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经此一事, 简秾与家属区的很多小孩儿的关系突飞猛进,不管家里的大人怎么说,他们对简秾却没什么防备了。
有时候简秾懒得出去和他们玩, 他们还主动上门来找。
就是每次和简秾的踢毽子比赛一直没赢过,让这些小孩很是郁闷,一直嚷嚷着总有一天会打败她的。
几天下来, 就连部分大人也没觉得简秾有多可怕了, 甚至还有人试着和她说话,见她也没有随地拿刀大小砍, 倒是惹了不少心地比较软的人念叨她真可怜,这个年纪却成了傻子。
不过也有一些人见简秾傻了吧唧的样子,就想着套她的话, 并且都集中在简常平是不是很坏以及姚家赔的那五百块钱上面。
甚至还有人想骗简秾从家里拿钱, 反倒被简秾缠上白吃白喝了许多东西没却还不能生气,所以再也不敢看她傻就算计了。
总的来说,什么情况都有,但是她想要探听有关姚家的事却没什么进展。
这几天, 田喜光也连续去找了桂南区街道那边的人, 也和程家那边沟通了。
一开始,程家那边一直油盐不进,即便他说了简秾现在拿刀随便砍人的事儿, 那边也有恃无恐。
直到他想到程家现如今就两个孩子,却一个都没下乡, 属实不符合现下的政策, 便拿着这个错处直接找到了桂南区街道,那边的态度瞬间就软了。
没办法,政策就是政策, 就连上面的领导家里的孩子都不能幸免,至少也必须要有一个下乡,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之前,程家想办法给程云鸿弄到了工作,他上面又有那么点关系,所以就民不举官不究,街道这边自然也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但现在孙红巾那边摆明了不罢休,还正好打在他们的七寸上,他们不得不认怂。
桂南区街道这边只好陪着笑脸先稳住田喜光,然后转头就让程家要么自己找人把这件事彻底捂死,要么就把工作让出来,暂时先堵住孙红巾他们的嘴,免得她们一时气不顺真的往上举报了。
届时,就不仅仅是程云鸿要下乡了,整个程家也要吃挂落,而他们这些负责知青下乡的直接责任人也要挨批评。
所以,街道办的人就直接对程朱明他们说:“下乡是国家的政策,这事儿肯定没办法捂住,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满足孙红巾的条件,把程云鸿的工作让出来。”
可距离正式下乡时间已经只剩半个月了,一旦工作让了出来,他们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程云鸿找到一份新的工作躲避下乡。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结。
程家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还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气的程云鸿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嘴上更是没少骂简秾她们,嚷嚷着要弄死她们!
蒋曼绮也一直急得团团转,频繁缠着程朱明想办法。
程朱明从小到老都是万事不管的性子,说的好听点就是大少爷脾气,不乐意管,说的难听点,就是啥也不是,啥也不会。
所以眼下这情况,他也没办法。
他烦躁地甩开蒋曼绮的手,骂道:“现在你们知道着急了,之前你怎么不好好管管他,让他到处惹事儿,还嘲讽别人要下乡,这下好了,谁都救不了他。”
“那我不管,我的鸿崽绝对不能下乡!”蒋曼绮一把拽住程云鸿的胳膊撒泼,“实在不行,你就去求求那位,毕竟这些年要不是你帮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也不可能……”
“你给我闭嘴!”蒋曼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朱明大声打断,“你找死吗?”
蒋曼绮被程朱明吼了一跳。
她比程朱明小了许多岁,这些年在他身边也算养尊处优,很少有被这么对待过,当下就来了脾气。
可是她刚要发泄就撞见了程朱明眼底的警告,顿时一个激灵,要出口的话全都被咽了回去。
“那到底要怎么办嘛?”蒋曼绮扯着一条真丝手绢擦眼泪,“那乡下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难道就想看着鸿崽儿在乡下吃苦受罪吗?”
“更何况这下乡后就没见有回来的,难不成你也想看着鸿崽儿一辈子呆在乡下,再也回不来了吗?”蒋曼绮边哭,还边捶着程朱明的胸口。
“那你叫我怎么办,我一不能公然和眼下的政策叫板,二不能替他下乡,我能有什么办法。”程朱明被纠缠的烦了,甩开了蒋曼绮的手。
“我看你就是不愿意想办法,毕竟你儿子女儿一大堆,反正也不差我的鸿崽儿,所以才不在乎他下乡受罪!”蒋曼绮顿时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我就这么两个孩子,要是鸿崽下乡了,你叫我怎么活啊!”
程朱明被吵的脑瓜子嗡嗡的,就径直站了起来,想要先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可是刚起身,就看到小梅竟然也在现场。
思及之前说过的话,他顿时脸色大变,冲着小梅怒吼道:“你怎么在这儿,谁叫你过来的,给我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正在收拾满地狼藉的小梅吓了个哆嗦,手中才扶到一半的椅子轰然倒地,将一块碎掉的瓷碗砸成碎屑,甚至还有一片直直射向她的眼睛。
小梅下意识偏头闭上了眼睛,但还是被碎屑溅到,流出了殷红的血色。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程朱明一家任何同情之类的反应,他们反倒心疼起椅子道:“笨手笨脚的,真不知道请你过来是干什么的,还不赶紧给我滚!”
小梅头也不抬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连脸上的血都不敢抬手去擦。
直到回到房间,她才拿起挂在门后面一块碎了一角的镜子,检查自己的眼睛。
幸运的是因为她闭上了眼,所以眼睛没伤到,但是从上眼皮到眼角划出了很深的口子。
小梅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这张粗糙黝黑的脸,又看看眼皮上的伤口,没忍住红了眼眶。
但很快,她又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开始忍着痛处理伤口。
外面客厅。
程朱明在骂完小梅后又冲着程云鸿兄弟俩没好气道:“你们还留在这儿干啥,没事儿干了是吧!”
程云鸿不乐意道:“那我的事儿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到处惹是生非,哪有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程朱明瞪眼,“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没下乡的事儿被举报了,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你遭殃!”
“我又没想到会这样……”程云鸿还有些不服气,甚至觉得很委屈,但是触及程朱明眼底的不耐烦以及蒋曼绮的示意后,便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可心里还是越想越气。
气简秾她们竟然敢威胁他,还想要他的工作,恨不能现在就出现在简秾面前,报了这个仇!
倒是一直没出声的程云升忽然开口,“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其他人异口同声,眼光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程云升就道:“简家那边既然要工作,那就给他们……”
“什么?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云鸿暴躁的声音打断,“工作给他们了,我怎么办?我不还是要下乡!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觉得现在还有你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资格吗?”程云升不耐烦地看着动不动就惹事生非的程云鸿,这次要不是要祸及全家,他真的懒得管他。
程云升道:“你要是不同意,那这事儿就算了,当我没开过这个口。”
“你又和你哥胡闹什么啊!”蒋曼绮不轻不重地拍了程云鸿一下,“你哥难道还能害你吗?先听他把话说完。”
说着,又冲着程云升道:“升崽,虽然你弟性子急了点,但这工作要是让出去了,再想找工作就不可能了,你难道还知道什么工作消息?”
“没有。”程云升摇头,然后反问道:“我记得小梅的户口暂时落在家里对吧。”
“对啊。”蒋曼绮点头。
程云升就道:“那就让小梅下乡,这样家里就有了一个下乡的名额,名义上也能说得过去,然后再给程云鸿开张病例,暂缓他下乡的时间,趁着这个时间再想办法给他安排份工作。”
“这倒是个主意唉!”蒋曼绮瞬间转悲为喜,眉飞色舞道:“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鸿崽儿也不用下乡受苦了。”
程朱明想到小梅刚刚在现场的事儿。
虽然他及时制止了蒋曼绮,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免不了会多做联想,所以就算小梅是乡下来的没有文化的村姑,脑子看着也不灵光,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将她远远送走为好。
但是他远没有蒋曼绮那么激动,“可她是临时户口,这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不过就是改一下户口的事儿,又不会真的占用城里的定量,街道那边肯定能答应下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要小梅答应下来。”说着,程云升看了眼紧闭着的佣人房。
桂南区这边有很多“小梅”。
她们对外的统一身份都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因为老家条件实在困难,过不下去了,所以过来投奔或者是城里的所谓亲戚将人接过来暂时养着。
但实际上这些“小梅”都是家里的佣人,双方打着亲戚的名号进行雇佣交易。
等过个几年,这些小梅给家里赚够了钱,也到了必须嫁人的年纪,双方就会终止交易,一个离开,再也不出现在城里,另外一家则继续请下一个“小梅”。
所以想要小梅下乡,那就要先说通小梅,然后再说通小梅的家人才行。
不过她们既然能出来做工,那无非也就是图钱而已。
“……就是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堵住他们的嘴了。”程云升道。
一听到要花一大笔钱,程朱明和蒋曼绮同时皱紧了眉。
“他们不能狮子大开口吧?”蒋曼绮急急忙忙道。
“如果你们不想程云鸿下乡的话,就算被狮子大开口,那这笔钱也得花。”程云升就说。
蒋曼绮叹气,程朱明直接一锤定音,“也没别的办法了,就这么办,你去和小梅还有她家里谈,户口的事我来想办法。”
就这样,这家人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一个小女孩的命运,一点也没有考虑她下乡后会不会吃苦,会不会受罪。
他们甚至还为有了解决办法而高兴不已,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很快,这件事就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了。
小梅的父母用一千块钱彻底买断了与小梅的血缘关系,并直接对外宣称她死了,给她消了户。
小梅这边完美收官,但是程家人还是挨到快要下乡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将工作的名额补偿给了简秾。
那是国营新卫机械厂宣传科干事的名额。
国营新卫机械厂除了进行一些民用的机械设备的生产和研发外,还涉及了一些军工、航天相关的装置设备的生产,是实打实的万人大厂。
而且它还有有自己的代号——国营3583厂。
所以不管是他们自己人还是整个南丰市的人,都习惯性叫它3583厂。
里面的工人也被称为3583的人。
可以说整个南丰市的人都以有这么一个厂为荣,所有人都挤破头想要进这个厂工作。
这个厂里的任何一名职工也都以自己能在3583厂工作而骄傲,哪怕是眼下最喜欢拿个眉眼高低的国营饭店的员工和百货商店的售货员都不会对这个厂的工人来个眉眼高低。
“竟然是3583的工作名额,怪不得田喜光那么努力耸动我给你找对象,让你赶紧嫁人呢,说不定他早就知道程云鸿的工作是这个,所以一早就瞄上了!”孙红巾震惊之余还不忘记骂了田喜光两句。
然后继续道:“秾芽儿,这可是3583厂的工作,咱们得自己留着,说什么也不能让出去或者卖了,不然那就真成了傻子了。”
简秾却很冷静,“可是后天就是这一批知青离开的时间了,我总不能正好卡着这个点好了吧。”
“而3583这样的大厂招人应该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不论程家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拿到的这个名额,现在他们把这个工作让给了我,不代表3583厂就能看得上我。”
“这么大的厂,里面的关系肯定弯弯绕绕,要是有人知道了工作的事儿,想要把这个工作弄到自己手里,那随便找个我不符合的借口就能让我的名额不作数,到时候这个工作也就白要了。”
“我想程家人之所以这么晚才把工作叫出来,或许就是想让我们没办法赶在这个名额正式生效前处理好,想看我们笑话呢。”说着,简秾冷笑了下,“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这个名额攥手里,而是如何利用这个名额来个利益最大化。”
简秾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孙红巾她们身上,让她们兴奋到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也对。”孙红巾的眉心皱的很紧,眼底一片沉重,“早知道程云鸿的工作是3583厂的宣传干事,当初就不必你装失忆了,也免了现在天天要在外面装疯卖傻。”
简秾:“……”
“我要是不装失忆把这件事闹的很严重,我们又怎么从程家手里弄到这个工作名额。”
孙红巾:“…… 那倒也是。”
是她一时间情绪极速上下,魔怔了。
“但不用你现在急急忙忙找对象是真的。”孙红巾又补了句。
简秾又:“……”
虽然她也同意3583的工作很好,很让人心动,但她装傻在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况且她想把程开进搞到手可不单纯为了不下乡。
但这些没法和孙红巾说,简秾眼珠子一转,就道:“妈,现在除了抓紧时间处理好这个工作外,还要想一想田喜光给我安排的相亲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句话,就叫脑海中思绪繁杂的孙红巾瞬间回到了正轨上。
这些天,田喜光除了找程家那边磨工作的事情外,还时不时凑到孙红巾的身边说最近又有哪些男的进入了他给简秾准备的相亲对象汇总名单里面,明里暗里示意孙红巾赶紧给简秾相亲。
孙红巾本来就对简秾招人入赘这件事不太感冒,加上之后又被她急赤白脸说了一大堆,知道她也不愿意,便对那些愿意入赘的男人更不感冒了。
不过如今工作还没到手,还要田喜光去做中间人,所以她也没露口风,只说现在不看,回头再说。
田喜光也没强求,可一旦有了新人选,他还是会过来。
如今工作的名额已经到手了,田喜光也该现一现他的狐狸尾巴,来说工作的事儿以及催她们赶紧相亲了。
后者还好说。
可只要一想到这么好的工作让到田喜光这种一肚子弯弯绕绕,说话从来不讲重点的人手里,孙红巾就觉得难受。
可时间太紧了,她们确实把不住这个名额,孙红巾只能遗憾和她们商量道:“你们觉得这个工作应该卖多少钱合适?”
