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拖拉机轰隆隆地停在镇子外面, 早上有集市,街上人来人往嘈杂热闹。
路边摊贩林立,有卖椰枣和面饼的, 还有新鲜的骆驼肉和山羊奶, 这里的omega几乎都戴着头巾, 身穿拖地长袍,低着头匆匆地走路。
这片区域极其混乱,如果一个omega没被标记单独行动, 十有八九会被不法分子盯上。
阿布带他们来到一条肮脏的巷子, 路面满是垃圾和污泥,女租户打着哈欠推开窗户,将一盆泛黄的脏水泼到楼下,险些泼到阿布身上,惹得他仰头大骂。
“这是什么地方?”郁识压低声音问道。
谢刃把他拉到身边:“白天是居民区,晚上是黑市, 阿布说他们这里很封闭, 只有这种地方, 才有连通外面的通讯设备。”
他握住郁识的手,往手里塞了把行军匕首, 郁识低头一看,是他爷爷留下的那把。
“你还是自己拿着吧。”郁识说。
“我用拳头就行。”谢刃捏了捏他的手, 语气戏谑道,“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只给谢家儿媳妇,你别给弄坏了。”
能把粒子匕首弄坏,那估计得去挡炮/弹。
郁识避开他的骚扰,默默地将匕首别进腰间。
他们穿过巷子, 来到一家铁器铺,老板是个打赤/膊的alpha,阿布同他讲了几句话,他用淫邪的眼神上下打量郁识,摸着下巴露骨地笑了起来。
他问阿布:“这个omega怎么卖?”
阿布连忙摆手:“这是我的客人,不卖的!”
谢刃将指骨捏得啪啪作响,凶狠说道:“再看他一眼,老子废了你。”
老板听不懂他的话,但看得懂他眼底的戾气,马上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对着阿布指了指里面。
阿布朝他们招手,带着他们走进里屋,里面有一台古老的通讯器。
那是一百多年前产的仪器,有一个光脑那么大,得靠手动摇号、转接才能通话。
谢刃拨号连通塔台,又通过层层转接,终于联系上驻扎第九区的猎鹰团通信部。
要命的是,这玩意儿不能连接其他区。
十分钟后,他从里面走了出来,郁识问道:“怎么样,联系上没有?”
谢刃头疼地说:“联系上了,但那边爆发紧急战争,得一周左右才能来接我们,偏偏厉铮这废物刚离开九区,我让他们联系猎鹰团总部,那边说现在通讯中断,九区没法连接其他区。”
“那只能等了。”郁识说。
谢刃眉头直皱:“我不想让你睡那间房,要不我问问附近缺不缺临时工,先赚点钱在镇上找个旅店。”
郁识哭笑不得:“我没你想得那么挑剔,我以前也去过前线,与其在这里帮工,还不能确保人身安全,不如回去帮阿布干点农活。”
谢刃思索片刻,点头道:“这里人/口买卖合规,你说得对,还是乡下安全点。”
回到阿布家后,谢刃向他们说明情况。
安娜听完不好意思起来,说哪有既收钱又让他们干活的道理,急忙摆手推辞,让他们放心住在这里。
郁识见她实在客气,提议道:“这样吧,你们平时要做些什么,一一说给我们听,我们在旁边搭把手,不费事的。”
安娜想了想,说:“我周一到周三要去厂里上班,早上送两个男孩去学校,女儿随身背着,今天是周日,我待会儿要去农场帮工挤奶,我们家帮农场主暂养五头羊,平时要放羊、喂鸡、割饲料,还要锄草、做饭。”
谢刃嘴角抽搐:“活儿还挺多,真不容易啊。”
安娜笑眯眯道:“你们要是真愿意帮忙,那感激不尽。”
阿布送完他们就回厂里了,两人开始分配工作,郁识帮安娜照顾孩子、洗菜喂鸡,谢刃去放羊和锄草。
临走之前,他不放心地叮嘱:“你帮忙洗菜就行,别拿那个刀切,就你那样切到手还得到处找医疗站,这里可没处打破伤风。”
郁识拿着菜刀威胁:“我切菜跟切你一样顺溜,你信不信?”
谢刃笑着摇头,开着拖拉机走了,他开交通工具无师自通,只看了两眼就学会了。
安娜边给女孩喂饭边笑着说:“你们感情真好,难怪要瞒着家里私奔。”
郁识慢吞吞地切胡萝卜,不自然道:“还行吧,一般般。”
安娜好奇心起,问道:“小于,你看上去比小任年轻,怎么会是他的老师呢?”
这是谢刃编的名字,小于和小任。
郁识扬起嘴角,说:“事实上我比他大一岁,我读书比较早,出社会也相对早,他就是个小屁孩。”
安娜笑呵呵地问:“那你看上他什么了?”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郁识,总不能学谢刃满嘴跑火车,说看上他年轻力壮,能干农活吧,听起来忒不像话。
他只得半认真地思考:“你别看他表面老不正经,实际上是个努力又纯粹的人,没多少花花肠子,为人正直善良,事业上敢拼敢闯,对待人事物都很负责,能扛得起组建家庭的重任。”
安娜笑道:“这些都是相处才能发现的好处,你意识自己到喜欢他,是为什么呢?”
郁识切菜的手一顿,“……可能是因为,他就像一束阳光吧,让我在糟糕的处境之中,看见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你还有过糟糕的处境吗?我以为老师都是照亮别人的人。”安娜喜欢读通用语书籍,说话有几分不自知的文绉绉。
郁识笑了笑:“照亮别人的人,有时候也需要被照亮啊。”
他帮安娜干了一上午活,中午吃完饭后,去给放羊的谢刃送饭。
那块地在湖边上,要穿过一条小溪,郁识怕打湿鞋袜,就脱下来光脚走过去,溪水凉浸浸的,草地和泥土都很松软,踩在上面异常舒服。
老远看见谢刃坐在树荫下,手里捣鼓着什么东西,中午太阳热辣,他脱得只剩一件背心,肩背肌肉线条紧实,微微鼓囊地包裹着骨骼,小麦色皮肤上挂着汗水,薄荷酒的味道随风飘散。
“你背后纹的是什么?”郁识走过去。
谢刃正专注地雕刻,被吓了一跳,刻刀差点戳进手心。
“你走路怎么没动静,太吓人了吧。”他说道。
郁识把餐盒放在他脚边,“明明是你听觉退化,给,你的午饭。”
谢刃顺着望向他双脚,雪白的脚背上沾满泥土,衬得皮肤白得触目惊心,脚趾圆润姣好,透着健康的粉色。
好诱/人的一双脚。
他呼吸一窒,咬牙道:“你就不能好好穿鞋吗,被钉子扎到怎么办。”
这话本意该是关心,但他火气不小,听上去像训人。
郁识不高兴地说:“草地上哪来的钉子,我想不穿就不穿,你少管我。”
谢刃郁闷地打开饭盒,里面装着面包、山羊奶和胡萝卜。
他举起粗细不一的胡萝卜条:“这都什么呀,一看就是你切的,顶级研究员的手,平时做实验都不带抖,怎么切起菜来就这么费劲呢,不让你切你还偏要切……”
他絮絮叨叨地转移注意力,试图忘掉那双略显情/色的脚,以及内心掀起的躁动。
郁识心想,收回刚才对安娜说的话,什么正直善良,什么一束阳光,都特么扯淡,他就一烦人精!
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真烦人。
烦人精一边念叨,一边把他切的菜吃了个精光,抹了抹嘴巴说:“地全部耕完了,下午我要去农场剃羊毛,晚饭别送错地方。”
“晚饭还是我切的胡萝卜,我怕噎死你。”郁识阴阳道。
谢刃没接他的挑衅,扬起下巴道:“去湖边洗个脚,穿上鞋再回去,草地里有虫子,你那皮/肉蛰一下就一个包。”
郁识起身去湖边,他确实被蛰了。
他坐在岸边一晃一晃的踢水,脚背奇痒难忍,但碍于面子还是硬撑,没有弯腰去挠。
该死,不会是毒虫吧,别真被谢刃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忽然,湖底水草浮动,一串气泡冒上来。
一只水鬼出现,猛然握住他的脚。
郁识被吓得差点掉进湖里,抬脚就要踹过去,谢刃从湖里冒出来,甩了甩头发说:“别动。”
“……”郁识怒道,“你什么时候下去的?有病吧,吓死人了。”
谢刃哂笑:“你刚才不也把我吓一跳……别乱踢了,我看看你的脚。”
他一手包住郁识的脚腕,拉到眼前仔细看那片红印。
湖水温凉,手心灼热,随着水波轻轻剐蹭皮肤。
郁识被看得不好意思,缩了缩脚道:“没什么,被蚊子咬了而已……”
谢刃握住他凸起的踝骨,视线往上移动到小腿处,两只裤管都挽到膝盖,露出修长的胫骨,线条笔直漂亮,带着星星点点磕碰出的淤青,有种凌/虐放肆的美感。
那枚被蚊子咬的包,微微凸起,泛着红晕。
谢刃内心变得湿热起来,连湖水都被晒得发烫,水珠顺着喉结滚动,在热气中蒸发成水汽。
他觉得自己快烧着了。
尤其是水底下,某个地方。
郁识正想抽回腿,谢刃却骤然放开他,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眨眼功夫,游到了几米开外。
“你去哪儿?”郁识疑惑地问。
谢刃没浮上来,跟水草一起憋气。
郁识怕他憋死,用脚拨弄水面,“问你话呢,你以为你是鱼吗。”
谁料谢刃不仅没理他,还转身游得更远,连一个气泡都没冒上来。
郁识无聊地待了会儿,见他睁着眼在水下发呆,确认他想溺毙的决心,嘀咕了句莫名其妙,甩干脚底穿上鞋袜。
当他走到树荫下时,谢刃终于浮上来,硬邦邦地冲他喊:“树下面有把伞。”
郁识刚要回头说话,只见他又沉了下去。
“……”
这家伙犯什么病??
他走到树下拿起那把伞,是用废纸板和木棍做的,原来谢刃刚才在捣鼓这个。
郁识撑起伞,脸上不加掩饰的嫌弃,好丑啊,这把伞。
收都收不起来,只能挡一挡紫外线。
真的很丑,丑到撑着它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谢刃在湖底阴暗地盯着他,仿佛一只水鬼,好像他不撑着伞走,就会扑上来把他拽进湖里。
真怕了他了。
郁识满脸无语,撑着伞走了。
当天晚上,谢刃干活到九点才回来,安娜不解地问他怎么这么晚,见他又累又饿,给他热了馒头当夜宵。
谢刃啃着馒头说:“我把你交代的都做完了,给你和阿布减轻点负担。”
安娜先是迷茫,随后震惊:“上帝啊,我没听错吧,你把所有的活都做完了?那是我们一个礼拜的农活!我的天哪,你一定累坏了!”
谢刃:“……”
郁识:“……”
谢刃崩溃到:“靠,话不说清楚,给老子累成狗了!”
初次干农活的两人闹了个大乌龙,不过好消息是,接下来几天都可以躺平了,因为暂时没活儿可干了。
晚上安娜烧起热水,让他们好好洗个澡。
他家的洗澡方式也很原始,需要一个人不断往莲蓬头加水,另一个人在帘子后面洗。
谢刃一瓢一瓢地舀兑好的温水,嘴里问道:“你把那把伞放哪儿了?”
郁识动作一顿,没敢说丢羊圈旁边了,随口敷衍道:“放灶台边上了。”
跟灶王爷一处,给你供起来好吧。
谢刃连忙说:“那可不行,万一烧着了怎么办,待会儿我拿到屋里来。”
“……”郁识一阵无语,“你闲着没事做把伞干嘛?”
谢刃解释:“沙漠太阳毒,你又不肯戴头巾,细皮嫩肉的晒伤就麻烦了,你冲水的时候疼不疼?疼的话就是晒伤了。”
郁识的后脖颈还真有点疼,水浇上去火烧火燎。
“安娜那里有晒伤膏药,我等下帮你涂点。”谢刃道。
郁识心想你帮我图,不太好吧,但转念一想,这地方只能互帮互助,他们都是给彼此添洗澡水的关系了,抹后脖颈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让他别碰到腺体就是。
他洗完擦拭身体,问道:“对了,回头我把匕首还给你,我今天发现手柄上居然刻了几行诗,是你爷爷弄上去的?”
谢刃刻意不去看帘子那头的影子,一直在扯东扯西分散注意力,避免产生旖/旎的遐想。
闻言说道:“我妈妈刻的,都说了那是传家宝,只传给谢家儿媳。”
郁识愣住:“那把匕首现在属于你妈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谢刃沉默下来,安静了许久,久到郁识穿完衣服,他还是一言不发。
郁识拉开帘子,边擦头发边端详他,“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谢刃冲他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笑意。“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失踪了,就消失在这片沙漠里。”
郁识停下手上动作,怔忪地看着他。
“她是随军医生,跟着军队来到这里,当时兵荒马乱,医疗队运药材的时候和大部队失去联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放弃找她。”谢刃闷声说道。
郁识明白过来,原来他频繁接受第九区的任务,竟然是这个原因,可沙漠环境恶劣,消失这么久恐怕凶多吉少。
人人都懂的道理,谢刃不可能不懂。
他自嘲地说:“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也觉得我很蠢吧。”
郁识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你很有勇气。”
谢刃没吭声,显然觉得这是敷衍的说辞。
郁识认真地注视他,“你母亲一定会感到欣慰,我被困在星舰上的时候,也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排除万难找到我,不管最后结果怎样,如果她知道,有个人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为了找她付出这么多努力,她一定会觉得非常开心。”
除了讲解武器知识,他很少说这么长一番话。
谢刃喃喃道:“你是这么想的?”
郁识点头,温声说道:“你看,这支匕首上刻的是古天晷文,是一首诗。”
“我的旅程费时很长,旅途漫漫,天刚破晓,我穿越大千世界的旷野,在许多星体上留下辙痕。”
“谢刃,你的母亲是个内心细腻强大的人,她肯定能理解你为她做的一切,你做的努力意义非凡。”
郁识望向他眼底,仿佛望向曾经的自己。
谢刃眼眶泛红,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表情动容。
他心想,忽然有吻他的冲动。
这个念头犹如平地惊雷,将他猛然兜头劈醒,接着郁识就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
谢刃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眼神闪躲,仓皇夺门而出。
郁识:……?
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又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谢刃:深呼吸,克制,自我反省。
郁识:莫名其妙让他穿鞋,莫名其妙水底憋气,莫名其妙扇自己巴掌,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小谢,麻麻觉得你好丢人……)-
文中的诗出自《吉檀迦利》
第52章
晚上睡觉前, 谢刃总算冷静完了回来。
他问安娜要了晒伤膏,递给郁识说道:“明天我去厂里帮忙编羊毛毯,安娜说可以换成食材, 我换点黄油给你做黄油年糕。”
郁识三餐都是面包、羊奶和胡萝卜, 嘴里寡淡无味, 听见黄油年糕开始分泌口水。
他咽了口口水:“多加点糖,你会烤吗?”
