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 251 章 ……
第251章
司狱内分不出时间, 周围似乎都是黑漆漆的,永远靠着蜡烛和火把散发出那点光亮,刑房内更是昏暗,湿闷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张三娘大口的喘着气, 眼睛瞟过一旁刑具上夹杂的碎肉, 忽然有些后悔,天禄司这种吃人的地方, 真的能帮她救出瑶琴吗?
可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人家手里, 她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张三娘嘴里发苦, 还是说道:“在进入落花阁之前,我曾不止一次潜入那里,本想直接带瑶琴离开,帮她改头换姓, 再寻一户稳妥的人家, 让她日后生活无忧。”
“但她拒绝了, 还求我教她功夫, 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她苦苦央求, 所以我便用了法子,将自己卖入落花阁内,一是为了照料保护瑶琴, 二是就近教她功夫。”
张三娘苦笑一声, “瑶琴很聪明,武学天赋也不错,学武上几乎是一点就透, 但出招狠辣,必伤人命,我也是那时才看出来,她大概是想为温家复仇。”
林清原本安静的听着,听到这算是明白过来,看来事情真如她想的那般,瑶琴不肯离开,便是为了有机会替温家寻仇。
但温家的案子并非冤案,的确是温照云玩忽职守,导致冤案发生,无罪之人被定为凶手枉死,而且这样的案子不止一件。
林清翻过卷宗,很多很杂,有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总结下来,只能说温照云这个人是个绝对的蠢货,硬是被家族扶持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后来事发,全家遭殃。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能怪谁呢,只能怪温家自己蠢。
但瑶琴必然不会这么认为,她那时只是个心智未全的孩子,她只会在意她看见的东西,比如温家的覆灭。
林清回忆了下,当初办这案子的,好像是皇帝命燕纯殊办的。
也就是说瑶琴要报复的人便是皇家与燕纯殊吗?
张三娘显然也不知道,因为瑶琴从未提过,她的脸上带着散不去的苦涩,相处那么多年,她早已把瑶琴当成亲人,“大约是六年前,我便发现她与重云宫的人接触。”
“我本就是江湖人,曾偶然在盛国境内听过重云宫的名头,我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便再三规劝瑶琴离他们远点,可瑶琴不听。”
“大概也是伤心了吧,我不太想面对她,大约是五年前,我便离开落花阁,建立云间茶楼。”
“后来,瑶琴时而会求我帮她做一些事情,就比如杀害那两个书生,还有云间茶楼的密室和神像,也是瑶琴让我做的。”
林清静静听着,“只有这些?”
“还有一件事。”张三娘回忆了一下,“大约是年初那会,瑶琴让我帮忙购置一批民宅,用的都是自家伙计的名字。”
林清:“都在哪里?”
张三娘:“一部分在茶楼附近,还有一部分城北,我也只是花钱购置,办理好衙门的手续,然后将房契交给他们即可,至于他们用这房子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周虎听得目瞪口呆,这会猛地反应过来,立马拿来纸笔,将张三娘说的几户民宅地址全部记下。
张三娘接着说道:“不过帮忙买宅子的似乎不止我一个,有一次我在衙门里遇见了国子监那个薛宁,他似乎也拿着几张房契,我总觉着他似乎与我在做同一样事情。”
林清:“你可知重云宫为何这么做?”
张三娘摇摇头,“不知道。”
林清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张三娘几乎已经答不上了。
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林清让人送张三娘回去,而后叫来几名审讯老手接着审讯仍旧关在司狱中的萧云跃与薛宁。
林清则转身走出司狱,感受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抬眼看了天色,太阳已然快要下山了。
周虎也从后面追上来,“头儿,这些房子可是要挨户去查?”