简丛云想了下,“至少1500块打底,毕竟是3583厂的工作,还不是普通工人,是行政级别,市场价就没有低于1500块的。”
“不过田喜光那么盘算这份工作,我们绝对不能这么便宜卖他,至少得让他出出血,要不开他2000块吧,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再还还价,但不管怎么说,肯定会比1500高,我们也是赚的。”
孙红巾想了想,觉得可行,就点了点头,“行,那到时候就开2000块。”
“为什么要卖呢,我刚才说了利益最大话,所以卖了多不划算,应该换。”简秾却有着不一样的打算。
“换?”孙红巾她们看过来,“这我们一时半会儿怎么换?找谁换啊?”
简秾看向简丛云,“二姐,你还记得我之前住院的病房里有个说话特别难听的老头吗?”
这简丛云记得太清楚了。
“记得啊,怎么了?”她问。
简秾道:“我有一次听见他们聊天,那个老头儿的儿子好像就是3583厂的一个车间主任。”
“你的意思是找他换。”孙红巾她们立马反应过来。
“是找他当中间人帮忙,毕竟他对3583厂内部的情况最熟,3583厂里肯定也有盯着这个位置的,让他牵个线,我们用这个工作换一个普通的,还能顺便拿一笔补偿金,再然后就是妈你的活了。”
简秾看向孙红巾,孙红巾快速反应过来,“市里很多人都想进3583上班,我正好这两年一直在打听你工作的事儿,知道不少情况,我可以再把这个工作卖了。”
“还是换。”简秾继续摇头,“一直把这份工作换成适合我这种傻子干的那种,然后再卖给田喜光。”
“毕竟这份工作他出了力,要是真把他甩了,他肯定记恨在心,万一因此背后算计咱们,得不偿失,所以我们的工作只能卖给他。”
简秾笑道:“但他现在还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而妈你问程家要工作到目的是为了我这个傻子,所以把3583的好工作换成普通的才是正理,到那时,田喜光不仅还要出钱买这份工作,甚至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这样一来,我们卖工作赚一笔,中间换工作肯定还能再赚一笔,说不定还能给妈你攒几个人情,更能坑田喜光一把,这不比直接把工作卖给他划算多了。”
孙红巾她们完全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简直叹为观止。
然后一致决定就按照简秾说的来。
简丛云主动道:“那我去3583厂找人,当初那老头没少说你傻,也没少故意逗你,他儿子一直挺抱歉这件事,所以我去肯定能说动他帮忙还不用欠他人情。”
孙红巾就道:“那我就把我之前了解的消息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再去找那些人摸摸底。”
“那我呢?那我呢?”简丛昕也想参与进来。
“这件事暂时用不到你帮忙,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就好了。”简秾摸了下简丛昕的脑袋,才又说:
“田喜光想要这个工作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大概率是为了他老婆,而他老婆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应该也没办法进3583,但他现在知道了3583的工作,兴许也已经有了用这份工作换一个普通的,然后再赚一笔的打算了,所以未免夜长梦多,这事儿必须得在明天一天全部办好,你们没问题吧?”
简丛云和孙红巾纷纷点头,并表示明天继续请假,不上班了。
第27章
田喜光的反应确实在简秾的预料之内。
就连吴雪娟得知程家赔偿的工作竟然是3583厂的后, 也瞬间升起了把这个工作拿下,不给田喜福,而是自己顶上的想法。
田喜光就说:“3583厂毕竟涉及一部分军工制造, 哪是那么容易进的,所以你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赶紧从孙红巾的手里把这个工作买下来, 然后换一个普通工作给喜福, 顺便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所以这事儿半点都不能拖, 你赶紧看一下家里还有多少钱?”
吴雪娟对家里的大小事门亲,直接道:“除了日常花销的那部分,这些年总共就存下了1000块钱。”
“这份工作打底也要1500块, 这肯定不够, 这样,你明天一早先去银行把家里的钱都取出来,然后立刻去找爸妈他们……”才说到这儿,田喜光就话锋一转, 道:“算了, 也别等明天了,咱们今晚就去爸妈家,看看他们能拿多少出来, 明天一早你再去银行把家里的存款取出来,我一上班就去找孙红巾, 商量跟她买工作的事儿。”
眼看着家底马上就要掏空, 原本还因为工作的事很兴奋的吴雪娟骤然沉默了下来。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趁夜出门的田喜光停下了动作,拧眉看她,“你咋了?”
吴雪娟说:“这笔钱咱们可以拿, 但我要和你先说好,是借给喜福的,他将来要还的,不然我宁愿看这个工作泡汤也绝不同意出这笔钱。”
田喜光道:“你放心,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毕竟我还有三个儿子要养。”
又顿了下,他继续:“更何况,后续和人换工作还能拿到补偿金,要是能多转几次手,说不定还能一分不花就能给喜福把工作弄到手,所以你就别担心了,我不会吃亏的。”
“真的?”吴雪娟又惊又喜。
田喜福道:“不能完全保证,但家里的这笔钱只是暂时取出来用,只要换工作的事一完成,这笔钱就能立马回来,所以你就别多想了。”
“这样还差不多。”吴雪娟总算松了口气,和田喜光一起稍微收拾了下,然后和三个孩子说了声,让他们等下自己睡觉后,便推着自行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到田家的时候,他们早就吃过饭了,一家三口正坐在堂屋糊火柴盒。
现在的灯泡瓦数不怎么亮,晕晕的黄色调光线叫年纪都很大了的田家二老不得不眯着眼睛,把脑袋垂的很低才能看清楚。
他们的耳朵也不怎么好了,还是田喜福先听到门外的动静。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要去开门。
这番动静总算惊动了边上的二老,田母眯着眼睛看过去道:“咋了?”
田喜福:“好像是大哥大嫂他们过来了。”
“那我去开门,你就别动了,坐着吧。”田母赶紧站起来,又揉了揉发花的眼睛,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见真是他们,便赶紧让开身,等他们都进来后,才一边关门一边问道:“咋这个点过来了,你们吃饭了吗?锅里还剩一点馍馍……”
“吃了。”田喜光拉住要去厨房的田母,快速把事情说了遍。
三人同时大喜,只眨眼间,原本沉闷昏黄的空间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变得透亮起来。
田父最先反应过来,抖着手说:“这些年我和你妈还存了点钱,原本想着给喜福娶媳妇用的,现在我就去找给你。”
“对!对!我帮你爸一起去找,免得他有落下的。”田母也连连应声,跟在了田父的身后进了卧室。
田喜福也总算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只能不停随地搓着手,“我……大哥……我……”
“你先别激动,这事儿总归还没有完全落定,而且3583厂也不是你能进去的……”他又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自己的打算和田喜福说了。
田喜福也赶紧表示道:“我明白,我也没想着能进那样的单位,我……我就是没想到我还能有工作的一天。”
田喜光拍了拍他,又拉着他安慰了会儿。
说话间,田家二老把这些年家里的存款都找了出来。
“……我和你妈没啥本事,前些年才把家里的欠帐都平了,这几年也就存了680块,其中多数还是你补贴我们的,全都在这儿了……”老两口颤颤巍巍地把钱交到田喜光的手上,等他查完了,才担忧问道:“那工作那么好,咱们能买下来吗?”
田喜光就说自己会尽力。
这边的田家因为即将到手的工作而一夜翻来覆去,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好。
一大早的,吴雪娟就去取钱去了,而田喜光也早早去了药厂,也没去厂办,就在药工组那边等着孙红巾。
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正式上班时间都过了很久,所有人都来了,也没等到孙红巾露面。
田喜光眉心打成一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走进药工组喊了人问道:“孙师傅呢,怎么没看见她啊?”
里面的人回答:“师傅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田喜光的声音骤然拔高,“为什么请假了?知道她请假干什么去了吗?”
里面的人摇头,“不知道,师傅没说,只说让我们帮她和云姐都请个假,她们今天有事,都来不了。”
“简丛云今天也没来上班?”