他的动作十分隐秘,仿佛想在学生面前保持端庄, 但脖子微微动了一下。
谢刃忍俊不禁:“烤面包那都是小意思, 我有甜品师证,做得比学校对面那家店好吃多了。”
“说到学校,我有点想念国大了。”郁识感慨道。
谢刃笑容散去,张嘴想安慰他。
郁识惆怅地说:“不仅有黄油年糕,还有芒果蛋糕和草莓布丁,做的比三院门店好吃很多, 我非常后悔被绑之前没去吃一顿。”
谢刃:“……”
这位高级研究员, 你的哈喇子要出来了。
郁识叹气:“算了, 越想越难过,给, 帮我涂一下。”
他把晒伤膏塞回谢刃手里,转过身背对他。
谢刃望着罐子发呆, “这……这不好吧,你不是要涂脖子……”
话音刚落, 郁识当着他的面撩起发尾,抓住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晒得发红的后脖颈。
以及,他的腺体。
谢刃脑袋嗡地一声, 什么都没还没看清,罐子就砸在了地上。
郁识听见咣当的声响,扭头看向他问:“你怎么了?干嘛扔罐子。”
谢刃慌忙捡起来,压着砰砰乱跳的心,硬着头皮地说:“你……还是自己涂吧。”
“我看不到,这里又没有镜子。”郁识无奈,“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吗?要不你把安娜喊进来,让她帮我涂一下,都是omega她应该不会介意。”
谢刃:“……”
“安娜!”郁识扬声喊道。
谢刃咬牙道:“别喊她!人家都睡了,你喊什么喊,我涂就是了,你等着,我去拿棉签。”
郁识只好坐等他回来,这人平时没有洁癖,这会儿倒是怕碰到药膏了,简直莫名其妙。
两分钟后,谢刃空着手回来。
穷乡僻壤并没有棉签这种东西,他只得视死如归地用指头蘸了点药膏。
郁识乖乖扒开领口,垂下脖颈等待涂药。
谢刃的眼神变得幽暗,那片皮肤被晒得发红,微微翘了点皮,脊椎处的腺体和教科书上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大,只有指甲盖大小,鼓起一个小包,看起来脆弱得要命。
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谢刃呼吸急促,呼出来的气体越来越热,几乎要将空气灼烧起来。
他忍着不断滋生的悸动,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上面。
那药膏凉丝丝的,涂上去的时候郁识抖了一下。
这丝细微的颤抖,隔着一层药传递给谢刃,他瞬间失了手,指腹重重地按在腺体上,指尖一片凝脂般的滑腻。
触感没有想象的硬,那是一个很软很软的小包。
“嘶,轻点。”郁识低声说,“你弄疼我了。”
他的嗓音柔和清亮,有种引人遐想的暧昧。
谢刃差点当场爆/炸,浑身肌肉绷到了极限,某个地方发生鲜明的变化,心率近乎失常,他几乎怀疑自己易感期发作了。
鼻腔传来温热的流体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他胡乱把罐子往郁识手里一扔,捂住鼻子冲了出去。
“这么快就涂好了,你全都抹到了吗……喂!你干嘛去?”郁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出去。
一整个晚上,谢刃都泡在湖里。
鼻血慢慢地止住,他望着湖水发呆,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前易感期的时候,经常靠剧烈运动抑制欲/望。
但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万一遇到易感期,肯定会出大乱子。
他不想伤害郁识,也不想伤害任何其他人,就这么在湖里泡了半天,才发现好像不是易感期发作。
冷静了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郁识。
他低头露出腺体的样子,和白天湖边那双白嫩的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谢刃头疼得骂了句脏话,还是决定今晚就待在这里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精神恍惚地回去。
吃早饭的时候,郁识疑惑地问他:“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沿着屋子找了一圈,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安娜说看见你出门,你去干什么了?”
“吃你的饭吧,别和我说太多话。”谢刃闷闷道。
从现在开始,他要保持冷静。
郁识放下胡萝卜,说:“我发现你最近对我意见有点大。”
“我没有意见,只是希望你别老在我眼前晃悠。”
他昨天在湖边睡觉,至少梦见十次郁识的脸,像精神分裂一样惊醒。
“你!”郁识拗断了胡萝卜。
安娜笑得不行:“你们小夫夫俩,大早上的别吵架,快吃饭快吃饭。”
谢刃见他抿着嘴生气,拿胡萝卜戳了戳他,“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识挥开他:“滚,不是不想看见我吗,别和我说话。”
谢刃只得压低声音,不自然地解释:“我易感期快到了,不能和omega太亲近。”
郁识一愣,随即看向他,逐渐反应过来。
“……你早说啊,我离你近的话,对你影响大吗?”
谢刃迟疑片刻,点头道:“很大。”
“不过也不用太远,我能忍得住。”
郁识尴尬道:“其实你要是发作的话,我可以给你释放安抚信息素,毕竟你也给过我,算是扯平了。”
谢刃的喉结动了动,眼神瞬间暗下去,坚决地摇头:“不行,我易感期……很可怕。”
“有多可怕?”郁识挑眉道,“据我所知,alpha的易感期也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暴躁攻击期、性/欲期和口/欲期,你要是有攻击性的话,我可以把你绑起来。”
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显示,这些都是他从书本上得来的,压根没有见过真正易感期的alpha。
谢刃沉声道:“你想得太乐观了,总之,我易感期是不会和你待在一起的。”
郁识无所谓地耸肩:“随便你。”
谢刃呼出一口气,过了会儿说:“昨晚没来及问,你的后颈受过伤吗?为什么会有道疤?”
“嗯,小时候撞到玻璃,缝了几针。”郁识随口敷衍。
这时,阿布拿着个相机走过来,“尊贵的客人们,我即将去厂里加班,后面几天不能回来陪你们,在你们走之前,让我们留下一张合影吧。”
安娜翻译过来,两人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
大家坐成两排拍照,安娜把小女孩放到郁识怀里,见谢刃肃手站着,招呼道:“还愣着干嘛,搂你媳妇儿啊,别吵架了,你们在一起不容易,要好好珍惜才是。”
阿布在旁边看戏,小女孩抬头望着郁识,两人好不尴尬。
郁识觉得这有点难为人,按照谢刃的性格应该不会听她的,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忽然肩上一沉,谢刃竟然搭住了他。
姿势和平时搭赵熠不太一样,那是个完全环住的动作,手臂从他锁骨处垂下去,几乎将他整个包裹进怀里。
这个姿势隐含着亲密和占有的意味,两人都有点僵硬。
郁识比他矮一点,如果此时侧头,就会碰到他的下巴,于是强忍着没有移动。
安娜笑了起来,大声道:“镜头在前面,大家都看那里。”
小女孩高兴地鼓掌:“看那里,看那里!”
谢刃弯下身体,和郁识保持平齐,正视着不远处的相机镜头。
郁识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恰好谢刃也在看他,脸连同脖子都通红,眼底蕴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微风拂动郁识的发丝,落在谢刃脸颊上,痒痒的。
他笑得愈发明显。
咔擦!
快门自动响了一声,拍下这张照片。
郁识回过神来,“我们刚才没看镜头。”
安娜忙道:“没事,是连拍,现在看还来得及!”
他连忙回正,又噗嗤笑出声来,谢刃也觉得好笑,龇牙咧嘴地看向镜头。
咔擦,咔擦,相机连拍了三张。
大家都围过去看照片,孩子们开心地嚷嚷,安娜说树荫下拍得真好看。
谢刃不禁感慨:“我可真上镜,这张脸绝了,话说我高中的时候,有个星探追了我三条街,我以为是骗子给打了一顿,啧。”
郁识:“……”
“你白眼干嘛,我说得是真的。”谢刃笑嘻嘻道,“你这张也不赖嘛,笑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凶巴巴,还挺……挺……”
他看见第三张照片,忽然说不出话了,捏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照片上他和郁识相视而笑,眼里都只有彼此,仿佛真的是一对新婚夫夫。
安娜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说道:“你喜欢这张照片吗?把它送给你们了。”
“谢谢。”谢刃笑了一下,接过照片揣进口袋,再次望向郁识的时候,脸又开始发烫。
安娜好笑地摇头:“瞧这新鲜热乎劲儿,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都没这样吧。”
她说的是当地话,阿布回道:“这个小子看起来没心没肺,老是面红耳赤,那个男孩子看起来是个细心的,反而像是没有察觉,哈哈哈哈,这两人真有趣。”
两人不知道被当面蛐蛐了,吃完饭后,依旧分工干活,谢刃和阿布一起去厂里,郁识帮安娜打下手。
中午安娜发现柴不够用了,让他去帮忙弄些回来。
郁识抱了一捆回去,远远地听见异动,立刻跑过去,看见门口停了两辆军用车。
他想起那天去镇上遇到的车,立即找地方躲起来,仔细观察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抱着小女孩走了出来,安娜尖叫着追出来,哭着央求他们别碰孩子。
为首的士官大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女儿,但你要拿那两个人来换,否则,根据驻军规定,你们偷藏境外间/谍,我们有权力把你们全家都关起来!”
他用的是通用语,郁识心里顿时一紧,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被驻军盯上了。
这里将近二十个士兵,个个都持着枪,贸然冲上去只会更糟。
直到他们离开,郁识才跑进去,两个男孩都在,他们只带走了女孩,安娜哭得肝肠寸断,说是那天阿布带他们去镇上,被店铺老板告密了。
晚上,谢刃叫上阿布回来,几人赶紧商量对策。
谢刃眉头紧皱,让安娜问阿布:“你不是说这里没有驻军吗?”
阿布叹气:“确实没有长期驻军,但我们这的情况你也知道,来往人员太杂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军队路过,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谢刃没有回答,而是说:“既然是驻军,那他们就得遵守规定,不会伤害当地的百姓,对不起,这件事因我们而起,给你们惹麻烦了,我一定会把你们的小女儿救出来。”
“这……这怎么救的出来,你连他们的驻地在哪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阿布说。
谢刃沉声道:“比这更难的我都救过,从车辆规格来看,他们是团级单位,估计把小姑娘带到某个营地去了,只要跟踪车辆辙痕就能摸过去,如果是一个营,我还是有把握的。”
阿布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能从有限的线索里得出这么多信息,还毫不犹豫地拍板决定从营地救人,他很难再相信这是个星际商人。
谢刃说:“今晚我动身去镇上,三天之内,会把你们的女儿带回来。”
夫妻二人还没说话,郁识开口道:“不行。”
三人都看向他,他面色凝重:“即使把小姑娘救出来,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难道要他们全家背井离乡,搬去别的地方吗?”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郁识说,“那些人的目的是我们俩,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去换小姑娘,一方面我是个omega,他们戒心不会太重,另一方面小任可以接应我逃出来,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再找你家的麻烦。”
“我不同意,简直扯淡!”谢刃刷得站起来,“你知道驻军军营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你说的那是最坏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他们可以跟我去猎鹰团,我能给他们找到更好的居住地,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
见两人争吵起来,夫妻俩不吱声了,安娜停止了抹眼泪,不安地在他们之间来回看。
郁识刚要张嘴,谢刃抢先一步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说完愤愤地扭头进了房间。
郁识对夫妻俩说:“抱歉,我去跟他聊聊,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朝二人鞠了个躬,起身走进房间。
谢刃气鼓鼓地躺在草垛上,胸口微微起伏。
郁识还没睡过草垛,爬上去躺在他旁边。
谢刃一惊,瞬间忘了生气,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你上来干嘛?”
草垛不算大,两个成年男人躺着,难免会挨在一起。
郁识随口说:“看你不高兴,过来哄哄你。”
谢刃险些咬着舌头,脸刷得变红,嘴里不乐意地嘀咕:“……我没高兴,而且要哄也应该是我哄你,哪有omega哄alpha的道理……”
“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大声点。”郁识疑惑。
“……没,没什么。”谢刃的气焰弱了下去。
郁识偏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也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气,我想问你个问题。”
谢刃彻底没了火,闷闷地说:“你问。”
“如果今天提出建议的不是我,是赵熠或者叶秉阳,你还会不同意吗?”
谢刃愣住,转头看向他。
郁识眼神平静,与他对视,“你明知道我说的才是更好的选择,也考虑到了驻军有可能会追着他们不放,只是下意识觉得我不如你的战友,无法自保也不能配合好你。”
一听这话,谢刃立刻急了,翻身坐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识也坐起身,谢刃急忙说:“我没有觉得你弱,更没有觉得你比不上他们,只是……”
只是你不一样,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这句话在口中盘旋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郁识说:“那就答应我的提议,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战友,不是事事都需要你保护的omega,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提这个建议吗?”
谢刃抬眼望着他,这番话让他胸口隐隐发热。
“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能把我救出来。”郁识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希望你能像我信任你一样,放心地把你的后背交给我。”
“让我们以后都互相保护,而不是你一个人面对,好吗?”
谢刃脑内有什么东西炸开,滚烫的岩浆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吞噬,那铺天盖地的感情再也无法克制。
郁识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动容。
或者说,轻而易举地让他心动——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其实我之前的立意是“网上重拳出击,现实狂摇尾巴”,因为不文明所以编辑让改了,但感觉更符合谢刃的状态,他现在尾巴摇成这样,回去后又要无情地抨击“小郁不吃鱼”了,想到这一点就想笑。
第53章
次日, 那支军队又来了,刚进门就看见,郁识被绑在座椅上。
安娜紧张得发抖, 但说话还算镇定, 跟士官说明情况, 并向他索要女儿。
士官询问:“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知情者说有两个。”
不等安娜开口,郁识出声道:“他扔下我跑了。”
士官走到他面前,自上而下地打量他, 眼神透着谨慎。
郁识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 手下的士兵正要上前,士官伸手阻拦道:“等等。”
安娜不安地看着他们,紧紧抱住那两个男孩。
“喂,你男人呢?”士官转向她问道。
她小声说:“那个alpha逃跑的时候,把他打成了脑震荡,现在在镇上的卫生院, 我求你了, 把我女儿换回来吧。”
士官颇有些诧异, 没想到alpha竟然是个怂包。
郁识冷冷地说:“别废话了,既然落到你们手里, 要杀要剐随便。”
士官说:“你不是军人,我要一个omega没什么用,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alpha去哪里了?”
郁识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是个普通卖货的,他是联合部队的后勤,我们的事,想必安娜已经告诉你了, 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有办法引他出来。”
“你要对付他?你们不是很恩爱吗?”士官疑惑道。
郁识愤恨地说:“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昨晚他把我绑在椅子上,就是想用我换得逃跑时间,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演得像那么回事,士官听得脑子快烧了,皱着眉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将他带回去。
押送的军车几乎全封闭,完全看不见路况,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了镇上的营地,距离和谢刃推测的差不多。
有人给他蒙上眼罩,走了一段路,把他推进一间房里。
耳边传来菲菲的哭闹声,郁识立刻揭开眼罩,发现被关进了一间类似监狱的地方,菲菲缩在角落里,手上拿着布娃娃,哭得一抽一抽。
郁识赶紧检查她身上,好在没有受伤。
铁窗啪地合上,菲菲被吓了一跳,顿时哇哇大哭。
郁识冲到窗边喊:“你们什么时候把她放回去?按照驻军规定,你们没有权力监/禁小孩子!”
外面传来声音:“你什么时候带我们找到那个alpha,我们就什么时候放她离开。”
“你们这样对待平民,会上军事法庭的!”郁识锤了下铁窗。
外面猖狂大笑:“哈哈哈哈,那你就去星际法庭告状啊。”
郁识环顾四周,这里设施简陋,没有监控,他蹲下身跟菲菲说:“想不想见爸爸妈妈?”
菲菲带着哭腔点头:“要,要妈妈。”
郁识压低声音:“那你答应我,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哭出声,你能做到我就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菲菲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声坚定地点头,“要妈妈。”
郁识把她抱在怀里,坐在角落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
约莫过了十多个小时,菲菲睡了过去,期间看守来送过一次食物。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骚动。
他轻手轻脚地贴近铁窗,听见有人大喊:“粮仓着火了!快点救火!”
郁识心里无奈地想,谢刃这招声东击西够狠,居然烧人家粮仓,估计他俩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他磨断捆绑的绳子,用一半将菲菲绑在后背,另一半缠在手上。
不一会儿,又有人喊:“营地受到了袭击!快去开门,把他们放出来!其他人跟我灭火!”
一个士兵冲过来,打开铁门,手上拿着手铐,大声命令道:“把手伸出来!老实点……哎,人呢?”