林清:“查,把王武孟杰叫上,你们一起去查,着重查探地下暗道和地窖,重云宫的炸药,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如今重云宫大部分教众皆已被抓,就怕他们狗急跳墙,提前引爆炸药。
待周虎离开,林清跨上赤云,匆匆打马向皇宫行去。
赤云马如火一般,不用骑马的林清,便看那马,就无一人敢拦,城门守卫纷纷让开行礼,百姓同样分到两侧,直到林清过去,方才敢动。
林清直入皇宫,方才下马,没走多远,就见吴有福已经候在宫道前方。
吴有福快步走过来,恭敬的垂下头,“侯爷,陛下得知您今日进京,特意让奴在此恭候侯爷。”
林清点点头,随后快步走入御书房,屏退房内宫人,看向已经起身向她走来的李明霄,直言道:“我想看一眼开国玉玺。”
李明霄愣住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似乎没想通林清为何要看那样东西,等反应过来,立即同意,“朕带你去。”
他走向御书房的最里侧的一面墙壁前,从角落处打开一道暗门,而后牵着林清,抬步走了进去。
林清知道御书房里有暗室,但真正进来还是第一次。
与外面成片的明黄比起来,密室里则要朴素得多,右侧的墙壁是一处多宝阁,上面摆着不少各式摆件。
前方不远是一处书桌。桌上并排摆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皆是通体明黄,周遭九龙环绕,看起来似乎正是装玉玺的盒子。
李明霄指了下那三个盒子,“都是假的,只要有人打开盒子,就会激发里面的机关,毒气,暗箭,毒虫,皆是沾着即死。若侥幸存活,机关启动,也会让这间暗室彻底封闭,只有从外界开启机关,方能重新打开这里。”
林清憋了一会,真诚道:“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真正的暗门在这边。”李明霄笑了笑,抬手指了下左侧的墙壁,那里只有一幅画。
长河落日,一只古鹰展翅高飞,似与太阳比肩。
李明霄在那落日摸索片刻,向下一按,只听啪嗒一声,这幅画连带着后面的墙壁打开,形成一道暗门。
只听呼呼几声,后面漆黑的通道忽然亮起,潜入墙壁的烛台自燃亮起。
李明霄嘱咐道:“走到我后面,看好我的落脚。”
林清点头,跟着走入通道,却见李明霄脚步前后不定,每一步都不算大,似是按照某种古怪的韵律。
“这是先祖传下的龙行法,立下太子时,必须由皇帝亲自教授,口口相传。”李明霄说到这不禁笑了笑,“算是大渊各个皇帝之间的秘密吧。”
林清跟着李明霄的脚步时进时退,心里却更加疑惑,开国玉玺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块玉雕成的玉玺罢了,可能精神层面有些说法,至于保护的这般严密?
林清看向两边墙壁,能清楚的看见上面隐藏的箭孔,地面上亦能看见各式缝隙或大或小的机关。
就这种机关密集的程度,就算不掉下去摔死,绝对能把人射成筛子。
穿过这条通道,李明霄带着林清又接连走过两间满是机关和假玉玺盒的密室,方才进入那间真正的密室。
比起外面那些暗室的低调奢华,这里则空荡荡的,四周墙壁都还是灰白的石色,唯有中央处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上方放着一个明黄色盒子,样式与外面看见的那些一模一样。
若不是李明霄提醒,林清都可能上去摸摸了。
李明霄含笑说道:“那也是假的。”
林清:“……”
说实话,如果是她,千辛万苦不知损耗了多少人的情况下才找到这间密室,她很可能会认为这盒子里便是真的玉玺,进而打开盒子。
然后,死。
李明霄俯下身子,在石台最底下的一块地板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漆黑锦盒,交给林清,“这个才是真的。”
林清盯着那好似大街上随意买来的木盒子,只觉一阵牙疼,什么脾气都没了。
她默默接过盒子,打开,然后发现里面的开国玉玺朴素的好像还没李明霄桌上当摆件的那枚玉玺好看。
就一块通体翠绿的料子,上面一条巨龙盘旋,下方四四方方的印,印上雕刻着几个字,却已有些模糊。
林清更加疑惑了,“只是一枚玉玺,即便内在含义重大,但好像也不值得藏得这般隐蔽?”
李明霄其实也不清楚,“听闻这事都先祖的要求,朕只是延续父皇的做法,并未特意研究过它。”
林清将玉玺拿出来,小心的一点点摸索着。
玉石入手温润,盘旋其上的玉龙亦是栩栩如生,直到摸到玉龙里侧,方才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缝隙。
林清立即再次查看,直到龙尾处,方才发现一点小小的突起。
指腹稍稍一按,就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声,玉玺的盘龙竟直接脱落,与下方的底座分开!
底座中央竟有一个圆形凹槽,槽里放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林清将那纸片取出,一入手才知道压根不是纸张,似乎是某种布料,上面画着极为繁复的图案。
李明霄就着林清的手看了好一会,疑惑道:“这像是……舆图?”