里面的人又点头,问道:“田主任,你找师傅她们有啥急事吗?还是有啥要紧的工作?”
田喜光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转身出了药工组,但那颗火热了一整夜的心却沉寂了。
孙红巾和简丛云都在今天请假,很大可能就是在处理工作的事。
是他慢了一步。
他明明就猜到了孙红巾的泼只是表面,内里其实很有城府,就应该想到她肯定也会着急处理这个工作的可能,是他想当然了。
他应该昨天就直接和孙红巾开口的,就算被孙红巾骂上一顿,也比眼下这样抓瞎强。
田喜光越想越后悔,甚至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偏偏他也不知道孙红巾她们在哪儿,根本没办法找到她们。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孙红巾不会直接把工作给卖了,毕竟她要工作也是为了简秾,要是卖了,岂不是白谋划了。
田喜光拉着脸往厂办走,路上连别人打招呼都没注意到。
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后,田喜光心里还是放不下,想着既然是3583厂的工作,不管孙红巾她们干什么,总要去一趟吧,便也请了假,然后骑上自行车往3583厂赶。
但联合药厂和机械厂没什么来往,他在里面自然也没有熟人,那边对于进出的人又管的格外严格,他进不去,只能在厂门口来回踱步。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孙红巾她们比他还着急,这不天才刚刚亮起的时候,她和简丛云就分头行动了。
简丛云她们还不知道那老头和他儿子具体叫啥,只知道姓丁。
原本她想着要不去医院问问,但又怕耽搁时间,干脆直接去了3583厂,然后简单描述了下那老头和他儿子的事儿,又说了自己的身份,还给门卫塞了两盒烟,才请动他帮忙去喊了人出来。
丁向荣也没想到这都出院这么久了,当初病房里那傻了都小芽儿家里还能找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那个让他不省心的爹是不是当初还惹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最近厂里有军工项目的生产,他每天都忙的昏天黑地,本就又些精神不济。
现在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直接一口气背过去。
丁向荣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脸没洗牙没刷,直接踩着拖鞋就紧赶慢赶往外跑。
那门卫原本只是来说一声,没成想丁向荣还真认识连他名字都说不出来的人。
而且看他那架势,还挺着急。
丁向荣的妻子去世好几年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另娶,厂里不少人都盯着他身边的位置,想给他介绍。
这一大早有一个年轻女人来找他,丁向荣又这么着急,门卫难免就有些联想了。
他也跟着跑了起来。
丁向荣见到大门外等着的简丛云的时候,脑海中自动浮现了当初她和自家那不省心的爹吵架的样子,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门卫见状,眼睛里的打量更盛,眼珠子来回不停地在丁向荣和门外的简丛云身上扫射。
“丁主任,你咋不走了?”他出声问道:“你不认识啊?”
这一声不仅叫动了停下脚步的丁向荣,也将不停来回踱步的简丛云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看见他,简丛云眸光乍喜,往门口走了几步。
丁向荣也走到了门外,舔了下又些干涩的唇,小心翼翼问道:“小同志,你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简丛云点头,“我妹妹的事儿。”
丁向荣心里骤然咯噔一下,还真是因为那个小傻芽儿。
他扯了扯唇角,“这有些说笑了吧,你妹妹都出院那么久了,就算有些什么,也找不到我家老爷子头上吧。”
简丛云:“……”
这人还挺能联想到。
简丛云看了眼依旧在盯着他们打量的门卫,引着他走到一旁,说明来意。
心里一直吊悬着的丁向荣见不是他想的那些事,骤然松了口气。
他这才擦了头上的汗水,声音也轻快起来,“昨天就听说宣传科的那个工作有变动,说接手的是个傻……说接手的人可能不太合适这份工作,厂里不少人都盯着呢,没想到竟然到了你妹妹手里。”
“也幸亏你过来了,我听说厂里面原本打算今天就去核实一下情况,要真是和传言的一样,那这个工作的名额就作废了。”
说着,丁向荣就在心里盘算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合适的人选,道:“既然你们要换工作,我现在就带你进去。”
也算是为他家那不省心的爹当初一直故意惹那小傻芽儿道歉了。
简丛云也因为丁向荣的一番话脊背发凉。
幸亏简秾昨晚的一番提醒,要不然她们还真守不住这个工作。
简丛云哪还敢耽搁,紧跟着丁向荣往里走。
3583厂管的严。
别的厂进出登记比较简单,但是这里的登记却十分细致,简丛云写了好几分钟才写完。
看见她登记的是药厂职工,还是三级工,丁向荣和那个门卫都略微有些差异。
这么年轻的姑娘就是药厂的三级工,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
丁向荣就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药厂的职工,还是三级工,你这是……家学渊源吧?”
简丛云也没瞒着,“算是吧,我从小跟着我妈学的,她是我们药厂的七级药工。”
“七级药工!”丁向荣和那门卫异口同声。
这年月,不管哪个工种想要升到高级都不容易,尤其以七级工和八级工最难。
其中药工又稍微有些特殊,因为药关乎人的生命健康,所以能评上七、八级药工的更加凤毛麟角。
而据他们所知,整个南州省也只有一位七级药工。
即便他们是人人艳羡的3583厂的职工,但在七级药工面前,还是要保持敬重。
更何况人活在世就会生病,家里将来万一有需要用药的地方,认识这么一个人总归是件好事。
就连一开始东想西想的门卫都没敢再用那些意味深长地眼睛盯着简丛云看了,那些本来还想打趣的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就听见丁向荣又好奇问道:“之前市里开会,听说你们药厂和医院打算开发新的药品,你妈妈既然是七级药工,那这事儿是不是她主要负责啊?”
简丛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关于药材方面的需要我妈负责带人处理,余下的研发和生产就是其他部门的工作了。”
“那也很厉害了……”
两人便这样随意聊着往厂区里走去。
之后,简丛云便在丁向荣的帮助下联系到合适的人选,并且快速完成了换工作事宜。
等简丛云离开3583厂等时候,那边才刚开始上班,所以田喜光不仅仅是晚了一步,而是一整天都没见到人。
等他垂头丧气地往家赶的时候,简丛云和孙红巾早就超额完成任务,并且带了一大沓钞票回来。
简秾数了数,“1850块,这么多啊!”
孙红巾和简丛云也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两人的眼睛都在冒光。
简丛云道:“你知道光3583厂内部就换了多少钱吗?”
“多少?”简秾问。
简丛云比划了个手势,“1600块。”
然后把在3583厂的事情一说,看着简秾道:“幸亏有你,不然别说这些钱了,就连这个工作都保不住。”
“不过我们赶的时间巧,3583厂里又有很多人在打这个工作的主意,竞争就大了,和我们换工作的人怕自己争不过别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二话没说,直接补了800块差价,当场就办了。”
“另外800是妈找的为了进3583厂工作的人补的,那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毕竟3583的工资最高、待遇最好,又很难进,他怕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简丛云笑的见牙不见眼,“剩下的250就是普通工作换的了。”
简秾也笑了,“这两边差距也太大了吧。”
“谁说不是呢。”孙红巾也在咋舌,“不过这只能证明还是3583厂的工作值钱。幸亏你昨天说了,要不然我们直接卖就太亏了,而且也不一定能买到1850块。”
“但现在我们不仅还有一个工作,而且还到手了这么一大笔钱,简直就是血赚。”
现在有钱也花不了多少,所以简秾对这笔钱也是看过就算了,而是比较感兴趣工作的事,就问道:“妈,你最后换了什么工作。”
孙红巾把条子拿给她看,“是回收站的工作。”
很多小说里面都有主角到回收站找到大量没人认出来的宝贝的情节,但实际上这时候因为物资紧缺,对任何资源都利用的很彻底,所以回收站和后世那种乱糟糟的也不一样,而是有专门的废品回收公司专门管理,在城市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设置了废品回收站点,甚至还有一些流动的回收站点回收居民手中的废品。
之后,站点里面的工作人员会将这些废品专门分门别类,好方便之后再次回收利用以支援国家的工农业生产。
当然了,这种情况在八十年代后就出现了变化,那时候的废品回收站确实促成了很多人意外发财。
甚至从九十年代开始就出现了名噪一时的“扒拉族”,也就是捡破烂大军。
简秾记得自己曾在报纸上看过那些“扒拉族”一年能从垃圾里捡走30亿的新闻。
也是自那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有随便丢垃圾,而是养成了攒的习惯,然后再找时间统一卖掉。
虽然钱不多,但也算聊胜于无吧。
可眼下来说,这还是一份工资不高、没什么技术含量,同样也没什么油水但又需要足够的细致和耐心的工作。
也确实是一个很好很符合简秾的工作。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份工作,也是一份这时候的人眼中能传家的铁饭碗。
简秾就笑了,“也不知道田喜光还会不会要这个工作。”
孙红巾撇嘴,“他不要才好呢,他要的话,我还要便宜,要是卖给别的人,我还能再多收点。”
那确实。
也是在这时,她们正在说的曹操到了。
孙红巾示意简秾她们把钱还有工作收好,然后才开门放田喜光进来。
“田主任,你咋又来了?”孙红巾皱着眉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家秾芽儿暂时不相亲吗?”
田喜光今天白等了一天,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眼下属实没别的心思了,只想尽快知道工作的事儿。
他用力揉了把脸,才挤出一抹还是有些难看的笑,道:“孙师傅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秾芽儿相亲的事儿。”
“那你来干啥?除了这事儿,我家也没别的和你有关系了吧。”孙红巾只要一想到田喜光一直在打工作的主意就生气。
虽然她们已经决定最后这份工作还是优先卖他,但是这也不妨碍她故意装不知道,噎死他。
田喜光果然被堵的有些微鲠,但他毕竟是老油子了,很快调整好心态,又笑着和孙红巾扯了起来。
等听到他真的在打听工作,孙红巾就把脸一拉,气急败坏道:“我还当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好心呢,原来是想算计工作,你想的美!”
