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溃烂中的 他是怎样替你簪上它的?
唐济楚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强烈的不悦, 并且这强烈的不悦并是不因为她去见了齐霖。
她站在他面前,眼睛没看他,她一边的靴子在地面上无意识地踢踢踏踏, 碾着地砖,嘴上小声地道:“我去了哪里,你不是都清楚么?”
他听到了,却幽幽地看着她不说话。
见他不答,她又用正常的声量复述了一遍:“我去了哪里,你派来的暗卫不是应该知道吗?那时候我让他们先走了。”
伏陈沉着眼眸,语气却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感,问她:“你都知道了?”
他不声不响地在她身边安插暗卫, 虽说也是为了保护她, 但她仍然隐隐有一种异样感。
唐济楚点点头, 垂眸道:“他告诉我的。”
又是一阵沉默,她感受到他近乎灼人的视线,心里已然有些发慌。
沉默过后,伏陈忽地轻轻笑了一声, 他没有高声喝问, 也没有诘责,这反倒更恐怖了。
“他告诉你的?”他又反问。
她不说话了, 因为多说多错, 这种时候早早向师兄认错, 他便不会太恼火。这是她和师兄相处十四年来获得的经验。
“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他从椅上站起来,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她慌不择路地后退,却退得撞到了正堂中央的八仙桌上,她被吓了一跳, 他却从她身边错过身去,只是将房门关紧了。
最后一线月光被拒之门外。徒剩窗纱筛进来的朦胧光亮。她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被揪紧了。
她何曾见过这样陌生的师兄?可或许从下山那夜起,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乌山白衡镜了,你看,连名字都轻易地变了,人又怎么会停在原地。
“他没告诉我什么,后来他有急事就走了。”她连忙解释道。
他的手还搭在门上,微微笑着问她:“没告诉你什么?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发上的这柄银钗很漂亮?”
唐济楚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言幸原话虽然不是这样说的,但大概意思也是如此,她越解释便越解释不清。
师兄从门前转过身来,这一次是朝她走来的。
他说:“楚楚,我不喜欢你瞒我、骗我,但有时候,我宁愿你骗一骗我,好让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唐济楚的眼睛微微瞪大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骗一骗我,好不好?就说你不曾见过他,也没有一起去过花翠铺,好不好?”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脸颊上时,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ʟᴇxɪ,飞快地躲开了。
伏陈怔住了,满眼尽是不可置信,就连她自己也不由对自己的动作感到惊异。她怎么会讨厌他呢?
幼时山下的孩子们嫌他们是野孩子,不肯带他们一起戏耍扮家家酒,他们两个就躲到一边自己扮。那时候师兄喜欢扮作哥哥,她喜欢扮作新娘子。师兄说我是你哥哥,怎么能娶你当新娘,她说师兄又不是真的兄长,当然可以娶我当新娘子。
她在说那话的时候,却从未想过未来的这么一天。
唐济楚心乱如麻,绕过八仙桌想回自己的房间,又被他截在房门前。
她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我的确和他去了花翠铺,我不想骗你。”
“然后呢?”
她不答。
他又朝她迫近,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她的后背挨上了房门。
伏陈捧起她的脸的时候,她整个人快要缩成一小团,尖尖的下巴陷在他掌心里。
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原来是他掌心的伤还未愈合。浓重的腥气仿佛在敲击着她的脑袋,她的意识也像被一口巨钟囚住了,这世界里唯有他缓慢而幽轻的声音清晰着。她无法逃离这声音,也不能逃离。就如同她此刻虽然畏惧他,但也更依赖他。
“他是怎样替你簪上它的?”他问。
唐济楚说不出话来,他便自行猜测着。
毫不犹豫从她发间抽出那柄银钗,他还握在手里仔细欣赏了一下。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将要比他的说话声音还要响了。他迫得太近,以至于她的背也紧紧靠在房门上,有那么一刻,她感到自己在发抖。
“这银钗很是精致华贵,最衬唐姑娘容色,我替唐姑娘买下了,好不好?”师兄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低语道。
唐济楚想开口解释,却陡然发现自己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只见他一手扶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已经替她又将银钗缓缓簪入发间。他的动作很慢,发钗像某种利器,一点一点刺探着缠绕纠结的发髻。
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发,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边还学着言幸的笑,只是那笑声幽幽地:“唐姑娘,很好看。”