第252章 第 252 章 ……
第252章
林清拿着手中的地图碎片, 怔了好一会,随之心中彻底将一切联系起来。
瑾瑜曾说过,刹盟一直在寻找前朝宝藏,宝藏里不止有大量金银宝物, 还有大齐的九龙玉玺, 谁得到玉玺, 谁就是正统,就能号令统领散落各地的旧部。
她猛地想起北境时穆晚唐说起的那个故事, 宝图被分成四份, 由四位前朝旧臣分别带走,除此之外, 还有一那个类似星星一般的木制钥匙。
但显然那四位皆没有护住碎片。
林清看向手中的宝图碎片。
如今穆晚唐那已有两块碎片,而钥匙与玉玺中的碎片已在她手中,那么还有一块在哪?
会在重云宫手中吗?
林清紧紧蹙眉,如今没有证据, 根本无法印证这个猜测。
李明霄轻轻叹息, “怪不得先祖要用如此周密的法子保护这枚玉玺。”
由皇帝亲自看守, 只许口口相传, 怕是也打了若是失传便将玉玺困死在这的主意。
只要宝图碎片少了一块,就无法拼接完成, 也就代表着无法取出那大齐最后的宝藏。
若真有人动心思,拿着其他三块碎片找来,大渊也可以凭借着这枚碎片得到一部分宝藏。
若不是林清推测到了这, 若不是李明霄信任林清, 自愿带她进来,这秘密只怕还会继续隐藏下去。
李明霄抓住林清的手,将那枚碎片塞入她的手中, “此物任你处置吧。”
林清颔首,将东西收好,“我会将这事办妥,把重云宫的人都给揪出来。”
李明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你又要走了?”
林清叹了口气,干脆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抱怨道:“我倒是想歇,是御书房的床不好睡,还是御膳房的点心不好吃啊,但重云宫那边已经被我撕出这么大一道口子,极有可能会将计划提前,我必须在他们引爆那些炸药之前,将其全部找出来,否则你就真得捧着玉玺去登祭天台了。”
李明霄寻思片刻,道:“既然京中炸药埋藏之地有迹可循,不如将剩下的交给燕纯殊吧,你负责另一边,也能轻松些。”
林清想了想,点头应下。
撬开了张三娘的嘴,也算是寻到线索,但京城每日买卖房屋的人都不少,哪怕就查这几个月的,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这种体力活交给刑部来办,倒也正好。
林清跟着李明霄再次返回御书房内,蹭了一顿晚膳,又匆匆赶往天禄司。
刚到门口,就见孟杰正要往外走。
孟杰连忙上来行礼,“头儿,根据之前的线索,我在几户民宅的地窖里翻到了炸药,不过和城西废宅相比,炸药的量都很少,也极其分散,只用一层潜土掩埋。”
林清道:“户主都查了?”
孟杰:“查了,买房之人身份五花八门,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甚至还有一些衙门里不入品的官吏。”
林清微微蹙眉,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抓了,“都问了?”
“一些有问题的直接送进了衙门大牢里,剩下的就在现场审了下,据他们说,房子都是亲戚送的,如今咱们查到的,一部分是走张三娘与薛宁的路子,还有一部分是走黎王府的路子。”
林清听到黎王府,顿时有点牙疼,穆晚唐那张嘴,果然没两句真话。
但这也足以肯定穆晚唐的目的绝不止吞并重云宫一条。
如今来看,重云宫希望皇帝祭天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开国玉玺中的那枚宝图碎片。
穆晚唐一直在收集宝图碎片,重云宫都知道的目的,他岂会不知,如果知道,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利用重云宫拿到碎片,再卸磨杀驴,吞并重云宫残余势力,一举两得。
可推测到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穆晚唐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前朝宝藏,又为什么要吞并重云宫?
林清忽然想到了那传说中的九龙玉玺,若那宝藏中除了钱财,唯一还有意义的,便是九龙玉玺。
得到玉玺,就是正统,但显然里面还有一条隐藏的规则,拥有九龙玉玺之人,必是前朝皇室血脉。
血脉!
重云宫建立之初,便搜集了众多前朝散落各地的皇家以及重臣的后人。
大齐灭亡已久,这些人生存于百姓之中,有些已是商户,有些则已入了朝廷。
或许他们并未选择加入重云宫,但在重云宫内一定有所记载。
如果能让这些人听话,会是一股很可怕的势力,令人防不胜防。
林清头皮发麻,她试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前朝血脉,如果她得到九龙玉玺,作为皇家正统,她有许多方法能让这些人听话。
就比如最简单的,拎出一个最固执的,将他身怀前朝血脉之事散播开来,上到皇帝,下到百姓,足以把他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听话。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林清垂眸看着地面,满脸凝重,喃喃自语,“这便是穆晚唐要做的吗?可若要做到这种地步,除非他是……”
除非他是大齐皇室血脉,而且辈分不低。
林清猛地看向孟杰,“当年大齐灭亡,哪一支势力逃亡南境?”
