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科举疑云
第141章
祭天的流程异常繁琐, 乐官奏乐,礼部尚书颜回站在祭台旁开始唱祝词。
那声音时长时短,铿锵有力,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结束, 百官叩拜, 皇帝自中央的道路上前行, 直至走上祭台。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祝词,颜回说完了皇帝说, 皇帝说完了颜回接着说。
林清跪在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 明明疼的应该是膝盖,可她却觉得脑子里却好似被塞进了一百只乌鸦。
那岂止是疼啊, 那简直就是把一个刚读完三字经的小娃娃直接塞进国子监的精英班,教的岂止是天书啊!
她唯一能听懂的大概就是颜大人那一声声的“跪——拜——起——”
她悄悄抬头瞄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帝,祭天之时,皇帝也是要跟着叩拜的, 她好歹还有功夫在身, 皮糙肉厚, 扛得住, 可李明霄那细皮嫩肉的,十有八九是要遭罪了。
将近大半个时辰后, 仪式总算接近了尾声,李明霄只需将三根高香插入鼎中,也就结束了。
李明霄拿着香, 正要放入那半人高的四足鼎中, 忽然见那铺在下方的灰白色灰烬动了动。
他的手猛地停住。
旁边端着托盘的礼部官员悄声提醒:“陛下?”
李明霄回神,示意没事,视线却再次看向鼎中, 却什么都没看见,或许是今日起太早,眼花了吧。
他拿着香的手再次伸向鼎中。
鼎里早就铺满了大半的香灰,三根香很轻易的就被插了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明霄稍稍松了口气,对颜回翘颔首示意,准备进行最后的参拜。
三根高香缓缓燃烧,滚烫的香灰从顶部散落,就在这时,变化突起。
只见那巨鼎之中猛地晃动了两下,接着便是几声嘶鸣,一条雪白的蟒蛇猛地从鼎中探出头来,蛇身几乎比人的小腿还要粗些。
林清瞳孔紧缩,借力跃起飞上高台,一把抓住李明霄的胳膊飞速后退,直至脱离那蟒蛇的进攻范围。
这时候,大家也都反应过来。
“蛇!”
“有蛇!”
……
祭台上顿时一片混乱,四周的禁卫冲过来,将那蟒蛇抓住,装进临时找来的袋子里。
林清转头将李明霄全身扫了一遍,确定没有被咬,方才松了口气,“还好吗?”
李明霄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脸色却异常难看。
这么多人看着,此事必然瞒不住,只怕又要起波澜了。
不着片刻,祭坛已经被收拾妥帖,混乱的官员们也重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接下来的流程就变得很是潦草,半刻钟后,祭天仪式结束了。
文武百官一一排队离开,四周的禁卫人数悄无声息的翻了一倍。
林清原本也要离开,可还没排到她,就见邱文麟过来,对她耳语道:“陛下请大人过去。”
林清点了点头,跟着邱文麟往侧面走,临近平台尽头的地方有一顶圆形的帐篷。
吴有福就站在入口处,看见林清,赶忙撩开门帘请她进去。
这帐篷是给李明霄用来在仪式前休息的,并不算大,却站了好些人。
禁卫统领杨昭,上将军明承雄,中郎将章冠、陶营,旁边还有几个校尉,几乎负责这次冬狩的禁军高官都在这了,只是大家都低垂着头,脸上带着羞愧。
李明霄端坐在椅子上,左手拿着一盏热茶,右手捏着杯盖,轻轻刮着上面的茶沫,却不曾饮下一口,一张俊脸沉默着,好像没有表情一般,唯有仔细去看,才能发现他微微下沉的眼角。
林清扫了一圈,站在一侧,没有说话。
李明霄将杯盖往茶杯上重重一扣,发出啪的一声,明明没有说话,可那一声却好似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将茶杯递给吴德海,看向林清的目光总算多了几分温度,“依阿清看,此事该如何办?”
林清微微垂眸,自从秋名山被定为冬狩之地,禁军早就过来封山了,祭台更是重中之重,每时每刻都有禁军看守,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让一条足有五米长的蟒蛇爬进祭祀所用的巨鼎之中。
不说别的,哪怕之前看守此地的禁卫玩忽职守,可今日仪式进行,一切用具绝对都是检查过的,那么大一条蛇,绝无可能躲过众人的眼睛。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不论是何人谋划,此事必然瞒不住百姓,眼下重中之重是时间,我们必须抢在他人之前,将天赐祥瑞的消息散播出去。”
如今的大渊信息传播速度不算快,就算事情传开也只是京城附近传播,扭转局势不算困难。
当然,还得小心人祸。
就像是上次在华宁之时,以人祸冒充天灾。
林清将京城附近的地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今已是冬季,水土上冻,再抛除那些不可控的天灾……
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在邱文麟身上,忽然想到那夜邱文宁身上的引兽粉。
如若是兽灾呢?
李明霄道:“阿清,即刻宣天禄卫进山,与禁军一同负责此次冬狩巡护。”
林清立即应下。
这时候吴有福疾步走进来,低声道:“董太傅、连相和礼部尚书严大人正在外面候着。”
这时候过来,十有八九也是因为祭天的事情。
林清出声告退,她还得去调兵,得和禁军的人碰头重新安排布防。
忙,很忙,本以为出来是度假,结果还得加班的那种忙。
林清走出帐篷,与那三位擦肩而过。
董太傅走起路来腿有点瘸,对她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林清懒得跟这老头计较,视线下意识一转正巧落在颜回脸上。
颜回约莫四十几岁,眉目清正,身体略显单薄,蓄着短须,戴着一顶软脚幞头,典型的文官装扮。
似乎是察觉到林清的视线,颜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算作回礼,而后走入帐篷。
林清收回视线,待取了调令,独自驾着赤云跑了一趟天禄卫营,等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两千多号人,周虎和段成也跟来了,候在一边听候命令。
林清带着二人一头扎进上将军明承雄的帐篷里,将布防重新设计,再安排人一一布置下去。
等她从明承雄的帐篷里出来,天都已经黑透了。
周虎和段成跟在她后面,周虎不满道:“头儿,人家禁军天武卫和神渊卫加一起得有近十万人,咱们天禄卫里里外外加一起也就四千来人,还让咱们布防,就这么点人,怎么防啊。”
段成也是一肚子气,“就是,那明承雄话里话外的嫌弃咱们人少。”
林清:“天禄卫与禁军职责不同,咱们就是陛下手中的刀,人贵在精,没必要跟他们争那些有的没的。”
不过他们的确人少,只能将人手放在重点防护和巡逻上,其他的地方还得禁军顶上。
她看了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两人还没回答,吴德海从一边疾步走过来,先一步答道:“回伯爷,已经酉时过半了。”
林清早就注意到吴德海,疑惑的看了看他,“吴公公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伯爷离开没多久,陛下就回了御帐,董太傅、连丞相和严大人也跟着去了。”吴德海悄悄瞄了一眼林清,接着说道:“都是为了那条白蟒的事,陛下原本想把此事交于伯爷查办,但董太傅极力反对,后来刑部尚书燕大人也去了,先是要撞柱明志,后又以人头作保,闹了好大一出戏呢。”
林清听吴德海这么一说,已经能想象那御帐里有多热闹了,“燕大人办案如神,此案交给他,想必很快就能找出始作俑者。”
吴德海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生怕林清突然发难,声音更加轻柔谦卑,“陛下说了,让奴把事情始末原封不动的告诉伯爷,至于伯爷想怎么做,全凭伯爷心意。”
林清:“……”成吧。
吴德海急着回去伺候皇帝,传完话就离开了。
此处已经接近猎场边缘,周围除了守卫的禁军,周围再没什么人烟,周虎问道:“头儿,咱们现在就去查案子?”
林清再次抬头望了望天色,今夜的天色不怎么透亮,有月,却无星,“不急,让他查,待他求到我们这再下场也不迟。”
段成迷糊的挠了挠头,“不过是鼎里爬了条蛇,那燕老头年轻时也破获不少大案,当真查不到吗?”
周虎照他后脑袋就是一巴掌,“头儿说查不到,那必然就是查不到。”
林清眸色有些沉重,今日那白蟒被抓的太快,但依稀间,她好像在蛇身上看见了形似火焰的痕迹。
只是那蛇双目清明,跟九兽坊之前的药兽很是不同。
“此事与天启上人有关。”
周虎和段成听到这名字,脑海里立即闪过那崖间洞中的情景,霎时肌肉紧绷头皮发麻。
林清笑了笑,既然刑部想横插一脚,让他们查就是了,待查不到自然会求着她接手,也能避免争权夺利时闹出什么大乱子。
周虎:“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林清思索片刻,“咱们将各处布防位置再走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也好及时补救。”
“这点小事,我与段成走一趟也就行了,何必劳烦头儿。”周虎说着又凑过来,小声道:“后面那几个可要处理一下?”
凭借他们的功夫,一出营帐就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只是对方一直藏着,林清没发话,他和段成也就没动。
林清摇了摇头,“兔子藏不住了,自然就会蹦出来,正事要紧。”
说着,她便要离开,可没两步,就见那一直藏着的几人从林子里冲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这五人皆是少年,身着锦衣华袍,带头的两人一人正是白日里在她手中吃亏的萧云跃,另一人则是黎王世子李易。
周虎和段成迅速上前一步,右手执刀,只听‘铮’的一声,刀刃已出鞘两寸,散发出一点银光。
两人皆是沾过血的,双目一厉,煞气逼人。
五个少年都是贵族子弟,被这戾气一冲,顿时害怕得连连后退。
林清缓步上前,抬手将周虎与段成握刀出鞘的手轻轻的按了回去,而后抬眸冷淡的瞥了一眼眼前这些人,“有事?”
李易的样子有八分都随了他爹黎王,满脸横肉,身宽体胖,一脸跋扈,像极了以前的康王世子李宏锦。
待周虎二人的刀一收,丢了的胆子好似瞬间就回来了,他下巴一扬,冷哼一声,“林清,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下我父王的面子!”
李易这一开口,周虎和段成的眼神都能吃人了,握着刀柄的手那是紧了又紧。
不就是个世子么,只要林清开口,他们照砍不误!
李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把身后的一人拽到自己面前挡着,又觉得这样很丢面子,又不耐烦的一脚把人踹开。
林清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会,总算回想起来白日里黎王突然蹦出来训斥吴德海的事儿。
——那没事了,以前见过爹蠢的,现在也见过儿子和爹一样蠢的。
她连多说一句话都欠奉,绕过几人就要走。
李易疾走一步,伸出手拦住她,“夜猎,敢不敢!”
林清:“没空陪孩子过家家。”
萧云跃阴森一笑,“林清,这可是黎王世子,是皇亲贵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与王府世子说话!”
林清斜了他一眼,李易敢过来拦路,绝对离不开萧云跃的怂恿,看来白日里还是揍轻了。
熊孩子不听话,那就再揍一顿好了。
萧云跃警惕的后退,“你别乱来啊!告诉你,我们手里可是有人质的!”
林清的动作猛地顿住,微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李易拍了拍手,两名护卫押着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周围的光线太暗了,但那人的身形林清太熟悉了,熟悉的让她心里涌出一股想要砍人的触动。
靠近了,穆晚唐那张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他双手被绑,被推到了林清面前,朝林清眨了眨眼。
林清:“……”
想骂脏话,但她忍了。
她问:“怎么回事?”
“今日伯爷不在,左右无事,我便请裴兄和顾兄到永福楼吃酒,哪想到有人在酒里加料,一觉醒来……”穆晚唐无奈的看了眼手上的绳子,眸中多了一丝可怜,“就这样了。”
这话要是顾春说的,她全单照收。
但从穆晚唐的嘴里蹦出来,那就得打五分折扣,说一包迷药能把他放倒,她半个字都不信。
不,至少打八分折扣!