伏陈感觉到了她在发抖,但他没有停手。如果喜欢与畏惧俱是在意,得不到她的一颗心,那便要得到她畏惧时的颤抖。
他的唇慢慢靠近她的,他应该咬下去,撕扯也好,纠缠也好,去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占有。
可他没有,只差一点点,他又缓慢退开了。
她想拂掉他的手,却不想这半天蓄了多大的力气,到他手上时拂已变作了拍,响亮的“啪“一声。
伏陈不由闷哼出声。
唐济楚想起他的手,心绪从恐惧中又生出心疼来。他掌心旧伤未愈,她这一掌拍下去,估计师兄的伤口又要裂了。
又是畏惧,又是心焦,心境激荡下,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师兄……你不要吓我……”
这下反而轮到他愣住了,无措地举着那只正汩汩向外冒血的手,怔怔地看着她扯着嗓子开嚎。
果然她一哭,师兄就拿她没办法了。她听见伏陈缓缓呼出一口气,手又伸过来捧着她的脸,替她擦眼泪。
“别哭了。”
“……我害怕!”仍旧是呜呜哇哇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哭声。
见他态度果然温软许多,她有些得寸进尺地倾身把眼泪擦在他肩上。伏陈没推开她,反用另一只手缓慢地拥住了她,在她后背缓慢地拍着。
她哭了好半天,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方才因为太过恐惧而失声,此刻开口,她的嗓子还是哑的。
“师兄,我们还回到山上那时候的样子好吗?”
伏陈笑了一声,情绪渐渐也稳定下来,态度却异常坚定:“唐济楚,你可以回到山上那时候的样子,只要我还在,你变回什么样子都可以。”
她听了有些感动,鼻子热热的刚想说些什么,又听他道:“但只要你在,我就回不到从前那样子了。”
“等等,你的手……”她飞快地转移话题,手指方才触碰到他的指尖,手已经被他握紧了。
是他那只受伤的手,掌心的纱布触感粗糙。
他掌心的纱布被她裹得很厚,虽然见不到血渍,但她用了那么大的劲儿拍他,那伤口现在一定已经惨不忍睹了。
“你在乎吗?”
“你在乎它,它便能早些愈合。”
他说着,掌心越收越紧,连她的手也被他捏痛了。唐济楚下午时伤口刚被言幸戳痛过,此刻不难想象他的伤口该有多痛,他却浑不在意似的。
唐济楚吸了吸鼻子,随口回道:“我又不是大夫,我在不在乎有什么用?”
他没回答,手上也没再用力了。
“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那我改日请人上门,替你专门打一支好吗?”他终究还是没放下心里的事,犹豫着开口问她。
“我也没那么喜欢,只是当时……”她顿住了,不敢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
她说没什么,语气悻悻的。
“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地说。
伏陈的手掌微微松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掌中一点点抽离。怕他反悔,站起身来后,她飞快地打开一边房门,迅疾地闪了进去,在房门里小小朝他挥了挥手,便迅速合上了房门。
他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白布上已经洇上了血迹,虽然只有一两团米粒大小,但仍旧刺目鲜红。
沉湎在痛苦带来的快意中,他的掌心握得越紧,伤口便裂得越欢,于是痛楚便更进一分。
伏陈慢慢拆开了那重重包裹的纱布。
今夜他的蛊毒没有再犯,黑夜里,他却如往日般摸出那枚“裂红”,再一次地,将那尖刃刺入掌心。已经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他想着她那张蹙起眉头的脸。
仿佛她在问他,为什么它又裂开了,为什么它总不见好。
依稀是还在山上时的光景,他们仍是紧密难分的,她没为了某个人同他拌嘴,他们只有彼此。
痛得麻木时,他反倒浑身轻松,只是步伐轻飘飘的,游魂般回了自己房间。
桌案上摆着一封信。
是暗卫方才送来的,他一直等她回来,还没来得及拆开。他走过去,点了蜡烛,借着一点微弱的光去看那信封。
呆呆地盯着它看了半晌,他又抽出了其中的信纸。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他却看了许久许久,血从掌心漫出一滴,正巧落在那信纸的落款上。
在那朵艳丽的血花下,是一道龙飞凤舞的字迹:
周才宝。
第28章 动心起念 凡你踏足之地,都逃不开我的……
是夜唐济楚辗转难眠, 直到窗外天色蒙蒙亮,方才有了一点睡意。
半梦半醒间,她总觉得床榻前仿佛站了人似的, 眼睛睁不开,意识也不断下坠。或许那也不是人,只是一双眼睛,它长在了廊柱上,长在了门扇上,她不清醒,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实。
它盯着她看,眼都不眨, 时而是温柔的笑眼, 时而眼眸血红满是怨念, 似乎要滴下红泪。
她就这样被吓醒了,醒来的时候,正对上师兄担忧的双眼,她吓得大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叫梦魇住了?”伏陈温声问道, 神色有些焦急。他替她用手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 又握住她因噩梦而冰冷的手掌。
唐济楚大口大口喘着气,刚从梦魇中逃出来, 眼前的现实都似乎蒙了一层噩梦中的色彩,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一切是否真实, 就连师兄的眉眼都开始陌生起来。
换做从前,她定要抱着他,添油加醋地将那噩梦向他描述一番。
她看着他,手却从他的掌心里慢慢抽离开。
下山前,师父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他们都长大了,人有各自的路要走,又何必强自踏入到别人的路上呢?