孟杰被问的懵逼,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是荣霄长公主姬萱。”后面突然传来轮椅划过的动静,接着就是诸葛绪平静如海般的声音。
林清这回是真愣了,转过身,看着被管家推来的诸葛绪,“师父已经知道了?”
诸葛绪舒坦的倚靠在轮椅上,任由管家推着来到林清面前,“知道一些,不过为师年纪大了,就不参与你们小孩子过家家了。”
林清:“……”
这要不是她师父,她挺想把人抓进去待两天的。
伤都好了,武也不练了,公务那更是能推就推,就差长轮椅上了。
大概是林清的视线太过直白,诸葛绪扭头低咳几声,一副还挺虚弱的样子,“自上次受伤,为师这身体每况愈下,武功也略有退步,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林清立马明白过来,头皮发麻,有点想跑。
虽说知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但当副使,她只需要捡喜欢的干就行了,比如山南海北的跑案子抓凶犯。
可若是一旦承袭指挥使,不说别的,最起码每天的早朝她是推不掉了,桌上堆的那些公务可能也得再翻一番。
“这一次的案子全当是给你的考验了,待结案之时,为师便向皇上请奏。”诸葛绪面容含笑,“为师劳碌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好好歇歇了,日后天禄司的重担便由你来扛了。”
林清:“……”
成吧,反正早晚都是她的活。
不过来都来了,如果不扒点什么出来,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她立马走到轮椅后面,见管家含笑让开,立马推着轮椅往前走,问道:“这个荣霄长公主姬萱,究竟是个怎么情况?”
诸葛绪只是瞥了她一眼,满是睿智的目光似乎一下就看穿了林清的意图,却只是纵容的笑了笑,他并未娶妻生子,唯有这么一个徒弟,这么些年下来,已与亲子无异。
“姬萱虽是女子,武功天赋却是极高,不过十五岁就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后来嫁入唯安侯府,利用侯府势力,掌控边疆军权,与另外三方势力达成平衡。”
“那确是一位奇女子啊!”诸葛绪感叹着,“若非其他三方势力相互扯后腿,援兵齐齐未至,最后生生被拖死在战场上。”
“先帝对她颇是敬佩,放了她的后人一条生路,那些人盘桓南境,逐渐收拢南境势力,建立刹盟。”
“大约是三十年前,其中一位后人嫁给渝州穆家的现任家主穆庭丰,不过后来身份败露,加上一直未能生育子嗣,被穆庭丰休弃,她在离开穆家之后发现有了身孕。”
诸葛绪说到这停了下来,稍稍抬头望着天空。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圆润的月亮似乎缺了一块,连月光都仿佛随之暗淡下来。
林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位姬萱的后人被穆家休弃后回到刹盟,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于是生下穆晚唐?想来那一位在刹盟的身份也不低吧?”
诸葛绪道:“她是刹盟的盟主,姬蝉。”
林清骤然瞪大眼睛,这身份比她想得还要高,若是按这么说,穆晚唐的确有理由收集宝图碎片,而且设下一个又一个计划,非要弄垮重云宫不可。
这怎么说也是祖上有仇吧。
林清想到这,又微微蹙起眉,可按照穆晚唐的话来看,他的母亲还是很想与重云宫合作的,拆台的事几乎都是穆晚唐自己做下的。
“看来那个姬蝉并不怎么想报仇,反而更在乎复国大业,哪怕是与仇人合作,也在所不惜。”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诸葛绪笑着回道:“这些消息都是从南境那边刚送来的,为师已经帮你捋顺不少,剩下的,还是靠你自己吧。”
林清还能说啥,只能点头应下。
诸葛绪道:“南境那边不算老实,等这边的事情完了,你抽空往南境那边走一趟吧。”
林清很无奈,“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眼下重云宫的那艘鬼船和吴烬都还没揪出来,师父,我需要一些水鬼。”
第253章 第 253 章 ……
第253章
大渊水军强悍, 其中有一支特殊的兵种,被命名为水鬼,各个皆是水中好手,尤擅水中暗袭。
京城因为距离永定河太近, 常有一支水军驻扎, 也有一支水鬼队伍以防不备。
既然那重云宫的鬼船潜藏在水上, 必须得让水军帮忙,水鬼也要备些。
林清正捉摸着, 已经推着轮椅走入天禄司中。