他望着空荡荡的监狱,面露惶恐不安,郁识忽然从他背后出现,猛地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
士兵抓住脖子疯狂挣扎,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吼声,郁识犹豫了一下,反手劈在他后颈,他登时晕了过去。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郁识趁机带着菲菲逃出去,他的腺体已经逐渐恢复,动作敏捷自若,趁着黑灯瞎火潜伏,成功地摸出了监狱大门。
这个团一共有四个营地,谢刃一路跟踪押送车,经过侦查后发现,他们被关在人数最少的营地,同时也是粮仓所在。
既然有粮仓,那就好办了。
一个人搞出一个连的动静,是他以多敌少时最擅长的把戏。
他纵火后爬上高塔,三下五除二解决哨兵,翘着腿坐在栏杆上,等待郁识给出信号。
夜风料峭,远处火光灼灼,塔上异常安静。
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谢刃忽然眉头一皱,那是常年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的直觉,他下意识摸出郁识提前做的机械枪。
刚握在手上,激光落在他眉心。
“放下武/器,把手举起来。”塔上的喇叭发出声音。
谢刃动作一僵,暗处有狙击手。
他望向激光的来源,粗略地估算距离。
喇叭里的人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迅速说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手里那把枪,是打不中狙击手的。”
不仅有狙,还有发号施令的人。
谢刃面无表情地搜寻四周,同时慢慢举起双手。
那人冷笑:“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敢单枪匹马闯进营地,竟然还这么气定神闲,你一定是个不小的将/领,现在照我说的做,把你的面罩摘下来,给我从塔上下来。”
谢刃的耳朵动了动,往塔下看去,没看见人影。
这种喇叭信号差,不能距离太远,如果他不在塔下的话,那么——谢刃抬眼望向塔顶,那里有个仅能容纳一人的隔间。
那人继续说:“如果你肯老实点,我会考虑向上级汇报,让你和你的伴侣死得痛快些,当然,你要是……”
“我去你大爷的。”谢刃爆出句粗口,瞬间抬手抓住栏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上三米高的塔尖。
在狙击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天而降扼住那人的咽喉。
那是个beta士官,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惊住,两秒后迅速反应过来,在狭小的空间里与他展开搏斗。
两人身影交错,狙击手完全不敢贸然开/枪。
士官出乎意料地能打,第一时间把谢刃的枪甩了出去,和他赤手空拳地交战。
谢刃的拳头猛力往他脸上砸,这小子也是个硬茬,被打得鼻血横飞,愣是一声不吭地还击,死死扒住栏杆边缘,不让自己掉下去。
他们激烈交手之时,夜空中响起一声信号。
郁识出来了。
谢刃稍一分神,被他钻空子扯下面罩。
时间紧迫,谢刃开始下死手,一拳将士官打得眼眶爆裂,同时伸向他脊椎骨,想要从后面拧断他的脖子。
士官突然大吼:“停,停手!你……你等等!”
谢刃冷冷地说:“跟阎王求饶去吧。”
谁知,士官激动得疯狂颤抖,大声道:“不,不是的,停!你……你是谢刃吗?!”
谢刃猛然顿住,抬眼森然望着他,用力勒住他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士官全身都在发抖,喃喃地说:“是你,真的是你,我的天哪,谢刃,我是你舅舅的副官!”
“胡说!”谢刃大为震撼,怒道,“我舅舅早就死了。”
士官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地说:“你母亲叫姜妤珍,你舅舅叫姜颂津……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
谢刃的手骤然松动,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士官吃力地转过身:“你母亲以前救过我,把我带去你家,当时你还很小……我的天,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了,我就知道肯定没认错。”
谢刃还在震惊当中,士官用对讲机朝狙击手说:“停止瞄准,旅长在吗?我这里有重大发现。”
……
半小时后,谢刃和郁识坐在了营区会议室。
这支驻军叫做日椟,是第九区有名的私人军队,谢刃看见标志性的日月图腾,才想起几年前和他们交过锋。
旅长是个人高马大的alpha,快步走进来,几乎在看见谢刃的那一秒,就认出了那张脸,上前紧紧地拥住他。
“阿刃,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他们跟我开玩笑呢!”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音都在发抖。
“舅舅,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谢刃也红了眼眶,和他热烈拥抱。
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姜颂津,时隔十几年,还是一眼就认出熟悉的面孔。
姜颂津又哭又笑,“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你爸跟你说的,玛德这老小子,实打实的混账!”
在得知谢刃是猎鹰团指挥官后,他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那次对阵的指挥官是你,我当时觉得对面屡出奇招,好哇,我们姜家也算是后继有人。”
谢刃想起粮仓,刷地站起身道:“舅舅,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营地,那粮仓……”
士官笑道:“放心吧,火已经扑灭了,对了。”
他看向郁识,姜颂津也看了过来。
谢刃朝他使了个眼色,故意尴尬地说:“这是我内人,名叫郁识。”
虽然这是他舅舅,但安全起见,还是维持人设比较稳妥。
郁识配合地说:“舅舅好。”
姜颂津连连点头:“你好你好,误会一场,让你受惊了,小张,快把那个小姑娘送回去,人家父母要担心坏了,好好安抚一下。”
士官要过去拉菲菲,她吓得钻进郁识怀里。
郁识起身道:“我和她一起吧,小孩子认生。”
他知道二人需要独处空间,便和士官离开了会议室。
姜颂津目送他们出去,忍不住称赞:“这个omega真不错,遇事冷静不慌张,听说撂倒了我好几个手下,还没把人弄死,你小子的眼光比你妈好。”
最后一句是顺嘴,说完脸色就黑了下来,“要不是你那利欲熏心的爹,你妈妈也不会失踪。”
谢刃问道:“舅舅,你这些年一直在找我妈吗?”
姜颂津是天晷人,如今深扎第九区,目的不言而喻。
他点头叹气:“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先不说这个,我们俩多年不见,今晚一定要好好聊聊,来,跟舅舅去喝一杯!”
营地大火已灭,巡逻队伍来回走动。
郁识坐在副驾,司机是刚才那个士官,他自我介绍叫张鑫,让郁识跟着谢刃叫他张叔。
张鑫笑着说:“想不到你一个omega这么能打,弟兄们都说差点让你跑了。”
“不好意思,弄伤了他们,我感到非常抱歉。”
张鑫摆手:“那是他们欠练,不能怪你,你的信息素阶级很高,格斗方面不比军人逊色,你有军方背景?”
郁识谨慎地不愿多说,轻描淡写道:“我不是军人,小时候受过训练。”
张鑫笑了笑:“你不用这么防备,你们暂时回不了猎鹰团,得在营里住上一阵子。”
“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郁识疑问。
如果是小规模热战,应该不会这么久。
“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天罚主帅失联了,猎鹰团驻军负责人离开了第九区,估计暂时没空来接你们。”
郁识神色一凛:“厉元帅失联了?”
“是啊,天晷都发了通告,让第六区必须找到,如果一个月内交不出人,就带兵进攻。”
郁识心想,看来等不及接应了,得马上把消息传回去。
他们把菲菲平安送回去,给了安娜一家丰厚的报酬,这才返回营地。
夜色已深,张鑫把他送到镇上的酒店,这里离营地很近。
“这家酒店是我们的临时招待所,有贵客的时候会住这里,旅长担心你一个omega住营帐不习惯,特地给你准备了房间,这是房卡。”他介绍道。
“多谢。”
张鑫笑呵呵地说:“睡个好觉,别整太晚了。”
说罢开车离开,郁识感到莫名其妙,拿着房卡走进酒店。
酒店是镇上最好的配置,装修极具沙漠特色,走廊上铺着静音地毯,刷卡进门后,内部的装饰更为华丽。
这是是一间套房,卧室在最里面,进门的地毯换成了羊毛材质,墙上挂着剑麻装饰,茶几上摆放着龙舌兰、仙人掌等植物,似乎被特别布置过一番,看起来格外舒适。
郁识刚想去卧室,忽然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脚步一顿,以为张鑫给错房卡了。
下一秒,谢刃裹着浴巾,光着上身推门出来,边擦头发边说:“是宵夜服务吗,你放在客厅就行……”
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郁识神情恍惚,明白了张鑫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特地让他们住一间房。
谢刃比他还惊讶,“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你舅给你打包送进来的,不满意?
第54章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郁识只得说:“房卡张副官给我的,他大概是误会了。”
谢刃恍然大悟,没想到姜颂津这么上道, 看见他带着家属, 索性给两人安排在了一起。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 我去找他……”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极其不易察觉。
谢刃清了清嗓子,说:“你累了一天, 还是早点休息吧。”
郁识一愣, 看见他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我是有点困了。”
两人走进里间的卧室,关上门郁识问道:“外面有人监视?”
“不是监视,估计是舅舅派人保护我们。”谢刃说,“联军对外人防范很重, 这种时候不宜暴露你的身份, 我们还是睡在一起比较……”
他边说话边转过身, 在看见床铺后瞬间卡住。
不是老舅,谁让你铺一床玫瑰花瓣的, 还有旁边的情/趣低温蜡烛怎么回事!那一盒未拆封的套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套上还有偌大的广告宣传语:合理避/孕,杜绝婚前标记。
“咳。”谢刃被狠狠呛到, 咳得面红耳赤。
郁识被他挡住视线,没看见床上的东西, 倒是被他后背的纹身吸引。
那是一只腾飞的鸟类图腾,双翅张开尾翼下垂,后面有一轮圆日,姿态霸气勇猛。
他双肩宽且平, 纹身沿着背肌扩展,羽翼穿过肩胛骨,随着滚落的水珠浮动,好像那只鸟真得活过来一般。
郁识说:“你先穿件衣服,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
谢刃这才想起来光着上身,连忙去衣柜里找衣服,手忙脚乱地套了件T恤,扭头发现郁识盯着他,瞬间感到局促。
他红着脸说:“怎么,没看过alpha光/着身/体?”
郁识没作他想,随口道:“看过啊,赵熠他们都喜欢脱了衣服训练。”
谢刃瞬间一哽,什么玩意儿。
看来回去得好好整治一下风气了,那些alpha一个个的伤风败俗。
郁识问他:“你背后纹的是什么?”
“金乌。”谢刃解释道,“是我的代号。”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三足金乌象征火焰和太阳,确实很适合他。
郁识有些好奇:“K9和天罚也有图腾,但标志都非常小,为什么猎鹰团要纹满背?”
那纹身看着威武霸气,但纹上去麻烦得要命,估计得疼死。
除了好看装逼,暂时没想到其他用途。
谢刃沉默片刻,看了他一眼,“为了方便辨认尸体。”
郁识怔了怔,他说道:“猎鹰团常年在危险区执,一旦不小心踩到雷,被炸碎后很难认出是谁,所以满背更容易辨认,上尉以下军衔是猎鹰图腾,以上则是自己的专属代号图腾。”
他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这是我们的信仰,寓意着高级将领要身先士卒,只有冲在最前面,上下才能同心同德。”
“从我加入猎鹰团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
郁识思索着点头:“骁勇善战确实可歌可泣,但如果将领英勇就义了,后面的士卒无人指挥,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一观点两人略有分歧,争论了几句,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
谢刃耸了耸肩:“这是带兵之道,三言两语很难讲得清楚。”
郁识叹了口气:“我不了解带兵之道……”
他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谢刃疑问:“什么?”
“我只是怕你死了。”郁识淡淡地说。
谢刃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郁识调侃道:“你要是死了的话,在你舅舅眼里,我就得每个月去领天晷发放的遗孀抚恤金了。”
谢刃呆愣地看着他的笑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瞬间变得呼吸急促,脸色发红地也笑了起来。
“哦——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啊。”他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得意。
郁识被他看得不自在,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听说了厉元帅的事,明天我们去找你舅舅,得尽快把秦殷的消息传递回去。”
谢刃却说:“这件事,我们可能得另想办法。”
“什么意思?”
“联军的组成相当复杂,不仅是单为某一国效力,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高级雇佣兵,实不相瞒,今天晚上,舅舅劝我来为日椟效力,他想……带着我一起找我母亲。”
郁识沉默下来,没想到姜颂津居然有这种心思。
帮他找母亲,确实是个难以抗拒的条件。
谢刃说:“你别担心,我已经拒绝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轻易被左右。但这样一来,让他帮忙传递消息就不安全,所以得用其他方式。”
郁识灵机一动:“星舰?”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刃冲他一笑,“有首席设计师在这里,还愁修不好星舰吗。”
“你早就计划好让我当苦力了吧,前几天我就看见你打捞残骸了。”郁识嗤道。
谢刃嘿嘿笑道:“你只管修内部仪器,其他体力活交给我。”
明天一大早要去修星舰,于是两人早早睡下。
好在这张床够大,把玫瑰花瓣堆在中间,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躺下之后,郁识闻着馥郁的花香,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吗,我以前经常被大学邀请去讲座,每次演讲结束后,都会收到一束玫瑰花。”
谢刃呼吸一紧,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小许说是某个‘粉丝’送的,都是统一的黑色绸缎包装,花束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我有时候还挺好奇这个人是谁的。”郁识轻笑道。
谢刃枕着胳膊,胸口开始打鼓。
心脏砰砰乱跳,浑身有种被抓包的紧绷。
郁识继续说:“喜欢用深色卡片,又爱送传统的玫瑰,我猜应该是某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你说会是谁呢。”
谢刃两眼一黑,忍不住开口:“虽然玫瑰比较正式,但不能说传统吧……也不一定是老学究,有可能是个年轻人。”
“可是哪个年轻人会每一场都看我的演讲。”
谢刃抿唇道:“或许,那个年轻人特别喜欢你……的演讲呢。”
郁识笑了笑:“那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这么与众不同。”
谢刃心想,因为你也是很特别的人。
他怀着不安的心情睁着眼,没过多久,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气息。
郁识睡着了。
谢刃小心翼翼地越过玫瑰花,将手放在他手背上,郁识的皮肤微微发凉,握上去让人感到心跳加速。
“这个年轻人,仰慕你好久了。”他低声喃喃道,“但是这份仰慕,最近好像变质了,他该怎么办啊,郁指导?”
回答他的是郁识安静的呼吸,以及春心萌动的虫鸣。
在得知谢刃决定离开后,姜颂津并没有强求,而是派人手帮他们修理星舰。
张鑫跟着到了现场,当看见郁识三下五除二拼好一个高精表盘后,看他的眼神从之前的平和变成了崇拜。
他不可思议地说:“我们营队的工程师,修这种表盘要一周时间,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熟能生巧。”郁识手中不停,“我从小喜欢拆我爸的表盘,弄坏的没有一千也有上百。”
张鑫噗嗤笑了出来,“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哎,可惜阿刃决定回去,不然还能利诱你跟着留下来,当我们的武器指导。”
郁识笑了笑,张鑫帮他把仪表盘安好,然后转身去搬东西。
谢刃刚安上舱门,正在湖边洗手上的机油,张鑫从后背拍了拍他。
“你的omega非常厉害,几乎包揽了精密仪器,效率比工程师团还高,我从没见过修复速度这么快的。”张鑫称赞道。
谢刃扬起嘴角,“那当然,他可是……”
顿了顿:“可是科瓦大学毕业的。”
张鑫不在意地说:“你想说他是高级研究员吧,其实我看出来了,普通的武器制造师哪有这么强,我知道你不想惹上麻烦。”
谢刃静默了几秒,承认道:“在这种地界,暴露太多对他来说不是好事,谢谢你的理解。”
他转头望向星舰,在连队的帮助下,应该不出三天就能修好。
张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犹豫着说道:“你们很快就能走了,旅长跟上面申请了通关芯片,希望你们能畅通无阻地回到第一区。”
谢刃锤了下他肩膀:“借你吉言,兄弟。”
张鑫忽然说:“你母亲救过我两次,第一次是我二十岁那年,那时候刚上战场,不小心踩中□□,要不是你母亲及时救援,我当场就没命了,当时她还是个年轻的实习生,明明看见血很害怕,还要故作镇定地安慰我。”
谢刃很少从别人口中听见姜妤珍,谢家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她,忍不住问:“你和她很熟吗?”