十四年间,她习惯了依赖这个与之相依为命的人。那时候她想师兄就是另一个自己,他的眼就是她的眼,他的手就是她的手,他们每天所望的是一片云海,脚下所踏的是同一座惜剑台,不分彼此,无有你我。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做了个噩梦。”好半天,她才轻轻说,“梦到师兄和师父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
她的手无意识地揪着被子一角,指甲在被面上划来划去。
他被她躲开了手,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倾身想如同往常那样抱住她,却也ʟᴇxɪ被她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
“可虽然师父和师兄都离开了,我也总得过好自己的日子,再等着有一天和你们重逢,对吗?”她轻声问。
不对,不对。他在心里默念着,目光垂在被子上那朵纤秀的兰花上,连望向她面庞的力气都没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只是一个噩梦,我还在这里,我不会离开。”
噩梦是假的,而谎话却是真心的。唐济楚定定看着他,说道:“你已经离开了,从你离开乌山那一刻起,咱们就都应该长大了。你是你,我是我,你选择回千嶂城,我也本应该去走我自己的路。难道师兄有自己的路可走,我却要永远跟在你身后吗?”
伏陈听了半晌,耳边只剩下那句她说要走自己的路。他猛地抬起头来,齿关也有些颤抖着问:“你要走?”
“我迟早要走,这就是我的答复。”
她的声音很有些冰冷,语气又是那么的坚定。
那天她说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竟然就是如此冷情的回答。
唐济楚不再看他,在可怕的沉默里,她竭力屏住自己的呼吸。
“你能去哪儿?”伏陈的语气是极力克制后表现出的异常的平静。
她哪里想过这些,噩梦的劲儿早就过去了,只不过仍在嘴硬:“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在愤怒的极点,人反倒冷静下来。定定地盯着她半晌,他开口:“楚楚,连你的梦里都有我的影子,你想走,又能去哪儿呢?”他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她从未在他面上见过的,陌生的、带有微微恶意的笑容,“就算是梦里,你也走不掉,忘不了。中州十二城,凡你踏足之地,都逃不开我的视线。”
唐济楚这下是真分不清这是噩梦还是现实了。她犹疑地看着他,伏陈朝她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垂目道:“时辰尚早,你继续安心睡吧。待醒来,会有银匠上门。你不是喜欢那些小玩意儿吗?”
她犟劲儿上来了,“不睡了,我睡好了。”
“你一个时辰前才入睡,现在便睡好了?”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没有解释,回望着她,半晌后说了句随你,便转身离开了。
***
在十几个雾天后,千嶂城又一次放晴了。
如伏陈所说,还未过午,银匠便从外边带着全副器具来了。柳七消失了一整夜,早上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了,边看着人家一样一样把家伙事儿摆出来,边悄声问唐济楚:“这么多银料,你去哪儿发财了?怎么没叫上我。”
她用手肘撞了撞他,“你还说我呢?你昨天去哪野了?到处不见人影。”
柳七叹口气说:“我娘忽然犯老毛病了,我回去瞧瞧她。”
唐济楚微微扬起眉毛,偏头看着他认真道:“严重么?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需要的话就拿去。”
柳七连连摆手,“老毛病了,腿上的旧伤,今早已经好多了。以前云心城有位大夫,倒是治伤的行家里手,若她在的话或许还能根治,可惜后来出了那桩事……哎呀真是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啊。”
“什么王八活千年?”阮奢云从一边的月洞门里走过来,远远地听见他们说话,笑着朝两人道。
柳七也扭头去看她,一时间只觉得阮氏两姐妹虽气质截然不同,可五官却十分相似。阮奢云浅笑时如春风化雨,格外和煦动人。
“没什么……就是说好人不长命。”柳七清了清嗓子说。
见他说话完全抓不住重点,唐济楚补充道:“他母亲腿伤犯了,治伤的大夫也不在了。”
奢云听了,转了转眼睛问道:“什么样的腿伤?”