诸葛绪抚着短须, “也好,待会为师亲自去陛下那里一趟, 再与水军那边打个招呼。”
一直走在后面的老管家听了这话,差点没憋住笑,天禄卫与水军八竿子打不着,平常甚少来往, 若非要说人情, 大概也就是诸葛绪与统领水师的常将军有些交情。
这个诸葛绪着纯粹是一边说考验一边使劲给徒弟放水, 生怕遇到一点阻碍。
“少爷可能不知, 南境那边的消息都是老爷走以前的老交情弄来的,都是用一点少一点的面子, 前脚刚送来,后脚就让老奴驾车进宫。”老管家笑呵呵的接着说道:“还嫌老奴驾车慢了半刻呢。”
诸葛绪尴尬的低咳一声,横了管家一眼,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怕我的, 也就你敢拆我的台。”
老管家姓徐名传,也是从天禄司里退下来的,一直都是诸葛绪的心腹, 几个眼神还真吓不到他,“老爷关心少爷,就该让少爷知道,不能老板着脸嘛。”
这么一说,诸葛绪便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又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传也不在意,看向林清时眼里也满是慈爱,当初诸葛绪把林清捡回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林清还在暗部时,他时常代替诸葛绪悄悄探望,后来回到京中,更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他一生无儿无女,唯一算是在他膝下长大的,也只有林清一个,心中疼爱丝毫不比诸葛绪少,“少爷若是得空,不妨回诸葛府小住两日。”
林清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难受,“成啊,到时还要尝尝徐叔手艺,不过您老也别以仆从自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来那么多规矩。”
徐传呵呵笑着,连连摆手,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林清爱吃的那些菜了。
“瞧他那德行。”诸葛绪稍稍叹息一声,随后对林清道:“回来提前让人捎个信,好让他提前准备,毕竟年岁大了,难免手忙脚乱。”
林清笑笑,推着轮椅进了书房。
忽然已经离开的孟杰又跑了过来,急道:“头儿,张福来死了!”
林清停下脚步,张福来不过是她信手布下的一枚棋子,一个上不管亲娘下不管子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蛋罢了。
拿着她的钱混迹于落花阁中,活得极为滋润,大概是怕林清不给银子,探听消息极为努力,也确实给了些有用的消息。
诸葛绪挥了挥手,“快去吧,正好为师也找些东西。”
林清点头,将诸葛绪交给徐传,而后退出书房将门关上,这才跟着孟杰疾步往外走。
“尸体在哪?”
孟杰道:“在落花阁。”
林清走出天禄司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队天禄卫候着了,各个抬首挺胸,左手握住刀柄,皆是杀气腾腾。
林清与孟杰走到最前方,随着一声令下,疾步向落花阁走去。
夜已深沉,西大街上却仍旧热闹,越接近花街,人也越多。
众人一见天禄卫过来,纷纷惊恐躲到一边,让出路来,就连花楼前招客的姑娘们也跑回楼里不敢露头。
落花阁出了命案,周遭早已被官差控制,门外就有数名衙役看守,林清一来,看守的衙役就变成了天禄卫。
众人走进大门,这会原本正是落花阁营业的时候,大堂里官差不少,客人和姑娘则是更多。
一位身着捕头官服的虬髯大汉快步走过来,拱拳行礼,“卑职王安,是京兆衙门的捕头,见过侯爷。”
林清之前也见过王安,挥挥手让人免礼,而后问道:“尸体在哪?”
王安道:“在三楼左边的包厢里,尸体是老鸨发现的,如今也在楼上。”
林清颔首,抬步往前走。
王安自动落后几步,跟在孟杰后面,小声问道:“孟爷,您看这堂里的人,要如何办?”
这么点小问题,他也不敢拿去烦林清,只能询问孟杰。
孟杰张嘴就道:“叫人一一审问,登记造册,然后在一边等着,待大人查验完尸体再说。”
王安连连应是,迅速给后面的衙役交代好,又折了回来,跟在孟杰后面。
三楼的衙役则要更多一些,有尸体的那间包厢门开着,老鸨被两个衙役押着站在一边,浑身瑟瑟发抖。
当她看见林清,原本害怕的脸上顿时多了一种倒了八辈子霉的情绪,没别的,就是最近纯粹见的有点多,而且次次没好事。
林清看着老鸨变脸,她也比较无奈,谁让这落花阁就是事儿多呢,看着老鸨小心翼翼的过来行礼,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是何时发现尸体的?”
