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诱杀 你不过是个三流蛊师,就算练出再……
然而唐济楚实在是一个不畏危险的人。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火势渐大,赤蛇也隐隐有怒意窜起,在和青俞吵着。
唐济楚扶着师兄肩膀站起身来, 陆幸从横梁上又跳到她身边。
“横梁中间被铁索坠得弯了些,那里空隙最大。”他说。
她点了点头,将染了师兄血的剑别回腰间,踩着铁索空隙一跃而上。
赤蛇见状怒骂青俞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青俞执拗地推开她,“最后一对子母蛊在这,我不走。”
赤蛇骂了句什么,似乎是南州话, 唐济楚没听明白, 从横梁上方的空隙中艰难蹭了过去, 落到两人身前。
倒是赤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青俞扯到自己身后,弯刀横至身前,警惕地望着唐济楚。
“真令人惊奇, 她们竟将你放走了?”唐济楚抽出身后的剑, 顺手挽了个剑花。她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倒令赤蛇摸不清头脑。
赤蛇虽为南州人, 可在南州所习却是北人刀法, 一把弯刀曾威震南州。后来随青俞一行人穿过重重山林前往中州, 拜入须阳陆氏门下做门客,连四大长老见她都要以礼相待。除了云中岳及当年的那几个毛头小子,哪里有人敢这样轻狂地朝她亮刀子?
她只知道这少女是千嶂城的城主,却并不知道她是云中岳的弟子。因而暗自冷笑,笑她不自量力。
“外面很乱, 胡千树也来了。我便趁机逃了出来。少城主,你还是好好想想,今日之事如何善后吧?”
唐济楚笑道:“杀人者就在我眼前,我此刻将你立诛于剑下,此事不就圆回来了?”
青俞偏首看向赤蛇,用南州话惊异道:“是你杀了他?”
赤蛇咬牙道:“是他要供出你的事,他先背叛了你。”
青俞闻言却是阖目一笑,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他这个人?妻子朋友,他哪个不能舍弃?”
前几句两人皆是用南州话一问一答,只有这句话,是句中州官话,唐济楚听懂了。
这话说得倒是公允,她也不觉跟着点了点头,问道:“既然你知道他什么德行,为什么还要追随他?”
“我追随他?”青俞失笑。
赤蛇也转眼望向唐济楚,却并不打算与她废话,只竖起弯刀,决意将她先杀了了事。至于剩下两个,烧也烧死了。
她持刀倾身一跃,火焰猛然摇动,卷拂起一阵滚烫的热浪,汹涌地扑向铁索墙的另一面。
弯刀刃面直朝唐济楚面门劈砍而来,刀势如破山般刚劲,唐济楚下意识地提剑相抗,却被刀势震得虎口一麻,小臂登时被卸下些力道。然而她弯刀的优势正在于此,即便刀身被剑抵住,刀尖仍然探到她面前,只离她右眼几寸之隔。
白衡镜猛地站起来,又怕影响她的反应,只暗自握住铁索。
然而也正是这一招,让唐济楚意识到,赤蛇刀法再狠辣,也是直来直去地劈砍戳刺,弯刀比她的剑短,骑在马上割人的脖子是便利,可在平地上比试,劣势可就太大了。她微微向后折腰,佯装被刀尖迫到最低处,而后腰身轻旋,身形一转,赤蛇的弯刀顺势向下劈去,唐济楚也趁机闪至另一侧。
赤蛇一愣,反手又是刀刃向前,朝她狠狠挥来。唐济楚却依旧只守不攻,在弯刀下如一条滑不溜丢的鱼,三两下便卸掉她的力道,任凭她如何躲避,她就是丝毫奈何不了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赤蛇停了动作,站在原地怒视着她。
在她看来,面前这少女既能挡住她蓄积半数力道的一刀,说明她内家功夫深厚,如此躲避来躲避去,从她赤蛇刀下窜走,也看得出她身法灵巧,虽然年轻,但之于武学,这少女绝对是个可塑之才。
“我是什么人,很快,全中州的人都会知晓。”唐济楚扬了扬首,挑眉道。
“你的剑法,我有些眼熟。”赤蛇说。
唐济楚笑了笑,“眼熟就对了,这套剑法的主人,正是将你制于剑下的……云中岳!”
这次开口发问的却是青俞:“你竟是他的徒弟?”
“怎么,我看起来没有继承师父的气质?”
