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ND

    第121章

    “你是说书里的人都是活的?”盛荔以手托腮, 困惑地看着风潇潇。

    “对。”风潇潇点头。

    “你专门让我今晚陪你吃饭,就为了说这事儿?”

    “对。”

    “那我再斗胆猜一猜,你是不是要说你是书里的人, 然后穿到几千年后的今天了?”

    风潇潇神色凝重:“对。”

    “啊对对对,”盛荔连连点头, “你是秦始皇,其实并没有死, 需要一笔钱来召集部队, 等你重新统一六国就让我当丞相。”

    “吃吧, 我请。”

    她朝着面前的托盘努了努嘴。

    “今天也不是星期四啊。”又嘟囔道。

    风潇潇不客气地拈起了一块炸鸡, 边吃边口齿不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或者我换个问法, 你觉得杀死书里的人,算杀人吗?”

    盛荔更惊异地看着她:“你疯啦?”

    “如果杀死书里的人就算杀人, 那每个作者都算杀人犯吧?警局年底也要冲业绩吗?你去报案吧, 让他们抓去——”

    “也不是这个意思, ”风潇潇有些苦恼, 连鸡翅也不啃了, “我可能是个杀人犯。”

    “你背着我写小说了?”

    “不是那回事。”风潇潇叹了口气。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穿进了那本《万古长明》里。那个你知道的吧?一直很火的。”

    她不确定是不是一场梦, 就姑且当它是吧。

    “知道, ”盛荔点点头, “我没有仔细看过,但总刷到。听说那本挺臭的, 你原来好这一口?”

    她神情有些古怪:“你是梦见穿到男主的身体里了吧?那还算个好梦。可别是反派或者那一群女配啊。”

    “是个女配, ”风潇潇苦笑,“那个女配叫风潇,我穿到她身上了。”

    “听起来就没什么好命, ”盛荔撇撇嘴,“应该是和男主有过露水情缘的女配之一吧?”

    “是。”

    “那挺稀奇的。我以为你这种人就算做穿书的梦,也该穿进女帝文的。你不是总觉得道德限制了你的发挥吗?当女帝开后宫不是正好?”

    所以我怀疑不是梦。风潇潇无声默念。

    “我没有按原书的剧情走,”她轻声道,“原书那个男主质量不高,我挑了点其他的。”

    盛荔只惊讶一瞬,便露出了然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进去还债了呢,原来也没委屈自己。不愧是你啊,到了那种地方也不忘——”

    “我把他们都杀了。”风潇潇平静道。

    盛荔一愣。

    “他们……活有那么差吗?甩了他们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不是那回事。”风潇潇第二次无奈地说这句话。

    “他们或是威胁我、强迫我,视我为所有物,要求我守贞洁……不那样的人也有,但也只是听我的话,他心里仍是觉得女人要守节的。”

    “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盛荔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然后我自杀了,梦就醒了。可我非但没有感觉到解脱,反而觉得更痛苦。”

    “我觉得我是个杀人犯,那个世界里有很多无辜的人,甚至还有我养的一只狗,都跟着一起殒命。”

    “他们带给我的感受也没有因此而消失,那种窒息感还在时不时地出现……”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盛荔目含隐忧,仔细端详着风潇潇的神色,“确实应该找心理咨询看一看。”

    “你是不是最近受了什么委屈,没好意思告诉我?还是招惹的男人太多了,他们联合起来纠缠你?”

    “我听着你像心里藏了事,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拿小事不当事,及时去看吧。”

    风潇潇明白,且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她不知道的是,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是幻想自己穿书这件事本身就是某种精神疾病的征兆或特征,还是在书里发生的事给她留下了创伤?

    创伤的来源究竟是亲手杀死了一整个世界的人,还是那个世界所有人带给她的体验?

    风潇潇不知道,又本能地不敢去求助。

    她自问一向是个自洽甚至自私的人,誓死把自己的享受和愉悦放在第一位。道德水准或许若隐若现,心理健康测评却回回绿色。

    怎么会到了这样几乎要被逼疯的地步?