“算是熟悉吧,我十五岁就跟着旅长了,偶尔会见到她。”
他停了会儿,说:“我本以为她会继续救死扶伤,完成自己的梦想,没想到后来嫁了那么个人,你奶奶当初一心想联姻,看上另一个大家族的姑娘,你母亲却铁了心要嫁给你父亲,在不受两家人祝福的情况下,他给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惜童话故事的最后,总是满地鸡毛蒜皮,她婚后过得并不好,每次打给旅长都郁郁寡欢,她很多次想离开谢家,但谢家不让你走,你当时太小了,她舍不得丢下你。”
谢刃大概能猜到当年的事,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听到,还是受到莫大的冲击。
他握紧拳头,喉头不住哽咽,眼眶泛起深红色。
“我知道这些事,你家里人不会跟你说,不过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后来她来第九区找旅长,在路上……失踪了,你母亲失踪之后,旅长就申请了常驻令,再后来彻底脱离K9,来到日椟。”
他问道:“你爷爷奶奶怎么样?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也没听说他们要来找你母亲。”
张鑫说这话时,有股压抑的怨气。
谢刃摇了摇头:“我奶奶知道她失踪后,内心非常懊悔,此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爷爷倒是对母亲很好,一直没为难过她,只是坚信她已经死了。”
张鑫长吁了口气:“没想到物是人非,变成现在这幅光景,既然你爷爷都认为她不在了,你为什么还来找她?”
谢刃眼睛一热,哑声道:“我相信她一定活着,我母亲不会向任何事屈服,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张鑫说不出话来,别过头狠狠抹脸,低声叹了口气。
三天后,星舰修复完毕,通过简单测试,两人跟姜颂津告别。
姜颂津不舍地握着谢刃的手,再次询问:“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和舅舅一起开疆辟土吗?这里可是无国界区,以后我们能拥有的权力远超你的想象。”
谢刃说:“舅舅,我必须回去。”
“行吧,你和阿珍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主。”姜颂津无奈道,“要是有困难,随时回来找舅舅。”
他看向郁识,笑道:“外甥媳妇,你也好好保重,你在这里住了几天,居然有了不少拥簇者,那几个跟你修星舰的工程师,个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回去要翻/墙研读你的著作呢。”
郁识听见这个称呼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
“我们走了,舅舅。”
他们登上星舰,残破的荷鲁斯号再次启动,在茫茫黄沙之中升空,驶向浩瀚无垠的宇宙星河。
底下的人逐渐缩成小点,姜颂津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郁识走进驾驶舱,边研究路线图边说:“好在保护系统强劲,内部结构没怎么受损,能量石和补给够用到第六区。”
他们特地选择绕开七区,直接飞六区然后过境。
谢刃按下自动驾驶,拆开一袋手指饼干,放到他嘴边,“来一根?”
这两天为了避免别人起疑,他在外时常扮演好男友的角色,动不动就投喂郁识东西,短短几天,已经养成可怕的习惯。
郁识想躲开那只手,但饼干是草莓味的。
甜甜的草莓夹心,带着果酱的香味,仿佛饱满的草莓被榨出汁水,对着他招手喊来吃我呀来吃我呀。
再不吃它就不礼貌了。
郁识张开嘴,含住饼干尖端,谨慎地没有碰到他的手,兔子吃草似的一点一点吞下去。
谢刃盯着看了会儿,难耐地咽了口口水,将脸转向别处。
怎么会有人连吃东西都这么可爱。
郁识看见他手里的录音笔,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谢刃回过神来,说:“张叔叔给的,说是送我的礼物,让我上星舰后再听。”
他没太当回事,随手按下了播放键,里面响起张鑫的声音。
他似乎经过很大挣扎,终于说出这番话:“阿刃,你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伴星了,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一件事,旅长再三说不能告诉你,但那天和你聊过之后,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驾驶舱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严肃地继续听下去。
张鑫说:“你母亲确实没有死,五年前,我们在一个实验室里,发现过她的项链。”
“那个实验室你也去过,就是你进核辐射区的那次,多门实验室。”
谢刃猛地站起来,激动得无以复加,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死!等等,为什么会在实验室,舅舅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他……”
他转过头,发现郁识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得像一片纸。
多门实验室,这个噩梦般的名字,唤醒了许多记忆——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不好意思来迟了
第55章
谢刃看向他问道:“你怎么了?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郁识的意识回拢, 故作镇定地摇头,“没有。”
谢刃难掩兴奋:“你听见他说的没有,我母亲还活着!就在第九区!”
他开始计划道:“等天晷的事处理完之后, 我就申请调来第九区, 这次一定能找到她!不过那个实验室有点奇怪, 我上次去的时候已经废弃了,精密仪器全部被搬走……”
他嘀咕了几句,郁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说道:“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张鑫之前不告诉你,而是要留下这个录音笔?”
谢刃一愣,思索后说:“估计是舅舅不想告诉我,我能看得出来,他不希望我为了这件事失去自己的生活。”
“也有可能……他怕你再查下去会有危险。”郁识咬了咬嘴唇,“谢刃, 这件事或许不止是你的家事, 还牵扯到别的东西。”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刃皱眉问。
郁识说:“我只是觉得, 你舅舅不可能害你,既然他不告诉你, 肯定有他的原因。”
谢刃安静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现在知道了线索, 就不能放任不管,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我的母亲会理解我,并期待我找到她。”
郁识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他漆黑湿润的眼睛,到嘴边的劝诫又咽了下去。
是啊,他奔波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找到他母亲吗。
郁识没忍心告诉他,进了多门实验室,能活下来的概率非常小。
他甩了甩头,不愿再回忆那个可怕的地方。
航行的过程冗长枯燥,郁识一路上没怎么再说话,谢刃以为他担心回去后不好交代,再三保证会和主君说明情况,帮他消除嫌疑。
郁识没有过多解释。
在经过第六区的时候,忍不住担忧道:“9527不知道怎么样了,它现在应该彻底电量耗尽,进入休眠状态。”
谢刃安慰他:“等回去后,我立刻派人去搜寻。”
“郁只只去哪了?”郁识问。
“我来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跟踪信号,把它留给孙萧云了,它现在已经回到天晷了。”
郁识想到他竟然连郁只只都没带,得是多大的决心,摇头道:“冒这么大风险来找我,你可真是……”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可真是什么呢?他并没有想到确切的形容词。
真是笨,真是傻吗?
谢刃不笨也不傻,他清楚地知道,回去后要面对什么情景。
谢刃笑嘻嘻地接茬:“我可真是能干,把高级科研员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他们识相的应该表彰我才是。”
他说话时半蹲在地上,抬着头仰起脸,带有几分邀功。
好像真的挺得意。
郁识心想,要是给他安个尾巴,他可能就一左一右地摇晃起来了。
真像9527。
9527卖乖的时候,也会摇头摆尾地向他讨要一个摸摸。
谢刃大概也喜欢被摸摸吧。
郁识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谢刃的头,这是一个类似奖赏、鼓励的动作,正如他摸9527和郁只只那样,谢刃的头发短而硬,扎得他手心麻痒。
谢刃的眼神瞬间变了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神情染上进攻和侵/占的意味。
“郁识,你这是把我当小狗了吗?”他声音沙哑,直呼其名地说道。
郁识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笑意直达眼底。
“不,你比小狗更讨人喜欢。”
谢刃的世界放起了烟花,砰砰砰地在天空炸开,五光十色精彩纷呈。
郁识说他讨人喜欢!
郁识说他讨人喜欢!
天哪。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耳朵脸颊红成一片,发出一声怪叫,扭头钻到休眠舱里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无趣的旅程变得有趣起来。
他们这次沿着星轨逆行,看到的景色和谢刃来时相反,他扒拉着窗户,一一将照片拍的位置指认给郁识看。
“那里就是超新星爆发的地方,”谢刃指着某个位置,“要碰上只能凭运气,我当时拍照的时候还想,要是你能看见就好了。”
他扭头看郁识,鼓起勇气试探,“我在去第七区的路上,心里一直在想你。”
郁识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侧脸清冷昳丽,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谢刃看得发怔,安静了许久,才后知后觉他不会回答,眼中露出微微的失望。
也是。
郁识就是这样的人,像悬在天边的月亮,让人看得见摸不透。
他转头看向窗外说:“其实那里……”
“想我什么?”郁识开口。
“啊?”
郁识含笑看他:“你不是说一直想我吗,想我干什么?”
他这个问法有个歧义,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想我干嘛”“为什么想我”,另一方面解释为“想我和你做什么”。
鬼使神差地,谢刃理解成了后者。
脑内瞬间山洪爆发,想起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本能反应告诉他,一旦说实话就死定了,他红着脸支支吾吾:“……想和你一起看风景啊,还会想你是不是在上课,就这些了。”
“唔。”郁识点头,然后说了句让他失眠整晚的话。
“和我一样。”
当天晚上,谢刃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喝了两斤咖啡一样精神。
心绪纷乱,郁识说也想他,想和他一起看风景,想知道他当时当刻在做什么……
这很难叫人不胡思乱想。
谢刃翻了个身,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心跳得有点失常。
这至少说明,郁识心里是有他的位置吧。
虽然这个位置,可能是“比较特殊的学生”。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泄气,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
他开始意识到,对郁识的感情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第一次看见他的脸时,只觉得崇敬和仰望,后来真正和他接触,从试探变得欣赏,再到无法避免地产生不可告人的想法。
自从郁识给过他信息素后,这种想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先以为是基因作祟,他在罪恶感中试图控制欲/望。
可当某一个普通的晚上,一切都很平常,他没有处于易感期,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然后梦到了郁识,在梦里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欲/念在不受控制地滋生。
他对郁识不是仰慕,不是尊敬。
是想侵/犯他,占有他,狠狠地冒犯他。
谢刃喉咙干渴,浑身热得发烫,这种类似易感期的症状,曾经多次混淆他的视听。
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易感期,是性/欲。
谢刃又翻了个身,面朝窗户,蓝色的星体越来越近,这趟航行即将结束。
他用手描摹蓝星的形状,内心的焦躁转变为欢喜。
郁识……心里有他的位置。
随着荷鲁斯离第一区越来越近,信号终于连接成功,星舰已经40%损毁,天罚指挥部安排了一片海域,让他们进行迫降。
这次迫降因为有准备措施,没有再摔得七荤八素,两人成功落在了充气艇上。
刚碰到地面,郁识就被闪光灯闪了一下。
谢刃立刻遮住他,皱眉看向军队记者,“你拍什么拍?”
记者是个士官,被他的眼神吓得不轻,连忙解释:“不是用来见报的,上面吩咐要拍下你们的降落过程,我发给首长看一眼。”
谢刃眉头一皱,还没来及说话,下一秒,被人一拳砸在颧骨上。
那人速度快出了残影,郁识一惊,下意识想把谢刃拽到身后,抬头却看见打他的是个上将。
谢刃骂了句:“操!你踏马有病吧……”
在看见聂青气得铁青的脸后,下半句话乖乖咽了回去。
聂青死死瞪着他,仿佛压着千钧怒火,大手一挥命令:“把他们带回调查科。”
几个士兵跑过来,将他们分开带上车。
谢刃被押着冲郁识喊道:“你别紧张,不要害怕,全盘交代就行,你是三院的人,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聂青冲着他屁股狠踹一脚,把他踹进军车。
谢刃脑袋咚地一声撞在车上,瞬间没了动静。
“还有空操心别人,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聂青恶声恶气,回头没好气地说,“郁识是吧,你也上车,先去调查科。”
郁识心知肚明,接下来将会是长达几日的拷问,安静地上了另一辆车。
押送车里,谢刃肿着脑袋,戴着手铐,宋朝晖坐在对面,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小腿。
“斗败的公鸡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威风,能上演个英雄救美,结果军舰都被打烂了,啧啧,那维修费加起来至少十个亿,等着回去被你家老谢揭层皮吧。”
谢刃烦躁道:“滚开,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朝晖嘿嘿笑道:“老子帮了你,还让老子滚,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幸好你小子命硬活下来了,我差点都准备给你办葬礼了。”
“好兄弟,多亏了你。”谢刃叹了口气。
宋朝晖问:“刚才那个就是小识学妹?长得够水灵的,难怪你这么不要命。”
“注意你的用词,”谢刃靠向车壁,翘起长腿,“什么叫够水灵,明明是蓝星第一水灵好吧。”
宋朝晖:“……我真吐了,你要不要脸。”
两人被分别带到审问室,开始了七天的盘问。
除了一遍遍重复细节之外,还隔三差五用白炽灯照着脸,不允许睡觉,堪称是种精神折磨。
晚上,他们的单间离得很远,郁识不知道谢刃的情况,心里逐渐有些不安。
他这边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并交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芯片,那是他在星舰的仓库里翻到的,上面记录了所有和秦殷有交易的行政官员。
并告诉他们,只要找回9527,它记录的全部影像便能证明,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想起秦殷,郁识将他受伤的消息告诉了审问官。
陶科长刚是负责这次审问的人,已经和他整整周旋了七天,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疲惫。
闻言若有所思道:“你说谢刃开/枪打中了他胸口,那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
郁识不假思索地说:“他身边没有那个暗保,我认为按照他的性格,应该留了后手。”
陶科长意味深长:“你似乎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不会真像你说的那样,才刚认识半年吧?”
“你可以去调查,”郁识表情平静,“我半年前才和他产生通讯记录,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是在科研招商会上认识的。”
陶科长说:“没有聊天记录,不代表没私下见过面,你频繁出入的那家俱乐部,刚好就是他投资的,这一点我觉得很巧合。”
他脸上浮现出笑意,“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个爱寻欢作乐的人,那么为什么五年内去了十七次呢,郁主任?”
郁识抬眼看他:“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
他的眼神称得上冰冷,虽然是被审问的角色,但有种让人胆寒的凉薄,仿佛上位者不是陶科长而是他。
陶科长盯着他眼睛几秒,看不出丝毫破绽,好像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然而眼前的omega越是坦荡,越叫他心生疑惑,这是在调查科工作几十年累积的经验。
直觉告诉他,郁识没说真话。
面对他的刁难式审问,郁识既没有表现出不安,也没有不耐烦或者生气,而是一直非常配合。
这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让陶科长感到棘手。
他不再继续纠缠:“目前来说只是粗浅了解,希望以后能有更多机会,了解到郁主任最真实的一面。”
郁识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陶澍做了个手势:“审问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守卫上前带郁识出去,他走到门口时,陶澍说:“对了,郁主任喜欢喝银菲士吗?”
郁识淡淡道:“还行。”
“据我所知,秦殷也喜欢。”陶澍紧紧盯着他,“接受他行贿的官员说,他聚会时常点这款酒。”
郁识讽刺一笑,不置一词地离开。
旁边的科员说道:“科长,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一旦回到三院,我们就没法再从汤老手上抢人了。”
陶澍冷下脸来,“能怎么办,人家做戏做全套,甚至带回名单立了大功,三院上面是基地,那边一直给我施压,他母亲又是媒体社的,屡次煽动舆论让调查科放人,我还能怎么办!”