“大约是酉中前后,奴本是想着过来与翠红说几句闲话,哪知到这时发现门开着,张老爷就躺在床上,却没看见翠红,奴也是好奇,就进去瞧瞧,哪知道那张老爷已经断气了。”老鸨想到刚刚看见的场景,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更白了。
林清:“翠红在哪里?”
王安上前两步,说道:“有一丫鬟看见翠红去后院取酒,而后便不知所踪,卑职已派衙役前去抓捕。”
林清听着王安的话,抬步走入包厢,刚一迈脚,下意识顿了下,低头一看,就见门槛的角落处散落着一点湿泥。
她收回脚蹲下瞧了瞧,这泥巴成土黄色,还很湿润,似乎罗在这里的时间不算长。
林清起身走入包厢。
三楼的房间是落花阁里最好的,一应家具摆件皆是上品。
孟杰也看了看四周,见这房间干净整洁,道:“房间不见凌乱,看来张福来死前并未与人发生打斗。”
林清没说话,继续走到床边。
张福来的尸体就平躺在床上,一身华服很是整齐的穿在身上,一张脸已青紫肿胀,双目睁开,眼球突起,颈部勒痕极细,带着一点细细的纹路。
就这样的纹路和细度,林清见过,还不止一次,“他是被瑶琴用琴弦勒死的。”
孟杰一愣,“瑶琴?”
经过之前的变故,瑶琴早已挂上了通缉榜,绝无可能直接出现在人前。
“不知是哪一个瑶琴。”林清随口说了句,“但应该不止她一个。”
孟杰问道:“为何?”
林清指了指张福来身上的衣服,“瑶琴一个女子,力气有限,应该无法给一具尸体更换衣服,必是有人协助。”
张福来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体重不轻,如果给他更换衣服,必然无法像他活着的时候穿的那么妥帖,便是再小心,也难免会出现无法对撑,内里褶皱混乱等等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活人这么穿了,会感觉特别的别扭和不舒服,但死人不会。
而且对方给张福来穿衣服的时候似乎有些晚了,尸体已经出现尸僵,导致衣服穿上去的时候就更不对撑了。
孟杰:“可瑶琴为何多此一举,要给张福来换衣服?”
“大概是原来的衣服上沾了许多不该沾的东西。”林清蹲下身子,捡起床边的鞋子看了看,发现这鞋子的情况竟与衣服差不多,鞋底干净的连尘土都不见一点。
若是已经穿过的鞋子,鞋底不可能连点泥土都不带,明显是被人摆在这里的。
林清放下鞋子,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只见张福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沾着一点墨渍。
乌黑的墨渍已经干透了,看样子留存的时间不算短。
林清瞥了眼一边的王安,“仵作怎么说?”
王安道:“仵作已初步看过尸体,死亡时间应是申初至申中之间,死因却如大人所说,乃是被人用绳索一类的物品勒住颈部,窒息而死,除颈部外,暂未发现其他痕迹。”
林清静静听着,现在已是戌时,也就是说张福来死亡到现在最多过了两个时辰,“可寻到证人?”
王安道:“三楼乃是落花阁为贵宾所设,每一间皆有专门服侍的丫鬟,一般就待在楼梯附近的小间里,当时丫鬟雀竹就在小间候着。”
林清上楼时也见过那地方,一间不大的屋子,没有门,墙上挂着几个铃铛,若那间房的客人需要,拉动绳子,小间对应的铃铛就会响起。
不过那个方向,若是从正常途径上楼,必然逃不过那小间里丫鬟的眼睛。
林清走到外间,不一会,王安就把那个雀竹带了过来。
雀竹年纪不大,穿着与此地其他丫鬟一样的青蓝色襦裙,脸蛋微圆,有一点小小的雀斑。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多官差,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脑袋垂的低低的,双手紧张的拽着手指,浑身微微发颤,连问安都忘记了。
王安眉目一厉,张嘴就要训斥,却被林清挥手制止。
林清看向雀竹,问道:“对于张福来,你了解多少?”
雀竹身体抖了下,见官老爷没为难她,方才安稳了一点,说道:“回官老爷的话,张老爷为人大方,出手也很是阔绰,楼里的姑娘们都很倾慕他。”
林清问道:“这几日他可有什么不一样?”