林清扭头就走,“不认识,宰了吧。”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让李易和萧云跃都愣住了。
穆晚唐也张大了嘴巴,“伯爷……你就真不管我了?”
林清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一下穆晚唐的脸,认真建议:“卖了也行,这张脸应该还值些银子。”
穆晚唐:“……”
这下李易也蒙了,林清这表现怎么看也不像假的,难不成他们真抓错人了?
他回手就给了萧云跃一巴掌,怒道:“老子废了那么大力气把人弄进来,结果屁用没有,你怎么办事的!”
萧云跃捂着脸,此时恨毒了林清,连带着李易也给恨上了,也懒得再伪装下去,“这个没用,不是还有两个么,我就不信没一个不让她林清上心的。”
李易扬起的手顿了顿,想想也是,三个人,就真一个没有?就凭林清那脑子,保不准眼前这个就是让她在意的,故意装样子骗他们呢,就等他松手救人了。
他再次拿起架势,斜眼瞥着林清,“这夜猎你是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林清懒得搭理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空那轮弯月似乎又上升了寸许,“周虎段成。”
周虎二人听到林清唤他们,立即挺起胸膛,“属下在!”
林清:“猎场要地,竟敢绑架百姓惊扰圣上,都绑了,扔到杨统帐里听罚。”
“诺!”
李易于萧云跃当场傻了眼,按照常理,林清不应该是为了救人而屈服,然后与他们比试么?
他们甚至在林子里准备了许多陷阱,就等着林清上钩了,结果这人却不按常理走!
眼瞧着周虎与段成弄来几根绳子,李易这下是真的怕了,“我可是黎王世子,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小心陛下砍了你们的脑袋!”
然而压根没人理他。
萧云跃倒是精明些,见状不好,转身就逃,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三个少年有样学样,霎时间欲作鸟兽散。
李易呆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被周虎直接撂倒在地上用绳子给捆结实了。
段成也顺手捞了一个捆好,可还剩下三个。
这时候,穆晚唐动了。
他手上的绳子形同虚设,内力一震,绳子就断成了几截,而后身影如电,几个闪身,已将那跑出去的三人给揪了回来,扔到周虎身边,而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五个人全部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在地上排成一拍。
萧云跃和李易看穆晚唐,眼里全是惊恐看,他们以为他们抓的是普通百姓,结果这人特么会飞!
萧云跃想到的更多,比如他是如何被怂恿想要报复,如何把主意打到李易身上,如何凑巧得知这三人的存在,甚至于又是如何能安全的将人绑进这看守森严的猎场之中。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促使着他完成这一切,直至让此人站在他们之间。
萧云跃瞬间一头冷汗,看向穆晚唐的视线满是恐惧。
穆晚唐唇边多了一丝微笑,对萧云跃眨了下眼睛,转瞬即逝,转身时又如以往那般慵懒惑人,缓步走到林清面前,“我这也算将功折罪了吧?”
林清连个眼神都欠奉,“顾春和裴绍光在哪?”
穆晚唐:“我在他们身上撒了移光蝶的鳞粉,那粉末在月光下会发光,不难找。”
林清:“你故意的?”
穆晚唐轻笑一声,“不也是遂了大人的愿么。”
林清:“你混进来,目的为何?”
穆晚唐看着她,语气有些无辜:“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可是被人绑进来的!”
林清白了他一眼,拿她当三岁孩子骗呢,她抬步走入林中,移光蝶的鳞粉在月光下会出现一种类似于惨白的光芒,但存在的时间很短,还得先把人弄回来才行。
穆晚唐叹了口气,认真道:“当然是杀了天启,他不死,我就无法继承刹盟,想做那一方的管事,就总得用些手段,大人不也是如此么。”
林清听了这话,鄙夷的嗤笑一声,“穆晚唐,你应当知道,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穆晚唐沉默片刻,红唇微张,吐出两个字,“信息。”
林清:“我们能料敌于前,便是因为我们背后有数不清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或是各家奴仆妾室,或是百姓生活于市井之中,他们会将看见的听到的消息全部送回,再有人整合,送到我们手中。”
“天禄司等于是在京城起家,附近百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你以为我会不知吗?”
“在我的地盘糊弄我,谁给你的胆子。”
穆晚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大人知道了什么?”
林清只是冷厉的看着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穆晚唐的折扇悄无声息的从袖口滑出,扇尖轻点着他的下巴,“听闻九兽坊在京城的老巢被大人寻到了,看来大人已经知道九兽坊的事情?”
林清:“九兽坊已经被灭杀,活着的教徒都被关在司狱之中,你觉得他们熬得住天禄司的刑讯手段?”
她在崖间洞查到那些多本账册,从京城有记录是在一年前,但若再往前看,九兽坊的账目在三年前曾出现大量变动,从衣食住行到药物采买,商家都换掉了,价钱波动亦是不小。
这证明三年前,九兽坊高层必然出现过变动,那动静不会小,也必定瞒不过教中帮众,所以当他们在司狱里熬不住刑罚时,自然就全招了。
“九兽坊是在三年前叛主的,你趁机与天和道的燕卢氏族长做局,让燕卢氏一同叛主,改投天启门下。”
穆晚唐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将他的唇遮住,“大人莫不是忘了,与天和道联系之人,一直是许清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叛主的。”
林清冷笑,“你当真不知道许清商是细作?”
穆晚唐的手僵了一瞬。
林清:“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正好利用这一点,将天和道叛主的事情彻底做实,连天启上人自己都信了,觉得天和道是他的势力。”
穆晚唐:“许清商很聪明,不像是大人口中的笨蛋。”
林清:“他能在这么多人之间辗转而不暴露,的确是聪明过人,但他有一个无法掩饰的漏洞,你知,我知。”
穆晚唐:“好,即便许清商有问题,可那燕卢原是天和道的大公子,若真如大人所言,他来京城便是九死一生,天和道的族长又不蠢,怎会干出这种事。”
林清看他,宛如正在看一个傻逼,“我在南境的耳目虽然不如你们刹盟,但不代表我就真的眼盲心瞎,燕卢氏那点破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实际上一开始她还真不知道,从天禄司下令调查燕卢氏再将消息传回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她也是前两日才接到消息。
第142章 第 142 章 科举疑云
月光下的树林带着多了一股阴森之感, 寒风呼啸,冷气不断往人脖子里钻,只是走了一会,林清便感觉到身上的棉衣好似都被冻透了。
她只得运转内力, 让全身重新热起来, 脑海里却将前两日收到的消息回忆了一遍。
燕卢氏族长与夫人乃是联姻, 诞下长子燕卢原,极尽疼爱。
可若派人细查, 就会发现这份疼爱有多浮于表面, 燕卢原当了五十几年的大公子,头发都快白完了, 可到头来,连心腹都凑不出一手之数,三年前更是被族长冠以大义,送到京城这九死一生的局面里。
与之相反的, 则是燕卢氏族长的二儿子, 他是族长第一宠姬的儿子, 自幼便被父亲带在身边, 文韬武略,样样能排得上名号, 如今更是将天和道大半家业掌握在手里。
说白了,也就是名义上还需叫一声二公子。
“到现在燕卢原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计划, 其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需要被清理的倒霉蛋罢了, 从没有人真的希望他活着回去,而他靠骗得来的钱财,明面上孝敬给了天启上人, 实际上,你利用许清商一拉一换,至少有九成钱财落入你的口袋。”
“你说,他会不会因真相而崩溃,再透露出什么秘密。”
穆晚唐随着她的脚步向前走着,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寒风刮过光秃的树枝,偶尔发出一些声音。
他的脸上仍旧一片风轻云淡,可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飞快的思索着,却愕然发现,自从进入这树林之中,他的所思所想仿佛已经完全被林清洞悉。
明明毫无前兆,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后一刻,却如惊雷忽从天降,待他有所反应之时,已然落入林清的陷阱之中,让他无处藏匿。
纠结片刻后他就释然了,“我布局良久,便是刹盟盟主也不曾对我怀疑半分,不曾想竟还是在你这漏了破绽,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与天和道的关系?”
“因为我从未信过你。”林清勾起唇,可她的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我在华宁遇见你,一开始并未想深究,毕竟咱们各自有各自秘密,可回京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却件件都能看见你的影子,我自然要派人查一查,你在华宁究竟干了什么。”
穆晚唐:“你查到了?”
林清:“查到了,你在华宁除了与钱大兴有接触之外,也不过是画了几幅画,见了几个人罢了。”
她讽刺的盯着穆晚唐,“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穆晚唐握着扇子的手猛然一紧,青筋微露,“大人既然这般能谋善断,不妨猜测一下,我现在想做什么?”
“你想杀我。”她的视线落在穆晚唐的手中的折扇上,“从你拿出这把扇子的时候,你就在想如何杀我。”
“可你同样很清楚,若你出手而我不死,你会面临多大的麻烦,就如同我一直没有对你动手一样。”
穆晚唐无奈一笑,“所以我如今能站在这与你好好说话,只是因为你怕麻烦?”
林清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若换个人在她面前反复横跳,她早把人砍成八瓣了,真当她是什么善人么。
可穆晚唐的底太深了,弄清楚一层,就会察觉到底下似乎还有一层,刹盟天乙上人的身份已经足够麻烦了,可若这身份之下还藏着什么,她会更麻烦。
话题就此制住,穆晚唐把扇子重新收回袖子,四处望了望,“移光蝶的鳞粉一旦使用,只能留存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大人就这样在林子里走,可救不到人。”
林清:“若是萧云跃他们藏人,的确不太好猜。”
后面那三个跟班不算,不论是萧云跃还是李易都特别冲动易怒,加上家里宠爱历练较少,反而不好确定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因为冲动之下,他们不会考虑后果,什么都可能做,变数太大。
她瞧了瞧穆晚唐,“但换成你就好猜多了,以你的功夫,明明可以潜进来,却非要搞这么一出戏,势必与你下一步谋划有关。”
“那么,你一定会让他们将人藏入秋山行宫。”
秋名山共有五峰,猎场设在山腹处,中峰之上还有一座行宫,乃是太祖所建,平时并不会被启用。
这话说得,穆晚唐都想翻白眼了,“在你眼里,我这脑子就连那几个蠢货都比不过?”
林清:“最起码有一样,你还真比不过。”
穆晚唐:“什么?”
林清:“你老。”
穆晚唐这回是真笑不下去了,可以嫌他蠢,嫌他的计划谋略低人一等,就是嫌他愚昧无知也行啊,可她却偏偏选择嫌他老?!
他咬着牙,“在下及冠也没几年。”
林清:“巧了,在下离及冠,还得好几年。”
穆晚唐:“……”这天是没法聊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看见行宫的大门,若是以前,行宫主要由负责治安的卫所负责看守,但现在皇帝就在这边,所以守卫也暂由禁军看管。
二人远远藏在树下,穆晚唐扫了一眼那还算严密的守卫,笑道:“大人不妨猜猜,他们会将人藏在行宫哪里。”
林清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他。
穆晚唐被看的满脸问号,他问错了?
林清:“我是谁?”
穆晚唐想了想,“昭勇伯?”
林清面无表情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天禄司副使林清,陛下亲封的昭勇伯,不过是找两个人,还用我亲自动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进个地方都跟做贼似的?”
穆晚唐:“……”
林清拍拍身上的尘土,径自走向那几个禁军守卫。
此处守卫共有六人,眼见前方突然冒出个人影,立即警戒起来,待人走近一看,竟是昭勇伯,于是忙把手中长矛收了,带头的队户麻溜跑到林清面前行礼,谄媚道:“伯爷深夜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林清板起脸,照着那队户的小腹就是一脚,“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连本官府中之人都敢动弹!”
