小欧的同学家长已经约好了,周末一起去公园放风筝。”

    他可以有事出门,但不需要因为她迈出家门。

    不需要出去吃饭,不需要散步,不需要对她有任何的娱乐和陪伴性质。

    外面的世界是她的生活,而不是他的——知道出门对一个盲人而言很难,不提防的门槛和楼梯,沿路的车辆和行人,茫然的方向和目的,嘈杂的声音和场景,反正都是漆黑一片,甚至不如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更有乐趣和尊严——而他又是一个格外要尊严和骄傲的男人。

    贺循沉默。

    在家以外的世界,他不能放开盲杖和Lucky走路,更不用提在公园草坪上当着陌生人的面跑步和放风筝。

    对爱玩爱热闹的人而言……会不会愿意一辈子陪他呆在家里?

    “那你陪我出门吧。”贺循凝神想了想,闭眼淡声说,“有个政府招商大会,我要去露个面,你陪我?”

    “好。”她点头。

    自从上次商务应酬吵架后,黎可再度陪他出门。

    配合出席场合,黎可还是会穿得端庄漂亮,给贺循挑好衣服之后,她和司机在楼下等着。

    迟迟不见贺循下楼。

    黎可上楼一看——卧室里不见人影,但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柜子抽屉拉开。

    她不仅瞟见了床头柜上打开的药盒,还瞟见了抽屉角落几盒五颜六色镭射包装,没开封的……安全用品。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黎可咬咬唇壁。

    买就买吧……即便她用不了,这些东西以后他也会跟别的女人用。

    浴室传来水声和推门声,脚步声迈出来,她轻轻把抽屉合上,关好药盒:“你刚才吃药了吗?”

    扭头一看————

    贺循眼色深黑,但脸色有点苍白,西装裤已经穿好,但白衬衫只扣了下缘的一粒纽扣,露出大片白皙清薄的胸膛和清晰锁骨,若隐若现的肌骨线条和一根摇摇欲坠的领带……莫名有种冷清疏淡的禁欲和诱惑感。

    要做的时候他能强悍沉重地压着她,说不能做他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黎可用力挤了下眼睛,心里有东西冒出来,被她伸手摁下去。

    “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看着他走过来,“怎么呆了这么久?”

    “还好。”贺循蹙眉,声音有些疲倦,“我吃了药,去漱个口。”

    “帮我一下。”

    他站在那里,直直地打开手,闭着眼,黑睫低耷,稍稍抬起冷峻下巴。

    就是让黎可帮忙穿衣服的姿势。

    她自觉走过去,抬眼瞥见他因为吞咽泛红的喉结,羽睫轻晃,默不作声地伸手帮他扣住衬衫纽扣,手指微乱地触过他的胸膛,心也纷乱,收紧那根领带。

    他收起下颌,低着头,闻着她的发香,任由她的动作,清新好闻的呼吸就拂在她的耳畔,喑喑沙哑又怏怏低落地喊了声:“可可。”

    黎可脑袋一麻,身体突然跟过电似的,心脏要炸了,抿着唇,声音平直:“不要这样喊我,叫我黎可。”

    他胸膛起伏,在她耳边的是一个沉闷而性感的呼吸。

    两人都知道————那是被压抑的欲念。

    年轻不好吗?美妙的胴体不好吗?偎依的体温不好吗?激烈酣畅的亲吻不好吗?沉沦的缱绻缠绵不好吗?甜言蜜语和耳鬓厮磨不好吗?

    为什么要违背天性?

    食色性也。

    这该死的色!

    黎可把熨好的西装外套拎过来,给他穿上,板着俏脸:“司机已经等很久了,走吧。”

    两人穿戴整齐,今天的招商大会面对定向行业,现场设在一家豪华酒店,连何庆田也来了,黎可陪着贺循入场,毫不意外地在现场遇见了熟人。

    是她以前兼职礼仪小姐时搭档的同行。

    反正都是高挑漂亮的年轻姑娘,黎可年龄略大几岁,有经验有眼力劲,有时候凑在一起还能聊聊天带带小姑娘,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熟人朋友,大家有什么活动单子都会互相问一声。

    她自从去了白塔坊,空闲时间少,接的活也少,很久在这些活动上露面。

    穿旗袍的礼仪小姐打量黎可衣着装扮,再瞟瞟坐在不远处的贺循,眨着扑闪闪的眼睛:“Coco姐,怪不得你最近没出来,升级了哦?”

    这事也不少见——漂亮面孔的流动性总是很强,但无非都是那些场合,有些秘书也是一种形象需求。

    “升级什么?我这也是兼职。”黎可笑眯眯的,“一天只挣一千块。”

    她问:“你们这场活动拿到手多少钱?”

    旗袍小姐抱怨:“四个小时,五百块。那个中介就抽掉四百块,黑得要命,来回打车还得自己花钱。”

    黎可点头:“行啊,跟我这活价格也差不多了。”

    “姐,你那边有什么好活也给我介绍点呗……”旗袍小姐看着贺循,“你那个总经理帅哦……哪儿找的?”

    “别人介绍的。”

    黎可抱手笑道,“放心,有好事我跟你说。”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又挥手各自走开,黎可静悄悄地坐回贺循身边。

    贺循正跟何庆田说话,察觉她蹑手蹑脚地在身后坐下,不自觉地将耳朵偏了偏——他刚才就听见她欣喜走开的动静,现在听见她无聊“咯哒咯哒”地摁圆珠笔。

    他音量极轻:“你刚去哪儿?”