“先是从马上摔下,断了骨头,后来蹲进牢里,寒湿交加又患上了痹症。”
奢云也蹲过一阵子的牢,自是能够了解。她想了想道:“我早年曾跟人学过些医术,若柳公子不嫌弃,我可为令堂瞧瞧伤。”
柳七重重“嗨”了一声,“那就先谢过阮姑娘了,叫什么柳公子啊,叫我柳七……不,少城主给我起名字了,吉利着呢,叫子富。”
奢云依言颔首淡淡笑着称呼了一声“子富兄”。
倒是唐济楚面露讶异,“你还会医术?”
“我本是云心人,二十年前,云心城的济世堂乃是十二城中最富盛名的医馆,当年即便是云心城路边挑担的小贩,也能将药谱倒背如流。”
她这话虽然略作夸张,但当年云心城医者如云倒是真的。
“可惜后来法戒三刀林应寒屠杀济世堂上下十三名医者,那里自此便沉寂了下去。”奢云说着,脸上却已敛去笑容。
唐济楚望着她暗含着恨意的眼睛,暗想这阮氏姐妹约莫与云心城那桩旧案有关。
“听说林应寒早死在了唐薇女侠的剑下。”柳七接口道,“不过也有人说……是她放走了林应寒。”
阮奢云嘴角牵起一点轻蔑的笑意,“若他还活着,那便的确是王八活千年。”
唐济楚还待要说什么,那银匠已然准备好了一切,在一旁打岔道:“唐姑娘,都备好了,你来选样子吧?”
她看了眼二人,又转头对那银匠说了声稍等。
奢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连忙上前握住唐济楚的手,说:“差点忘了正事了,早些时候,少城主派人来问我要不要同你一起选样子,他怕你一个人无聊不开心,所以我就来了。”
听他提起伏陈,唐济楚面上有些淡淡的不自在。奢云看得分明,却没说破。
柳七哪听得懂这些心事,脑袋凑过来,却帮不上忙。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同奢云说道:“奢云姑娘,其实……我有些话一直不知道同谁说,说给柳七吧,他什么都不懂,又是个大嘴巴。”
“谁是大嘴巴了?”柳七啧了一声。
奢云牵着唐济楚的手,往一侧避了避,对柳七道:“子富兄,你先去替我们选选簪子的花样,我们去去就来。”
待他走远了,她方才看着唐济楚,目光温柔地问道:“什么事?”
唐济楚抿了抿嘴唇,开口便是:“我有个朋友。”
奢云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怕她不信似的,她又强调:“我的一个好朋友。”
奢云笑着点点头,重复她的话:“你的好朋友,怎么了?”
“她有一个亲如兄长的……朋友。”她说得有些结巴,“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她只当对方是亲人,是兄长,她不想失去他。她原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都是彼此最依赖的人。可是……”
她抬眼看了看正认真听着的奢云,“可是那个朋友某日对她说,他喜欢她,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奢云强忍住嘴角的笑意,问道:“那么,你这位朋友……好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唐济楚掖了掖自己的鬓角碎发,不自觉地眨眼睛道:“那当然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好姑娘。”
“那他喜欢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你那位好朋友也喜欢他么?”
她想了想,迟疑着说:“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才是男女之情般的喜欢。”
奢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一见他便觉得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在他面前竭力维持自己最好的那一面,他痛苦,自己会比他更痛苦,大概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了。”
“可我们已经……可他们已经相处了十余年了,哪里还会见面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呢?互相见过了对方最狼狈的一面,也无所谓让对方见到自己的狼狈,这要如何解释?”
奢云点了点头,说:“那这便不是喜欢啊。”她笑了笑,“这是爱。”
唐济楚一下子红了脸,声量也高了些:“怎么可能!总之她对那人……还谈不上男女间的喜欢,可她也不想伤他的心。”
“既然不能确认自己的心意,便要叫对方早早断了念头。越是让对方怀揣着希望,便越是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于痛苦。”
唐济楚喃喃道:“断了念头?可若是这样……亲人便也做不成了呢?”
“在他动心起念的那一刻,你们本就做不成纯粹的亲人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的投雷!我会努力的!