最后一句彻底暴怒,一脚踹翻了垃圾桶。
科员说:“话说回来,汤老和总媒都力保他,汤老是主君的人,倒是不可能去保一个间/谍,这事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啊。”
陶澍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想起这几天,郁识总是露出疲惫的样子,时不时合上眼睛休息,这种表现相当于示弱和暴露破绽,以至于整个调查科都相信,他会经不起审问一吐真相。
脑海里闪过那双眼睛,心里忽然咯噔。
他一直在挖掘郁识的情绪、微表情,甚至肢体动作,唯独忽视了那双眼睛的色泽。
过分正统的棕色,纯正的天晷特征。
科员问道:“科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陶澍说:“你有没有发觉,郁识长得不太像他父母。”
“岂止是不像,简直中了基因彩票,他父母都是偏英武的长相,他长得有点太阴柔了。”科员思索道,“但我们不是查过他家里吗,出生证明和升学记录都没问题。”
陶澍皱眉:“这里头一定有蹊跷,你去查一下他父母所有的就医记录,包括他没出生之前的。”
科员一个激灵:“是!”-
郁识从车上下来,迎头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这几天都在审讯室,很久没见到如此毒辣的太阳,他的皮肤透着苍白,在日光下像个摇摇欲坠的病号,嘴唇和脸颊都没什么血色。
司机像是怕他噶过去,把他送到家门口后赶紧进去通知。
不一会儿,刘茵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开始哭。
她看起来比郁识还憔悴,脸上化着妆,穿着工作制服,但难掩疲态,泪水将妆容冲得稀碎,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话。
郁识抱紧她安抚,同时屏退了下人,拍了拍她后背道:“妈,我没事,没有受伤,别担心了。”
其他人离开后,他才听清刘茵在说什么。
她呜咽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爸怎么办,百年之后,又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
她整整十几年,没有提过“你父母”这样的话,如今再也忍不下去了。
郁识的眼眶瞬间通红,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刘茵喃喃地说:“没事就好……你先上去冲个澡,我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你乖乖的……”
越过她的身影,郁识看见郁松伟正站在门边。
他没有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担忧、欣喜、怜爱,也有反对和愠怒,他深深地看了郁识一眼。
郁识在家休息了两天,用家用通讯器给汤森邈和骆笙歌报平安,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睡觉。
第三天傍晚,郁松伟把他叫到了书房。
郁识抿了抿嘴喊他:“爸。”
郁松伟许久没说话,半晌才说:“跪下。”
他从没跟郁识说过重话,更没有任何体罚和责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生气,怒火藏在平静的外表下面,眼里蕴含着惊涛骇浪。
郁识没有抗拒,慢慢跪在他面前。
郁松伟痛心地说:“你跪的不是我,是你亲生父亲!小识,你忘记我从小教你什么了吗?你忘记自己是跟我的保证的吗?你忘记当年有多少人想杀你了吗?!”
一字一句,犹如石头,重重地砸在郁识心上——
作者有话说:要揭示身世啦
第56章
郁松伟第一次见到邵识君, 是在邵英海的营队里。
当时他是个士官,看见邵识君被邵英海抱在手上,裤底兜着尿不湿, 浑身肉嘟嘟的, 长得像朵粉莲藕。
郁松伟第一眼认错了, 以为他是个小丫头,哄他说让叔叔抱抱,叔叔给你买花裙子穿。
一群人哄堂大笑, 邵识君气得哇哇大哭, 嗲声嗲气地说我是小男孩,才不穿裙子呢。
郁松伟登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哄。
邵英海捏住他的小脸,在肉肉的脸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道:“我家小识这么香喷喷的,被认成女孩子也不奇怪啊。”
邵识君哭得更加厉害, 胖手拍在他英俊非凡的脸上, 大声说爸爸胡说八道, 爸爸是坏蛋。
战士们看得乐此不疲,邵英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有着集训营大魔王的称号,大家遇到他都大气不敢喘。
如今却被个尿裤子的小孩玩弄于股掌, 拍他巴掌他都笑呵呵地不还手,怎能叫人不幸灾乐祸。
郁松伟嘿嘿笑着, 心想这孩子真可爱,以后他和刘茵的孩子要是这么好玩就好了。
没过多久,第九区爆发战争,邵英海亲率维和部队平乱。
那场仗打得异常惨烈, 他们的粮草库出了问题,供应的所有粮食一夜之间被流沙带走,后备库又被敌军炸了,新的粮草卡在第七区海关。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被算计了。
可能是内部出了叛徒,亦可能是派/系斗争,总之有人想要他们死,准确来说,想让邵英海死。
面对这种绝境,邵英海没有丝毫慌乱,立刻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两小时的会议。
两小时后,他亲自打头阵,带领整个旅夜袭敌军的粮草库。
有将军冲在最前面,这无疑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郁松伟是尖兵团的头兵,紧跟着邵英海深/入敌营。
这场袭击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时刻,他们团只剩下五个人,被围困在一片沙域,等待援兵的到来。
他们被困了四天,这四天最重要的不是缺少干粮,而是没有水源。
附近没有任何动植物,他们只能每天喝几滴水囊里的水,苟延残喘地往援兵来的方向走。
大家都觉得要死在里面了,郁松伟情况惨烈,他中了两枪,一只脚骨折,其他人轮流背他,背的最多的是邵英海。
第四天,援兵依旧没有来,众人已经一蹶不振。
郁松伟虚弱地说:“将军,你把我放下来吧……你们再往前走走,万一能出去,再找人进来救我……”
邵英海语气弱了很多,但依然沉稳有力:“少废话,这地方到处是流沙,老子给你扔地上,回来连你的骨头都找不到,给我闭上嘴安静趴着。”
郁松伟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凶……我想起以前,新兵营的老连长,咳,你和他好像……”
邵英海说:“谢乘风是吧,他是你连长?哎,你都是四期士官了,怎么一直没有提干?”
“我……没什么文化,不爱读书,咳,考试……老是过不去,”郁松伟说,“索性就,放弃了。”
邵英海乐呵:“现在考核机制变了,你这次立了大功,等回去我给你打申请,保准让你提干。”
郁松伟瘪了瘪嘴,叹气道:“我怕是……怕是回不去了……你要是见到小茵,就告诉她……”
他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嘴里咸腥温热。
那股暖流像是生生不息的源泉,他忍不住多抿了几口,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是邵英海割破手腕,在给他喂血。
高阶信息素一股一股涌入喉咙,邵英海的脸惨白得像鬼一样,咧开干裂的嘴唇冲他笑道:“有我在,你们全都不会死。”
郁松伟再度提起他时,忍不住泪水纵横。
他哽咽道:“自从那一战之后,我再没有勇气出生入死,于是申请转业回到地方……我一直拿你爸爸当救命恩人,后来他拜托我去找你,我第一时间出发去第七区,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你被那些人抓走……”
郁识垂头跪着,上身挺直,垂落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发抖。
他当时被王崇翰带着突围,逃离了那群士兵的追捕,却没想到会被另一群人抓住。
郁识被迷晕后带出海关,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第七区蔚蓝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的上层机构,就是臭名昭著的多门实验室。
他们收养小孩,是为了提取最年轻有活力的信息素。
一年后郁松伟找到他,那个印象中的小莲藕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头发长久没有修剪,遮住阴森苍白的面孔,那双灰蓝瞳孔了无生气。
他记得郁识小时候很活泼,找回来之后,长久地一言不发。
医生诊断说,这孩子除了腺体受损之外,还有轻微自闭症状。
经过漫长的治疗,郁松伟选择将他的部分记忆洗除,此后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逐渐走出来。
郁识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他在福利院经历了什么,郁松伟也不敢过问,生怕刺激到他。
那段在福利院的日子,连同邵英海的罪名,永远地掩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郁识哑声道:“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声爸爸从七岁叫到现在,郁松伟早已拿他当亲生儿子。
郁松伟抹掉眼泪,摇头说:“你被那个通缉犯控制了这么久,我却始终没有发现……是爸爸平时不够关心你,都是爸爸的错。”
郁识顿时哽咽,眼圈变得通红。
换了一会儿后,郁松伟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有没有拿我和你妈妈威胁你?”
郁识交代道:“我和他是在福利院认识的,那时候我还很小,后来回到天晷,在一次招商会上,他认出了我,我和他有一些交易……”
他想起那枚芯片,假如郁松伟知道事情原委,就免不了要被拽进这趟浑水。
不能再让他搭进来了。
郁松伟长叹了一声:“我和你妈妈,曾经以为能护你一生不愁,想着以后给你找个合适的对象,你们互相扶持照顾,我们老去后才能安心,却没想到你还是心有不甘。”
他拍了拍郁识的肩膀,“小识,很多人和事,都已经沉淀在过去,我们都无能为力去改变结果,你父亲最后的遗言,是希望你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我和你妈妈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你明白吗?”
郁识闭了闭眼,说:“我会的,爸爸。”
可惜当他选择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今只能希望让他们少担心一点。
郁松伟点了点头:“既然你安全从调查科回来了,那个间/谍也被全星际通缉,以后就彻底忘掉这件事,好好教书搞科研,我和你妈不反对你总泡实验室,但要记得照顾好身体,别太累了。”
郁识乖乖点头,仿佛一如既往地听话。
在家呆了一周之后,他去了趟国大。
特地挑了个上课时间段,整个学校静谧祥和,教学楼里偶尔传来讲课声,路人没有什么人。
初秋已然降临,气温逐渐变低,悬铃木叶染上了藤黄色,天边夕阳西下,晚霞铺满操场。
郁识远远地看了会儿训练场,指挥班正在那里训练体能,口号喊得整齐划一,有种轰动云霄的活力与朝气。
他在那里伫立了片刻,才走向行政楼校长办。
唐家栋见到他进来,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亲手给沏了壶好茶。
郁识没有碰茶杯,而是递上书面报告,“唐校长,虽然我不会在国大任职了,但作为外派员工,还是应当上交一份情况说明,这是我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以及关于突发情况的全部解释,谢谢贵校的夏训邀请,我这段时间收获很多。”
唐家栋端着茶杯,没有接那份报告,眉头紧锁地盯着他。
郁识见状,将报告放在桌上。
正想起身离开,唐家栋开口说:“你等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放到郁识面前,“先看看这个再说。”
郁识疑惑地翻开,随即愣在原地,这是一份联名请命书,是学生们请求让他留下来担任名誉教授,署名栏里密密麻麻写着指挥班全体学员的名字。
唐家栋无可奈何地说:“这帮学生集体请求让你留下来,看来你的确和他们相处的很好。”
“你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原本也觉得不用继续任职了,但前几天赵熠带人来找我,说他们非常需要你。”
他指了指那些纸:“这是他们做的材料,里面包括受到你指导的论文,你提出的武器改进,以及每天带训的考勤表格,做得非常认真,呵,比他们的期末作业还认真。”
郁识望着那一份份复印件,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这群孩子喜欢你,希望你能留下来。”唐家栋注视着他,“按照名誉教授的规定,你可以每周只来上一次课,不会影响你在三院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郁识脸上难得出现犹豫,“我再想想。”
他没想到这些学生会联名挽留,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唐家栋说:“那你好好考虑,国大的育人方式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我们更看重的是薪火相传的精神,能得到所有学生的认可,是一个老师最高的荣誉。”
郁识没有去操场上见他们,家里的车在校门口等他。
上车后司机递给他一只通讯器,“少爷,这是夫人给你准备的,里面是之前的卡。”
郁识打开新通讯器,开机后跳出无数条消息,班级群卡得他目不暇接。
[赵熠:@郁识啊啊啊啊听说你回来了!]
[叶秉阳:@郁识小鱼老师,欢迎回家!]
[许博涵:呜呜呜师父,你还好吗?我想死你了。]
[徐泽:@郁识欢迎小鱼回家!]
……
底下一连串欢迎。
[张猛:嘤嘤嘤,郁指导怎么不理我们?]
[许博涵:他的通讯器估计坏了,没事,等他拿到新的就看见啦!大家有想说的话,可以直接在群里艾特他。]
[许博涵:我先来,@郁识师父,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好想你,我有认真督促他们学习,晚上奋笔疾书改论文,还有个好消息!我上半年那篇文章见刊啦!/星星眼/]
[赵熠:@郁识郁指导,那啥,我最近考核都是满分,月初向猎鹰团提交了申请,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希望郁指导保佑我/祈祷/]
[许博涵:@赵熠神经啊!我师父活得好好的,什么保佑。]
[赵熠: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祈祷考神附体!/吐舌头/]
[叶秉阳:@郁识我也有个好消息!我的论文也见刊了,谢谢小鱼老师没日没夜帮我修改,还向期刊推荐我,十分感谢!想快点见到你!]
[聂真:@郁识小鱼老师,我月末考核比上次进步了五名哎!你教的方法果然有效,我爱你/嘿嘿/]
[韩珀:……/白眼/]
[李旸:@郁识小郁,快回来呀,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派对/嘿嘿/]
[许博涵:@李旸 ?]
[齐欢:旸哥你在干嘛?这是惊喜啊啊啊啊啊!]
[赵熠:@李旸哥你喝多了???]
[李旸:啊啊啊怎么办,不能撤回了!]
……
司机出声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郁识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说,“没事。”
他又好笑又伤感,接着往下划拉,看见最新几条消息。
[叶秉阳:等会儿,刃哥也没拿到通讯器吗?他怎么这么安静?]
[赵熠:他那边好像遇到点麻烦,现在人在猎鹰团总部。]
[韩珀:哟,什么麻烦?要被劝退了?]
[赵熠:@韩珀 你踏马嘴欠找抽是吧。]
[韩珀:@赵熠有种来打你爹啊,废柴。]
[李旸:别吵了,你们就不能安静点吗。]
郁识给郁松伟打了个电话,问道:“爸,我让你申请的探视令下来了吗?”
郁松伟这才想起来,“我都忙忘了,你等等啊,我查一下。”
过了会儿说:“没批准,小识,那个囚/犯是你的学生吗?猎鹰团的审核卡得严,我觉得再申请可能还是会被拒。”
“爸,他不是囚/犯。”郁识无奈,“他是为了救我被牵连进去的,我必须想办法见到他。”
郁松伟想了想,“我有个老领导,在猎鹰团有人脉,我帮你问问?”
郁识催促:“现在就问吧,我想快一点。”
“难得见你这么着急,他和你关系很好吗?”郁松伟惊讶。
郁识说:“生死之交。”
应该算是吧。
“行,这样好了,你先回家,我问问他明天有没有空,我们去疗养院找他当面聊。”
第二天上午,郁识坐上郁松伟的车,来到了退休干部温泉疗养院。
周围有一片杨树林,鹅卵石小道曲径通幽,环境优美,当路牌一闪而过的时候,郁识产生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色。
他怀着奇怪的心思,跟随管家拾级而上,来到一座如同宫殿的疗养院,装饰华丽得不像老人住的地方。
他们来到二楼套间,隔得老远,听见护士的尖叫声。
“老首长!你怎么能在床底下藏香槟,我的天哪,这么多空瓶子,足足五瓶!你以为香槟就不是酒吗?!”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郁松伟嘴角抽了抽。
一辆轮椅从里面弹射出来,郁松伟赶紧挡住郁识,只见谢君衍控制轮椅往外飞驰,抽空冲他们大喊:“松伟,带你儿子来会客厅!”
眨眼之间,老人连同轮椅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郁识:“……”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爷爷登场
第57章
郁识露出怀疑的表情, “爸,他真的是退休首长?”
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郁松伟忙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走, 去看看什么情况。”
谢君衍成功甩开小护士, 操控轮椅如同飙车,来到宽敞明亮的会客厅,谢安给父子俩泡上茶后离开。
郁松伟介绍道:“老首长, 这是我儿子郁识, 在三院任职高级研究员。”
谢君衍眼露精光,一反刚才咋咋呼呼的样子。
满意地打量他道:“郁识,我知道,你刚从第九区回来吧。”
这件事猎鹰团一直压着消息,外界几乎无人知晓,他退休多年, 却能第一时间知道来龙去脉, 可见人脉网异常牢固。
“首长好, 我是刚回来,不知道您身体不便, 打扰您休息了。”郁识礼貌地问好。
“呵呵,没事没事。”谢君衍毫无架子, 笑眯眯地说,“你和我孙子差不多大, 这孩子出落得真不错,大大方方比我家那个拿的出手得多。”
郁识有些意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有几分熟悉。
郁松伟一眼看出, 老爷子对他相当欣赏,于是趁热打铁地说:“老首长,这次要麻烦您帮忙申请探视令,我为此特地准备了些特产,请您帮着打点一下……”
他将卡塞进果篮里,拎着给谢君衍,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谢君衍当即抬手:“拿走,我说过吧,来看我不要带任何东西。”
前一秒还和蔼可亲,此时脸上笑容消失,自内而外流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不高兴地说:“下次再整这出,我把你连人带东西丢出去。”
郁松伟见势不对,立马收了回去,干笑了两声。
谢君衍没管他,转头看向郁识,问道:“听说你要探视猎鹰团的指挥官,他现在可能会面临革职查办,你为什么要去探视这样的人?”