    “遇见个朋友。”黎可小小声,“聊了几句?”

    “男的女的?”他面色平静,眉宇轻敛。

    黎可沉气:“女的,礼仪小姐,以前兼职认识的朋友。”

    贺循垂眼:“你们在聊什么?”

    “她问我有没有好工作可以介绍。”黎可随口道,“是个挺可爱挺懂事的小姑娘,年轻漂亮,活泼伶俐,我建议她来白塔坊当保姆阿姨……你有没有兴趣?我让她来面试?试用几天?”

    "……"

    贺循薄唇紧抿,眼色暗沉,气息瞬时冷了下来。

    何庆田看他俩人姿势亲昵,贴得近近地咬耳朵说话,反正这是他也知道嘛——宋慧书还特意找何老板打听过几句,就问问这位“黎小姐”,何老板乡下草根出身,老油条一个,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讲究那些门当户对的理,在旁边瞧着看戏就对了。

    “两位聊啥呢?”何庆田凑过去插话,“这会也差不多该散场了,要不我们回去聊?我做东请两位在旁边酒楼吃个饭?”

    贺循说“不用”,神色冰冷地站起身。

    三个人都离席,贺循没抖开盲杖,黎可两个快步挽住他的手臂,贺循睫毛一闪,冷冷甩开她。

    “好了。”

    黎可不放,两手都紧搂着他的胳膊,拽着他的步子慢慢走,“慢点啦。”

    他抿了下薄唇,放慢了脚步,冷清地任由她牵着自己。

    “嘿,小贺总身边缺了谁都行,肯定缺不了黎小姐。”何庆田在旁笑。

    黎可微笑:“怎么不说我沾了贺总的光呢?我在贺总身边,何老板您能抬举我,等以后我不在了,何老板见了我,怕是当做不认识吧?”

    “那可不敢。”何老板呵呵笑。

    一行人走出了酒店,黎可低着头,轻声提醒贺循脚下是楼梯,话还没说完,旁侧有个年轻男人热情洋溢又殷勤万分地走过来。

    “哎哟,何老板。”

    男人穿身西装,皮鞋尖尖,发胶锃亮,看起来也是个生意人,点头哈腰,手就奔着贺循去的,“贺总,久仰久仰,难得一见,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

    声音似乎有点耳熟,黎可抬头——

    “我是XX建设公司的经理邹振家,我们公司主要做建设和土方石工程施工,也接过不少市政工程,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要塞进贺循手里,被黎可顺手拿了过来。

    男人冷不丁看见她,也是愣了下,但嘴里忙不迭地说话,“是这样的,贺总,我知道贵司有个政府合作项目……”

    生意上的往来,贺循脸色不见得不好,只是淡声回了句“您好”,耐心听面前人说话。

    黎可目光闲闲地瞧着那张名片,听见邹振家说话,“贺总,我知道您是项目负责人,其实这个项目我们公司也有参与投标,不过可惜晚了一步,您能不能再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得啦,小邹,这事你就别掺和了。”

    倒是何庆田出来给贺循解围,“项目上的事情都该投标投标,该签约签约,能定的事情都定下了,哪有半途该的道理,贺总也不管这些小事……你也找过我,找过那么些人了,真没必要非巴着这个项目,来日方长,以后合作机会还多着呢。”

    邹振家道:“那不是彪总退出了嘛……人人都竞争机会,就是想让贺总也看看我们公司的实力。”

    “小邹,下次肯定有你的机会。”

    何庆田应付这人,挡在面前,让黎可带着贺循走,“黎小姐,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刚才王局长还说有几句话要单独说说,你要不先陪着贺总过去?”

    黎可明白:“行。”

    她挽着贺循施施然走开,先上了车。

    贺循让司机等一会,过了不久,何庆田也过来,打了个招呼,说是人已经走了。

    贺循蹙眉,“何叔叔,这家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何庆田干笑:“您不是突然把那个彪总给踢出去了嘛?这事把大家弄的……那彪总身后挺深的关系,你把人家的老底翻出来扔到市政府办公室,彪总退得措手不及,腾出好大一块肥肉,市里没有一家公司能独吞得下,大家都想分一杯羹嘛。”

    “这姓邹的,小公司不行。他家以前是城郊的农民,当年靠着政策,手里弄了好大一片废弃仓库,前几年运气又好,碰着拆迁就拆了上千万,变成了暴发户,这小子拿着钱又开了公司,靠钱打点关系人脉,这就变成生意人了,也是眼馋彪总丢的这块肥肉,这阵子总找关系要往这个项目上凑,没人搭理他,他这不就直接找上您了嘛。”

    一家小公司而已,贺循也并不放在心上,略点点头,让司机开车回家。

    黎可坐在他身旁,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邹振家的名片,你还要吗?要留着吗?”

    贺循闭上眼,忍耐地揉着眉心:“不需要。”

    “那我扔了。”她轻声道。

    车窗外滑过繁华热闹的街景,黎可扭头看着,默默地发了会呆,突然又问:“你把那个彪总从这个项目踢出去了?”

    他低低“嗯”了声。

    “为什么?”黎可抿抿唇,“既然是合作方,人家又没招你惹你,一面之缘,和气生财,好端端踢人家干嘛?”

    贺循沉默了会。

    “你说呢?”他声音很平静,带着微微的倦怠和深陷其中的记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谁又能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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