那队户被林清一脚踹翻在地,疼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心里一突,“伯爷这话,下官不太明白。”
“不明白?”林清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成啊,那就跟本官去陛下面前明白明白吧,待回头,本官再让天禄卫去你家里明白明白。”
她抬起脚,一脚踩在那队户的脚上,轻轻一捻,便是骨骼挫裂的声音,疼的那队伍一声惨叫,却又将声音赶紧咽了回去,听了林清的话,一张脸瞬间惨白。
“下官招了,下官都招!”那队户快哭了,“是黎王府的世子爷给了下官二百两银子,让下官派人去永福楼抓了三个人,世子爷只是说那三位下了他脸面,让下官帮忙出口气。若下官知道那是昭勇伯府的人,便是借下官胆子,下官也不敢碰啊!”
林清挪开脚,“人在哪?”
“就在里面。”队户满脸恐惧,一瘸一拐连滚带爬的在前面带路。
剩下的几名禁军早就被林清吓蒙了,连忙将行宫大门打开,瑟缩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穆晚唐神色复杂的跟了上来,“我本以为我们要用轻功进去。”
林清嗤笑,她是天子宠臣,不说手中权势滔天也差不多了吧,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办事得偷偷摸摸的?
就因为她功夫好么?
队户在前面引路,没多远,就在一处偏僻的宫室里,“二位公子就关在里面了。”
林清推开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两条被割断的绳子,和一个被打晕的禁卫。
林清揉了揉眉心,很好,差点忘了顾春那个小妖精哪会被迷药放倒,眼下十有八九是逃了。
按理她该觉得高兴才是,可莫名的,她就觉得眉脚突突直跳。
这剧情怎么那么熟悉呢,就跟那什么王爷什么妃似的,她是不是得应景的来一句——找不到人,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罢了,来不了,半个字都来不了。
她朝那队户招招手,“黎王世子那几个已经被本官送到杨统领手中了,至于你们几个,今儿个要是把人给本官找到了,此事就此作罢,若是找不到,那本官待会就要去杨统领的帐篷里说道说道了,便以半个时辰为限吧。”
那队户想死的心都有了,麻利的滚出去带人搜查了。
原本安静的行宫,仿佛瞬间活了过来,灯火逐渐亮起。
只有这小小的宫室中,剩下林清与穆晚唐二人。
林清:“如今行宫已经到了,你准备怎么做?”
穆晚唐颇为诧异,“大人知道我要做什么?”
林清:“卫尉寺在清点武库时,发现京武库缺了一批甲胄,这批甲胄是去年在南境浦城的聚元坊为禁军量身订造的,今年年初运到京城。”
“但是在路过秋名山时,天降大雨,为防意外,押送的队伍曾在山上逗留。”
第143章 第 143 章 科举疑云
第143章
南边来的, 携带重物,大批的箱子马车,官兵亲自押送。
林清盘算了一下,她若是天启, 一定会让那些驯兽藏在这里, 混入京城。
但行宫内是有基本的宫女太监清扫的, 也有侍卫看守,若真有野兽出没, 必然逃不脱这些人的眼睛。
极大可能这地方与那崖间洞一样, 隐藏着一处暗道。
穆晚唐见她双眉皱得越来越紧,不禁失笑, “瞧你这模样,好似在我这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林清斜了他一眼,“但凡你多来点诚意,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既如此, 穆某今日便给你一点诚意, 如何?”穆晚唐那双狭长微挑的眸子多了一抹真诚, “大人尽管提问, 穆某定当知无不言。”
这倒让林清颇为诧异了,下意识往门外瞧了瞧, 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许清商。”
穆晚唐笑了笑,“就猜到你十有八九要问他, 他是二十年前被送到刹盟的, 那时还只是个婴儿,被盟中一位姓许的长老抚养长大,于是便跟着那位长老姓了许, 不过我曾偶然听那位长老提起,他本姓万,从京城来。”
林清心里猛地一跳,姓万,从京城来,二十年前……
“这姓还真是不多见。”
“我也曾怀疑过,不过调查这种大内秘辛,便不是我的强项了。”穆晚唐寻了把椅子坐下,手肘抵在扶手上,“怎么样,大人可感受到我这份诚意了?”
林清:“你想知道什么?”
穆晚唐:“当初押送这批甲胄的主事是谁?”
宫室的门已经关不严了,寒风顺着缝隙吹进屋子里,烛火随之摇曳,火苗忽大忽小,眼瞧着就要熄灭了。
他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难,实际上,这根本不算什么难题,林清甚至早就将去年年底的记录调出来看过,“当年本该是军器监的汪少监走这趟差,可临行前他醉酒后摔断了腿,于是便向上面推荐了一个人——都尉武章。”
“原来如此。”穆晚唐没有再问,而是起身在面前带路。
天和道是他的眼线,他自然已经知道那条暗道的位置。
林清只是跟在他的后面,穿过枯萎的花园,又绕过结冰的池塘,经过一间间的宫殿,直到临华殿前。
此处宫殿占地极大,尽管年代久远,却仍旧处处精致奢华。
林清记得,这行宫内的临华殿乃是皇后居所,当年太祖对皇后极尽宠爱,所以在临华殿的建造上也是下了大功夫的,传到先帝那一代,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也很喜欢这里。
这样的地方,冬狩之前自然已有专人清扫过,甚至于里面还有宫女太监守着。
他们俩往这一站,很快就有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小太监本想拦路,可一见林清的脸,顿时就一哆嗦,哪还敢说半个字。
穆晚唐慵懒的抬眉瞟了一眼林清,“果然你这张脸就是好用。”
林清张嘴就怼了回去,“你可以废话再多些,想必用不了多久,人就快到了。”
穆晚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径直从殿中穿过,直到后院石墙前,他在角落摸索了一会,很快便摸到机关所在,向下用力一按,原本密不可分的石墙忽然从中间弹开。
林清盯着开门的机关又仔细看了几眼,这墙面几乎严丝合缝,不论伪装还是机关的设计,似乎都与崖间洞很是相似。
“你看这里。”穆晚唐的手指顺着机关不断下滑,最终在机扩内一个滑轮上,找到一个像极了飞鸟的图案,飞鸟之中又雕着一个类似于齿轮的印记,“听闻江湖上有一族人以鸢为姓,极擅机关之术。”
林清也听过鸢家,只听闻这家族惹上了江湖仇杀,已经隐居在神霄宫内,若此处的机关与崖间洞内皆为鸢家所造,那也就能解释为何如此相似了。
林清抬头,看向暗室里面,这里空空荡荡的,像是将临华殿用巧妙的方式单独截出了一块空间,从外面看毫不显眼,内部空间又是极大,只是如今这里大半的空间都被笼子占满。
笼子有多半都是空的,剩下的还关着一些动物,猫、狗、猴子、鸟雀等等,旁边的地方堆放着不少粮食和肉类。
再往前,就是一排小些的暗室,有些门开着,依稀能看见里面的床铺和家具。
穆晚唐只是扫了一眼,就疾步走进中央的屋子。
林清跟着走进去,发现这间屋子不算大,进门不远就摆着一套桌椅,桌上甚至还摆着一杯残茶。
她用手贴了下杯沿,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她又看了眼地上的炭盆,里面的碳灰中,仍有一点还未燃烧殆尽的红。
还真是人去楼空啊。
她转过身,就见穆晚唐如疯了一般在这房间里翻箱倒柜,直到从里面那张木板床的枕头下,找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这盒子通体漆黑,盒盖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细的图案,中央处镶嵌着一颗淡绿色的宝石。
这盒子,林清觉得有些眼熟,她回忆了会,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将这段记忆给扒了出来。
瑞王府寿宴,穆晚唐第一次找上她,与她合作时拿走的东西,虽然那一次她坑的人家挺惨,但最后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把东西给人家了,那玩意好似就是用眼前这个盒子装的。
她回忆了一下,那盒子里好似是一个木雕,一个类似于星星不断旋转叠加,棱角极其奇怪的木雕,而且特别香。
林清正回忆着,穆晚唐已经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与林清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淡淡的木香从盒子里溢出,是一种令人舒心的香味,似乎连脑子都因此清醒了不少。
穆晚唐将东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方才松了口气,而后扣上盒子,将东西贴身收好。
林清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甚至不惜暴露天和道与你的关系,就是为了……这个?”
穆晚唐:“天和道不算暴露,他们大概会认为,里面有我安插的细作,而且他们走的这么急,也不是因为我,而是他们知道,你已经找到他们了。便是我不带你过来,你也要准备行动了。”
林清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穆晚唐:“你一直在看天色,你在确认时间,你的人埋伏在哪?”
林清笑了笑,“你错了,我并没有埋伏他们。”
她只是让人将引路蜂所需的药粉洒在了行宫后门和前往深山入口处罢了。
穆晚唐不信,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正要离开,就听见一队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转头望去,只见门被推开了,一队禁卫匆匆进来,带头之人,正是邱文麟和武章。
邱文麟对这突然出现的暗室简直是目瞪口呆。
林清掐指算了算时间,她让周虎和段成将那五人扔到杨昭那,又在行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确是该到了,“李易他们怎么样了?”
邱文麟忙道:“统领正在与陛下议事,周百户寻来的时候,陛下听到是您的人,就让进去了,听过事情后,陛下大怒,黎王世子与赵国公府的孙少爷各被抽了三十鞭子,禁足三月,剩下那三个被抽了十鞭子,送进京衙大狱了。”
他顿了顿,又望了望这处暗室,“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林清:“有伙贼人之前藏在这里,不过眼下……逃了。”
邱文麟脸色大变,“有刺客!”
林清:“说不准,但他们的确有可能对陛下不利。”
邱文麟:“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即禀报圣上!”
林清点点头,告诉李明霄一声也好。
这时,远处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大批的天禄卫从外面涌进来,周虎带头走了进来,“头儿,陛下不放心,让我们也跟着过来看看。”
林清点头应承,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把武章拿下。”
此话一出,大家皆是一愣,周虎反应最快,一脚踹在武章的腿弯处,武章反应不及,跪在地上,指尖一个药丸随之滚落。
其他天禄卫们也动了,迅速将周边的禁卫悉数按在地上。
周虎来到林清面前,“头儿,都抓住了。”
邱文麟双拳难敌四手,被两名天禄卫押着半跪在地上,急道:“于公,武章是禁卫,他若犯错,自有杨统领责罚,于私,武家三代忠良,只剩武章一人,大人抓他就不怕犯众怒吗!”
林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便要问他为何忠良之后却要叛主投敌了。”
邱文麟愣了一下,随即对旁边的武章急道,“你快解释啊!快与大人说清楚!你怎么可能是细作!”
武章同样被押着跪在地上,却撇开了头。
邱文麟懵了,傻了,一颗心犹如被野兽咬了一口,鲜血淋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对待,你……你是细作?”
他慌乱的看向林清,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大人,真的不是弄错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科举疑云
第144章
暗室之中, 禁卫足有数十人,却被近百人的天禄卫押在地上跪着。
邱文麟与武章跪在最前面。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禁卫们原本因为天禄司的突然反目和诬陷极为愤怒。
他们可是陛下的亲卫, 每一位皆身有出处, 如今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 他们禁军日后在天禄卫前,就别想再抬起头来。
可武章的态度无疑是一个巴掌, 狠狠的打在他们的脸上, 愤怒就成了失望。
邱文麟咬着唇,“证据呢, 大人说他有罪,可有证据?”