第29章 坏念头 我有千万种手段对付你,你受得……
秋日风凉, 唐济楚的手从指尖一寸寸冷到掌心。奢云说得对,她越是舍不下与师兄十余年的情谊,就越是狠不下心肠断了他的念头, 也便将他的痛苦无限延长了。
奢云见她有些神伤,转而道:“唐姑娘,若是日后离开这里,有什么想做的事吗?”ʟᴇxɪ
唐济楚从未想过有一日离开师父和师兄,自己该去往何处。人生的前十八年,她活在二人的庇佑下,以为一辈子皆是如此,师父在山上打猎觅食, 她和师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眼下听奢云这样一问,她的目光不由露出一点迷惘。
“我不知道。也许做个大侠,四处行侠仗义?”
奢云微微一笑说:“那日你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想了几天, 已经想好了。我想就在千嶂城盘下一家铺子, 正巧我厨艺不错,开一间酒家。一边养活自己, 一边等她回来。”
唐济楚知道这个“她”是阮艳雨,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 从怀里取出那张包得小心翼翼的绢帕,递给了她。
“艳雨姑娘离开前,把它交给了我。我总觉得这东西不是送给我的,或许你能明白?”
展开那绢帕,她正瞧见上面绣着的小字:丹心不渝。
奢云沉默许久, 她的情绪淡淡的,半点都不曾表露在外,唐济楚看不懂她。
“既然她是送给你的,理应是你收下。”半晌后,奢云又把它送回到她手上。
她也没多过问,奢云藏着的东西想来是不欲叫她知道的事。
两人叙话至此,那银匠等得有些久了,频频朝这边张望。唐济楚此刻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簪子钗环了,随意选了几个花样,又帮奢云挑了一个。末了心下还挂念师兄,托银匠替师兄打了几个男子的发簪样子。
伏陈是午后回来的,情绪又和昨夜今早截然不同,似乎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师兄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略去昨夜的事,只是唐济楚还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昨夜奚问宁现身了,他还在千嶂城,武盟的人寻我来,希望我下令全城戒严以便缉拿犯人。”伏陈语气轻快,听起来心情不错。
昨夜言幸得了消息便匆忙离开,或许正是为了此事。可她没敢再提起姓言的,只随口接道:“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最早一批客商已经停驻千嶂城歇脚,此时戒严全城,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生意?再者说,只有搅得他们焦头烂额,天翻地覆,我才有机会喘口气,重整官府。”
伏陈仿佛天生便有坐镇一方的能力,比起在江湖间刀口舔血,他更适合坐在高堂上拨动棋局。不过短短几日,曾经倒戈齐霖的人已被他或收入囊中,或清洗一空。别人想架空他,想叫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可他偏趁这机会翻了身。
或许有一天,真的会如他所说,中州十二城里遍布他的眼线。她本应该为师兄感到骄傲的,而此刻,她竟有些不寒而栗。
见她不声不响,伏陈转眼看向她,语气温柔:“银匠带来的样子你还喜欢吗?听说他是从南州来的,那里的银匠很会做首饰。”
唐济楚木木地点了点头,说:“我很喜欢,师兄。”
伏陈听得愣了片刻,眼睫颤颤的,低声诱哄似的问:“喜欢什么?”
她没反应过来,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师兄不是问我喜不喜欢簪子的样子吗?”
他叹了口气,昨夜把她吓得直做噩梦,他也不敢迫她过甚,于是便淡淡回道:“没什么。”
唐济楚仔细回想着,才发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她身体立刻坐直了,心下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想起奢云的那番话,打定主意要断了师兄的念头。
她没再接下方才的话题,只问道:“师兄,你最近可有师父的消息?”
伏陈没有犹豫,果断回答道:“没有。”
唐济楚撇了撇嘴,小声打趣:“还说视线遍布十二城呢……连师父都寻不到。”
伏陈的眼风扫过来,她立刻低了头,听他问:“嘀咕什么呢?”
“我说……那你的蛊毒,要怎么办?”
“我已经在派人去寻蛊师了,听闻云心城早年有一位蛊师,济世堂被人灭门后,她也下落不明。”
唐济楚“哦”了一声,没再搭腔。伏陈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道:“我这些天忙于公事,无暇陪你,过两天……等天晴一些,我带你在城中走走,好不好?”