赤蛇趁这间隙,又提刀来砍,青俞挥手叫停。
“你到底是谁?”他问。
“你不是都知道了?我和师兄身上的蛊,听起来就是你种的呀……难道你给人下蛊前,都没好好调查一番受害人的身份啊。”
青俞看了看铁索墙另一侧的白衡镜,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白十三与陆言英的儿子,那年我欲在他与陆言英身上下子母蛊,可不料一时失误,母蛊竟下在了幼子身上。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又欲将那子蛊下在陆言英身上,岂料那子蛊又下错了人。”
唐济楚冷笑一声,“就你这样半瓶子晃荡的蛊师也能出来下蛊?”
青俞看着她,似是在气头上,咬牙道:“你道什么?这子母蛊自被我练出后,第一次下在云瞻与云中岳身上时,便大获成功。”他呵呵笑起来,“你一定没见过,江湖之中人人仰慕的云瞻云大侠,他蛊毒发作时的那副可怜样子。你一定没见过,他跪下来求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最后解脱时的样子。”
唐济楚的笑僵在脸上,忽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赤蛇虽名为蛇,却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急躁直肠子,可青俞,他却是条不折不扣的,游走在阴影里的竹叶青。
“后来……我出于好奇,暗中接近韩淇,又将蛊下在了他和白十三身上。陆厥仁与方惊尘合谋,将二人骗至云心城,韩淇蛊毒发作,竟在当场……杀了白十三。”
听到这两个名字,唐济楚忽地心神大乱,握着剑的手不住地抖,剑尖也随之在地上响起“噔噔”的声音。
“可惜那时我不在,无法得见子母蛊发作的盛况,可真是遗憾……”
白衡镜攥紧了铁索,见她身形落寞,显然是快被青俞所说的真相击溃了。他快步走到她身后,隔着交错的锁链,低声道:“楚楚,振作些。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需背ʟᴇxɪ负不属于你的罪恶。”
青俞只是略瞧了眼两人的神色,便立刻猜出唐济楚的身份。
“原来你是韩淇的女儿?”
“韩淇?”赤蛇甩了下刀,皱眉道,“怪不得。”
“你我之间的缘分,还真是深之又深啊。”青俞又露出一个笑来,眼尾折出数道深深的皱褶,转头朝赤蛇道,“杀了她。”
“谁要与你有缘了?”唐济楚愤然斥道,纵剑朝他刺去。耿直如赤蛇,见她剑尖直朝青俞而去,立即拔步去追,孰料她方想替青俞拦下一剑,唐济楚却迅速翻掌调换了剑身朝向,一剑朝她刺来。
几乎是眨眼间的事,不容赤蛇反应,那柄剑已斜刺向她咽喉,赤蛇本能地一躲,于是那剑刃便重重地擦过了她颈侧。
带着腥气的,温热的血飞溅在唐济楚脸上,那一瞬间,不知是否出自恐惧,她的手在颤抖,但并没有腿软的反应。
赤蛇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已然身死于唐济楚剑下,她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刀仍向唐济楚砍去。
刀身落在唐济楚身上,她没躲,因为那把刀的主人已然提不起任何力道,击砍下来的刀绵弱无力,她只觉得肩上微沉,击中的位置有些痒,大概是刀刃在肩上破开了一个口子。不过是微浅的伤口,不值一提。
青俞静静看着赤蛇在身前倒下,他没去扶,也没有愤怒。只是看着,半晌后抬头望着唐济楚道:“你杀了她,不过是为泄愤。你和那些中蛊的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我杀她是因为我不杀她她便要杀我!至于那些中蛊的人,他们原本不需要杀人,是你用蛊毒逼迫他们自相残杀,今日之事,往日之事,岂可相提并论?你极力想证明我和师兄不是你子母蛊中,命定的意外,可我告诉你,你的子母蛊失灵了,你不过是个三流蛊师,就算练出再多的蛊,也是个三流货色!”
她的剑上还残挂着血丝,有赤蛇的,也有白衡镜的。它们仿佛变成了剑的一部分,剑身萦着血色,抵在青俞喉咙前。
“不过你也应该感到兴奋,因为是我,同我体内的那只蛊,一起杀了你。死在自己练出的蛊,它的宿主手上,你该十分兴奋才对,不是吗?”
她半张脸上沾染了同剑上一样的血色,那双眼睛也似剑身明净凛然如秋霜,唇却弯着在笑。
于是青俞在最后一刻,回想起了那年云瞻死时,故雪祠那尊神像的模样。
神像神情慈爱悲悯,唇角微翘,而神像的半边脸庞,却溅上了云瞻的洗不净的血。
他捂住汩汩冒血的喉管,渐渐向后仰去,面前的神像,也终于在黑暗降临时,缓缓重新立起。
唐济楚手持长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毯子上的火烧灭了,所幸没烧着其他的家具。可室内也随即陷入黑暗,只有那一点被人从外凿开的空洞,漏进些微的光亮来。
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