    风潇潇最终还是没有吃下几块炸鸡,这些日子食欲好像真的离她而去了。

    她浑浑噩噩地同盛荔道了别,没有打车回家,而是打算坐地铁。

    走在大街上、挤在地铁里,这样被现代的人潮拥挤、被现实的景色包围时,她才能有些安全感。

    她经过那家常常看到的书店,透过玻璃橱窗,能看见里头摆着一处面积很大的展台,店面挂满了同一色系的装饰品。

    风潇潇顿住了脚步,视线停留在橱窗上。

    她看见展台后面是《万古长明》最新典藏版的巨幅海报,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

    海报中央的面容很熟悉,是齐衡手持神剑、睥睨天下的侧影,与她“梦中”所见长相一模一样。

    他周身环绕着龙纹,气势磅礴。脚边隐约能看到几个姿态各异、容貌绝美的女性剪影。

    风潇潇没能从中找到自己。

    海报上印着烫金的大字。

    “现象级巨著!千万读者挚爱!”

    “影视化启动!动画电影制作中!”

    “收藏级周边,同步热售!”

    展台上堆叠着崭新到反光的《万古长明》全集,书脊连成一片暗金色的洪流。

    旁边是精心陈列的周边:画着齐衡身影的马克杯和人物立牌,印了他名言的金属书签,仿制书中武器的小型模型……

    风潇潇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凝固一般,呆滞伫立在原地。

    她根本没有逃出来!

    她的世界因它而彻底崩塌,而它却在她的世界里,风光无限,加印再版,一路高歌猛进。

    熟悉的冰冷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她不是在做梦。

    黑暗中那些轮番浮现的面孔,有着真实的毛孔和微表情。

    风潇的眉心有一粒小痣,封鸣之说话时会无意识地把眼神往她这里瞟,丧彪的右耳朵比左耳朵位置更高一点……

    这些细节不是梦能编纂的。梦是混沌的,而它们清晰、坚硬、有质感。

    何况齐衡果真长着这样一张脸!

    他如今正光芒万丈地接受着瞻仰和追捧呢。

    风潇不能接受,风潇潇也不能。

    她在橱窗前静静站了很久,久到过路的行人已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看她,久到店员犹豫着出来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直到书店关门,暖橙色的灯光一盏又一盏熄灭,展台上光滑的书封和周边都变成了冷色调。

    风潇潇终于转身离开,打了个车回家。

    还是没省下这笔打车钱。

    刚一到家,她便翻出了大学刚毕业时买的笔记本电脑。在公司上班用的是公司的,自己的电脑已经很久没打开了。

    说不上落灰,但看着就死气沉沉的,开机时发出很笨重的响声,像在大口呼吸。

    她打开了办公软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只好到处翻找,找出了那本尘封许久的《万古长明》。

    重新读起它的开头,终于慢慢有了点思路。

    风潇潇重新把手放在了键盘上。

    「流云宗演武场。

    入门试。

    “谢昭熠,根骨天成,灵脉通明!”

    林清漪的声音如玉磬清鸣,回荡在演武场内,望向场中少女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演武场周围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与议论。

    “这就是祝掌门亲自下山去请回来的那个小师妹吗?”

    “她才十三四岁吧?灵脉通明……这可是传说中的先天练武圣体!”

    “有此天资,内门真传已是囊中之物,未来怕是能问鼎同辈之首!”

    人群前方,祝寻锋负手而立,嘴角隐隐含笑。

    等她成长起来,自己就能甩下宗门的担子,放心去云游四方了。

    谢昭熠没有管周围四起的议论纷纷,面上平静无波地立着。直到领取了令牌,信步走出演武场被人群围住时,才微微皱起了眉头。

    攒动的人头中猛然挣出一颗脑袋,像一尾跃出水面的红鲤。

    是个生得极好的少男,美到有些过于扎眼了。

    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头的冷白,此刻却因激动洇开薄红,从颧骨一直烧到耳根。唇色是天然的、饱满的嫣红,瞳仁极黑,湿漉漉的,看她时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专注。

    束发的缎带松了,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随着他激烈的动作晃动。

    一身寻常的素白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凌乱而生动,襟口因奔跑微敞,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锁骨,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若隐若现。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把双手拢在唇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

    声音清亮,穿透了嘈杂。

    “谢师妹——我仰慕你!从见你第一眼就仰慕你!此生此世,我只想追随你一人!”