他的“好不好”总是带有强势的意味,唐济楚没回答,抱着定要断了他不该有的念头的想法,她清了清嗓子说:“不必了,师兄你忙吧,我有柳七和奢云姑娘陪着。”
他以为是她还在置气,探身去拉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慌忙闪身朝边上迈了一大步。
伏陈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落寞地收回去。她的心又纠结起来,不忍心见他失落。
她心肠本就软,只能咬牙逼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我长大了,不是时刻都需要师兄陪我。”
“那就算我求你陪我,楚楚,你陪陪我好吗?”
伏陈刻意压低了声音,兼之他的嗓音又如此温软低柔,唐济楚的心又如同雨后的一地乱红般,软得不成样子。
她真想对他说好,我来陪你。又瞬间被理智撕扯回来:绝对不能答应,不能再给他一点希望。否则他抱着这一点点希望,就会继续蛇一样穿梭缠绕在她身上,哪怕承受着痛苦,也要试图钻进她心里。
长痛不如短痛,她说:“奢云姑娘想在城中盘一间酒家铺子维持生计,我想……我想帮帮她。我不能陪你了。”
哪知伏陈只是怔了一瞬,却并未表露出失落,反而莞尔一笑,说:“好。楚楚,你们若是积蓄不够,我这里还有,你尽拿去用吧。到时候我也随你一起去帮忙。”
她本意并非为此,但师兄顺杆爬得太快了,她只能讪讪地一笑说好。
“师兄……你别再对我好了。”
半晌后她犹豫着对他说道。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说了这么些不痛不痒的话,唐济楚心里想什么,她想做什么,伏陈心里早已了然。她在他面前清澈无比,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能领会她话不尽的意思。
“你想我对你坏一点?”
唐济楚两只手抓着膝盖上的那块布料,抓紧了又放开,掌心不自觉地来回抚动着。语气也有些飘忽:“也不是让你坏……”
伏陈轻笑了一声,语气幽幽:“想我对你坏一点的话,我有千万种手段对付你,你受得住么?”
他的这番话,是从未向她展现过的,露骨的侵略性。唐济楚只觉得整个人忽地心跳加速,如若针毡。
奢云说喜欢一个人,便会心跳剧烈,可她现在分明是要心跳停摆了。
她背后起了层薄汗,额头上也是,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膝盖,像以前那样顶嘴:“我的剑也不是纸糊的,师兄可别……可别小瞧我,我……我现在武功未必比你弱。”
外强中干,结结巴巴的。
“你是不是以为,世间欺负人的手段只有用剑来压制?”伏陈望着她吓得有些发白的小脸,心底竟然无比畅快,笑着接道。
唐济楚坐立难安,对面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活生生吞下去,怎么就演变成了这种局面呢!她慌张地站起来,他的视线也黏着跟着。
像盯住猎物的蛇。且毫不掩饰他明晃晃的觊觎之色。
“我……我有点事,去找奢云姑娘。”
是她先败下阵来,气势没他的足,胆子也没有他大。
伏陈见惯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难得见她这幅样子,便悠然地“啊”了一声,然后语气半含笑意地说:“那你可要早些回来,让师兄等久了,说不好又要起些坏念头了。”
他是故意的,她听出来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怕他又来捉她似的,扭头逃也似地跑了。
伏陈根本没拦她,大概是因为知道她根本跑不出城主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想去哪儿还是她的自由。
她躲到了奢云那里,一下午都没再回去。奢云拿不定酒家的定价,两个人好生计算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她也在奢云这处用过了晚膳。
可最难熬的还属夜里,她甚至觉得现在的师兄是比夜游神还恐怖几分的存在。
她几度想着和奢云睡在一处算了,直到师兄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他有些应酬,约莫要很晚回来,让她不必等他了。
她听了反倒松口气,入夜时便一个人摸索着回了两人的院子。
师兄的房门半掩着,她只瞧了一眼,不敢多看,正想回屋时,又心念一动,转身朝他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挨近。
那屋子里果然没人,一应陈设如旧。只是桌上ʟᴇxɪ静静躺了封信。
唐济楚好奇心作祟,凑近只瞧了眼那信的封面,却蓦然忽然发现那字迹分外眼熟。
她顾不得旁的,当即便点燃了案上的蜡烛。
那烛火忽明忽灭,她拿起信封欲要抽出其中的信纸时,背后却蓦地伸来了一只手。
她的心那一刻差点停止跳动,她僵住了,信封轻易地被人从指尖抽开。
他就站在她背后,挨着她,呼吸拂在她耳后,牵起无尽的痒。
他把那封信引向那一点跳动的烛火上,很快,那封信便被火光一寸寸蚕食,
唐济楚僵硬得彻底无法动作。
第30章 怨与怒 你怎么会想离开我呢?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连着外面的信封一齐被火舌吞噬了一半, 胸中顿时生起一阵愤然,伸手便要从他手中夺过那燃着了一半的信。
伏陈避开她的手,将那信举得更高, 另一只手擒住她胡乱攀抢的手。唐济楚红了眼睛,拼尽了全身力气与他撕扯不休,可那只手仍然纹丝不动地高高举着。
直到那信燃烧到只剩一角时,他方才将那碎片丢在铜盆里。
“你疯了。”她的眼睛直直瞪着那铜盆中渐渐熄灭的火光,然后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伏陈,几乎是尖叫般地喝问:“白衡镜!你疯了?”