说着,伸手一推,把田喜光撵了出去。
还放言他要不走,就别怪她不客气。
被堵在门外的田喜光还能怎么办,只能不停在外敲门,让孙红巾先让他进去,把话说清楚。
然后,简秾她们就看着孙红巾在晾了他一会儿后才一脸不愉地重新打开门让田喜光进来。
之后,两人一个拉着脸,一个陪着笑又在院子里说了许久,孙红巾才勉强告诉他已经把工作换掉了。
“换掉了?换成了什么?”猜测成真,田喜光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孙红巾就说了,然后道:“你就别想了,这工作是我专门给秾芽儿挑的,这活她能做。”
3583厂的工作竟然换成了废品收购站的工作,这其中的落差又叫田喜光哑巴了很久。
但想着这工作也行,田喜福不仅能做,还能和人换一下,换到他家附近的收购站,这样还不用田喜福来回奔波了。
田喜光只能继续舔着脸劝说孙红巾。
孙红巾自然油盐不进,再次脸色不虞地把田喜光撵了出去。
这也是她们之前商量好的。
毕竟她们也总得装装样子,不能让外人摸到底线。
更何况这工作要是太容易得到,岂不是显得她们家这群泼妇太好算计了。
甚至之后的好几天,孙红巾都没有搭理田喜光。
另一边。
田喜光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今天的这场意外又叫原本满心期盼的田家的氛围再次一沉。
直到又过了两天,孙红巾收到了程开进的回信。
程开进不仅寄了信过来,随信件一起的还有一大包风干羊肉以及一沓钱和票。
信件中,程开进感谢了孙红巾对俩小孩的惦记和照顾,说他们非常喜欢她寄过去的衣服和吃食,但同时也表示了这样太让她破费,所以寄了一些钱和票过来。
至于简秾因程云鸿受伤失意一事,他也表示了非常大的歉意,另外寄了两千块当作补偿,至于孙红巾问的脑科专家的事,他表示自己没有认识的,但是已经在托人打听了,要是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请她留个可以直接联系的电话,方便之后沟通。
再就是孙红巾在信里提到的他一个人照顾俩孩子不方便,要是可以的话还是找个人成家帮衬一把的回应。
程开进非常诚实的在信中说了他目前确实有结婚的打算以及提出的条件,大约是他那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既然孙红巾问了,他就拜托孙红巾若是有认识觉得合适的,也可以帮他介绍一下。
看到这些的孙红巾当场脸就绿了。
她把信纸往桌子上一拍,沉声道:“不行,这个程开进绝对不能嫁!我们换人,换别的人!田喜光不是准备了很多名单吗,就先从他准备的那些人里面挑!”
简秾将信纸捡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
程开进的字迹漂亮又凌厉,字与字之间的间距也都一致,看上去和打印出来的都没什么区别。
让简秾这个写字很丑的很有好感。
她抖了抖手上的信纸,开始劝孙红巾。
第28章
“妈, 你想想我们一开始联系程开进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我不下乡的事儿。”简秾提醒孙红巾,“不下乡的办法就两种, 嫁人或者工作。”
“眼下我们两者都差不多攥在手了,”简秾伸出一双拳头放在孙红巾面前,再次和她剖析了眼下她不能立即工作的现实以及婚嫁的困境, 道:“我记得你一开始对程开进都不怎么上心, 后来忽然着急,有时候还在家里念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 啥时候能回信’,不也是因为他是我目前甚至未来唯一最好的选择嘛。”
“我当然明白,可他不要小孩!这个绝对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孙红巾不为所动, “这不就等于让你过去当保姆帮他把外甥外甥女养大嘛!他们一家有血缘关系,所以他程开进不要孩子也无所谓,不担心将来的养老问题,但你不一样, 你和那俩孩子没关系, 你将来老了,你怎么办?”
“好些亲生的都不孝顺呢,难不成你还能指望那俩完全没血缘关系的孩子将来孝顺你?”孙红巾喋喋道:“你别忘了你前段时间还在说田喜光的三个儿子将来也不一定给他养老, 现在事到了你头上,你竟然觉得没事儿?”
“我才多大你就开始想我的养老问题了。”简秾就笑, “而且你一边说亲生的都不一定给父母养老, 一边又说那俩孩子将来会给程开进这个舅舅养老,万一那俩孩子也不给程开进养老呢,毕竟也不是他亲生的。”
“你不会真的伤了脑子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这事儿有啥好笑的?”孙红巾拉着脸,手指头不停地戳着她的脑袋,“我和你说正经的,你给我稳重点。”
“平时看你挺聪明的,尤其田喜光算计咱们工作这事儿全靠你想到了,但怎么非要在这事儿上犯糊涂呢。”孙红巾皱着眉,一副看傻子一样地盯着她,“不管咋说人都要老,老了以后就的靠自己的孩子或者血缘亲人,程开进老了以后总归还有一对外甥托底,你要是不生孩子,你就一点指望都没有。”
简丛云也跟着点头说:“要求女方不能生小孩这一点确实不行,这样你太吃亏了。”
甚至就连简丛昕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简秾还是笑,“首先,我想嫁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不下乡,其次,我今年才十八岁,就算再过十年,我也才二十八岁,那时候他的外甥外甥女也都能自理了,我要是实在和他过不下去了,我也能离婚再嫁再生孩子。”
“而且相比较嫁给他后不能生孩子这一点,我更看重的是他的学历以及工作还有他本人的能力。”简秾抛出来另一个叫孙红巾她们没办法反对的理由。
“妈你曾说过程开进是研究生,在西北大学当老师,如果我嫁他,我就能跟着他继续读书,将来或许还能通过他的资源和人脉推荐上大学,那时候,我最差也会分配到企事业单位工作,好一点的话,还能进到机关部门,只要我之后的工作中不出问题,就算我将来老了后没孩子,国家也能给我养老,所以生孩子和养老这事儿不是我们眼下的重点,重点是我们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想到这些优势,和你们一样觉得程开进开的条件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的时候,先把他攥在手里!”
“还是那句话,孩子暂时不重要,因为我再过十年二十年还能生孩子,但是我不能一直十年二十年装傻,浪费光阴吧。又或者找一个什么都比不上程开进,也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提升和帮助的男人,然后和他生一堆孩子,累死累活过一辈子?”
简秾摊手,“难道后者就比嫁程开进好吗?后者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会孝顺妈?肯定还是程开进更有性价比不是吗?”
至于她本来就不想生小孩这事儿以及程开进还有另一份研究所的工作,暂时就不必说了。
先把眼下这关过了,等将来她再慢慢和孙红巾磨不生孩子这事儿。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孙红巾因为简秾的这几句话沉默了。
简丛云也在认真思考,“这么一说,确实程开进简直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她顿了下,待孙红巾看过来后,才继续道:“甚至我们要是脸皮再厚一点,等秾芽儿上了大学后就和程开进离婚,那也不耽误她几年,总比一辈子耗在没什么用的男人身上好多了。”
孙红巾顿时想到了简常平这个狗东西。
她这一辈子可不就是耗在了他的身上,还因为他名声狼藉,是人人嫌弃的泼妇。
这么一对比,确实程开进好太多了。
但是她毕竟心里还是惦记严怀洧的,就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不太好吧,这不就是纯纯利用他,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那我也给他照顾孩子了啊,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啊。”简秾道:“更何况,这些都是我暂时的打算,万一过几年孩子长大了,他又想要小孩儿了呢。”
简秾不了解程开进,且他还死的很早,所以她并不清楚他将来会不会做出改变,又想要小孩儿,但如果他真的变了,她肯定会主动离婚。
不过这些暂时也不用说出来了。
她反倒反问孙红巾她们,“你们见过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不愿意要小孩的?”
也是这一句,彻底叫孙红巾的心落了地。
对啊,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愿意有自己的后代的,程开进现在不要,肯定是为了俩外甥能好好长大,等再过个几年,俩孩子能自理了,他肯定会改变想法的。
到那时,简秾也最多30岁,也不影响她生孩子。
孙红巾当即一拍大腿,看向简秾,“那我这就给他回信?”
“回!”简秾斩钉截铁,甚至还催孙红巾道:“以最快的速度回,要是晚了,被人抢先了怎么办。”
孙红巾忙不迭站起来往自己屋里走,拿了笔和信纸出来开始琢磨要怎么回信。
关乎简秾未来的终身大事,就连简丛昕今天都没出去玩,而是一直留家里围在孙红巾身边看着她写信。
中途的时候,田喜光又一次惯例上门,但是却被整绞尽脑汁写信的孙红巾狠狠喷了一顿,只能悻悻离开。
回到家,吴雪娟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又没成功。
吴雪娟把饭菜摆上桌,叹气道:“要不然算了吧,毕竟工作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一厢情愿,这要是换成我有工作,我也不愿意拿出来,更别说秾芽儿现在头顶上还有下乡的事儿压着,她们肯定就更不愿意了。”
田喜光抬头看她,眼底全是落寞与愁苦,“那喜福咋办?”
“还能咋办,就先这样呗。”吴雪娟抿嘴,“反正这日子我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啥了。”
田喜光没吭声了,而至不停地用手抓挠着汗津津的头皮。
要是有可能,他也不想这样一直缠着孙红巾,但家里条件实在困难,他是真的没办法。
不论是父母的养老还是田喜福的未来以及三个儿子眼下读书以及生活所需的花销和几年后陆续结婚或者找工作的花销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
孙红巾手里这个工作是他眼下最触手可及的希望。
田喜光实在舍不得放弃,就说:“我再想想办法。”
吴雪娟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孙红巾删删改改半天,才总算把回信写好。
然后又交给简秾和简丛云看了看,问道:“你们觉得呢?应该没问题吧?”
孙红巾在信里先和程开进客套了一番,也说了从程家要到工作赔偿的事儿,所以会把那两千块钱随信一起寄还给他。
然后顺着工作的事说了下简秾眼下虽然有工作了,但因为她的状态遭到了很多人的算计,尤其把姚家的事说的很仔细,并表达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未来的沉沉担忧。
又提及简秾眼下每天和家属院的小孩子一块玩,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这样肯定也不能生孩子,所以他要是不介意简秾目前失忆的状况,她倒是愿意把简秾在名义上托付给他。
至于那俩孩子,孙红巾还表示如果他不嫌弃的话,可以送过来,她帮忙一起照顾。
其实就是表达了一种合作关系。
他成为简秾名义上的丈夫,她可以帮他养孩子。
孙红巾道:“这样应该就不会显得我们多上赶着对吧?”
简秾她们才点头,结果孙红巾又说:“可要是他觉得这种合作不合适,拒绝了怎么办?”