雀竹回忆了一会,茫然的摇了摇头,“张老爷白日偶尔会出去,夜里一直在三楼的厢房里,是翠红姑娘和倚竹姑娘轮流伺候,前几日倚竹姑娘病了,所以都是翠红姑娘在这边,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忽然顿了下,“昨日倒是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254章 第 254 章 ……
第254章
雀竹仔细回忆了一下, “昨日夜里,大约亥时二刻前后,奴见张老爷从房中出来,哼着曲儿下楼, 奴还特意问了句, 可要伺候, 张老爷说他去酒窖瞧瞧,挑坛顺眼的好酒来, 可张老爷回来时却是慌慌张张, 不停回头观望,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似的。”
林清追问:“他是何时回来的?手中可拿酒了?”
雀竹认真的回忆着, 缓缓摇摇头,“张老爷是空手回来的,大约是在子初吧。”
孟杰皱眉:“你确定?”
雀竹道:“回官爷的话,咱们这地方虽是夜里生意, 但那个时间也大体清净下来, 奴听见更夫的板子敲了三下, 应该错不了。”
林清心思微动, 张福来是她安插在这的眼线,昨日那般表现, 应是发现了什么……
她看向孟杰,“昨日可收到张福来的消息?”
孟杰摇头,“我已问过, 按理昨夜正是碰见的时候, 约在后巷,但张福来没有露面。”
“这样看,应是张福前往酒窖应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回来后写下讯息准备告知,或许是太过紧张,墨渍沾在手上也不自知。”林清指着张福来右手指腹上沾染的墨迹,“不过他那时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已经被凶手控制,导致无法与天禄司暗卫联系。
林清再次对雀竹问道:“今日你是何时见过张福来的?”
雀竹道:“大概是申时二刻吧,奴刚到小间,就见张老爷从房里走出来,与翠红姑娘一同下楼。”
林清顿时眸光微沉,“可曾回来?”
雀竹看见林清脸色一变,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寒意蔓延原身,连说话都有些不太利落,“没……没回来,妈妈过来寻翠红时,奴还说了一嘴,可妈妈说根本没得到翠红出门的消息。”
林清瞥向王安,见对方已是茫然呆滞,又瞥向孟杰,孟杰会意,立马出去,不一会就逮了一个龟公回来。
这人约莫五十来岁,弯腰驼背,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哆哆嗦嗦的说道:“是奴给张老爷和翠红姑娘开的门,张老爷说是想出去透透风,让翠红姑娘陪着,奴就给开门了。”
林清问道:“他们离开后可曾返回?”
龟公猛地摇头,“未曾回来。”
孟杰见林清再次陷入沉思,不禁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清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
仵作说过,张福来死亡时间是在申初至申中之间,若是张福来已在申时二刻离开,如何能悄无声息的回来呢?
要知道不论翠红还是张福来,可都不会武功,不可能绕开青楼里的人。
除非那从大门里走出去的‘张福来’根本不是本人,那时的张福来很可能已经死了!
至于翠红,张福来都被替换了,翠红难道也不能替换吗,这可是重云宫的老把戏了。
一男一女,女子应是瑶琴,那么男子呢,能有这样仿脸换脸的能力,还与重云宫有关……
是那个从药王谷叛逃的吴烬吧。
林清本以为吴烬会藏在船上,没想到竟在落花阁。
她立即命道:“孟杰,立即出动天禄卫封锁城门,缉捕瑶琴与吴烬二人,速度要快,尤以城南为重!”
他们若要离开,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从武陵渡登船进入永定河道,与那鬼船会合,所以若要出城,走南门最快。
孟杰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立即应下,匆匆离去。
王安看着那些跟随孟杰离开的天禄卫,仍旧脑袋发懵,他好歹也是老捕快了,有些东西林清一点他也就想到了,就比如有人利用了张福来的身份,可后面的连凶手是谁都能立即确定,便让他望尘莫及了,除了懵逼还是懵逼。
林清瞥了一眼好像完全不知所措的王安,揉了揉眉心,“我们去酒窖看看。”
王安骤然回神,立马应下,前面带路。
落花阁的酒窖林清来过一次,就在后院,若再往前走一段,就能从后面出去,进入落花阁的后巷。
林清能猜到昨夜张福来说要亲自去酒窖取酒,很可能就是寻个借口去后巷与暗卫会合。
但应是中途发现了什么才临时改变计划。
林清轻车熟路的走到酒窖前,酒窖的门已经被官差先一步打开了,落花阁的酒窖不算小,房顶却设计的比较低矮,两边的墙壁上开着小窗,只是竖着几根木棍作挡,以免通风不畅。
最里侧的墙壁摆着木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大小的酒坛子,角落处还有几个酒缸。
王安看着林清在酒窖里打转,不禁说道:“昨夜子时那会,来取酒的人不多,并未有人看见张福来进入过,而且既然张福来是侯爷的人,昨夜亦是为了与线人联络,想来应该不会进入酒窖。”
“不见得。”林清并不同意王安的话,“张福来已经死,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给他更衣,除非那衣裳上沾染了什么证据,粗使凶手不得不为张福来更换衣物。”
例如这酒香,很可能会是原因之一。
林清再次看向酒窖,可周遭很干净,完全看不出什么有什么异常。
忽然有人过来,大声禀报:“大人,那有个酒坛子有问题!”