林清:“这种事若无证据,本官岂会抓人,禁军今年的上值记录就在本官这里, 半年前陛下遇袭, 是你做的手脚。”
记录里清楚记载着, 李明霄出事那夜, 守在正阳殿前的人应该是邱文麟与武章,可邱文麟忽然腹泻, 只能换人顶上。
她曾复盘过几次守卫情况,大部分守卫和巡逻确实能够避开,但守在殿前的四人以及入门处的两人绝对无法避开。
所以洗星花若要用, 主要以这几人为主。
而且正阳殿前很是空阔, 如若要利用其致幻性,必须使用大量的药粉维持药效。
可据穆晚唐的话来看,他们手中没那么多的药粉, 几息的功夫,要将李明霄从寝殿中偷出去,那么由混在守卫之中的奸细来散播药粉,是最合适的做法。
她与李明霄都曾怀疑过这几人,也都派暗卫调查过,却并未发现异常。
“自从本官从北境回来,时而会有窥伺之感,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监视着本官的一举一动。直至从林君柔那里得到九兽铜镯,似乎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本官,监视本官的并不是人,而是随处可见的猫猫狗狗,是天上展翅飞翔的鸟雀,是九兽坊那些不为人知的驯兽。”
“但在摘星楼时,那一闪即逝的杀意,让本官将一切都推翻了。”
武章苦笑一声,“大人果真敏锐。”
林清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野兽毕竟是野兽,通过训练的确可以让它们看懂人类的指挥,完成指定的动作,但让它们监视人,那就跟逼三岁小孩背四书五经似的,你咋不先看看人家话学全了没。”
“本官不否认有神童,可那也是极少数啊,真有那么一只神鸟天天跟本官屁股后面飞,真当本官眼瞎看不见么。”
好歹她上辈子也受过九年义务,对驯兽那些事深奥的不理解,但是浅显的,她又不是没看过动物表演。
所以那九兽铜镯的提醒也就是在她脑袋里转了个圈,就被她给扔了。
“不是动物,那就只能是人,把禁军上值的记录拿来翻翻,对比一下,两次事情唯二能对上的名字,也就只剩下你与邱文麟了,内奸也必然在你二人之中。”
邱文麟呆呆的跪在那,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原来事情竟是这个样子,他稍稍侧过头,双眼已经被血色占据。
武章的头更低了,不敢看邱文麟的脸色。
林清:“也是这时,本官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去年卫尉寺在浦城定制的甲胄,本该由军器监的汪少监押运,你在永福楼为他订了一桌宴席践行,结果当晚汪少监醉酒摔断了腿,于是向上面推荐你接替他的位置。”
“驯兽需要时间,不是随便去山里抓来一只野兽就能用的,天启要将这些野兽悄无声息的送入京城,混入押运队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你不惜弄断汪少监那双腿的因由所在。”
装着甲胄的箱子会被对放在一辆辆特制的马车里,那种马车没有窗子,车厢为纯铁打造,车后有一道铁门,但基本都是被锁住的,钥匙放在押送队的主事身上。
其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东西,押送队又以武章的命令为主,武章想要遮掩些什么,完全不是难事。
邱文麟倔强的看着林清,“可那是野兽,就崖间洞那些如疯了一般的畜生,被关在箱子里,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你这话,错了两点。”
“崖间洞发现的那些兽类只是用蛊虫养出的药兽罢了,或者说它们本身就已经成蛊,就是一群只知杀戮的畜生,与被人类驯养的兽类是两个概念。”
“而作为被人类驯养的兽类,它们能够听得懂人类的命令,只需要将麻药和食物准时投喂给他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邱文麟:“若如大人所言,押运队那么多人,难道就真的没人起疑吗?”
“你当野兽的气味很小吗,车里那么臭,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起疑呢。”林清张开手,立即有一名天禄卫将一张纸交给她。
她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写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林清将纸扔给邱文麟。
邱文麟看着这张纸,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嗓子阵阵发干,“这是什么?”
林清:“押运队是去年十一月末出发,今年正月底抵达,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路上的,有染上时疫的,有遇见野兽的,有风寒致死的,甚至还有两个是被冻死的,这是名单,刚刚让人统计出来的。”
“这一路走下来能活着回到京城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蠢,另一种是懂得闭嘴的‘蠢’。”
邱文麟握着纸的手紧了又紧,整个人仿佛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可……可死了这么多人,朝廷不会查么?”
林清:“……”
她忽然觉得这个答案对邱文麟而言太过残忍了。
押运不是个轻省活,但凡有些门路的兵士都不会参与,便是为了功劳参与了,也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
南境太远了,能跟着武章走这一趟的,都是没什么门路的人物,他们之中又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混吃等死的,另一种是拼命挣功劳往上爬的。
这些人死了,因为路途遥远,尸体不好保存,根本不必带回京城,只要能证明死因无疑,赔偿到位,没人会闹。
穆晚唐寻了把椅子,一直悠闲的坐在后面默默听着,这会却是极为讽刺的看着邱文麟,“你是蠢货么,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挣扎着活下去,闹?拿一家的人命去闹吗?”
邱文麟仍旧不服,“岂能因胆怯而放弃真相和公正!”
穆晚唐:“你知道如今京城一担米需要多少钱吗?”
邱文麟不懂,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穆晚唐:“今年粮价略有波动,一担米约七钱银子,但京中百姓大多以黍、稷、麦为主食,平均一下,一担大约是三百个铜钱左右。”
邱文麟忽然就明白了,心里就像多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喘过不气。
便是他那个父亲闹出那么多幺蛾子,他都没觉得这么难受过。
他的眼角沾上一点泪痕,看向武章的视线失望极了,“你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武章紧紧闭上眼,艰难的挤出三个字,“我杀的。”
“啊!”邱文麟一张脸瞬间因愤怒而扭曲,他大叫着扑了过去,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武章的脸上,胸口像是被一团火彻底控制住了。
“老子以为你跟老子是一样的人!老子特么把你当兄弟!老子还特娘的想把亲妹子托付给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人吗!你特么还是个人么!啊啊啊!”
邱文麟不断地喊着骂着,他的力气忽然变得奇大无比,一时间连天禄卫都没能控制住他,眨眼间武章的头就被砸肿了。
穆晚唐看向林清,提醒道:“再不拖下去,人可就要被打死了,还有好些事情得从他嘴里往外翘吧。”
林清紧抿着唇,抬起的手微微顿了下,还是挥了挥,立即有更多的天禄卫冲上去,将邱文麟使劲往一边拽。
邱文麟的头发已经乱了,衣裳破了,双眼血红,犹如嗜人的野兽一般,哪怕被好几个人拉着,仍旧拼命的往前挥着拳头。
直至一根银针快狠准的落在他的穴位上。
林清顺着那根针望去,就见顾春飞速的又取出一根银针扎进邱文麟的穴位里。
邱文麟早就脱力了,一阵阵困倦袭来,直至撑不住昏死过去。
顾春收了针,快步走到林清身边,“他这是受了刺激,睡一觉也就好了。”
林清:“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顾春温和一笑,“没事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还好有裴兄在。”
裴绍光走过来,美眸淡漠的瞥了一眼武章,“要宰了吗?”
林清想起之前穆晚唐差点被毒死的样子,忙道:“暂时不必。”
那一开始出去找人的队户也回来了,跟在后面赔笑,“伯爷,您看,这人已经找回来了,可否……”
林清:“滚。”
那队户连连鞠躬行礼,立马退出去跑了,生怕慢一步林清会反悔。
大家的视线再次落在地上的武章身上。
此时的武章瘫躺在地上,一张脸已经肿的看不出原型了,他闭着眼,仿佛离死已经不远了。
顾春疑惑道:“这武家对大渊也算是忠心耿耿了,武章为何甘做奸细?”
这个林清也不太清楚,但以武章的性情,不像是会被钱权控制的人。
这时周虎捧着张字条过来,小声道:“头儿,暗九那边查到些东西。”
第145章 第 145 章 科举疑云
第145章
林清从周虎手中接过字条打开一看, 上面的内容很是简短,文渊公游历边境,曾救助武殇性命。
武殇是武章的父亲。
林清拿着字条微微蹙眉,这个武章也不像是个因救父之恩就对恩人死心塌地的死脑筋啊。
穆晚唐站起身来, 慵懒的打了个呵欠, “行了, 热闹看完了,我便先走一步了。”
林清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下一瞬, 穆晚唐的身影已然飘了出去,眨眼间便融入黑暗之中。
“周虎。”她道。
周虎立即凑过来听命。
林清耳语道:“联系暗九和暗五, 将穆晚唐怀里那个盒子偷过来。”
一下出动两个排名前十的暗卫,这般大手笔让周虎愣了一下,随即严肃的应下命令,跑出去联系人了。
林清垂下眸子, 指尖轻点着桌面, 穆晚唐给了她诚意, 她也做了交换, 交易既然完成,那么之后的事情便是各凭本事了。
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武章身上。
武章努力的睁开眼, 双眼肿胀的只剩一条缝隙,“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何不早些杀了我?”
林清:“把已知的奸细放在身边, 总比无法预知要好。”
她稍一抬手, 立即有几名天禄卫将武章捆起来,拖了出去。
天禄卫们开始搜查这里,林清反倒无事了, 干脆带着顾春与裴绍光往外走。
裴绍光疑惑道:“大人既然决定留着武章,为何此时又要拆穿他?”
林清:“此处暗室已被找到,接下来的计划也布置下去,武章已经没用了,今日我不出手,他必死无疑。”
顾春愣了一下,“什么?”
林清过去踢了踢火盆,拿起火钳在里面扒了几下,翻出一块不知名的植物根茎,将那东西夹了出来放在桌上,“这东西混在火盆里,味道又酸又涩。”
裴绍光嗅了嗅,却并没嗅到什么气味,直到凑近那东西,才体会到林清说的味道,“这是什么果子烤干了吗?”
顾春紧紧蹙起眉,“这是青阳草的根,青阳草味甘无毒,是养气补血的好东西,只是不能与桑苷同用,桑苷属阴,乃大寒之物,两者相冲,非死即伤。”
林清来到武章被打倒的地方,将地上一个孤零零的香囊拾起,同样放在桌上。
顾春面色沉重,“桑苷味香如梅,若遇无良医者,的确会被拿来制做香囊中的药粉。”
天禄卫迅速找来盒子将两样东西分别装好。
林清看向顾春,“待会你去给他看一下,把他那条命保住,给他换一个地方,或许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她走出暗室,夜色如水,一月如勾,“便是想要求死赎罪,也得先把消息给我吐干净了。”
顾春立即点头,跟着引路的天禄卫离开了。
裴绍光走过来,疑惑道:“刚刚大人一直未曾提起,若武章将甲胄与驯兽替换,那么京武库那边又是如何过关的?”
林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若事事都知道,早把天启抓起来扔进诏狱的牢房里审讯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裴绍光:“……”
林清:“想来那批甲胄应该还在南境,就在天启手中,至于如何过武库那关,大抵是与正阳殿的把戏差不多。”
内奸用药物如同催眠一般将甲胄入库的画面塞进那些监督记录官员的脑袋里,又或者将库中旧货拉出来走一遭。
这也是卫尉寺清点时发现数目不对的原因。
裴绍光:“你觉得那个内奸是谁?”
林清笑了笑,“谁知道呢。”
她话题一转,对裴绍光问道:“你与顾春是怎么回事?”
裴绍光撇撇嘴,“顾春装晕,我是真晕,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顾春已经将那侍卫给药倒了,正好我藏着匕首,割断绳子后,我们两个就逃了。”
“这里太大了,我们一开始弄不清楚情况,但穆晚唐不在,我们觉得他必然是被带着去威胁大人了,于是就藏进一处偏僻的宫室里等消息,结果却等来了那队户。”
林清:“行了,既然无事,我让人送你离开。”
裴绍光却不愿意了,“来都来了,顾春和穆晚唐既然都能留下,我也想留下看看,大人尽管放心,我只是远远看看热闹,绝不与其他官员来往,我会记住,我是大人的门客,只听大人命令。”
林清:“……”
她揉了揉眉心,话说她什么时候承认裴绍光是她门客了?