郁识说:“我想跟聂元帅说明原委,希望他网开一面,这件事错不全在谢刃。”
郁松伟震惊地看向他,在这之前,郁识并没有提过这个打算,只是说有些话想对谢刃说。
“哦?怎么说?”谢君衍来了点兴趣。
郁识知道他不会轻易帮忙,只能实话实说,从头到尾讲述了谢刃是如何因为救他,才违抗聂青的命令,私自离开驻守地。
并且作证他从未违反其他军人条例,实在不应该得到重罚。
谢君衍若有所思:“听你这么说,这个叫谢刃的对你倒是掏心掏肺,竟然愿意为你冒生命危险,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郁松伟欲言又止,有些坐立难安,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郁识坦诚地说:“师生关系,他是我的学生。”
“师生关系而已,值得他这么为你送命?也值得你为了他到处求人?”
郁识沉默片刻,说:“他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不知道怎样向您解释,总之只要您同意帮忙,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任凭差遣。”
最后一句很重,像是句承诺。
谢君衍笑了起来,“呵呵,郁松伟,你家这孩子不仅有勇有谋,还敢于担当啊,阿刃能有这样的朋友,我感到很欣慰。”
“阿刃?”郁识蓦然震惊。
郁松伟尴尬地提示:“老首长姓谢。”
郁识反应过来:“您是……谢刃的爷爷?”
“呵呵,孩子,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谢君衍。”他端起茶杯道。
郁识赶忙拿起茶杯敬茶,见他泰然自若,心里陡然明白,这事算是成了。
没想到郁松伟的老领导,竟然刚好是谢刃的爷爷,简直太巧了。
谢君衍留他们用了顿饭,郁识平静下来后,愈发觉得他举手投足都透着亲切和熟悉,这种感觉相当微妙,像是认识已久一般。
可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郁识感到古怪。
吃完饭后,谢君衍让管家带他出去转转,自己和郁松伟去湖边垂钓。
两人沿着小路来到湖边,郁松伟给谢君衍架好鱼竿,听见他感慨道:“好久没人陪我钓鱼了,我收集的这些渔具都要落灰咯。”
郁松伟说:“我记得您上次说,谢刃寒暑假的时候会来陪您。”
“是啊,可惜他已经三年多没假期了。”谢君衍摇头,“读研之后隔三差五就往高危区跑,几个月后弄得满身伤回来,我哪敢让他陪我干这干那,能活着就不错了。”
他叹气:“我是半只脚没入黄土的人,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见他稳定下来,成家立业,有人陪伴。老郁啊,你别看我戎马一生,但还是和大多数当长辈的一样迂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总是打打杀杀、命悬一线,我只想他幸福快乐就好。”
郁松伟认同地点头:“我也一样,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小识,在我和他妈妈离开后,好好地照顾他。”
谢君衍笑道:“当初我认定你当亲家,就是看这孩子镇得了场,猜他十有八九能拿得住谢刃,如今看来,果然没选错。”
郁松伟犹疑:“您可能还不知道,上次我们和谢元帅见面,他似乎不太同意这门婚事,如今更是有些避嫌,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再促成他们相亲的事了。”
“什么?”谢君衍眉头一皱,“混账,他亲口说的不同意?”
郁松伟把马场的事说了一遍。
“他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相当于婉拒了相亲,我们家不爱强人所难,所以还是就此算了吧,这俩孩子当朋友也挺好。”
谢君衍勃然大怒:“简直胡闹!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说!这事从始至终都是我们在谈,谢乘风这臭小子,胆子肥了忘记自己斤两了,竟敢说这种屁话!我马上就打电话过去骂他!”
“您……您别生气,当心身体……”郁松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谢君衍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郁识受半点委屈,阿刃那个破爹平时不见踪影,关键时刻还给我跳出来搅局,岂有此理!呵,我就说那个相亲软件怎么没动静了,原来是他惹恼了你们,你等着啊。”
他向来雷厉风行,二话不说,立马当着郁松伟的面打给谢乘风。
也不管那头还在开会,劈头盖脸地骂了十多分钟,告诉他不同意就净身出户,以后谢家的资产他别碰一毛。
他人老脑子不老,骂人的话几乎不带重样,直把那头骂得连连道歉。
郁松伟哪里敢说话,大气不喘地听着他训人。
他这边刚挂断,谢乘风那边就打过来向他道歉,解释说绝对没有避嫌的意思,让他不要误会。
郁松伟没想到老爷子执行力这么强,听得那叫一个汗流浃背。
等他挂掉后,谢君衍诚恳地说:“松伟,我再次替那个逆子,表达对你和小识的歉意,恳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再给谢刃一次机会。”
郁松伟赶紧摆手:“您言重了,言重了。”
谢君衍说:“这俩孩子有缘分呐,可惜谢刃这小子不争气,对感情这种事那叫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我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都有他爸了。”
郁松伟尴尬地说:“我还没见过他,不过这对一个alpha来说,不一定是坏事,以后多提点一下就行。”
“一定要提点。”谢君衍十分赞同,“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郁识在周围逛了一圈,愈发觉得眼熟,随手拍了张疗养院的照片。
拍完之后,忽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张图。
他立马下载了个粉红炮/弹,许久没有登录,输错了两次密码,登上去翻查消息记录,点开“谢谢你全家”发的那张照片。
果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个骗子,竟然盗疗养院的图伪装身份。
对方头像是灰的,小窝也没有更新,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上线,像是弃号跑路了。
他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试探:[你还在集训吗?]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乘车离开疗养院时,对面竟然上线了。
[谢谢你全家:好久不见,小郁不吃鱼,我这段时间外出任务,没能找你聊天,真是不好意思。]
郁识见他又装起来,忍不住直皱眉头。
[谢谢你全家:上次那个红包你没收,这次给你发个粉红币吧,可以拿去换小窝和头像装饰。]
[谢谢你全家:转账520粉红币。]
相当于52块钱。
郁识不禁心想,要是真领了这个红包,对面会有接下来动作吗?
他尝试领了一下,回复道:[谢谢,你太客气了。]
[谢谢你全家:你没生我气就好/微笑/]
[谢谢你全家:我该测血压了,待会儿还约了朋友打麻将,晚点再聊。]
郁识:“……”
测血压,打麻将,可真行。
对面还真麻利地下线了。
好家伙,跑路不用找这么烂的借口吧,语气活像老年人。
郁松伟见他脸色精彩纷呈,问道:“怎么了,小识?”
郁识告诉他:“爸,你跟我妈说一声,那个网上聊天的相亲对象,是个诈/骗犯,让她别再和他说话了,我有办法应对。”
郁松伟愣了几秒,惊恐道:“怎,怎么就是诈/骗犯了呢?不会啊,我看他各方面都挺正常……”
郁识忽然反应过来,“你最近和他聊天了,是不是?”
郁松伟被揭穿,登时不作声了。
“爸!”郁识无奈地说,“如果实在无聊,不如找个老年大学上上,别再登那个号了!”
“胡说八道,我年轻着呢,什么老年大学。”郁松伟瞪他,“那人是数据匹配的,不是骗子,再说人家多优秀啊,还是个S+军官,肯定配得上你。”
他刚才和谢君衍说好了,得挑个合适的时机让他们见面,毕竟两人现在还只是师生关系,如果贸然捅破只能徒增尴尬。
郁识语气沉重,“停,你难道真的认为,一个军校在读研究生,会喜欢钓鱼、打麻将、遛鸟,还可能患有三高?你觉得这合乎常理吗?”
郁松伟心虚地说:“哪里不合常理,是你整天泡实验室和社会脱节,年轻人喜欢这些多正常啊,我……我前几天打牌,还碰到个二十来岁的牌友呢,你这是刻板印象!”
“再、再说,现在年轻人喜欢熬夜,老年病年轻化是未来趋势,一看你平时就不看民生新闻。”
郁识满脸不信,正想开口反驳,郁松伟眼疾手快抢先一步。
“你以后是要升副院的人,不能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时多钓钓鱼,打打牌,听听民生新闻,和同事们拉近距离。”
“可是我的学生都不……”
郁识话音未落,郁松伟大声道:“哎,到猎鹰团总部了,你不是要去看那个谁来着吗,拿好探查令,再不去要到饭点了!你难不成还想蹭监狱的饭!快去快去。”
他把探查令塞进郁识手里,一把将儿子推下车,刷地关上车门。
司机一脚油门开走,空中留下汽车尾气,和一阵冰冷的风。
郁识:“……”
他爸好像被谢君衍带得画风跑偏了。
他出示探查令,经过二十分钟程序审批和安检搜身,终于隔着防弹玻璃见到了谢刃。
谢刃的状态堪称不错,甚至因为不用执行任务,皮肤都光滑了不少。
他从被带进来起,就直勾勾地盯着郁识,目不转睛到押送的人提醒他,才拿起了电话。
他眼里带着明显的喜悦,却一时间语塞。
还是郁识主动询问:“你在里面还好吗,还要待多久?”
“挺……不太好,我也不知道要多久。”谢刃话锋一转,“你拿到探视令了,去找了我爸还是我爷爷?”
郁识说:“找了老首长。”
谢刃嘿嘿笑起来:“我爷爷可不常见客,你为了来看我,竟然肯去找他,说实话,这几天你是不是挺想我的?”
郁识无奈:“少嬉皮笑脸,你难道不担心你的处分吗?”
押送的alpha忍不住往这边看,似乎快要惊掉下巴。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降职呗。”谢刃无所谓道,看见他面色不虞,只得解释,“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已经从单间出来了,那边结束了审问,说明性质不至于太严重。”
郁识的眉头舒展开来,“你住在多人间吗?里面不会闹矛盾吧?”
他之前去过监狱做义工,对alpha监狱有所了解,这些人本就爱标记领地,单人间尚且能安分守己,人一多就容易激发矛盾,打架斗殴、排挤霸/凌那都是常态。
不过看样子,谢刃似乎没有受伤。
谁知,他苦着脸说:“我睡得好不习惯,吃也吃不下,那些狱友都凶神恶煞的,还没我们在星舰上舒服呢。”
狱警翻了个白眼,有点看不下去了。
郁识坐直身体,隔着玻璃仔细看他,alpha的眼下有了黑眼圈。
他的眼神有些急切,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谢刃被看得浑身燥动,喉结动了动,将手放在玻璃上,“郁识,你想我吗?是不是因为想我才来看我的?”
郁识轻吁一口气,见他实在凄惨,半晌后轻轻点了下头。
“嗯,想你才来的。”
他的嗓音清泠动听,顺着电线传到耳边,谢刃只觉耳根一片酥麻,瞬间充血泛红,呼吸急促,心跳如同擂鼓。
狱警终于忍不下去了,提醒道:“时间快到了。”
谢刃脸色一变,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充满冷意。
狱警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默默地闭上嘴巴。
郁识说:“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等等。”谢刃还没看够他。
郁识回头:“对了,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这个年纪,都喜欢钓鱼和打麻将吗?”
“……啊?”
郁识走后,狱警唯唯诺诺地过来说:“10086号,你该回去了。”
谢刃没有起身,上下打量他,“催什么催,你以前在特战旅待过是吧,最好祈祷以后别被调回去,否则我把你天灵盖掀了。”
狱警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说:“我……没得罪你吧,我刚才都没在你男朋友面前说,你在多人间称王称霸,连倒水吃饭都是前老大伺候,也没说你熬夜是因为悄悄打牌,更没说你再蹲两天就能出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
谢刃眯起眼睛,“你前面说什么?”
“你……你喝水吃饭让人伺候。”
“不是这句,再往前面。”
“你在多人间称王称霸?”
谢刃扬起嘴角:“你说他是我的什么?”
狱警愣愣道:“你男朋友啊。”
谢刃啧了一声。
男朋友,嘿嘿——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58章
聂青当晚找谢刃谈话, 看见他表情诡异,嘴角噙着笑,脸上阴霾全散, 仿佛脑袋被门夹了。
当即找来狱警, 询问怎么回事, 狱警支支吾吾说大概要出去了,开心坏了。
谢刃被带到办公室,因为还未出狱, 手上戴着密码锁镣铐, 他靠在椅背上喝了口速溶咖啡,露出嫌弃的表情。
半点没有当囚/犯的自觉。
聂青给他泡了杯茶,没好气地放在他面前。
“谢谢聂叔,我够不到,麻烦放近一点。”谢刃恬不知耻地说。
聂青重重地呼气,把茶杯递到他手上, “在里面待了这么多天, 想明白自己错在哪没有?”
头几天的时候, 他铁了心要给这小子点苦头吃,特地跟审问官打了招呼, 让他们不用手下留情,有任何手段尽管用在他身上。
然而失算了一点, 谢刃的审问课是他亲自教的。
整整七天,愣是没见半分疲态。
第八天, 按照规定要转移到集体房间,他进去就把狱中老大给打服了,这间监狱关的都是军官,狱警对那个老大头疼得很, 见他把人收拾服帖,于是也对他毕恭毕敬,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聂青望着他帅气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这小子好像还胖了两斤。
“说话!”他震怒地拍桌,“关你这么多天是让你反省的,不是让你进来养膘的!”
谢刃原本吊儿郎当,听见这句话顿时严肃起来,正襟危坐挺直脊梁。
聂青以为他还算有点觉悟,脸色稍微缓和。
“我真的胖了吗?没有吧,明明在里面每天锻炼来着。”他摸了摸脸,边嘀咕边凑上去。
“聂叔,我看起来不帅吗?不会吧,他今天还看得目不转睛呢……啧,得身材管理一下了。”
聂青两眼一黑,气得血压飙升,指着他颤声道:“老子说西瓜你说芝麻,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来,你把脸给我伸过来,老子不给你揍破相我就不姓聂!”
办公室里传来摔打的声音,以及谢刃的惨叫。
两天后,他出狱被一辆军车接走。
路上打开新的通讯器,电话差点被打爆,赵熠第一个打来,激动得鬼哭狼嚎。
“你可算出来了!我和秉阳想带柚子叶去接你,但听说你一大早就被带走了,你去哪了啊,没良心的!”
谢刃被吵得头疼,捏了捏眉心,“去我爷爷那里,下午回学校看你们。”
“好好好,我们给你准备了接风宴!”赵熠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班的人联名上书老唐,请求让郁指导留任,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谢刃挑眉:“你们居然舍不得让他走,被虐上瘾了是吧。”
“嘿嘿,这么一尊大佛,谁不想抱佛脚,你赶紧回来,商量一下给他举办派对的事,他来国大到现在,还没有一场正式的欢迎仪式呢,这太不像话了……”
给他办的是接风宴,给郁识就成派对了。
谢刃笑着摇头:“你们这群白眼狼。”
他正色道:“对了,我被限制出境三个月,你帮我去一趟第七区查个地方,叫多门实验室。”
“多门实验室?听起来有点耳熟,好,我知道了。”
军车驶入疗养院,谢君衍正被谢安推去钓鱼,见他来了毫无意外,连看都没看一眼。
谢安见状,喊他过来挂饵,随后转身离远了点。
谢刃蹲下身说:“爷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语气是这几天以来最正经的一次,没有任何嬉皮笑脸。
谢君衍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甩杆等鱼上钩。
“爷爷,我知道错了。”谢刃放低声音道,“我不该违抗军令,这是身为军人的底线,我不想找借口说当时事发紧急,错了就是错了,不仅自己被降职,还连累你们颜面尽失,对不起。”
谢刃垂下脑袋:“您应该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我只想说一句,请您不要因此记恨郁识。”
谢君衍终于看了他一眼,哼道:“怎么,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谢刃连忙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您别给他拉仇恨,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从始至终是我一厢情愿,他事先完全不知情,也没有向我求助,所以……所以您能不能别为难他?”