简秾不敢说完全不担心,毕竟她都能穿进来,万一程开进的人生轨迹发生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但书中的他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结婚,所以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会儿的程开进还没找到合适的。
简秾就说:“先寄过去再说,越是纠结,反而越有变数。”
这倒也是。
孙红巾就道:“除了那两千块钱,另外的钱和票我原本打算是换成东西再给他寄回去的,但你说的也对,耽搁一天,变数就多一点,我干脆都给他寄回去算了。”
说着的同时,孙红巾的手也没停,把那些钱和票都整理好,和信放在一起。
而后,她又急急忙忙道:“对了,还有你的照片。”
出院第二天就照的那张照片已经拿回家有一段时间了。
一开始,孙红巾看着还觉得挺好,但随着简秾这段时间的气色越变越好,她看着手中的这张照片就不太满意了。
她责怪地看着简秾,“当初让你照彩色照片你不愿意,拿这张照片和你现在的样子比,简直差了好几个等级,这要是张彩色照片,还能补上几分差距,现在好了,只能这么凑合了。”
因这话,简秾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下这张脸。
原主和她长得不一样。
她本来的长相比较偏向她穿越前忽然流行的“地母系”,是典型的方圆脸,而且颧骨较高,所以从小到大都常被人说非常凶,但她其实只是没表情而已。
但原主不一样,原主是典型的鹅蛋脸,三庭五眼非常标准,是一眼看上去就能直接认定的美人胚子。
虽然因为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厚重的婴儿肥,让这张脸在一众同年龄段的女孩子里面并没有美的太突出,且原主还是个暴脾气,现在的她又是个疯子,所以相比较关注她的长相,更多的人关注的是她的脾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原主的这张脸就是很漂亮。
尤其当她过了25岁,脸上的胶原蛋白开始流失后,这张脸就会越来越好看。
说实话,刚开始在镜子里看这张脸的时候,简秾还很不适应了一段时间。
所以为了能尽快适应眼下的长相,她最近没少照镜子。
眼下她倒是已经开始习惯这张脸了,但是却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变化。
“不一样了吗?我没感觉啊。”简秾找了镜子出来,又拿着照片对比起来。
好一会儿后,简秾认证除了气色越来越好外,现在的她和刚穿越那会儿相比,大概是因为如今她的灵魂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幅躯体,所以她如今的眉眼间有着不同于刚穿来时的稳重与坚定。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的灵魂加重了这张脸外在的成熟气质,提前让这张眼下还带着厚重的婴儿肥的脸露出了不太符合眼下这个年纪的成熟感。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眼神不一样了,透露的感觉自然也不同。
但简秾没吭声,反而又左看右看对照了一会儿,才说:“我没看出来有多大的变化啊,最多就是最近吃得好睡得好,所以更精神了吧。”
“就是这个意思。”孙红巾也没多想,而是接过简秾手中的照片放在她的脸侧又比了比,“早知道你这段时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我当初就不该让你那么早去拍照,当时要是不那么着急,再等等就好了,那会儿照出来的照片肯定也比现在的好看。”
孙红巾满脸的遗憾,“可惜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不然让你现在照更好。”
简秾就把孙红巾手中的照片拿下来塞到信封里,“照片只是个引子,终究还是要看人的,所以您就别纠结了,还是赶紧把信寄出去吧。”
孙红巾也明白,便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快速把东西整理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出门寄信。
简秾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孙红巾写的收信地址是春申街道3号信箱,典型的保密单位专用。
就是不知道孙红巾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孙红巾又在着急地等着程开进的回信。
而田喜光也没有放弃,依旧每天准时准点找她,日日苦口婆心。
但也因此,厂里面渐渐出现了些流言蜚语。
因为之前生男生女的事,简常平的名声已经出了些问题。
虽然他最近都在极力表现,也挽回了一些,但是终归比不上一开始别人对他的无脑信任了。
如今厂里忽然私下里传孙红巾和田喜光的事儿,简常平就像是抓到了实证一样,甚至连最简单的求证都没有做就大张旗鼓地找到药工组,要孙红巾给他一个说法。
孙红巾最近也听到了厂里的流言蜚语,加上田喜光的日日骚扰,以及还要担心程开进那边的结果,本来就心气儿不顺,简常平现在来找麻烦在她看来就是找死。
孙红巾当场就甩了简常平几个嘴巴子,狠狠出了口心里的恶气。
但是风月相关的事本就引人关注,现如今简常平又找了过来,就让很多人以为孙红巾和田喜光之间的传闻是真的。
虽然孙红巾比田喜光大了十岁,虽然这两人每次见面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很多时候还有简秾她们在场,而且孙红巾每次都很不耐烦,怎么看都不像私下里偷情的样子。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想要看热闹的那些人心里是没有逻辑的,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然别人为什么不传别的,就传你们了。
又有可怜巴巴的简常平在一旁表演着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男人形象,这事儿在围观者眼中俨然就已成事实。
甚至还惊动了厂里最上层的领导。
毕竟事件的主人翁一个是七级药工,一个是厂办主任,都属于厂里的核心人物,要是出了事,那真是天大的丑闻。
更别说这两人前不久还一唱一和定了姚家被批判的事,现如今姚家人还要每天接受思想政治教育,一个星期至少两次的大会批判,若是这俩人出了事,那姚家的事儿也成了笑话。
最要紧的还是厂里正在准备新药开发的事儿,孙红巾事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
要是在这紧要关头出了问题,新药研发也要往后推了。
厂领导连带着保卫科的人一并到达了现场。
他们先是开口驱逐眼前这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让他们赶紧回去上班。
可惜鲜少有人动弹,甚至还表示要是孙红巾和田喜光真有事儿,那就是厂里的大事儿,联合制药厂是大家的,他们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还有人表示要是这俩人真有问题,就该和姚家人一样接受他们的批判。
简常平也在一旁期期艾艾表示他也不愿意相信孙红巾真的做出对不起他对不起家庭,甚至对不起药厂的事,但是毕竟事关药厂声誉,要是孙红巾真的有问题,药厂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是他毕竟是孙红巾的丈夫,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从此改过自新,他可以既往不咎,也希望药厂也能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能重新做人。
气的孙红巾又甩了他一巴掌。
“老娘啥事儿都没有,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他们平日吵架打架都无所谓,但如今毕竟有厂领导在,是以厂长以及书记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孙红巾同志,你干什么呢?请注意你的言行!”
而后见其他人实在不愿意走,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儿,要是有什么误会,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
都到这个时候了,孙红巾手里有一个工作名额的事自然就捂不住了。
她看了一眼面容愁苦的田喜光,翻着白眼不耐烦地把程家赔了她一个工作名额的事儿说了。
“……就这样,田主任这些天找我就是劝我把工作名额卖给他。”说着,孙红巾又赏了满脸意外的简常平两巴掌,“现在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我和田喜光私下里勾勾搭搭乱搞男女关系吗,你继续说啊,我等着你的证据呢。”
“还有你们这些人!”她又猛地转头指着人群中那些曾对她指指点点的,嘲讽道:“我能拿出工作的证据,你们能拿出我和田喜光乱搞男女关系的证据吗?”
围观的人群非常意外这个结果,很多人都直接愣在了当场。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孙红巾手里那个工作名额产生的占有欲。
但是却叫孙红巾一句话又给直接敲醒,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现实。
很多人直接讪讪,但还是辩解道:“既然你们俩没事儿,那你们早点解释啊,我们不就也不会误会了。”
孙红巾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说我手里有工作名额的事儿,一个田喜光就够我烦的了,你们都知道了,谁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算计这份工作。”
一句话,就叫不少心里产生想法的人再次眼神闪烁起来。
孙红巾却又道:“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个工作名额是我的秾芽儿的,谁也别想劝我卖出去,我也绝对不会卖的。”
可越是这般,就越是有人着急忙慌道:“秾芽儿都傻了,她能干啥啊,要我说你还不如把工作给卖了呢。”
孙红巾当即横眉倒目,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有一个非常大声道:“不行,这个工作我们绝对不会卖的!你们就不要打主意了。”
是简常平。
孙红巾面对他比其他人的脾气还要大,“什么我们,工作的事和你有关系吗?要你在这儿多嘴!”
人群中也不乏有聪明的。
联想到简常平之前那戴了绿帽子的抓奸举动,就道:“简主任可真有意思,程家赔了秾芽儿工作的事你居然不清楚,还和我们这些人一样误会孙师傅和田主任私下乱搞男女关系,你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啊。”
当即就有人接茬,“前段时间孙师傅不是说他从来没有养过家吗,现在看来,说不定这事儿事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工作的事儿是我们的家事,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卖!”简常平一副你们别想通过污蔑我来算计工作的模样。
结果话才说完,就见孙红巾又冲他大骂道:“简常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注意,你和边上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想要我的工作还会出钱买,你就是想白拿,我告诉你没门儿!我就是把工作卖了,也绝不叫你占一分便宜。”
第29章
孙红巾这么大的反应再一次向眼前的众人昭示了她对简常平的厌恶。
夫妻之间有摩擦, 吵吵闹闹甚至动手打架在很多人眼中都是正常的,因为他们身边的人大都是这样磕磕绊绊过了一辈子。
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以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样的话。
但孙红巾和简常平这种相处模式的,他们以前却没见过。
更准确来说, 是他们以前以为孙红巾和简常平也是平常夫妻,只是孙红巾更泼妇了些,简常平的脾气也比正常男人更好了些, 与其他夫妻并没什么太大不同。
但是细想从简秾受伤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就让很多人慢慢品出味儿来。
女儿出事住院好几天,简常平不仅没去看望过, 甚至还不知道病房号。
那时候很多人以为是简常平不想让他们去凑热闹,现在回想,说不定是真的不知道, 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替简常平开解而已。
姚家人打上门也没见到他出现, 反而事后去要那500块赔偿款,最后被自己亲女儿拿刀追着砍了二里路,甚至后来好几次看见他都追着他跑,骂他坏蛋, 以至于家属区很多喜欢和简秾一起玩的小孩儿现在看见简常平就喊坏蛋。
“坏蛋”一词已经成了很多小孩儿对简常平的专属称呼。
但说来, 最近也没听说简常平家里出现啥事儿需要500块钱才能解决的,也不知道他要那笔钱到底想干什么。
孙红巾找程家人要到工作当赔偿的事儿他还不知道。
这也就证明简常平根本就没参与到孙红巾找程家讨说法以及要赔偿的整个过程。
自家孩子受委屈了,大人帮着找场子是正常的, 但哪家夫妻能干出来只一个人冲在前面解决,另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儿。
这能是正常夫妻?
而且孙红巾的反应真的很值得深思啊。
宁愿把工作卖了都不叫简常平占一分便宜, 也就是说简常平以前没少占便宜了?
所以, 简常平此刻不让孙红巾卖掉工作也不是想为秾芽儿留着,而是为了他自己了?
不过这些都是孙红巾和简常平的家事,对于他们这些外人来说只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若是平时无事的时候, 他们还能深度参与一下,但眼下来说并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孙红巾手里的那份工作。
但乱搞男女关系的误会已经解决了,厂里的领导们并没有叫这些人一直围着孙红巾呱呱不停,开口叫他们赶紧回去上班。
这一回可不涉及厂里的声誉问题,这些围观群众也没了能留下来的理由,只能念念不舍地离开。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冲着孙红巾高喊,“孙师傅,你家秾芽儿那样真的没办法工作,所以那个工作你不如卖了,要不然你开个价呗,哪怕是高于市场价也没关系,我绝不还价!”