算了,随他吧。
林清挥了挥手,招了一名天禄卫过来安顿裴绍光。
裴绍光对她拱手作揖,方才跟着离开,行动之间,衣袍飘动,孤傲华美,便如那舒展尾羽的孔雀一般。
林清一时间有点失神,这个裴绍光简直美的有些过分了。
她朝一边打了两个手势,一抹黑影从树影中突然浮现,悄然跟上裴绍光的步伐,又随之溶于黑暗之中,不见了。
林清垂眸,她从未与裴韶光提过,丢失甲胄的是京武库。
原本以为此间事情本为穆晚唐暗中算计,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罢了,且再看看吧。
她弹开衣襟上沾染的灰尘,抬步离开行宫。
夜凉如水,也不知是帐篷里的矮床不那么舒服,还是思虑过重,辗转之间,外面天空也由墨蓝渐渐泛起鱼肚白。
林清从床上坐起来,干脆将束胸裹布抻过来一圈圈往上缠。
她这帐篷距离皇帝的御帐只隔了几丈远,不但帐篷的材料好,便是一应器具也是顶好的。
最关键的是,她一个人可以睡一顶帐篷。
满朝官员加上家眷那么多人,能一人睡一顶帐篷的也就是从二品上的老资历官员加上皇亲国戚。
按理,她铁定是不行的,但架不住皇帝宠信她,就爱把她放在这个位置上,旁人就是眼红也没办法。
经过昨日的教训,林清特意把裹布又缠紧两分,仔细系好,然后套上一层薄袄。
今日开始就要开始入林打猎了,穿的太厚难免会影响身手,到时外面披件厚实的斗篷也就行了。
她伸手将昨日明月已经准备好的猎装,正要往身上套,明月就走了进来。
林清疑惑的看了眼明月有些发青的眼袋,“你这是一夜没睡?”
“有一位贵女同我睡一顶帐篷。”明月一言难尽,“帐篷位置有限,两个人睡倒也还好,可……她必须要丫鬟伺候才睡得着。”
林清随口答道:“贵女自幼生活便是如此,多带两个丫鬟伺候而已,不算什么事情。”
明月深深吸了口气,“她带了十五个丫鬟。”
林清正在系衣袋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帐篷的面积,盘算了一下十五个人还要放两张床,只怕后脚跟都得抬着睡觉。
明月犹豫了一会,道:“我好像给大人闯祸了。”
林清:“什么?”
明月:“后来帐篷里实在太过拥挤,她们见我孤身一人,便问我出处,我告诉她们我只是侍卫没有出身,然后她们便非要将我的床扔出去腾位置,我……我就把她们都揍了一顿,丢出去了。”
林清:“丢便丢了,别亏着自己就是,这点事,你家大人还应付的过来。”
明月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忙活起来,帮林清梳洗束发。
林清刚收拾妥帖,忽然一阵微风从外面吹进帐篷,一股好似松柏夹杂着泥土的气息猛然涌入鼻间,转瞬即逝。
她微微扬眉,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只见一人已然站在门口,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身着天禄卫红袍,却好似又有一股与官袍格格不入的气质,仿佛下一瞬就能化作黑烟飘走似的。
明月立即警惕的摆出姿势,手已经放在刀柄上。
林清笑着将她的手按了回去,“这是暗五。”
明月反应过来,连忙退出去守着。
林清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怎么今日想起穿这身衣裳了?”
暗五喝了几口热茶,总算感觉身体暖和起来,“禁军里某些人也算有点门道,这身衣服易于行走。”
林清:“回来这么快,可是事情办妥了?”
暗五从怀里取出盒子放在桌上,“那小子戒心太重,若非你命令下得早,我与暗九又都在附近活动,只怕想要带走东西,便是我们也得吃些苦头。”
林清打开盒子,正是昨夜穆晚唐拿走的那样东西,“他做了什么?”
暗五:“他弄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正在一个个往里面安机关,全都是沾着剧毒的,而后全部打乱放在一起,没有数字,没有逻辑,全靠运气。”
林清:“……”果然够毒,他就不怕开错盒子把自己人祭天么?
暗五:“不过在他那,我还遇见了一些事情,他就藏在山下一间别苑之中,那地方静悄悄空荡荡的,放眼一看,好似没人,但实际上,四处皆有细密的呼吸声,那声音稳健悠长,功夫都不算弱。”
换句话说,若林清不选择一下出动两名前十暗卫,估计还没靠近别苑就会被穆晚唐注意到。
“那别苑是谁家的?”
暗五:“是黎王别苑。”
第146章 第 146 章 科举疑云
第146章
林清惊呆了, 这会玩还得是穆晚唐会玩啊,昨儿个夜里被黎王世子绑架欲生欲死的,结果一转头成了人家黎王的人了?
就黎王世子那惨状,黎王竟然没为难他?
暗五:“他易容了, 但还骗不过我, 嗯……那人脸面具做工不错。”
能得到暗五一声夸赞, 那是极为不容易的。
林清这才想起来,穆晚唐身边还跟着一个江湖人称千面的愁长青, 她拿来纸笔交给暗五。
暗五沉思片刻, 拿起笔来,寥寥几笔, 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跃然纸上,他将纸塞给林清,“这东西似乎很重要,暗九还在那边与他的人周旋, 我得回去帮忙。”
林清痛快的放人离开。
明月从外面走来, 神情恍惚, 脚步虚浮, 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林清微微一挑眉,“你这是怎么了?”
明月激动的浑身颤抖, 双眼发亮,“那可是暗五啊,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控制不住啊。”
林清:“……”
也是, 前十的暗卫在天禄司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崇拜他们的还真不少。
明月:“我可以准备些礼物,下次见面好送给他!”
林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我当然……”明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沉默了,总感觉那眼睛鼻子啥的好像记得,可又觉得好像哪里对不上似的,她不断在脑子里拼凑暗五那张脸,然后越拼凑越诡异,比如两个鼻子五只眼睛什么的……
她眼里的光瞬间就不见了,丧气的垂下脑袋,好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林清:“……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明月嗖的一下抬头看她,甚至还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林清:“你可以交给我,下次见面时,我转交给他就行了。”
明月立马就精神了,严肃的点点头,然后站到一边开始走神。
林清:“……”
算了,就这样吧。
这时外面传来吴有福的声音,“伯爷可起了?陛下宣您过去。”
林清应了一声,起身又整理了衣裳,将以前的暗器袖箭毒药统统放回衣裳的暗袋里,又将两把匕首分别藏在袖中和皂靴中,最后才拿起长剑熟练的别在腰上。
明月送来裘衣给她披上,才算完事。
林清从帐篷里走出来,冷冽的寒气迎面出来,瞬间将人精神极了,连呼出气都变成白色。
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就来到御帐前。
虽说时辰尚早,但御帐前早已经有几个大臣候着,一个个握着手炉,使劲搓着,脸冻得通红。
林清跟他们走了个正面,若是以往,这些人必然要躲得远远的,可这回却是纷纷迎了上来朝她作揖说话。
“林伯爷真是日理万机,这一大早的就过来与陛下禀报政务。”
“林伯爷真乃我辈楷模啊!”
“林伯爷,听闻您喜欢烈酒,您看什么时候得空,下官那有两坛上好的万玉春。”
……
林清僵笑着脸,跟这些人打了个招呼。
吴有福一直跟在后面,连忙道:“诸位大人,陛下那还有急事召见伯爷。”
此话一出,众人哪还好意思拦着林清,只得纷纷让行。
林清拱了拱手算作回应,一阵风似的进了御帐,这才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怎么走得这么急?”李明霄疑惑的看了眼林清,吴德海和两个小太监来正在为他更衣,仍旧是一身金黄龙袍,不过样式不像昨日那般繁复。
林清后坐在吴有福搬来的椅子上,手里也被塞了杯热茶,热气顺着杯子传到手上,似乎连身体都渐渐暖和了,“不走快点,就不知道要在外面耽搁到什么时候了,今儿个还得多谢谢吴公公。”
吴有福面露喜色,“伯爷哪里的话,都是奴该做的。”
李明霄笑道:“确实该赏,等回宫了,让吴德海带你去看看,选样得用的。”
吴有福连忙跪下谢赏,而后退到一边站着。
林清呷了口茶,“这些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光注意我在陛下身边的位置,却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已经可以被拉出去砍脑袋了,李明霄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更加喜欢林清跟他相处间的随意,“有些东西正事干不了多少,曲意奉迎却少不了他们。”
李明霄揉了揉眉心,“别提那些糟心的东西了,昨夜的事情朕已经听杨昭禀报过了,武章这事,你怎么看?”
林清沉默,昨夜人太多,有些事她选择隐瞒略过,可这不代表武章的罪名就能掀过去,不说别的,光是谋刺陛下,就足以斩他九族了,“武章的上封是天启上人无疑。”
李明霄:“你觉得那批甲胄在哪?”
林清:“应该还在南境那边,他们的目的是京城,对那批甲胄不算看重,派人过去细查一番,应当就能找到。”
李明霄:“武章的嘴能撬开吗?”
林清摇了摇头,“他一心求死,光上刑铁定是不行的,若想撬开他的嘴,还得弄清楚天启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武章这么听话。”
李明霄:“武章此人是五年前调回的,平素也算兢兢业业,却没什么功绩傍身,起初邱文麟与他平级,不到两年,邱文麟便成了他的上级。”
“若说这几年他对什么事情还算上心,那便只剩下武家的名声了。”
林清垂眸思索,指尖轻轻摸索着杯盖,这的确是条思路。
李明霄:“待会朕让吴德海派人回宫一趟,将当年武家的战报都拿过来给你看看,兴许能有什么线索,至于南边甲胄的事,便让刘烨跑一趟吧,也算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林清点头同意,又闲聊了几句,见李明霄始终不让她走,干脆挪了个地方待着。
李明霄眉眼含笑,方才让吴德海将外面等着的大臣一一叫进来,等事情处理完,时间也到了。
冬狩第一日,李明霄作为皇帝,还得有个简单的仪式,说几句鼓励大家的话,再将之前准备好的彩头拿出来。
林清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等出了御帐,就悄悄绕回自己的位置。
此时已是巳时初,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碧空如洗,飘着丝丝白云。
出了帐篷往前走不远便是一块空旷的场地,在远处便是看不见尽头的树林。
空旷的场地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准备下场的公子姑娘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猎装,牵着马,英姿飒爽的站在场地中央,每行三十几人,共有十数排,再往后还有各家的侍卫。
剩下的两边一边全是官员,另一边则是各家女眷。
皇帝站在最前方,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后也终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身着华袍,站在皇帝稍后的位置,身边站着几位年岁不大的姑娘。
皇帝上前一步,手中端着酒杯,向天地敬酒,一声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他高声道:“今日围猎,开始!”语罢将手中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瓷杯碎裂,犹如一点星火,骤然燎原。
众人顿时沸腾起来。骏马奔腾,猎犬狂吠,速度快的直接骑马冲进后方的密林中,开始寻找猎物。
少年们总是更急着表现自己,想要以更多的猎物证明自己的强大,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也能寻到一门可心的婚事。
一边的姑娘们或轻声细语,或掩面而笑,视线扫过那场上一个又一个公子,想要寻一个喜欢的,真看见了,却又忍不住红了脸,被旁边的姐妹们调笑。
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言笑晏晏,各自找着各自的门路,希望来年时也能动一动,提一提官品。
林清待在一个角落里,几乎成了另类。
按官品来说吧,她是四品伯位,该去官员们那堆说说话,但那堆官里……也不能说没有岁数小的,反正最小的那个也二十好几了。
按年龄来说吧,她今年十六,应该骑上赤云与那群少男少女们一起冲进林子里来一场意气风发的对决,但那些少年基本都在书院读书,没一个当官的,更别说如她这般大权在握的。
最后剩下的也就是那堆姑娘了,她要是穿个女装走女配逆袭的路,或许也能混进去,保不准还能来几个装逼打脸的情节。
可她走的好像是朝堂权谋路线,若去了姑娘堆里,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
林清想了想,决定再躲远点,却在这时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转头,就见连问之走过来。
连问之穿着一身青色猎装,更衬得面容俊逸,朝林清拱了拱手,“大人可愿与我一同狩猎?”