    四周霎时一静,所有的目光都灼灼地钉在他身上。

    哪里来的愣头青?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这样公然勾引吗?这样粗鄙的举止,哪里能入得了谢师妹的眼?

    他却浑不在意,只是仰着脸,那双湿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炙热的光,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谢昭熠。

    谢昭熠循声望去,正瞥见他精致的眉眼,于是顿住了脚步,眉毛一挑。

    “好啊,”她轻笑一声,“你跟我来,我看看你是怎么追随我的。”

    一道道视线“刷刷”地从他面上转到谢昭熠处,重又落回他身上。

    目光里的愤怒与忮忌几乎已凝为实质。

    只要这样不要脸面地大声喊就可以吗?只要有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就可以吗?仅仅是这样就能求得谢师妹的青睐吗?

    他也配?」

    风潇潇从开始打字就没停下,一口气直到肚子发出了响声。

    晚上的炸鸡没吃几块,饿了。

    她的食欲好像回来了,却舍不得起身去找点吃的。

    这也太爽了!

    难怪《万古长明》的作者说他写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谁写纯爽不一气呵成?

    风潇潇几乎一有空闲就想打开她的文档,她想写的东西太多了。她需要有个地方认领她的记忆,安葬她舍不得的存在。

    她要写丧彪,写它鼻尖蹭她手心的触感,写它油光锃亮的一身黄毛,写它安逸地趴在她膝上晒太阳。

    她要写谢昭熠,写她仍是天赋异禀的首席弟子,天然就有最尊贵的出身,她是被请到流云宗去的,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她要写林清漪,写她谈笑间阅遍少男无数,被宗里不知名的又老又丑男长老恋慕时嗤笑一声,撂下一句“什么货色”。

    她要写程臻,写她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单凭天赋就足以碾压外门那些天资愚笨的师兄弟,却还努力修炼。

    她要写邢潜,写她出身商贾世家,接手家族产业后做得风生水起,商号的旗帜插遍所有城池。

    她要写吴羡好,写她降生时鸾凤和鸣、紫气东来,钦天监的老臣跪地高呼“天命所归”,写她的治理下一片海晏河清,写她是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她要写沈自越,写薛起云,写周大娘,她还要写所有不曾被写到的没有名字的女人,她要她们重新在她的世界里活一遭,在截然不同的天道下活一遭。

    她要写她们生来就在云端上,所过处皆是锦绣坦途,她们的聪慧和力气天生流淌在血脉里,她们的野心是生机勃勃的参天巨木。

    她们手握权柄如同呼吸般自然,被仰望是世间常态,她们心安理得地得到一切好处。

    她要写她们把男人当宠物,他们要钻研她们的喜好,揣摩她们的颜色,将打赢争夺一丝怜爱的战争视为毕生最高荣耀,对指头缝里露出的一点温存而感激涕零。

    这就是爱情啊。

    她才不是什么杀人犯,她是女娲来的!

    风潇潇找到发文的网站,上传时才想起要有书名。她斟酌许久,给书起名叫《掌灯》。

    往后会写多久、写多少,她会迎接多少辱骂亦或是叫好,通通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这世上有人在写《万古长明》,就该有人写《掌灯》,否则展台上摆着的、出版社加印的、网上传唱的讨论的甚至争议的辱骂的,永远都是《万古长明》。

    那可不行。

    再自洽再聪明再潇洒的女人,看多了这种脏东西,也迟早有一天要跟她一样疯掉的。

    她点下了发表键,发出了第一章 。

    她们在她笔下的世界过得满意吗?那里真的有活生生的她们吗?她会继续碰壁吗?她会迎接谩骂吗?她会有一天醒来出现在新的某本书里吗?

    风潇不知道,风潇潇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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