谢君衍两眼一眯:“这才是你想说的话吧,搞了半天,你不是在认真反省,是怕我背地里整他?呵,你可真有本事,谢刃!”
“您和我爸说话分量重,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让他以后仕途受阻,我只想解释清楚来龙去脉,避免你们误伤无辜的人。”谢刃咕哝。
这就是他出来后,第一时间回疗养院的原因。
“新鲜啊,你是在求我去说服你爸吗?”谢君衍收起鱼竿,“我看着你从小到大,哪怕犯了天大的错误,都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肯在我和你爸面前低头,呵呵,这个郁识真是不简单。”
谢刃抿着唇,没有多说,生怕他迁怒。
谢君衍想了想问:“你们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在谈恋爱了吗?”
谢刃微微惊讶,“什么?不不,我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谢君衍差点把鱼竿甩他脑袋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脸色十分复杂,“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结果告诉我没有私情,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师生情呐!”
最后几个字,堪称咬牙切齿。
谢刃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尴尬,很不习惯和长辈说这些。
他低头之际,谢君衍怒视了他一眼,挥手道:“罢了罢了,你接下来给我安分守己,好好毕业,这次只是降一级,关你几天禁闭而已,别再有下次。这几天,你见过主君没有?”
“见过,他第一天就召见了我。”
谢君衍点头:“事实如何我不关心,最重要的是主君的态度,只要他愿意见你就没问题,你准备好去第三区,先提前熟悉一下情况。”
谢刃想起他母亲的事,意识到这时候不能再提,便闭口不言。
晚上他给郁识发了条消息,按照赵熠叮嘱的,丝毫没有泄露派对的惊喜。
[谢刃:后天晚上,旸哥要给我办接风,你要不要一起来?]
此时郁识正在联七区网络,那个密码破译者上线了。
对面破口大骂了几十条。
[定制生死簿:/文件/这是你上次问的问题,汇总了一下答案。]
[定制生死簿:一周过去了,你人呢?]
[定制生死簿:我靠,你不会跑路了吧?大哥,我特么勤勤恳恳教了你这么多天,你是个人吗?!]
[定制生死簿:……你再不出现,我要黑你光脑了。]
……
他噼里啪啦骂了一堆,说再不出现就查他ip找人弄他。
郁识回复道:[前阵子有点忙。]
[匿名001:/文件包/]
对面炸了:[你什么意思?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不管,你必须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匿名001:这是我模拟的一千条可能性较高的密码,你今晚把正确选项筛选出来,我要尽快打开它。]
[定制生死簿: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这种人简直太傲慢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匿名001:/红包/尽快。]
[定制生死簿:……]
有了红包果然效率快,第二天对方就筛出了最有可能的选项,郁识终于打开第一道密码。
和定制生死簿说得差不多,第二道是单词锁,因为有固定的密码词典,比第一道容易得多,他说一周内就能给出密码。
郁识回完消息,简单收拾了一下去赴约。
刚走到门口,听见刘茵兴冲冲地说:“小识,有人来接你!”
他走到门外,看见一辆卡宴,谢刃从车上下来,彬彬有礼地和刘茵郁松伟打招呼。
刘茵没见过他,喜笑颜开地问:“你是谁呀?小识不是说和学生聚餐吗,哎哟,长得可真俊。”
郁松伟尴尬地咳嗽两声,给她使眼色。
谢刃自我介绍道:“伯父伯母好,我叫谢刃,是国大的研究生。”
听到这个名字,刘茵脸色一变,立即看向郁松伟,他露出无奈的表情。
“噢,是小谢啊,哈哈。”她干笑了两声,变得讪讪的。
谢刃乖巧地说:“我给你们带了见面礼,初次见面,也没法好好聊一聊,真是抱歉,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他如此通情达理,倒是夫妻俩有点不好意思,说他太客气了。
郁识有种看熟人装逼的好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等他把礼物拿下来,立马催促他离开。
车开走后,刘茵忍不住说:“怎么是这小子,那个谢乘风不是对我们不满意吗,他还上赶着贴上来做什么。”
郁松伟叹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仔细跟你说说。”
……
郁识坐在副驾,看着谢刃熟练地开车,车内设施都是顶配,他手上那块表价值两百多个,连水杯都是上万的奢牌。
“你家里这么殷实,以前还好意思骗我刷饭卡。”郁识秋后算账地说,“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谢刃那副嚣张嘴脸立马消失,咳嗽道:“我错了,以后吃饭都我请,你买什么我全包。”
郁识笑而不语,他又解释:“我家里祖辈是经商的,爷爷离退休比较早,后来手里有叔伯兄弟的股份,都是正经赚钱,没有任何违法乱纪,我……”
边说边悄悄看郁识,“我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每次出任务都有额外奖金,这是我的工资卡。”
他小心地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说:“你可以拿去刷,就当补偿你之前请我吃饭。”
最后一句,纯粹是找理由。
郁识笑道:“我要你的工资卡做什么,拿回去。”
“哦。”谢刃略显失望,手缩了回来。
好吧,是太心急了点。
他开车来到一家会所,郁识本来觉得让这群学生花钱,怪不好意思的,但看见他把车交给经理,才知道这里是谢君衍的产业,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刚进门,一团黑影扑了上来,险些把他撞倒。
许博涵激动得直呜咽:“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我真的快担心死了!”
房间被布置得花团锦簇,二楼垂下一条横幅“欢迎郁指导回校”,李旸带着其他人冲他喊道:“郁指导,欢迎回校!”
赵熠拉爆礼花筒,alpha们跟猴似的将他团团围住,把谢刃挤了出去,惹得他恼火得喊了好几声。
没人搭理他,大家全围着郁识,七嘴八舌地问他的近况。
郁识见过许多比这贵重的礼物,从小到大郁松伟和刘茵向来给他最好的,但一群学生这样给他惊喜还是头一次。
在三院的时候,大家都怕他、敬畏他,尝尝敬而远之。
国大这群人,个顶个的刺头,一旦接受他之后,又个个真心实意,说不感动是假的。
众人拉着郁识庆祝,轮番上去整活节目,直到夜幕降临。
会所有个巨大的泳池,晚上有灯光秀,他们吃完饭转移场地办泳池派对,三五成群地跳下去玩水。
郁识走到另一边接电话,是陶澍打来的。
“郁主任,你上次要求反馈的事有结果了。”陶澍公事公办地说,“驻外部队在第七区边境,找到了9527的信号,接下来会尝试链接到内部系统。”
郁识没想到是他通知,意外地说:“知道了,多谢你们帮忙寻找。”
陶澍:“本来它就是天晷研发的武器,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郁识察觉他若有若无的敌意,客套了一句便想挂断。
陶澍说:“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郁主任。”
“请说。”
陶澍出口惊人:“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吗?”
郁识瞳孔紧缩,瞬间愠怒,声音冷了下来:“陶科长,你太冒昧了。”
“是我冒昧,还是郁主任内心有鬼?”陶澍嗤笑,“你的母亲在二十五年前,确诊过不孕不育,你难道没有要解释的吗?”
第59章
出乎意料的是, 郁识并没有任何惊慌。
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悦道:“你调查我家人的就诊记录?陶科长,你要知道,这一行为已构成侵犯隐私, 我会委托律师提起上诉。”
陶澍听他这么说, 语气更硬/了几分, “哼,郁主任要告我?那你尽管去,看看是侵犯隐私的罪名重, 还是研究员谎报身份的罪名重,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谎报身份?”郁识说,“你想再被告一次诽谤吗。”
“你大可不必恐吓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是不是你父母生的,做一份亲子鉴定就一清二楚,郁主任, 你敢吗?还是说, 需要我们调查科上门, 为你证明清白?”
陶澍语气嚣张,仿佛十拿九稳, 显然是有知情人提供的情/报。
郁识漫不经心道:“我好像从来没说过,现在的父母是亲生父母, 我想你刚开始就弄错了。”
陶澍愣在原地,听见他说:“我是我养母继妹的孩子, 亲生母亲死后被过继给现在的父母,连这都不知道,陶科长,你们调查科的能力, 似乎没有吹嘘得那么厉害。”
最后一句,带着冷嘲热讽和挑衅。
那头彻底没了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郁识不紧不慢地说:“鉴于你的办事效率太差,我给你指条明路好了,第七区蔚蓝福利院,那里有我的出生记录、亲子鉴定报告,以及我养父母的收养手续。”
他哼了一声,“等着法院的传单吧,陶科长。”
陶澍猛地睁大眼睛,通讯器里传来盲音。
泳池波光粼粼,灯光反射进郁识的眼眸,眼底冰冷彻骨。
忽然有只手轻拍他的肩膀,回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谢刃。
“出什么事了吗?你好像不太开心。”他关切地问。
郁识若无其事,笑了一下:“刚才调查科打过来,说找到9527的信号了,可惜我们被限制出境,没法去第七区接它。”
谢刃点头:“找到就好,是陶澍给你打的电话?奇了,他以前不负责这些事的。”
郁识颔首,没有多说,问道:“找我有事?”
“啊,有点小事。”谢刃挠了挠头,略微不自在,“你明天有空吗,我想……约你吃个饭。”
“明天我有事。”
谢刃一愣,脱口而出:“不会家里又让你相亲吧。”
提到相亲二字,郁识想起他们也“相亲”过,顿时心里一阵怪异。
既然谢君衍没告诉他,那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相什么亲,我要去三院,旷工这么久,再不去要被除名了。”郁识说,“我五点下班,可以在附近吃顿饭。”
谢刃眼中闪过欣喜,立马答应:“好,那我去接你。”
当天夜里,陶澍从调查科下班。
刚走到大门边,迎面走来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高挑健硕,大晚上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
陶澍笑了起来:“你小子,又跑来干嘛,没被关够吗?”
他是陶闵莞的父亲,家里长辈和谢家是世交,算是从小看着谢刃长大,和他是忘年交。
“这不刚好路过,顺道来找你吃宵夜。”谢刃耸肩。
两人找了家常去的馆子,在路边喝酒撸串,闲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陶澍说:“厉铮已经回来了,那边厉元帅还是没找到,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不一定,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谢刃和他碰杯,“厉伯父向来计划周全,他是特/工出身,习惯性报备留痕,绝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被绑走。”
陶澍:“我不懂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绕,但现在舆论很激烈,大家都有反击情绪,对了,你去看过厉铮没有?”
谢刃摇头:“他让我暂时别去,他全家现在被严密监视,二十四小时有人跟着。”
“听说他家里有个继母?”
“严格来说,是继父,那是个男omega。”
“噢,对,我给忘了。”
两人眼中闪过八卦,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谢刃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今天给郁识打电话了?我记得你不负责搜捕工作。”
陶澍夹菜的手一顿,意味深长道:“扯了半天,这才是你找我吃饭的理由吧,他告诉你的?”
“没有,我刚好听见他在打电话,看他脸色不大好。”谢刃喝了口酒,“你跟他说了什么?”
陶澍用筷子指他:“你俩在调查科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你小子是不是跟他有一腿,特地来为他鸣不平呢。”
谢刃没说话,剥了颗水煮花生吃。
“我靠,真有情况啊!”陶澍一惊,放下筷子道,“不是,你们,你们……”
“别说这个了,你到底找他什么事?”
陶澍面色犹豫起来,半晌后才说:“你们既然有这层关系,那你没准了解点内情,你知不知道,郁识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什么?”谢刃僵住。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哎,你这个暧昧对象,可不是个善茬呀。”
按照保密规定,他没有透露太多,只说郁识是福利院长大的,以及自己马上要吃官司的事,多少带点个人抱怨。
“听说ATC的律师团战无不胜,我要赔得底裤都不剩咯。”陶澍哀嚎。
谢刃开车回去时魂不守舍,一路上都在想这事。
他这几天暂住在谢君衍那里,借着月色轻手轻脚打开光脑,搜索蔚蓝福利院这个地方。
相关信息一股脑蹦了出来,这所福利院位于第七区,由星际联盟办理,因收留前父母是官员的孤儿,而受到了全球关注,曾经接待过多名领/导/人探望。
郁识的资料清楚在列,点进去就能看见他小时候的证件照。
里面短短几行介绍,标注他的亲生父母是外交官员,七岁被郁松伟和刘茵收养。
那张照片清秀稚嫩,赫然是缩小版的郁识,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淡淡的不安,看上去让人分外怜爱。
谢刃一张张浏览过去的网页,看见他们入院时戴上赠送的手串,排队去打饭,小郁识不争不抢地站在角落,表情仿佛很沮丧,因为是最后一个,餐盘里的食物也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张图片,他反反复复看了一个多小时,心脏紧缩成了一团,胸口闷痛酸涨。
他从来没在郁识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从第七区到第一区,一路走来,要经历多少成长的过程,才能变成现在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这一切他都缺席,连心疼也有时间差。
想穿进照片里去,抱一抱那个小朋友。
谢刃眼睛酸软,叹了口气,隔着屏幕触摸他青涩的脸蛋。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郁指导。”仿佛承诺的低语,在夜风中飘入窗外。
次日一大早,疗养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谢君衍晨跑回来,发现他的大孙子正对着镜子搔头,用了半瓶发蜡搁那抹啊弄啊的,又嫌不满意似的跑去浴室洗掉。
谢君衍看着他来回折腾,边喝粥边问:“你这是要去干嘛,被吿上军事法庭了怕在媒体面前丢脸,还是九区敌军邀请你去军营走秀。”
“……您胡说什么,”谢刃无语,吹干头发道,“谢安,把爷爷的粥拿走,医生说不能吃糊状食物。”
他仔细地在大衣外面别上领花,想了想又觉得过于正式,换了件黑色夹克,地上满是扔的衣服。
谢安给谢君衍换成粗粮,笑着问道:“少爷是要约会吗?”
谢刃愉快地承认:“嗯哼,我今晚不回来吃饭。”
短短几个字,被他表达的骄傲中带着炫耀,他走向餐桌坐下,翘着嘴角开始用餐。
谢君衍故意说:“看来你在外面有人了,那相亲软件也能删掉咯。”
“你不说我都忘了。”谢刃擦拭嘴角,“谢安,把他的通讯器拿来,我上午刚好有空,处理一下这事。”
“什么玩意儿,你要处理谁?”谢君衍瞪眼。
谢安属于是墙头草,谁占理他就帮谁,马上把通讯器交给了谢刃。
“您别管了,待会儿记得去测血压。”谢刃说。
不查不知道,一查气不打一处来,谢君衍竟然给那骗子转钱了。
“爷爷,您怎么又瞎转钱!”他无语到了极点。
谢君衍闭口不言,哼哼唧唧地吃饭。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谢刃直接把号主信息发给公安朋友。
赵熠的哥哥赵戎是刑侦大队的,没一会儿回复他:[查到ip在科瓦。]
谢刃说:[我靠,还以为是境外犯,居然在首都,这么嚣张,你们这都不抓?]
赵戎无奈道:[没有证据不能乱抓,你有人家诈骗的证据吗?]
谢刃:[他收钱了啊!这还不叫证据?]