林清望了一眼他后面不远处的两位少年,摇了摇头,“我就不参与了。”
连问之疑惑道:“你不知道吗?”
林清被问的懵了一下,“什么?”
连问之:“以前大多官宦子弟都是走科举路子,甚少有人习武,以至于每次围猎,参赛之人逐年减少,后来先帝订下的规矩,凡男子舞勺之后,而立之前,若无特殊因由,必要加入围猎,若无得者,罚三杖。”
所以大家伙不论用什么办法,替猎也好,买猎也罢,总得把这关应付过去,有一些甚至会提前去集市蹲守。
林清还真不知道这个规则,她对这种活动本就不怎么上心,一般用心也是在需要天禄卫有任务需要布防的时候,偶尔上面有吩咐,她就开弓猎几只回来应付,仅此而已。
若是如此,她不参加都不行了。
第147章 第 147 章 科举疑云
第147章
林清还是摇头, 她一个人进林子照样能找到猎物,随意猎两只兔子就是了。
连问之仍旧没走,薄唇轻轻抿了抿,再次拱手, “听闻大人在查万家旧事?”
林清这次倒是正眼瞧了瞧他, 似笑非笑, “连相倒是消息通达。”
连问之:“许多事看似被抹平了,但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 二十年前, 连家恰巧有人官拜太史令,也因此留存了一些东西, 大人若能帮我夺冠,可入连府一叙。”
“大人常常孤身一人,朝堂如海,孤舟难撑, 若多艘船帮衬帮衬, 总归要好过些。”
林清扬了扬眉, 不愧是国子监的精英, 瞧这话说的多好听啊,不过这样, 确实不太好拒绝了,“那便谢过连兄了。”
“大人请。”连问之稍稍松了口气,与林清走到那两名少年旁, 指着其中一位微胖的, 出声介绍:“这位是黄门侍郎张大人的公子,名叫张维千。”
他又指了指另一个较高的,“这是吴御史家的公子, 名叫吴方。”
两人面面相觑,但有连问之在,还是向林清作揖行礼,只不过一个态度很好,另一个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林清却并不在意,听了连问之的介绍,脑子里立马将这两人的身份和全家势力回忆了一遍,都是跟连家穿一条裤子的。
她回了个礼,而后从明月那取来长弓,又牵来赤云,再次来到三人身边。
赤云太显眼了,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赤云身上,双眼发亮。
张维千伸出拇指夸赞,“伯爷的马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
林清笑笑,“你这马也不错,毛色油亮,四肢健壮,一看就是精心养护的。”
张维千脸颊微红,连连摆手。
吴方冷眼看着张维千,冷哼一声,“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奉承人家呢。”
张维千嘿嘿一笑,翻身骑上马,“我们已经落后了,快去吧。”
吴方与连问之随之上马。
林清也骑上了赤云,只是拉了下缰绳,赤云跟明白似的,跟着三人向林子里行去。
林清以前还没感觉,现在却是越来越喜欢赤云了,它就跟通人性似的,给上一点提示,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这三人的功夫属连问之最好,张维千与吴方也就是学些花架子,能看,所以三人也没打算往深林里走,路上遇见一波又一波想法差不多的人,却偏偏连只兔子都没看见。
林清跟着他们又走了一段,张维千最先停了下来,迷惑又茫然,“往年这边虽然没有大些的野兽,但野鸡兔子总是不缺的,怎么今年连根兔毛都看不见?。”
吴方道:“许是今年放出来的猎物太少了,实在不行,只能往深处走走了。”
连问之看向林清,“大人怎么看?”
林清能怎么看,要说原因,必然与天启那些驯兽有关,野兽太多,十有八九是将那些圈养的小兽吃光了。
想必等秋狩结束那天,那打人的棍子都得抡飞了。
但想要弄猎物,其实也不难。
林清朝一边打了个手势,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单膝跪在地上。
连问之三人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连问之倒是还好,虽说他家没有暗卫,但也养了几名死士。
张维千与吴方却是羡慕又嫉妒,别说暗卫了,就是护院,那也不是普通官员家能够养得起的。
林清只是问了下方位便让人退下了,而后抬手指了指东南方,“那边能够猎到猎物。”
连问之:“我记得那边有条溪水,虽如今已经结冰,但想来应该还有野兽过去喝水。”
张维千与吴方自是听从连问之的话,几人改了方向,向东南走。
林子越走越密,马蹄踏过枯草,发出一阵又一阵踏踏声,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只兔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张维千与吴方眼睛立即就亮了,立马将开始搭弓瞄准,两根箭矢几乎同时射出,又同时钉在兔子前的地面上,入土半寸。
这箭术看的林清嘴角抽了抽,再看看他们手中的弓,这弓怕是一石都没有吧。
连问之低咳一声,为两人找补,“张兄与吴兄不擅骑射。”
张维千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吴方扬了扬下巴,“我这人最有用的莫过于这颗脑子。”
连问之有些想扶额。
林清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少年人,要面子,她理解。
她将挂在马上的弓拿过来,从后背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弓弦拉至满月,双眸锐利的盯着那只停在草丛中的兔子,骤然松手。
只听嗡的一声,弓弦震动,箭矢快如闪电,下一瞬,已然将兔子钉在地上,入木三分,箭矢的尾羽因为巨大的力道还是震动,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张维千这次真是愣住了,那兔子他射的时候距离就足有十数丈远,可他与吴方箭歪了,兔子又往前跑了很远,甚至钻进枯草丛中,只留那一点灰色,这个距离……就是学院里教导他们射箭的先生也未必能有这般箭术!
他连忙跑过去将兔子捡了回来,看向林清的目光满是崇拜。
林清没接,只是将她的箭矢拔了出来,“送你了。”
张维千立马将兔子捂住了,感激道:“谢伯爷。”
吴方悄悄扭过脸去,小声嘀咕,“装模作样。”
林清斜了他一眼,不过看在连家的面子上,她也不至于到跟一个孩子计较。
“吴方!”连问之双眉紧蹙,“既是君子,如何能在背后蜚短流长,快向大人道歉!”
吴方被连问之的语气吓了一跳,可让他道歉,他却觉得心里格外难受,他们吴家乃是清贵之家,即便与连家交好,他也不能因此屈服于那等奸佞之辈的膝盖之下!
他死抿着唇,扭头不言,心里却又多了一抹害怕,林清毕竟是新贵,若他把人得罪了,连家和父亲那边只怕又要不好交代……
连问之快被气死了,若不是吴方与他交好,他只怕此时就得把人踢得远远的,省得给他添麻烦,他立即下马向林清作揖赔罪,“吴方性情一向如此,大人心胸宽厚,莫要与他计较。”
林清笑着说道:“连二公子哪里的话,本官向来都是极好说话的,怎么会与吴家公子计较。”
吴方悄悄松了口气,什么昭勇伯啊,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只不过运气好被皇帝看上了而已,若给他这个运气,他也能一飞冲天。
连问之却猛然窜起一股寒意,双眸微微大睁,紧紧盯着林清。
林清:“这歉意,本官自是受了,但自古至今,哪有空手道歉的道理,也是巧了,方才暗卫禀报,前方便有猎物出没,便请吴家公子为本官猎来一只吧。”
连问之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大人,需要什么猎物?”
林清:“本官也不缺什么,不妨就交给天意吧,咱们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遇见的第一只猎物便可。”
连问之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吴方也彻底放松下来。
往前这山里见得最多的就是野鸡和兔子,偶尔会有些小鹿狐狸,他们走了这么远才遇见一只兔子,想必再往前也只是这类东西,好办。
林清只是微微眯着眸子,任由赤云驮着她跟在那三人后面。
这次吴方走在最前面,努力寻找着第一眼被他看见的猎物。
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总算看见了一只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动物。
那东西壮硕如小山一般,浑身毛色乌黑,唯有胸部有一圈白毛,圆圆的脑袋,半圆的耳朵,小小的眼睛,鼻端裸露,正一边嗅着一边往这边走。
吴方傻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前方,“熊……熊……有熊!”
张维千惊慌失措,“猎场不是被清理过吗,怎么会有熊?!”
连问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眼里流露出丝丝惧怕,勉强的转过头看向林清,“大人?”
林清打了个呵欠,“还真是巧了,既然是熊,本官最近得了张椅子很是不错,正好缺了一张毛垫,便有劳吴家公子了。”
吴方陡然想起他之前答应下来的事情,他以为最多打只鹿,结果却来了只熊!
这让他打,他怎么打?
“打不过么?”林清疑惑的打量着他,“不是脾气很冲么?不是很有风骨么?一头熊而已,怕了?”
吴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心里难堪极了,恨不能冲上去杀死黑熊给林清看看,可却四肢发软,根本提不上力气,一张脸黑了白白了黑。
他们四人身下的马匹,也就赤云还能稳得住,另外三匹马已经开始焦躁嘶鸣。
这一下更是让黑熊注意到他们这里,顿时发出一声咆哮,眼中闪烁着凶光。
马匹彻底失控,不断地嘶鸣着跳跃着,三人根本抓不住缰绳,张维千第一个被甩了下去,连问之与吴方对视一眼,只得弃马。
“快上树!”连问之喊了一声,三人立即爬树,直至站在树梢上才缓缓松了口气。
张维千见林清竟然还在马上,忙喊道:“林大人,快上来!”
林清没应,她取出两支箭,再次拉满弓弦,弓如满月,猛一松手,两只利箭骤然射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发出阵阵破空之音,直至钉入两只熊目之中。
第148章 第 148 章 科举疑云
第148章
黑熊被刺瞎双眼, 不断地翻滚哀嚎,血液顺着它的双目滴落在地上。
仅凭这两支箭,还不足以杀死黑熊,但站在树枝上熊抱着树干的连问之、张维千与吴方, 却是惊的睁大了眼睛。
许多人都跟他们说过林清是个高手, 他们自己也知道林清的功夫很厉害, 可当这种想象中的厉害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成了一种心灵上与视觉上的碰撞, 原来世人口中的高手竟然是这样的震撼。
林清没工夫搭理树上的三个, 她用的是三石弓,这么远的距离不足以穿透熊脑, 她微微蹙眉,纵身一跃,从马上飞起,长剑瞬间出鞘。
就在黑熊翻滚四蹄朝上之时, 内劲融于剑中, 狠狠刺入黑熊的胸口, 而后飞身后退, 好似羽毛一般,轻轻落地。
黑熊挨了这一下, 没多久就彻底断气了。
林清走过去,抬脚在那黑熊的肩膀处踹了踹,确定死绝之后, 伸手握住剑柄一点点拔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
她用剑尖将那黑熊脖颈处的毛发一点点翻开,双眉紧紧蹙起眉。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连问之已经从树上下来,后面跟着惊魂未定的张维千与吴方, 他见林清的动作,试着问道:“大人是在找什么?”
林清没答他的话,取出一块帕子将剑刃上的残血一一擦净,雪白的帕子逐渐染成红色,直至擦干净,稍稍松手,轻风便将那红白相间的绢帕吹吹远了些,随即缓缓落下。
她将长剑送回长鞘,笑眯眯的看着连问之,“连二公子觉得我这艘‘孤舟’,如何?”
连问之浑身一僵,他本以为林清年纪摆在那,便是再聪慧也终究有个限度,所以言语间才潜藏了一抹威胁,也是试探,他以为林清没有反应,定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甚至于心里生出几许轻视。
但他向来行君子之道,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可如今这会,他的脸仿佛挨了一巴掌,硬是将他那些小心思全部打干净了。
他郑重的向林清行了一礼,“问之知错,望大人海涵。”
林清随意挥挥手,连问之什么心思她一看便知,与其用嘴来争辩,不如用实力一下让人闭嘴来得实在,“这头熊可够夺冠了?”