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田喜光赶紧道:“孙师傅,是我先找你的,而且你能拿到程家的这份工作当赔偿,我也出了不少力,你要是卖,于情于理,也应该先考虑我吧。”
“但你放心,我不会用这个当理由还价,该是多少钱,我就掏多少钱,绝对不会叫你吃亏。”似乎又怕孙红巾误会,田喜光赶紧又做了下补充说明。
其他人见状,又开始七嘴八舌冲着孙红巾问了起来。
实在是没办法,和别的城市相比,南丰市的工作实在是太难找了,他们这些人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面临着下乡的亲友,孙红巾手里的这个工作大概是离他们最近也是最有可能得到的了。
眼看着孙红巾又被众人围住让她卖工作,简常平一时间也顾不到别的,再次开口表示绝对不允许卖工作。
结果他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还不等孙红巾再次骂他,其他人已经主动帮着孙红巾说话了。
毕竟他现在和孙红巾不是一条心,他不让卖工作是想自己弄过去,那不就是和他们抢么,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再者,他毕竟是简秾的亲爹。
虽然孙红巾此刻很厌恶他,但万一简常平之后干了啥事儿改变了孙红巾的念头,或者她念及简秾和简常平之间的那层血缘关系,最终还是决定把工作让给简常平可怎么办?
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些的人便主动对着孙红巾诉说简常平的不靠谱了。
完全忘了这里面的大多数人在不久前还在指摘孙红巾泼妇,简常平那么好的人娶了她真是倒了大霉。
一个工作名额,就叫简常平辛辛苦苦几十年维持的名声彻底掉入谷底。
简常平目眦欲裂,可奈何他早就被其他人刻意挤出了包围圈,只能在外面看着他们对他的谴责以及对孙红巾这些年和简常平在一起真是受苦了的表达。
简常平几次大吼大叫,想要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但奈何越叫就越被排挤。
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叫在场的几位厂领导都很头疼,最终还是强硬叫保卫科的同志强行将他们拉开的。
厂长江玉林叉着腰冲着面前这堆人骂道:“都无法无天了是吧,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是工作时间,谁允许你们在工作时间做这些不相关的事的!”
“还有,厂里和医院接下了上面下达的新药任务,军令状都立下了,知不知道咱们厂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知不知道如果不能如期完成新药的任务,药厂又会面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外面,都赶紧给我回去上班!”
一群人被骂的讪讪,赶紧转身走了。
孙红巾也要重新回药工组工作。
才转身,就听见以江玉林为首的几个厂领导说:“孙师傅你等一下,新药的药方上有几味草药没有办法确认,需要你来帮忙看一下。”
孙红巾有些意外,但还是赶紧跟着江玉林他们去了研发部门。
路上,江玉林他们简单说了新药研发遇到的困境。
药厂这次接到的任务是制作一款可以有效治疗诸如严重灼烫伤、大面积溃脓这类创面的药方。
经过一段时间是走访和研究,他们从一位曾经全身大面积溃脓的病人家属手中收到了一份药方,只是年代已经很远了,药方也保存不当,很多字迹都看不清了,医院和厂里联合研究了一段时间才确认了其中大半的药材是什么,但还有几味药材没敢下定论。
这时候,医院里有人提到说那份药方很可能是宋白术老先生生前开的,如果有了解宋白术老先生的人,或许能帮上忙。
厂里面立刻就想到了曾经在宋家待过很多年的孙红巾。
就算没有前一出乱搞那女关系的胡闹,江玉林他们今天也打算找孙红巾的。
来到研发部门后,江玉林就将誊抄过的药方递给了孙红巾,又细细说了医院和厂里对余下几位药材的判断,道:“孙师傅,你是老员工了,还是七级药工,知道咱们这次的任务有多重。毕竟国家目前还不太平,这药将来研制成功后也是先主供部队,所以我们必须要准时准点,甚至超前完成任务才能对得起国家的信任和我们的战士在前方的浴血拼杀。”
“我明白。”孙红巾接过几份药方看了会儿,又拿着其中一份问道:“这是按照药方的原件誊抄下来的?”
江玉林他们点头,“对。”
“原件呢,我想先看一下原件。”
江玉林没叫人,自己亲自去把原件取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孙红巾的面前。
这是一张已经非常破旧的纸张了,而且看上面的抬头,还是民国时期的开的,上面不仅字迹不清晰,甚至还有很多虫蛀的地方,难怪那么多人研究了这么久还没确认最后的方子。
孙红巾也没用手碰,就这么弯着腰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后,有着厚茧的指尖虚虚指着右上方角落里一枚不是很明显的白术花的印章说:“是宋老亲自开的方子,你们看,这里还有他开方子时专门留下的记号,只是有些模糊了,但知道他老人家习惯的人还是能辨认出来。”
江玉林他们点头,“对对对,医院那边的人也是认出来这个记号后才说这可能是宋老开的方子,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其他人没想到还真是,想着这位著名的中医圣手,顿时涌了上来,七嘴八舌问道:“那孙师傅你辨认出来其他的药材是什么了吗?”
还有人说:“真是宋老爷子开的方子,那这么说只要能把这个方子上的药材辨认出来,那咱们就直接照着方子生产就行了,甚至都不用再做任何的核对和确认了,宋老爷子的方子肯定是最好的也是见效最快的!”
“嘘!”江玉林制止其他人,让他们先别打扰孙红巾,等孙红巾先研究完再说。
孙红巾照着药方看了好一会儿,并且不停在心里把其中可能的草药的各种属性都列出来,最后再根据她对宋老的了解,指出了其中最可能的列成方子交给了江玉林。
江玉林惊喜接过并和其他人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不对。
“孙师傅,你给的这张方子好像还少了一味药材吧?”
孙红巾点头,“剩下那一个被虫蛀了大半,实在看不清楚了,但我隐约记得宋老以前曾提到过利嚥草对这种伤势也有作用,看这仅剩的字迹,可能是利嚥草,不过这种草药分布范围太广,而且每个地方的药性都不太一样,宋老当初用的是哪个地方的也不能确定。”
“所以我也不敢乱下定论。”
江玉林听着孙红巾的话,也低头仔细辨别着上面被虫蛀的字迹,好一会儿后,才点头说:“看这剩下的部分,左边的像个禾,右边像是燕的一半,我觉得你说的应该是对的,你们也来看一下。”
说着,江玉林让出位置,叫其他人过来。
等到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后,他就问:“你们觉得呢?”
其他人也认同孙红巾说的,江玉林就道:“也不能一直对着一张药方干瞪眼,既然孙师傅现在已经帮我们确认了其他的,余下这味不管是不是利嚥草,我们都先按照利嚥草这个方向来先动起来,毕竟时间不等人。”
“这样……”江玉林拍拍手,开始点兵点将,将工作一一安排下去。
而后,话锋一转,“刚刚我听到有人说这是宋老开的方子,所以就不用再核验和测试而是直接生产,我告诉你们啊,这种想法要是再让我听到一次,那就别干了。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药厂!是生产治病救人的药物的药厂!我们的每一道手续,每一次核验和测试都关乎着最后出厂的药物最终是能治病救人还是害命害身,所以……”
他顿住,威严的眸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才沉声道:“不管是谁的方子,我们都要完成我们的每一道手续和检查,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
“要是叫我发现有人在这个途中放松或者偷懒,那我会亲自送你们和姚家人一起进行思想政治学习!”
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一开始说出不需要核验的那人更是紧张地不停咽口水。
好一会儿后,他才鼓起勇气站出来,垂着脑袋道:“厂长,刚才的话是我说的,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江玉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看在你敢于站出来承认错误,你自己写一份检查交上来。”
“是。”
江玉林便不再看他,而是继续盯着其他人道:“我知道你们其他人心里肯定多多少少会有同样的想法,我也和你们一样相信宋老开的方子肯定特别有用,但是他开的这张药方只专门针对这一个病患,而我们生产出来的药是要面对普罗大众的,所以它的药效可以没有宋老的这张药方上那么迅捷,但一定是具有普遍的治疗效果,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受那么严重的创伤,这就需要我们在制药的过程中考量很多种因素,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少的代价做出最好的且能让大众接受以及国家财政能承担的起的药,明白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江玉林这才放过他们,叫他们赶紧去干活。
而后,他转头看向孙红巾说:“孙师傅,既然你觉得是利嚥草,而且你也说了这味草药分布太广,没办法确认到底是哪里的,那接下来恐怕就需要你出趟差,把最后这味利嚥草的产地和品种确定下来,顺便也把药材带回来,好方便我们其他部门的同志进行最后的测试和核验。”
孙红巾经常会接到这种出差的任务,因此也没迟疑,当下就点了点头。
正好也能避开厂里人接下来要不间断问她买工作的麻烦。
只要程开进那边一天不能确认,这份工作她就一天不可能放手。
想了想,江玉林又说:“时间紧任务重,你一个人恐怕不方便,这样吧,回头你在你们药工组选两个跟着你一起出差,也顺便能让他们涨涨见识。”
孙红巾再次点头。
回到药工组后,很多人一看见孙红巾就主动围了上来。
他们当中很多人其实也很眼馋孙红巾手中的那个工作名额,但她刚刚都那么表态了,且她被厂长叫走后,他们又问了简丛云,简丛云也一样表示这工作不卖,他们便不敢在孙红巾面前问这些。
毕竟孙红巾是药工组老大,他们想要进步,想要学到真东西,还得看她。
他们主要关心的是新药的问题,就连简丛云也一样。
孙红巾大致解释了下,并说了选人出差的事,让想跟着她一起出差的自己报名,然后她再挑选。
等将这些人打发后,她才对着简丛云道:“这次出差是个很好的机会,毕竟做药工必须要认识全国各地的药材才行,但才出了工作的事儿,我不放心让秾芽儿和新芽儿俩人在家,所以这次就不带你了。”
简丛云心里也觉得可惜,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两天,孙红巾就一直在做出差前的准备工作。
因为涉及新药的事儿,她要查阅大料的资料,厂里也怕她会被那些想买工作的人骚扰,影响她的进度,直接下了死命令,要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就直接卷铺盖滚蛋,所以倒是让她安静了几天。
临到要出差的这天,孙红巾刚到财务那里支取出差经费以及拿介绍信,就又被江玉林找到了。
他径直问道:“这次跟着你出差的都是谁?”
孙红巾报了两个名字,江玉林就说:“怎么没带简丛云啊?”