赵戎:[那是你爷爷自愿赠予的,而且金额不足以立案。]
谢刃深吸一口气,忍耐地说:[那你把他的身份信息给我,我亲自去抓他。]
赵戎:[不行哦,这样做是违法的,除非你开出协作办案函。]
他比他们这群人大五岁,行事向来保守稳重,谢刃开始后悔找他了,就该用他自己的方法来。
他想了想,还是得让对方承认。
给“小郁不吃鱼”发消息:[上次和你聊天的是我爷爷,那520是老人家捡瓶子换的钱,连老头的钱都骗,不怕折寿啊你!]
郁识刚从汤森邈的办公室出来,从早上七点被谈话到九点,正要去实验室打卡上班,通讯器叮叮咚咚地收到了消息。
打开一看,从无语变为习惯的麻木。
这个谢谢你全家就跟精分一样,不仅时不时抽风,还爱倒打一耙。
就知道收了钱没好事,他皱着眉回复:[眼瞎就去看病,那是52块。]
“小郁不吃鱼”退还52元红包。
郁识:[别想讹我,拿着这钱去买套房,顺便给自己买辆车,乖。]
谢刃:“……”
谢君衍吃完饭,乐呵呵地望着他说:“你看人家多体贴,这么关心你。”
“您是在说风凉话吗。”谢刃冷冷道。
谢君衍趁他不注意,抢回通讯器,“网恋不能这么谈,爷爷教你。”
谢刃简直要疯:“什么网恋,谁跟他网恋了?您别造/谣行吗,我清清白白从小单身,这话要是传出去给第三人知道,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谈对象!”
谢安讪讪地望了望四周,除了他没有第四个人,于是识时务地捂住耳朵,避免听到玷污他清白的“谣言”。
“呵呵。”谢君衍看着屏幕笑,十分满意,“这样才对嘛。”
[谢谢你全家:别生气了,刚才是我未成年的表弟/红包/]
谢刃夺走通讯器,眼睛瞪得老大:“您给他转了52013……疯了吗我靠!我真是……这能不能追回,算了直接报警吧。”
“多大点事,我往里面存了八万块买皮肤,凑个吉利数字,余额还有不少呢。”
“……”
然而让谢刃惊掉下巴的是,这次对面竟然没收。
“小郁不吃鱼”退还了52013元红包。
[小郁不吃鱼:怎么不凑个14?上头不给拨,还是超预算要挨电棍?]
谢君衍乐得直颤:“嘿嘿,这孩子说话真有趣。”
谢刃咬牙切齿:“还有趣呢,这是故意做给您看的,普法节目里都是这么演的。”
谢君衍撇了撇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谢刃没吭声,心里已然决定,要揭穿这骗子的真实面目。
他打字道:[有种出来见一面……]
写到一半,又觉得挑衅意味太浓。
删掉重发:[聊了这么久,不如见个面吧。]
本以为对面肯定会拒绝,或者找了托词约下次,没想到几分钟后,骗子竟欣然同意。
[小郁不吃鱼:周六上午,市公安局门口见。]
谢刃发出一声冷笑,你他吗自己找死,就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他发了个:[行,到时候见。]
随后给赵戎发:[你的三等功来了,准备接驾。]
赵戎:[??]
傍晚时分,路灯昏黄,冷空气里浮动着金桂的香味。
三院门口停了辆张扬的法拉利,高大帅气的alpha引得行人瞩目,身穿纯黑夹克,手捧一束花靠着车门等待。
郁识抱着光脑出来,想起工作服没换——干他们这行的,工作服的作用是防污防尘,经常弄得脏兮兮,非常有损形象。
他走进门卫室,把光脑放在桌上换衣服。
门卫嗑着瓜子说:“郁主任今天没加班啊。”
“复工第一天,就不加班了,晚上还有约。”郁识把换下的工作服放进袋子里,挂在门卫室的墙上,对着镜子整理弄乱的头发。
门卫说:“得亏你出来的早,刚好能看热闹,门外有个小伙子,哎哟喂开个大红色敞篷车,抱一捧艳俗艳俗的花,大晚上还戴个墨镜搁那站了几小时,也不知道在等谁,弄得这么花里胡哨,估计那个omega都不好意思出来。”
郁识右眼皮一跳,表情立即变得尴尬。
门卫乐呵地问:“你知道他等的是谁吗,会不会是院办那个新助理?哈哈哈哈,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看上这么个浮夸的alpha。”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郁识面无表情地说。
老陈是某个副院的远房亲戚,在三院看大门十几年,出了名的爱八卦,任何消息只要被他知道,下一秒就能传遍整个基地。
那些学术泰斗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唯独见了他一个个夹着尾巴退避三尺,免得被传“绯闻”。
“嘿,郁主任,难得见你这么在意形象,晚上要去相亲吗?”老陈问。
郁识干巴巴地说:“没有,和家人吃个便饭。”
说完,拿起光脑走了出去。
出门后,他先是沿着院墙走了十几米,确认老陈没看见之后,才小心谨慎地从背后绕到谢刃的车附近。
谢刃在发消息给他,抬起头看向大门口,忽然听见身后关车门的声音。
一回头,发现郁识坐在副驾上,右手半遮住脸。
他惊喜地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自打摆脱贫困生的身份后,他每次见郁识都换一辆车,基本没有重样过,昨天在得知郁识喜欢法拉利后,特地翻出车库里长久不开的拉法。
炫耀财力,是alpha求偶的本能行为。
“我给你买了999朵小玫瑰,是新品种,叫星岩玫瑰,花苞非常小,老板说培育了十几年才养出来的。”
谢刃有些不好意思,开心地把那捧花递过去。
郁识赶紧接过来,用花挡住脸,敷衍道:“好看,香,快上车走吧。”
再不走老陈就特么要跑出来看了。
“好,马上。”谢刃低头笑了起来。
郁识好像比他更害羞呢,都不敢露脸,嘿嘿——
作者有话说:其实是觉得你丢人,傻大儿
第60章
入夜, 新月升起,华灯初上。
车开到中环的盛湖路,这里是高档餐厅聚集地, 街道安静建筑华丽, 拍照非常出片, 曾被评价为情侣约会圣地。
道路两旁,都是成群结队的情侣。
郁识在出发后就不再挡脸,随手拨弄那束星岩玫瑰, 这种花比正常的花要小很多, 香味浓烈馥郁,随着夜风飘进鼻端,花香中混合着轻微的酒味。
谢刃从后视镜里偷看他,郁识的表情像是一言难尽。
“我记得你以前采访的时候,说喜欢玫瑰花。”谢刃试探地开口,“现在还喜欢吗?”
郁识惊讶道:“你还真看过我每次采访啊。”
“当时……要写论文, 你的采访干货很多, 所以都看了一遍。”谢刃胡乱找理由。
郁识说:“那些其实是助理准备的稿子, 我本身不太喜欢花花草草。”
“噢,这样啊, 那我下次送点别的。”谢刃挠头。
郁识把花抱在怀里,说:“不过今天试了一下, 气味不错,决定以后喜欢这种花了。”
谢刃愣了好几秒, 眼里亮起点点星光,嘴角忍不住飞了起来,露出明晃晃的白牙。“真,真的吗?”
“真的。”郁识仔细嗅着花, 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鼻尖高挺秀气,皮肤干净白皙,触碰着玫瑰瓣尖,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与诱惑。
谢刃忍不住开始嫉妒那片花瓣,可以近距离闻到他的呼吸,那种味道一定让人神魂颠倒。
他咽了口口水,脱口而出:“那以后每次见你,我都买这种花。”
郁识笑而不语,没有否决他说的“每次”。
不一会儿,到了今晚用餐的地方。
这是一家高档餐厅,装修华美精致,进门就是透明的水晶地板,桌子餐具都漂亮得如同油画,非常适合晚宴或约会,像是精挑细选的结果。
周遭的餐厅都很火爆,唯独这家空无一人。
经理将他们带到顶楼,彬彬有礼地说:“少爷,今晚有流星雨阵,建议在户外用餐,菜品全部提前半小时备好了。”
面前是一张长条桌,摆放着精致的前菜沙拉,和银制餐具。
听见这个称呼,郁识挑了下眉。
谢刃习惯于这些服务,抬手道:“让他先点。”
经理从餐桌那头走过来,躬身将菜单放到桌上,“郁先生,请您点餐。”
郁识按照推荐点了菜和餐前酒,等到经理和服务员都下去后,饶有兴致地调侃,“多谢少爷请我吃饭,本来以为随便在三院附近吃完面就算了,没想到少爷这么用心。”
谢刃正在喝果汁,闻言差点喷出来,咳嗽道:“你……咳,别瞎喊。”
“他们不是都叫你少爷吗,学校对面那家餐厅,也是你家开的吧?”
谢刃尴尬:“整条街都是,所以上次没让你买单。”
郁识摇头感慨:“枉我被你骗了这么久,你没有申请助学金,还算有点良知。”
谢刃脸色发红,“我以前……不喜欢他们这么叫,但现在想想其实没什么不好,起码,起码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不会觉得配不上他。”
“门当户对是好事。”郁识随口问,“你有喜欢的人?”
谢刃心跳得急促,悄悄握紧高脚杯,“算是吧。”
服务员开始上餐,两人陷入短暂地沉默。
片刻后,郁识保持微笑道:“是你的同学吗,我认识吗?”
“……”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刀,低头切牛排,却怎么都切不开,眼睛悄悄打量谢刃。
服务员已经离开,谢刃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刀叉帮他一点点切开,仔细地将每一块都蘸上酱汁。
他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郁识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抱着手臂看他切肉,脸上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谢刃把餐盘放回他面前,他无所谓地说了句谢谢。
谢刃没有坐回去,鼓起勇气注视着他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郁识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说:“上一个话题还没结束。”
忽然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谢刃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被打断后一愣,语气讪讪的:“是……不是我的同学,你……你认识。”
“好吧,拜托我什么事?”郁识瞭起眼皮看他。
他仰视人的时候,并无卑微的姿态,反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挑衅,眼尾细长睫毛漆黑,像只魅惑众生的狐狸,任何人被这样看一眼,都会禁不住心脏狂跳、思绪混乱。
谢刃也没逃过,瞬间忘了要打好的草稿,眼前只有那双映着夜空的眼睛。
“我……”他深呼吸了一下,正待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好久不见啊小谢,我说谁这么豪气包了这家,原来是你。”
一个穿着真空西装,脖子上挂大金链子的alpha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个男omega,经理着急地想拦,却被他随手推到旁边。
谢刃瞬间冷下脸,“韩部长,你怎么来了。”
他对郁识介绍:“这位是K9装备部部长韩萧牧。”
停顿了一下,“韩珀的亲叔叔。”
韩萧牧是谢乘风的下属,为人浮夸好大喜功,谢刃经常感叹,这样的二逼韩家能出两个也是祖坟冒黑烟了。
出于工作原因和年龄关系,不得不给他点面子。
韩萧牧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下道:“我带朋友来吃饭,几天前就想订位置,没想到还是被你抢先一步。”
经理想过来,谢刃打了个手势,说:“你明天再来吧,我让他们给你今年免单。”
韩萧牧随意地笑道:“你这是为了泡人下血本呀,这里随便一桌都要上万吧,这么舍得呢,对面那位是?”
谢刃不耐烦:“你别胡说八道,这是我的指导员,三院的设计师郁识。”
他不喜欢别人不尊重郁识,但这话乍一听,像是着急撇清关系。
郁识没什么表情,连基础的礼貌性点头都没有,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啜饮,旁边的omega见他这么不解风情,偷偷多看了几眼。
“哦,原来是三院的。”韩萧牧阴阳怪气,“难怪连礼仪都不懂,看见人都不知道打招呼。”
“韩部长,你还有事吗?没事可以先离开了。”谢刃立马沉声道。
韩萧牧说:“当然有事,你以为我上来找茬来了?谢刃,我问你,我手下有个叫唐天浩的参谋,调到你们国大后就失联了,他现在人在哪儿?”
郁识动作一僵,表情顷刻间凝固。
“他请假后就不见了,家里宿舍和常去场所都找过,我们已经报了失踪,警方正在介入。”谢刃说。
韩萧牧一拍桌子:“好好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是国家公职人员,你们国大得负全责!你要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谢刃沉默片刻,“其实,我怀疑……”
“他老家有没有找过?”郁识清泠的嗓音介入。
韩萧牧扭头看过去,他似乎有点伤心,眼角微微泛红,唇边带着残留的红酒渍,波光粼粼的酒液在指尖晃动。
细看才发现,这个omega美得惊为天人。
郁识像是有感应似的,把目光投向他,解释道:“我和唐天浩相过亲,知道他老家在科瓦旁边的小城,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凶多吉少了。”
谢刃皱了皱眉,不高兴地看向他。
韩萧牧像是觉得刚才有点过分,坐直身体放轻声音:“原来你和他认识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有这层关系,你别太担心,我这边也会派人去找,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有劳。”郁识低声说。
他好像情绪不佳,垂着眼睫,看起来有种似水的温柔。
韩萧牧盯着他的脸说:“刚才说你是三院的,三院哪个部门?我和你们江副院长认识。”
郁识还没来及说话,谢刃冷冷插嘴道:“喂,你该走了。”
他连韩部长都不叫了,韩萧牧拿出通讯器:“着什么急,郁老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方便以后……”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抓住衣领提了起来,通讯器啪地砸在地上,那个omega吓得尖叫了一声。
谢刃黑着脸咬牙道:“我让你滚,听的懂吗?”
韩萧牧的脸涨成了紫色,看了看郁识又看了看他,俯身捡起通讯器,指着他说:“谢刃,你给我等着。”
气冲冲地带着omega离开。
空气短暂地安静,郁识仿佛无事发生,动作优雅地继续用餐,他把谢刃切好的肉切成更小块,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咀嚼。
谢刃注视着他,开口道:“你和唐天浩关系并不好,刚才为什么那样做?”
郁识用餐巾擦拭嘴角,“我和他关系不好,但也没有重大矛盾,身为同事表达一下关心而已。”
“唐天浩是枪展那天请假的,你那天见过他吗?”谢刃问。
他受过专业训练,拷问手段娴熟,紧紧地盯着郁识,仿佛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谁料,郁识并没有回答,而是托着腮回视他,“我发现一件事。”
他的声音被酒精浸得轻软,带着一丝黏糊的尾调。
谢刃忽然从那种状态抽离,嗓子收紧干渴,喉结上下滑动,“什么事?”
“你审问我的时候好像专业调查科的,认真起来还挺帅,难怪说靠脸吃饭呢。”
这是郁识第一次说他帅,谢刃大脑都当机了,有那么几秒无法思考,根本忘记自己身在何地,飘飘然得像踩在棉花云上一样。
直到他看见郁识的眼神,和刚才对韩萧牧说话时没有两样。
他瞬间清醒过来,脸上浮现出愠怒,“这是你惯用的招数吗?”
郁识怔了怔,还没开口,看见他的怒意变成了受挫,“你把我当成刚才那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不想聊唐天浩,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是不会继续往下问的,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戏弄我。”
郁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沉默半晌后也选择直白道:“抱歉,我确实不想谈他。”
谢刃没吭声,他只好长吁一声说:“我没有把你当做刚才那人,你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顶多我是你的学生而已。”谢刃郁闷,“你不用反复强调。”
郁识看着他:“你不也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吗,你是学生,我是老师。”
“我……”谢刃紧张得握拳,想起郁识对待他的态度,至少比对赵熠那群人特别得多,这让他又有了几分信心。
他深呼吸,终于说了出来:“我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想跟你说件事。”
“你能不能先别相亲,给我……留个位置。”
郁识一愣:“什么意思?”
“我……”谢刃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连在战场上生命快终结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嘴皮子都使不利索。
心脏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紧张得大脑空白。
为了缓解情绪,他干脆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轻微发抖,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稳,像是用了十二分勇气。
“郁识,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给大家发红包(掉马倒计时,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