连问之连忙点头,这可是熊,除非有人猎到老虎一类的猛兽,要不然可不是能夺个第一。
他回头去叫吴方通知下人,结果看见吴方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瞬间明白是了怎么回事,严肃斥道:“吴方,今日你屡次三番寻大人麻烦,还不向大人谢罪!”
吴方此时也是难受至极,他明明比林清还要大上两岁,可黑熊来时,他除了腿软,就只能逃到树上,留下林清一人对付黑熊,结果人家还把熊干脆利落的宰了!
他从没这么难受过,心里难堪又自卑,一双嘴犹如被粘住了一般,可若今日没有林清,只怕他们都要死在黑熊的爪下。
吴方深深的鞠躬行礼,“吴方有错,请伯爷责罚。”
林清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是挥挥手示意此事作罢,她也没什么心情跟他们计较。
吴方放出信号,不一会就有侍卫赶来。
侍卫们看见死去的黑熊,仿若集体见了鬼,恍恍惚惚的将黑熊尸体抬走了。
林清趁乱走远了些,确定四周没人之后,又唤来暗卫,“那边可是有什么变故?”
暗卫站在一边,小声答道:“天启的人将那些驯兽放入深山,将一批野兽赶进猎场。”
“他们约有十数人,如今露宿在猎场东南侧,探明的驯兽共有二十三只,昨夜丑时后,他们曾接到飞鸽传讯,所有人和驯兽下水待了一刻钟。”
林清轻笑一声,若那药粉那么容易洗下去,就不是他们天禄司的宝贝了。
引路蜂是他们天禄司的特殊培育出来的品种,介于成虫与蛊之间,用它们采集的花粉配上几样特殊的药材粉末,就能制成药粉。
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沾染上一点,就绝对逃不过引路蜂的追踪。
暗卫:“从水中出来后,便绕路前往深山,今日清晨方归,将几只野兽赶入猎场。”
林清:“都盯着呢?可有人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暗卫:“弟兄们分散各处,又有引路蜂帮衬,并无人逃脱监视。”
林清倚靠在一棵树干前,思索片刻,问道:“瑾瑜在做什么?”
暗卫:“他一直在房中弹琴,今日狩猎辰时初离开,在林中散步约两刻钟,之后便回去了。”
林清:“裴绍光呢?”
暗卫:“与顾大夫一同进林狩猎了。”
林清:“……”
她听到了什么,这二位凑一起去打猎?
暗卫:“顾大夫装了很多药包,暗部这边也多安排了几个弟兄看着,应是性命无虞。”
林清:“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有问题,我是怕顾春用药太猛,容易误伤……”
罢了,随他们吧。
她轻揉了揉眉心,眸光有些凝重,天启为何要弄一批野兽送进猎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她吗?
若她把那些东西直接杀了呢?
林清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深山老林里野兽多的是,杀完一批天启完全可以再弄一批,根本杀不完。
除非有刺客直接刺杀皇帝,否则若临时取消冬狩,必定会损害皇家威仪。
到时只怕李明霄答应了,群臣也要跳出来反对。
要不……她干脆找批人跟李明霄演场戏?
林清打消了这个念头,“弄些引兽粉,全部洒在天和道那些人身上,先让他们窝里斗一会吧。”
暗卫:“诺!”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阵阵惊叫。
林清下意识扭头望去,还没看见什么,就先听见一阵野猪的吭哧吭哧的叫声,听声音还不止一只。
她迅速打了个手势,暗卫犹如影子,立即消失了。
林清疾步朝那边赶过去,还没到地方,就见两只野猪正追着吴方跑。
两只野猪体型不小,獠牙尖锐,不断地朝吴方冲撞,吴方衣衫散乱,脸色煞白,被逼着来回闪躲。
连问之与张维千也在,周围还有几个没走的侍卫,奈何野猪太过凶悍,一时半会大家都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林清刚要拔剑,耳尖微动,一阵破空声骤然袭来,扭头一看,就见一中年人已经连射两箭。
箭矢一前一后快速飞过,直直从两只野猪的额头刺入,不过片刻,皆是倒地气绝。
中年人身着布甲,国字脸,鹰钩鼻,眼如利刃,将这里的人一一扫过,连林清都没放过,而后冷哼一声,“不过两只野猪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日后如何上战场,保家卫国!”
中年人的嗓门极大,训斥的声音让众人狠狠一哆嗦,皆是垂头不语,至于是真羞愧还是装样子,另说。
张维千小心翼翼的推了推连问之的胳膊,小声道:“这是哪位?”
连问之小声回道:“军器监监正,冷烈冷大人。”
张维千一听这名字,更加老实了,这京城里有几人不知冷大人的暴脾气,尤其一双麒麟臂,传闻能拉九石的弓。
林清倒是没将冷烈的话放在心里,对那野猪额前的箭伤来了兴致,蹲在野猪尸体旁边,甚至抬手拨弄了一下那截暴露在外面的箭矢。
这箭长度看上去应是三尺有余,如今露在外面却只有一寸不到。
林清都忍不住赞叹,不愧是拥有麒麟臂之人,果然厉害。
冷烈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只是在林清的身上顿了顿,随即开口道:“那黑熊是你们猎的?”
连问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道:“是林大人的功劳。”
冷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实诚,比你那个老子强多了。”
连问之:“……”
他看向林清,“诸葛指挥使教徒弟的本事倒是不错,夜里得空,咱们切磋一番。”
林清:“……”
不等林清回应,冷烈再次上马,策马离开。
大家伙这才松了口气,吴方早已是两股战战,这会顾不得旁人眼光,直接一屁股摊在地上,爬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大家也都颇为理解,要知道吴方功夫平平,这一趟出来,先是黑熊,后是野猪,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强撑,这会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林清嫌弃的往远处挪了几步,对连问之道:“估摸他这样也干不了什么了,寻几个人送他回去吧。”
连问之:“不如我们都回去吧,一头黑熊,想必也够了,而且……”
他看向林清的目光欲言又止。
林清也沉默了,为什么对连问之只是说了一句,可她回去却要跟人打架啊?
罢了,打就打吧。
他们稍稍收拾一下,骑马往回走,路上有遇见其他组成队伍的公子姑娘们,有些人看他们的目光里满是羡慕,道几句恭喜。
有些人看他们嫉妒得恨不能将他们生吃了,不过看见旁边一同路过的林清,也只能选择憋着。
当她走到林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明霄骑马过来,他已换上一身轻便的猎装,骑着一匹乌黑大马,身后是吴德海和杨昭,后面还有一串的侍卫。
第149章 第 149 章 科举疑云
第149章
李明霄看见林清, 笑着招了招手,“朕刚出来,你却要回去了。”
林清诧异的看了看他,“陛下的公务都忙完了?”
李明霄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想好好歇上几日, 可折子却是一个连着一个, 如今这秋名山都不太平了。”
林清:“陛下放心,有杨统领在, 必然能保陛下安然无虞。”
李明霄:“可这是猎场, 若让他们跟的太紧,不也没了打猎的乐趣, 阿清猎来的那头熊,让朕羡慕极了。”
林清:“能猎到那黑熊,其他几位亦有功劳,反倒是臣没帮上什么忙。”
“你们既是一起去的, 自然皆为头筹。”李明霄脸带笑意, 只是看着连问之三人时多了一点凉飕飕的味道, “可朕还是两手空空, 阿清可否愿意陪朕再走一趟。”
林清忍住笑,严肃的点点头, “陛下乃一国之君,岂有让陛下空手的道理。”语罢一扯缰绳,继续往林子里走。
只是这会身旁的人从连问之换成了李明霄。
此时午时过半, 阳光洒在林间, 树木挺拔坚韧,一些枯枝挂着未落下的枯叶,地面被厚实的落叶和枯枝覆盖。
李明霄也不是真的想打猎, 只是御帐里待烦了,出来散散步,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们走走停停,有时驻足欣赏景致,偶尔闲谈几句,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他们牵着马,在林间漫步,吴德海抬眼瞧了瞧天色,小声道:“陛下,天快黑了。”
李明霄应了一声,正要开口说回去,一名暗卫从天而落,与他耳语几句,而后悄然消失。
李明霄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林清见状,微微皱眉,“出事了?”
李明霄眸光渐冷,“回去的路上有一处湖泊,有位姑娘正准备沐浴。”
林清:“……”
这大冬天的,跑到野外沐浴,也不怕被冻死,只怕沐浴是假,其他方面的野心才是真。
比如某贵女湖边赏景,被突然出现的他们吓了一跳,一不小心踩破冰面,跌入水中,衣衫尽湿,被皇帝看见……
林清颇同情的看着李明霄,又是个奔着后宫位置去的,还是个不怕死的。
李明霄脸色阴沉不定,眸中情绪沉浮,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怒意和森冷的凛冽,“朕让杨昭去处理一下。”
林清一看他这样子,笑了笑,“看来昨夜皇帝的御帐也不怎么消停啊。”
李明霄又气又无奈,没什么压迫性的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在调笑朕?”
林清义正言辞的道:“臣明明是在关心陛下。”
“朕瞧你那神情,怎么看都跟看戏似的。”说到这,李明霄只觉心里的怒气像是被戳了洞,明明很气,可又觉得似乎没那么气了,却又升起一股子无奈来,抬手在她的额头用力敲了一下,“朕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林清揉了揉有些微红的额头,啧了几声,“看两下怎么了,还能少块肉不成。”
李明霄:“你就不担心朕真被人占了便宜?”
林清:“皇家暗卫各个精英,他们又不是死的,除非那姑娘身手如臣一般利落,也如臣一般能近陛下的身,要不然,想成事,可不容易。”
李明霄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你这是借着朕的事情在夸自己呢?”
林清无奈摊手,“陛下,看破不说破,总得给臣留几分面子吧。”
李明霄:“成,面子给你,那便与朕去会会太后吧。”
林清:“……”
其实这个面子也不是非留不可。
她知道李明霄必然有所布局,若非他有话,那些女人别说混进御帐了,只怕还没沾边就被暗卫给砍成两截了。
可是吧,她宁愿面对前朝的争名夺利尔虞我诈,也不太想面对后宅手段。
主要是怕一不注意就被谁扎了小人。
毕竟若女人真狠起来,绝对比那些大臣还难对付。
但李明霄显然不太想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拉着她去了太后的帐篷。
太后居住的帐篷虽然比御帐要矮上一些,但帐篷内部的奢华并不比御帐差。
内部空间被巧妙地分割成不同的区域,最外间是太后会客说话的地方,四周摆着各类精致的家具摆设。
此时,这里已经待了不少人。
太后坐在前方宽大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位宫女,右手边是伺候她的那位大宫女,左手边正牵着一位少女的手慈祥的说着话。
中央处放着一个大大的炭盆,两边放着几把椅子,坐着各家的王妃郡主,还有几位要员的夫人,这些人旁边又或多或少的跟着各家的女儿。
大家原本还在闲聊,听到禀报说皇帝来了,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门口,很是期待。
林清跟在李明霄后面走进来,同样迎接了一拨视线的洗礼。
众人起身,齐齐向皇帝行礼问安,待李明霄免礼后才重新坐回去,甚至有几位姑娘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恋慕和缱绻。
林清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上前与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仍旧是那般容雍华贵,满头珠翠下,那张芙蓉面好似比以往多了几道皱纹,她伸手虚扶了一下,“昭勇伯快快免礼,平日里见你忙碌,倒是难得闲暇,能来哀家这里一趟。”
林清只是笑笑,半个字都不说,这话接不好,容易给自己找麻烦。
要说确实忙,人家会说她不知尊卑,太后找她说话都不来;要说日后常来,太后立马接话,那一会就过来说说话吧,她来还是不来,来了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去,那得是她命大。
李明霄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昭勇伯如朕股肱,若少了他,朕许多事都要不顺手了,还请母后以社稷为重。”
太后被这话怼的心里发堵,她还没把人怎么样呢,这就护上了,但想到李辰瑄如今被流放囚禁,心里戾气丛生,若林清不死,难解她心头之恨!