孙红巾皱起了眉,“我家里这情况,我走了,她肯定不能走啊。”
江玉林就说:“是这样啊,昨天我们又开了个会,上面领导的意思是药品毕竟关乎民生健康安全,是国之大计,为了更好的培养人才,让我们一定要利用各种时间和机会组织年轻的小同志们向你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同志学习,还特意提了你这次出差就是好机会,可以多带一点年轻人,尤其是有天赋的年轻人和你一起出差,我想着你家的丛云,还有方孝正、刘启燕在年轻一代里都很拔尖,这次出差也带上他们吧。”
“另外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小同志符合要求,只要在不影响你们药工组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干脆都带上吧。”江玉林直接大手一挥,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对着财务那边说:“多准备点介绍信和经费给孙师傅他们。”
孙红巾:“……”
孙红巾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上面领导关注她这次出差干什么?
这又不是啥大事,就去跑几个地方确认一下利嚥草而已,竟然还值得他们这么要求,这不是有毛病吗!
可这话不能说,孙红巾只能道:“别的我可以带着,简丛云就算了,她走了我不放心家里。”
“她你还真的要带着。”江玉林道:“简丛云同志71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直接考了三级药工,在很多领导那里都有印象,昨天的大会上还特意提及了她的名字,说像她这样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小同志就要重点培养,不能以后药厂有什么事都依靠你一个人,这太耽误工作了。”
孙红巾眉心慢慢皱了起来,“药工本来就是要靠长时间的学习和积累,哪能那么快就一蹴而就的。”
“我明白,所以这不让你也带着她一起出差涨涨见识。”江玉林道:“至于你担心的家里,你放心,我给你保证,要是你家有任何事,厂里一定第一时间解决,绝对不叫你家俩孩子受委屈。”
作为厂长,他自然比一般人看的更清楚,明显发觉了简常平的不靠谱,所以半点都没提简秾她们还有简常平这个爸可以依靠。
不然,他怀疑孙红巾能当场撒泼给他看。
都这样了,孙红巾也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那我回药工组再安排一下,然后顺便回家说一声。”
江玉林点头,让她赶紧去。
之后又叫财务赶紧准备孙红巾他们这次出差要用的一应东西,这才匆匆离开。
走到半路,他想了想又掉头去保卫科找了李卫国,安排他在孙红巾出差期间多让人注意一下简秾她们的情况,别让出什么事。
李卫国认真应下了。
孙红巾这会儿也回到药工组把事情安排了下去,然后就带着简丛云往家赶。
路上,简丛云不解问道:“怎么忽然叫我一起出差,我不去不行吗?”
孙红巾没应答,等回家见到简秾后,才把事情仔细说了遍。
既然都被领导点名了,那简丛云确实要一起去。
简秾就说:“那就去啊,妈一直说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你跟着去涨涨见识肯定比留在家里强。”
“那就只剩下你和新芽儿在家了,别的还好说,要是爸趁机回来……”简丛云是真的不放心。
还不等她忧愁完,简秾就笑了,“我又不是真傻,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甚至我还怕他不来呢,他来了正好,借着你们都不在家的机会收拾了他,谁也挑不出理。”
至于简丛云在大会上直接被点名的事儿,简秾多少觉得有点怪,但孙红巾说出来的理由也确实成立,简丛云当年考上三级工的确引起很大的轰动,是以她也就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免得她们更不放心了。
第30章
孙红巾和简丛云在屋里收拾出行要用的东西, 简秾等她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说:“妈,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比如钱、票或者其他的,你们要不放我这儿吧,或者你们路上带着也行, 但是别直接放你们屋里, 我担心不安全,毕竟上次那500块钱惹了不少人眼红。”
孙红巾以前也没少出差, 但那时候她还不到七级工,工资也比不上如今这么高,还要养四个孩子以及还没有完全离心的简常平, 每月也存不了几个钱, 倒也没担心过这么个问题。
但她这几年升了七级工,简丛云也工作了,简常平那儿也彻底不管了,家里经济条件一下子宽裕起来, 她这两年也没出差了, 倒是没第一时间想到这些。
“你提醒的对,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孙红巾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脚步急匆匆回了自己房间开始翻动起来。
简丛云也动手找自己这两年攒下来的工资。
简秾背过身走到了外面的堂屋坐下, 没去看她们的动作。
没多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存折和一沓钱票。
想了想, 孙红巾说:“火车上人员混杂,扒火车偷东西的人特别多,一不小心身上衣服就被划了个口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的, 这些钱路上带着才不安全,放家里的话,简常平那狗东西说不定还真会趁我们不在己的时候过来偷或者抢,但放你那儿,你能收好吗?”
简秾伸手,“放心吧,我保证给你们看的严严实实的,谁也找不到,不信我现在就去藏一下,你们等下可以找一下试试。”
目前看来,也只有放简秾这儿是最稳妥的,孙红巾她们还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简秾也没看,而是在堂屋找了个盒子给装上后便进了自己屋里。
没多会儿,又走了出来,指着自己房间说:“好了,你们可以去找了,找得到,算我输。”
孙红巾和简丛云没想到简秾这么自信,当下就进屋去翻了翻。
可无论她们怎么翻找,甚至就差把整间屋子翻个底朝天了,就是找不到。
“你给藏哪儿了?”孙红巾一脸疑惑地走出来,“你房间就那么点大,也没啥能藏东西的地方啊,我和你二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简秾笑,“要是没这点自信,我怎么敢提议让你们把重要物品放我这儿。”
毕竟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敢那么说啊。
孙红巾还是觉得太奇怪了,就那么大点的地方。
她把简秾从椅子上拽起来,看了下她身上有没有藏。
“你身上也没有。”孙红巾笑了下,“看来你还真挺会藏的。”
时间快来不及了,孙红巾也没再纠结,就道:“既然我和你二姐都找不到,简常平肯定也找不到,那我就放心了,这些钱和票你拿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就去食堂吃,别自己开火了……”
孙红巾又从口袋里掏了一把钱和票,细细嘱咐了一番她们走后的事,才和简丛云一起脚步匆匆离开。
中午,简丛昕回来后才知道简丛云也出差去了。
她原本红润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那就剩下我们俩了,那我们吃饭怎么办啊?你现在也不能做饭,我还小也不会做饭啊。”
简秾掏出钱票递给她,“去食堂。”
两姐妹便一起往食堂走。
路上简丛昕又叽叽喳喳说起她们总算快要放假的事,并且深切展望了未来快活的暑假生活。
没多会儿就到了食堂。
药厂员工和员工的家属加在一起至少六七千人,虽然不至于都会来食堂吃饭,但是在食堂吃的人也不少。
且药厂也时不时能买到一些肉改善伙食,所以食堂不论哪天都不缺人。
但今天的人看上去格外的多,乌泱泱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头。
刚走到门口,简丛昕就蹦了起来,“这么多人,今天食堂肯定有好吃的,我闻闻……”
她像个小狗一样伸着脑袋左右闻了闻,几秒钟后,圆溜溜的眼珠子噌一下亮了起来,“我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
她下意识想往里面冲,但刚抬起脚又记起简秾此时此刻的傻子人设,便又回头拉住她的手,凭借嗅觉快速锁定了有红烧肉的那个窗口,像一条灵活的游鱼一样钻进了那条队伍里。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妈给留了肉票。
那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简丛昕乐滋滋地在队伍里朝着前面泱泱长队翘首期盼,嘴里面作法般念念有词,“打快点打快点……”
前面排队的人听见她的动静,一扭头,没看见小人族的简丛昕,倒是看见了也一脸认真盯着前面队伍的简秾。
简秾也是没办法,这食堂里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不仅搅的她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个不停,口水也在不停地分泌。
这也怪不了她,实在是自打穿越过来后,她的一日三餐不敢说多差,但和现代的生活相比,依旧属于清汤寡水的行列。
这具身体还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对于食物的需求量很大,即便她每天晚上也偷偷在屋里利用金手指开小灶,但也没办法补足每天的营养需求。
更何况出租屋里就那么点东西,她也不能放宽了吃喝,更不好一直躲着孙红巾她们吃独食,所以这些天也就吃了些巧克力、饼干这类没有办法拿出来分享的零食,肉类是一点都没动。
现如今突然闻到这么霸道的肉香,她就有些不受控了。
但她前面这人应该是习惯了,所以没有简秾那么专心,反而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眸微微亮起,直接转过身来说:“秾芽儿也来食堂吃饭啊,是不是着急吃肉了,要不然你到我前面排队。”
“对了,你妈和你二姐都出差去了,这段时间你们家里要是有事可以来找我,我是生产车间的xxx,住的离你们家也不远,就在……”
这人吧啦吧啦一通说,想要和简秾套近乎,一心一意只有饭的简秾听到了也装作充耳不闻。
小小的简丛昕出场,挺着自己并不高大的身体,仰着头脆生生地说:“那谢谢了啊。”
才看到他和简秾之间还夹了一个小矮子的男人顿时哏住。
简丛昕才不管,旋即拽着简秾往前排了一个身位,将男人挤到了她们后面。
周遭也有其他人看见了简秾她们,见男人吃瘪,顿时有些眼神闪烁。
孙红巾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或许是他们最容易从简秾手里哄到工作的机会,但她一个傻子,也不会知道她知不知道孙红巾把工作的条子放在哪儿。
可千万别随身带着去出差。
另外一点就是她根本不听外人的话,就算他们想把她直接带到垃圾回收站去做交接也不一定能成功。
但不试试吧,心里面又有点不甘心。
至于厂里面下的不许去打扰简秾她们姐妹,不许欺负她们的命令,不许打工作的主意这些警告,这是人自己撞到他们面前的,可不是他们去找的,算不得他们的问题。
再说了,这工作要是到手了,那就是事实已成定局,就算孙红巾再撒泼又如何,厂里面还真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开了他们?
大不了他们赔孙红巾一笔买工作的钱,这事儿就算了了。
他们没把刚让男人吃了瘪的简丛昕放在眼里,而是继续试着和简秾说话。
简秾一概不理,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队伍。
简丛昕早就被孙红巾叮嘱过家里的事,来的路上也被简秾提醒过,她一面在心里骂这些大人心眼儿真坏,一边继续仰头朝排在她们前面的另一人说:“你们也想让我们先排队?”
前面这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简丛昕就拽着简秾又往前挤了好几个身位,硬生生将那吧啦吧啦的几个人都挤到了后面。
然后仰头看前面的,“你们也要给我们让位置吗?”
前面那一大群:“……”
算了算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说不通,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呢,估计也搭上话也没用,还是吃饭最重要。
人群总算是稍微安静了点。
简秾她们又排了会儿队,才到她们。
窗口后面打菜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问道:“要啥?”