她竭力想摆脱他手掌的桎梏,狠命甩了几下却丝毫甩不掉。伏陈面上虽冷静,眼下却也泛起薄红, 齿关明明在颤抖, 却被他强行咬得死紧。
他说不出话来, 只得听她因愤怒而显得飞快的质问:“为什么要烧它?那是师父的信对不对?”
唐济楚的心跳得快飞出喉咙,耳边也仿佛有人在重击鼓面,每说一句话,耳边便有沉重却飞快的钝响声, 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神志。
她将他的沉默当作成一种默认, 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找到师父了,对吗?你不想我去找他, 所以把信藏下不让我看见, 是吗?”
泪水在眼底堆成了海, 她望向他时,只见到一个扭曲的模糊的人影。她一时觉得愤怒,这愤怒快要掩盖住她心底的恐惧,她微微偏着头,语气里带了些狠意:“你凭什么啊?白衡镜,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只因为你我是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师兄妹吗?”
多日来的忐忑不安,憋闷在心里的话,被她一股脑地倒出来。一腔愤慨下,人总是喜欢挑最伤人的话来说。
伏陈直视她略含恨意的眼睛,心中竟感到有些痛快。
当她不再叫自己师兄时,当他只是白衡镜时,他反倒觉得畅快。爱也好,恨也罢,与身份无关,所有热切的恋慕都不必再加以师兄之关怀的名义在暗地中诡行。
“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瞒了你。”他语气轻快地说。
他是小人,是只得在夜里窥伺师妹的怪物。可他不以为耻。
甚至他看着她,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齿关仍在颤抖,却是因为兴奋。
“师父又如何?你从四岁到十八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喂养你照顾你的人是我,前十四年是我,后十四年,二十四年,三十四年都只有我。楚楚,你怎么会想离开我呢?”
唐济楚被他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偏偏他说得一点没错。她把腰间的剑扔给他。
“十四年全还给你!我不要了!我要走,即便不去找师父我也要走,天下之大,我总还有朋友在!”
说罢她转身便夺门而出。疾行几步后,想起不仅她的剑是他亲手学着去铸的,她身上穿着戴着的,也全是他的。气得又转身跑回他面前,二话不说开始扯身上衣裳的系带,她手忙脚乱地扯开第一道,将外面的罩衫扔在他身上,又开始解里面的中衣。
伏陈原本便派了人守在外面,料定她跑不出去,本是气定神闲地站在远处,直到见她气势汹汹地又跑回来开始解衣裳,这才慌了起来。
“唐济楚,你要干什么!”他的嗓音也大了起来,慌张地问道。
他的手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去拦,慌张间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犟得很,还在解自己的衣裳,势必要全还给他才行。她腰上束着的革带被她不管不顾地甩在他脸上,肩上。鞭子似的,落处火辣辣地痛。
“你不是要我还给你吗?还你!全还你!够了吗?”她拗不过他,嘴上却不甘示弱。
他没法子了,她的力气委实不小,再争下去,她恐怕真要解个干净了。他的脸微微泛红,不声不响地倏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够?你以为只有这些?”他问。
“你长到十八岁,皮囊、血肉、骨骼,每一分每一寸都剃不掉我的存在,楚楚,你分得清吗?你能分清吗?”
她疯了似的挣脱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却挣不开他。他的手臂还在慢慢收紧,胸膛朝她压来。他穿得单薄,她身上也只着中单,薄薄一层隔着他微热的皮肤,使她心惊肉跳起来。
唐济楚深吸了一口气,像九岁那年那样,张口便朝他肩膀咬去。伏陈只是低哼一声,这点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算什么。
她用了狠劲儿,下死口咬他,她能感到他肌肤微微地在颤,可他却没有躲开。直到他肩上被她咬出两排血洞,她才稍稍松了劲儿。
“咬够了吗?”他一手压着她的后颈,“没咬够,那换一边咬好不好?”