戴惯了和善的面具,杀意只是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笑容依旧,“是哀家之过,皇上已经许久未来看过哀家,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李明霄冷眼看着,拍了拍手,禁卫一涌而入,将八个人扔在地上。
这些人中有六人都是皇帝身边伺候的,有嬷嬷,有宫女,有太监,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向太后的神情里全是求救。
这番变故让众人皆是一愣,太后用帕子掩住唇,目光闪烁,“皇上这是何意?”
李明霄:“这些奴才胆大的很,竟然污蔑母后谋害朕,母后待朕一向慈悲,如果能让人这般污蔑,朕定要让昭勇伯还母后一个清白。”
此话一出,各家的夫人姑娘纷纷脸色微变,这谋害皇帝可是大罪,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利用太后谋害圣上,那不是找死么。
太后也是心道不好,她忽然明白今日李明霄为何要带林清过来。
若此时只有她与皇帝在,她还能有办法将此事压下,可这会皇帝的话被这么多人听着,她若是压着不查,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鬼么。
毕竟谋害皇帝,乃是重罪。
她心中百转千回,双眉微蹙,带出几缕愁容,“兹事体大,但昭勇伯毕竟年岁尚幼,不妨让刑部与永庆侯一同调查,再让昭勇伯一旁辅佐,如何?”
永庆侯蹦跶这么久,案子甩在身上,都能照样找人顶罪,可见太后对他的重视。
让他掺和进来,这案子绝对别想查出来。
李明霄抬眸冷冷的瞥了太后一眼,“母后这是对朕的眼光有所怀疑?”
“当然不是,哀家对皇上如何,皇上难道感受不到吗?”太后轻轻叹气,面上带了几许伤感。
李明霄闻言一笑,只是笑容无法抵达眼底,“母后确实对朕很是……慈悲。”
佛祖慈悲,普度世人,可母子间竟也用上这‘慈悲’二字,果真是……慈悲度人啊。
太后垂眸不语,一直蹲坐在太后手边的少女猛地站起身来,“陛下,太后毕竟是您的母亲,您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一出,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身着一席淡粉色衣裙,面容娇俏,看着皇帝的目光带着怒气,仿佛是真的看不惯皇帝这么对太后说话,带着少年人的勇敢站起来反驳,不畏权势。
林清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便继续垂头不语,能安稳待在这的,有几个不是人精的,那看似怒气横生的美眸之下,同样隐藏着诸多算计。
之前的王司郎长女和潘监丞嫡女只能算是恶心皇帝的,那么这一个就必定是太后的目的所在。
这是在她身上找经验往自己身上套呢,当真以为皇帝喜好这一口不畏强权的。
林清很无奈,这些人怎么就不想想,她之前在皇帝跟前当差那会,还不是被皇帝使的跟狗一样。
她是少跪过一次,还是哪件差事办的不漂亮?
皇帝身边的大臣来来去去,她能留下是因为她能力足够强,强到无人能够顶替她的位置,是因为她做足了姿态,绝不僭越一步。
她如今能这般放肆,是因为她几次舍命相救,是北境时患难与共,是一点点以心相交换来的。
第150章 第 150 章 科举疑云
第150章
林清又捉摸了一下, 觉得还是有哪不太对。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下子就醒悟了,对了,她现在是男身啊!
跟她学, 压根连性别都学错了吧?
理解不了, 完全理解不了。
她抬眸瞧了一眼李明霄, 就看见李明霄越来越冷的脸。
——啧啧,有人要玩完喽。
可其他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都是人精, 心里明白着,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 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已经被提醒过,距离那个位置,也就差个日子了。
大家看少女的眼神变了又变, 有些贵女失落的险些哭出来, 有些不屑的, 也有些已经在寻思着后续怎么巴结了。
太后被掩藏在帕子下的唇角多了一丝笑意, 双眸却是略带责怪的看了那少女一眼,“不得对皇上无礼。”
少女不满的撇了撇嘴, “姨母这般慈祥,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了,臣女就是看不惯旁人对姨母不好。”
太后好似心情顺畅不少, 伸出手在少女额头轻掂了掂, “瞎说什么呢,若细算下来,你还得叫皇上一声表哥呢。”
少女脸颊微红, 偷瞄了几眼李明霄俊美的脸,眸光闪烁,唇角却带着几丝委屈,“表哥又不喜欢臣女。”
“他就是那样子,哪里会不喜欢你呢。”太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而后抬头看向李明霄,“皇上,这是永庆侯的嫡女,名唤惜瑶,你们幼时还在一起玩过呢,快别让惜瑶误会了。”
“确实,误会了不好。”李明霄睨了一眼太后,一甩袖子,“此女对朕不敬,丢出去,日后不得靠近宫墙半步。”
此话一出,众人傻了。
太后给人做脸,皇帝却直接把人丢出去?日后还不能靠近宫门?
待明日圣谕传开,这永庆侯府的姑娘谁还敢沾染!
刘惜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双杏眼里全是皇帝的影子,她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帝,眼瞧着越来越近的禁卫,慌乱的抓住太后的袖子,“姨母救我!”
太后怒气升腾,若非皇帝越来越不听她的话,她何必牺牲刘家女儿,她便是再能忍耐,语气中也多了一点阴沉,“皇上是不是忘了,哀家也姓刘!”
“母后息怒,朕不过是教训些不懂规矩的东西。”李明霄微微蹙眉,“母后不会是让朕偏袒刘家吧?”
“先祖有言,外戚更应谨小慎微,重尊卑,明是非,今日她敢对朕言语冲撞,那明日是否就敢去太庙对先祖不敬,这般胆大妄为,若饶了她,皇家威仪何在。”
李明霄一席话直接砸的太后彻底黑了脸,她能以孝道压皇帝,皇帝就以祖宗礼法来压她,如今只怕她前脚说皇帝不孝,后脚就得被扣上一顶不敬祖宗的帽子。
一时间,四周寂静下来,所有人低下头,假装没看这大渊朝最为尊贵的二人针锋相对。
禁卫军却不管这些,两人拖着刘惜瑶就往外走。
刘惜瑶已经绝望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姨母,你不是说会让我做皇后吗,你不是说皇帝一直喜欢我吗,为何会这样啊!救我啊!”
她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却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禁卫堵住嘴巴,直至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众人噤若寒蝉,皆垂头看着地面,惶恐又不安,皇权之下,犹如蝼蚁,别说丢一个出去,皇帝今日便是打杀了他们,那也是他们活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明霄坐在椅子上,眼皮微垂,将众人的神情一一尽收眼里,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袖,“行了,现在便来审案子吧,昭勇伯,你来。”
围观了一场大戏的林清只得上前领命,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她的身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的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若真有心审谋逆大案,哪会如这般儿戏。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被带入皇帝的局里,眼下皇帝要他们看戏,他们也只能乖乖看戏了。
林清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里,转过头视线落在门口的几位,共八人,但实际上真正伺候李明霄的只有五位,一个嬷嬷,三个宫女,一个太监。
这五人林清其实也都见过,她甚至知道这其中一位宫女虽然名义上太后的人,但更深一层却是康王的人。
不过康王已经被抓,此人也等同于废棋。
李明霄必然也是知道这几人是有问题的,他看向林清,声音也轻柔了下来,“此事还是吴德海发现的,你尽管问他。”
吴德海一直跟在皇帝后面,闻言快走两步来到林清面前,“伯爷想知道什么,奴定知无不言。”
林清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通禀,刑部尚书燕纯殊到了。
太后一直握拳的手缓缓放开,重新悠闲的搭在扶手上,“皇上你看,既然这人已经到了,不如就让他与昭勇伯一起审好了。”
不等皇帝开口,太后已让宫人将人带了进来。
燕纯殊身着紫色官袍,年纪已有五十多,头发黑白交杂,面容严肃,行走如风,先一步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而后再向太后行礼问安。
李明霄看见燕纯殊也是格外头疼,“爱卿急着过来,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燕纯殊僵了僵,“禀陛下,维护法纪,惩恶扬善,乃是臣职责所在,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定会查清真相!”
林清也上前一步,道:“燕大人既然有此忠心,不如就让大人与臣一同审理吧。”
李明霄:“好,便依二位卿家所言。”
燕纯殊松了口气,冷冷的瞥了林清一眼,低哼一声,“本官纵横刑狱几十年,还请林大人赐教了。”
林清似笑非笑,“好说,必定让燕大人终生难忘。”
二人一同看向吴德海。
吴德海道:“此事起因是冬狩出发那日清晨,陛下喜欢在饭前先饮下一杯清茶,那日急着出发,未免宫人动作毛躁,奴一直细细盯着,正巧看巧云将一包药粉撒入陛下的茶盏内,后来经太医辨认,那是一包泻药。”
燕纯殊扫了一眼那些被抓的宫人,“谁是巧云?”
“是……是奴婢。”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瑟缩着应了一声。
林清瞥了一眼那个巧云,正是康王的细作。
燕纯殊:“你为何要谋害陛下?”
巧云哭着道:“是高公公威胁奴婢干的!大约是三日前,高公公突然找到奴婢,以奴家全家之人性命作为要挟,将那包药粉撒进陛下杯中,奴不得不做!”
大家的视线落在跪在那唯一一个太监身上,高公公哭了,“奴冤枉,奴根本就不曾私下接触过巧云!”
巧云:“高公公,你怎能这样说呢,三日前的寅时,就在玉碗台那,你与奴婢亲口说的。”
高公公:“三日前奴正好闹肚子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日才好,哪里有那个力气去威胁你!”
燕纯殊被他们吵得头疼,这二人中必定有一人在说谎,他蹙眉想了想,对皇帝道:“此案还需臣回去搜集证据才能评判,还请陛下许臣进宫勘察,三日之内,臣必定会查出真凶!”
李明霄转头看向抱臂待在一边的林清,那一脸看戏的神情让他的嘴角微微一抽,无奈道:“阿清,你看呢。”
林清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巧云和高公公,掐指算了算时间,肯定道:“一个时辰。”
燕纯殊被气笑了,“林大人好大的口气,案发地乃是在皇宫之中,一个时辰便是骑快马也无法赶个来回,一个时辰?你是破案是儿戏不成?”
林清只是笑笑,“下官说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若燕大人不信,不妨下官给燕大人表演一番。”
燕纯殊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抬腿走到一边,“老夫倒要看看,林大人是如何在一个时辰内破案的!”
“燕大人好像误会了。”林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下官说的这一个时辰,并非是破案的时间。”
燕纯殊:“不是破案时限,那是什么?”
林清:“是这二人在我天禄司酷刑之下能存活的时间,以这二人的体质而言,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一个时辰内,若招了,便活着;若不招,那便去下面找阎王爷伸冤吧。”
她笑眯眯的看着那二人,“记得到下面告状的时候报我林清的名字,可别弄错了。”
高公公和巧云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林清笑容精致,明明很好看,可到了他们眼里,却如同催命厉鬼一般,带着森寒的戾气,好似随时都能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
太后见状,眸光一闪,正要开口,却正好对上李明霄森寒的视线。
她猛然发现李明霄的眸光里竟带着几分与林清类似的光芒,就像是被黑暗熏染过的嗜血和狠辣,虽然只有一点,一闪即逝。
太后对林清的杀意更重了。
她不得不偃旗息鼓,闭上眼倚靠在椅背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燕纯殊不满的瞪着林清,刚要开口,就见林清指尖一弹,好似有一团空气打在他的脖颈上,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声音。
他气得瞪大了眼睛,好一个昭勇伯,竟敢当着皇帝的面点他哑穴!
他求助的看向李明霄,然后他就看见李明霄默默低下了头,看着脚边的毛垫子。
燕纯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