“半斤红烧肉还有一份肉末茄子和一斤米饭。”简丛昕的个子不够,只能垫着脚扒拉在窗台上伸头往里看,并很快锁定了目标。
窗台后面的人“哐哐”往饭盒里盖了两份菜以及米饭,刚准备把饭盒递出来要收钱和票的时候,就看见了简秾的脸。
她又顺着朝她晃着手中钱和票的小手往下看去,这才看见简丛昕。
打饭这位愣了下,直到后面的人催了,她才回神,匆忙接过简丛昕手中的钱票点了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又往饭盒里浇了一勺肉汤,这才将两个饭盒递给她们,甚至还冲简秾笑了一下。
但她大概威严惯了,或者因为打饭而心情不好,脸部的肌肉就有些僵硬,看着不像笑,倒像是威胁。
简秾:“……”
简秾没吭声,乖巧地跟在简丛昕身后走了。
倒是后面的人看见了,冲着里面打饭那位说也给他多打点肉汤,结果却被打饭的那位给喷了一顿。
这年月最不能惹的人就两类。
一类是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另一类就是国营饭店或者食堂的服务员。
那人被喷了也不敢说啥,只能羡慕嫉妒地看了眼简秾她们走远了的背影,自己悻悻端着饭盒离开了。
这边,简秾和简丛昕没打算在食堂吃,便一直往外走。
才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院子门被打开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顿时都意识到肯定是简常平这个渣爹回来了。
倒也不是她们不想换锁,实在是因为简常平和孙红巾还是夫妻关系,这里还是他的家,这两人再怎么闹,简常平回家也是正常的。
再者孙红巾以前也换过锁,但是被简常平找借口砸了,还让孙红巾被厂里说了一通,她后来也就懒得折腾了。
索性他也不经常回来,所以就这么熬着。
但只要简常平回来,家里多半会闹一场。
今天的话……必然来者不善。
简秾低头看向简丛昕,“等下知道怎么做吧?”
简丛昕最近已经习惯和简秾打配合了,便点点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说着,两姐妹推开半掩着的房门,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停放着简常平的自行车,还真是他回来了。
她们快步走进屋。
堂屋里不见简常平的身影,孙红巾和简丛云走之前锁了自己房间的门,现在简丛云的房门上还挂着锁头,孙红巾住的那间房门上的锁被打开了。
看来简常平肯定在里面。
简秾便指了指孙红巾的那间屋子,然后去厨房拿了把刀出来。
简丛昕见她过来了,才一个助跑到孙红巾那间屋子的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简常平果然在里面翻箱倒柜。
简丛昕小小的脸上怒气升腾,不算浓密的眉毛都因为皱的太狠显的比之前黑上不少。
“你在我妈屋里干啥!”简丛昕瞪着被“咣当”的推门声吓的抖了一下的简常平,骂道:“谁让你进我妈屋里偷东西的,你个臭不要脸的小偷!”
简常平登时怒了。
他甩掉手上还拎着的枕头,手指着简丛昕,“你个小杂种,你怎么说话呢,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在家里,简常平从来都不掩饰他对简秾她们的厌恶,说话也从来不客气。
现如今孙红巾她们不在家,简秾又是个没用的傻子,他对简丛昕的恶意更加毫不掩饰。
好在简丛昕早就知道简常平不是好东西,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各种骂,对他本来就没什么指望,所以倒没失望,反而骂了回去,“我是小杂种你就是老杂种,你们简家全都是杂种!以后我看见你们姓简的,我都叫你们杂种!”
“我看你是想找死!”简常平左右看个不停,似乎想找出个什么东西来教训简丛昕。
简丛昕当即像个小炮弹一样跑进屋,冲着还在找东西的简常平一个飞撞。
简常平脚下趔趄,重心不稳,“咣当”摔在地上,头也狠狠撞在了床角上,疼的他头晕眼花。
简丛昕“哼”了一声,趁着简常平还在龇牙咧嘴的功夫,又往他身上连续踹了好几脚,才掉头就跑。
“有本事你来打死我啊!略略略……”边跑,边扭头冲着简常平挑衅。
简常平更是火大,踉跄着爬起来就追着简丛昕出了孙红巾的那间屋子。
简丛昕顿时看了简秾一眼,冲她咧嘴一笑,“三姐,这个坏蛋来咱们家偷钱偷猪肉吃了,快点砍死他!”
简秾早就饥渴难耐的大刀顿时祭了出来,朝着冲简丛昕发难的简常平“嗷嗷”砍了过去。
简常平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简秾,本就还有些晕的脑袋顿时更疼了。
他这个时候可不敢赌简秾的刀不会落到他的身上,只能甩着两条腿调转方向往外跑,连过来前打过的怎么哄住简秾的腹稿都没敢尝试。
简秾和简丛昕一路追着他出了堂屋跑到院子,最后把他直接撵到了外面。
她们家的事本就引人注意,这会儿功夫,已经来了不少人看热闹。
见到是简常平被赶出来了,围观里有不少人顿时笑开了,冲着简常平指指点点,还问他是不是想趁着孙红巾不在家从简秾手里哄工作,这才又被砍了出来。
简常平装惯了,虽然心里很是恼怒,但是依旧在面上挤出了笑容,“你们这话说的,孩子妈不在家,如今就剩下一个傻的和一个小的,都没有自理能力,我这个当爸的不得回来照顾她们啊。”
“谁知道秾芽儿现在越疯越厉害了,见人就砍,连我这个亲爹都不认了,也不知道这以后可咋办呢。”说着,又长吁短叹地摇摇头,一副为了女儿将来深深担忧的老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若是以前,旁人自然就信了他的话。
但眼下,不少人撇嘴,还有在食堂看见过她们的人直接说:“我看是秾芽儿只是看见你就砍吧,刚刚人家姐妹俩在食堂打饭排队的时候都好好的,秾芽儿一直盯着红烧肉的窗口看着可馋了,但是也没发疯,指不定是你又做了啥惹到她了。”
简常平心下恼怒,暗骂眼前这些人墙头草两边倒,心里更恨他们惦记着他的工作。
可他到底在外人面前装了那么多年,一时间真没勇气也没决心露出本来的面目,又习惯性的扯了个笑道:“那兴许是红巾同志走之前对秾芽儿说了什么吧,哎,也不知道红巾同志到底为什么把我想的那么坏,我这些年要不是被她逼的有家不能回,我也不至于和几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变成这样……”
“我呸!”他的表演还没结束,就被叉着腰冲出来的简丛昕啐了一口,“你少往我妈头上泼脏水,明明是你回家偷东西,我才叫三姐砍你的,你又在外面故意胡说八道败坏我妈的名声,看我不打死你!”
简丛昕也不知道从哪儿捡了根棍子,刷刷刷冲着简常平甩了过去,嘴里还呼喊着简秾,“三姐,来帮忙打坏蛋!”
简秾立马举着刀出现,再次冲简常平扑去。
围观群众再次见到熟悉的增光瓦亮的菜刀,顿时头皮一紧,再也顾不及看热闹,齐刷刷往后倒退到安全的距离。
至于去拉架或者帮简常平……
别开玩笑了。
真要说起来,他们和简常平还是竞争对手呢。
帮他不就是对付他们自己。
更何况简常平这人的人品实在不咋地,都到现在了,竟然还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他们这会儿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简丛昕虽然年纪小,但是练武术好几年,身形灵巧,打人的角度也刁钻,又有简秾在一旁举着菜刀“嗷嗷”掠阵,竟真的挨了好几下子,疼的他吱哇乱叫,再也把不住之前装腔作势的模样,冲着简秾她们破口大骂。
这一开口便不得了,更叫周遭围观的人确定了简常平就不是个好的。
正乱糟糟的时候,保卫科再一次闪亮登场了。
早上他们才被江玉林专门嘱咐过要多注意一下简秾一家的情况,自然一直放在心上。
这不一听见有人说简家又闹起来了后,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本来他们还想着是别人看孙红巾不在家想欺负简秾她们,但没想到一过来看到的竟然是这姐妹俩联合起来打自己亲爹的场面。
李卫国几个都愣住了,好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要将人分开。
但简丛昕还好,能听话。
可简秾就不一样了,依旧举着刀要砍简常平。
保卫科的人倒不是没办法制止发疯的简秾,只是简秾一直这样乱砍,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他们动手的时候就不能太留手,那时候,自然是简秾受伤了。
但他们毕竟才被厂长专门叮嘱过,肯定不能对简秾动手。
再者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万一他们动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哪儿,到时候被说闲话也就算了,要是被缠上可怎么办?
也不是他们多心,只是按照简秾现在这样子,以后的婚事肯定更难,万一孙红巾到时候想借这事儿让他们负责可咋办?
虽然简秾有工作,但那也是一个有工作的傻子,还不值得他们付出婚姻。
所以一些年轻的保卫科同志是一点也没动,只是看着李卫国拿主意。
也幸亏简秾她们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想法,要不然恐怕都要控制不住自己装傻的表情了。
李卫国看着喊打喊杀的简秾也很头疼。
他也不敢随便上手,主要是怕伤到她。
他只能朝着简丛云说:“你能将你姐哄住吗,她这样也太危险了。”
简丛云撇撇嘴,知道保卫科的来了就代表这事儿继续不下去了,就冲着简秾喊道:“三姐,别打了,咱们回家吃肉了。”
简秾果然停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李卫国这才有功夫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不用简丛昕解释,周遭的围观群众自发帮忙解说起来。
听到简常平回家偷东西,李卫国的眼睛没忍住抽了抽。
他现在肩负简秾她们的安全,自然不能懈怠,便委婉对着简常平说让他别过来了,要是实在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等孙红巾回来之后再说。
简常平自有自己的理由,“正是因为红巾同志和云芽儿都不在家,所以我才要回家照顾她们,至于新芽儿刚刚说的我偷东西,我在自己屋整理床铺,叫什么偷东西,是新芽儿误会了。”
简丛昕冲她怒目而视,“我才没有误会,你就是在偷东西。”
“新芽儿,爸爸……”简常平这会儿恢复过来,又开始在众人面前表演被熊孩子搞的没办法的好爸爸,但奈何李卫国他们不想听,便打断了他说:
“简主任,孙师傅走之前把秾芽儿她们姐妹俩的安全交给了厂里,厂长特意嘱咐过我们保卫科这段时间要多注意这边的情况,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们姐妹俩的安全,我们保卫科会负责的。”
说的时候,李卫国还看了看周遭的其他人,也是给他们提示,别想趁孙红巾不在就打什么主意。
周遭的人眼睛闪烁,但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暗道厂里面对孙红巾真好。
简常平却说:“你们保卫科都是一群大男人,怎么保证能确保她们俩小姑娘的安全,你们总不能还住进来吧?”
李卫国他们自然不行,便被简常平找到口子,继续道:“我是他们亲爹,这段时间当然是我来照顾他们。”
这个理由实在太正当了,谁也不好说什么。
就连想要继续开口的简丛昕也被简秾暗暗拽了下手腕,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