“混蛋。”她的嗓音因方才声嘶力竭的大叫而沙哑。她渐渐平静下来,被他的怀抱桎梏着,也不得不平静下来。“白衡镜,你是混蛋。”
他应该生气的,应该恼怒于自己的谩骂才对。但他没有,他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新鲜的事,他的脸贴着她的发鬓,于是笑声从她的后颈处传来。一条蛇,或是一根潮湿的藤蔓似的,紧紧地、密密地从后背攀上来,令她浑身颤栗起来。
“师父会知道你在我这里好好的。”他语气含笑,轻轻地说,“我会告诉他,你愿意呆在这里。”
并且他一定会相信。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济楚只觉得提不起一丝力气。不仅是愤怒,还有恐惧,甚至这恐惧之情早已超过了愤怒。她抬起膝盖朝伏陈撞去,却被他轻易握住膝盖拦下了。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怀抱也松了一边,让她逃了出来。
她想跑,又被伏陈一只手捉住了胳膊。他飞快地点了她背上几处大穴,唐济楚只觉眼前瞬间一暗,便直直朝边上倒去,正委顿在他怀里。
伏陈单腿跪在地上,撑着她的身体。他也很是筋疲力尽,就在原地,借着稀疏的月光一寸寸用目光描摹她的脸庞。
原来喜欢到极处时,爱意会变成恨不能将之吞嚼的怨。
他慢慢低下头,循着她温热的呼吸,悬在热源处上半晌。天边云层游移不定,那一瞬正当月色清辉乍破暗夜,堂前骤然亮堂起来。
伏陈叹了口气,两臂揽着她,将她抱回了屋内她的榻上。
她乱解下的衣裳扔了一地,被他一一拾起来折叠整齐。
末了,他静静立在她榻前垂目瞧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转身离开。
奚问宁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传来的。
阮奢云方从柳七母亲那处回来,柳七一整个上午都在夸奢云医术高超,奢云看起来谦虚,实则一直翘着唇角。
自那夜以后,唐济楚就没再出过城主府的大门。提起伏陈时,她连师兄都不了,直接称呼一声“那谁”,听得柳七一头雾水。柳七不懂,奢云却怎么会听不懂她的小心思,只笑着随着她称呼伏陈为“那谁”。
三天没出过门,她又一句话都未曾与“那谁”说过,她对外界的消息自是一无所知。关于奚问宁的小道消息,还是柳七随口提起的:“这你都不知道?这闹得都满城风雨了,他们都说……”
柳七一手虚掩着嘴,说:“说奚问宁是在云中岳相助下跑出来的。他们两人本是故交。就在昨日,那奚问宁竟公然现身城东的东七坊,据说十多个高手同时出招,也没人能奈他何,还有人说,在奚问宁现身处,也见着了云中岳!”
“难道安言嵩之前用云中岳做噱头,并非空穴来风?”唐济楚皱眉道。
“不过……云中岳都快二十年未曾现身了,这些人怎么就知道那人就是他呢?”
唐济楚摆摆手道:“兴许也是某人的噱头呢。”
三人闲叙半天,奢云时不时便瞟柳七一眼,瞟了四五次后,ʟᴇxɪ柳七终于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唐济楚,“你看我这记性,小楚,给,你的信。”
唐济楚那一刻满心希望那是周才宝送来的信,看到那封皮上的落款是言幸,瞪大的眼睛都无神了。
没好气儿地拆开那信,她粗略地扫了眼,言幸的信文绉绉的,净掉书袋。最直白的还是末尾那句“请唐姑娘赏光”。
请唐姑娘赏光。这话她不知从言幸嘴里听过多少回。这次又是请她吃饭,似乎是为了上次他们未说完的话。
现在不是她想不想赏光的事了,而是“那谁”能不能放她出去的事。
想到“那谁”,唐济楚又有些心烦意乱。
她回了屋子,想着把信藏到个稳妥的地方,书案定然不行,他只要进来就一定……
唐济楚忽然愣住了。连她都知道,要藏住的东西,需得寻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藏着,难道他就不知道吗?除非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那封信会出现在书案上,除非他已经烧掉了许多封同样发自周才宝、同样内容的信。
所以他都未曾拆过那封信,便知道了那信的内容。
她怔愣间,门外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楚楚?”
手里攥着的那封信,被她慌张地塞到了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