林清懵了一下,扭头一看,竟是胡班。
虽然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今天好歹把天禄卫的官服穿好了,看上去也还算规矩。
胡班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遇见什么大喜事似的,一手还指着那处倒下的酒坛子。
林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酒坛正在右侧窗户的旁边,约有人小腿那么高,倒在地上,坛口朝门的方向,坛壁裂开几道缝隙,将碎不碎的样子。
里面的酒水已经流干,深入地面,形成一个类似于圆形的湿痕。
胡班跑过去,对着酒坛做了个踢的动作,“看着坛子倒掉的方向,应该就是这么被踢倒的。”
林清一愣。
按照这个方向……
她的视线落在胡班后方那扇竖了几根木棍的窗户上,心中一动,疾步上前,将那木棍轻轻一提,果然就从窗户上拿了下来。
几根木棍,不过几息功夫也就被都拆了下来。
林清顺着窗户往外看,窗外另一侧是一道高耸的墙壁,狭窄的过道勉强容许一人通过,下方的地面是松软的泥土,或许是因为前几日刚下过雨,地面已然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泥坑。
最接近窗户下方的泥坑里印着一个偌大的脚印,脚尖正冲着酒窖的方向!
王安也是惊呆了,赶忙出去以掌为尺大致量了一下脚印大小,赫然发现竟与张福来脚印一般大小!
“这……这应该是张福来的脚印!”
林清紧紧盯着下方的泥坑,只有回来的脚印,却没有去的脚印,证明张福来从这出去的时候,极有可能注意到脚下的泥坑。
可回来时他却一脚踩进泥坑,踢破酒坛。
张福来很紧张,很恐惧,甚至凶手很可能就追在他的后面。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追在他的后面。
林清双手撑住窗框,一跃而出,落在窗外狭窄的过道上,顺着与那鞋印相反的方向移动。
胡班与王安紧随其后,一个接着一个从里面跳了出来。
此时已经接近亥时,空中无月,四周很黑,唯有后面下属手中的灯笼发出一点光亮。
这夹道不长,不过十几步就到了头,而后向两侧延伸。
林清向左侧望去,依稀辨认出一道门的轮廓,看来应是落花阁的后门了。
落花阁夜间人多,也就是这条路隐蔽,无人发现,想来张福来经常从这绕出后面,好避开旁人。
想来后门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应该就是在右边了。
林清向右走出夹道,方才发现侧面竟有一间屋子,屋门虚掩,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从屋子里传出来。
林清心中一凛,“全部熄火!”
胡班和一众天禄卫立即听从命令,吹息手中照明的灯笼。
王安和一众官差有点懵,不过看天禄卫做了,只能跟着吹息灯笼。
今夜本就没有月亮,又无灯火照明,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大家都是练武的,五感比普通人要强,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林清轻轻打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更加浓烈的硫磺味扑鼻而来。
这屋子不算大,同样很黑,东北角放着一张板床,旁边则是一张旧木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王安狐疑的盯着床上鼓起的棉被,道:“那床上有人?”
那棉被里似乎听见他们的声音,也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
王安抽出腰刀,缓缓走过去,试探着伸手抓住被角,却被林清按住了手腕。
“别急。”林清稳稳按住他的手。
王安不明所以,却还是收回了手,“侯爷,这可是有不对的地方?”
林清没说什么,腰间长剑出鞘,银光在床前一闪而过,立即传出一声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剑刃割断。
王安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琴弦。”林清随口答了一句,而后蹲下身子,在床底摸了摸,弄出两样东西。
一大包被油纸包住的□□,沾满油脂的棉线一端被包在油纸里,另一端则被吊在一个装满水的大碗上方,与琴弦捆在一起。
王安看着这堆东西,只觉莫名其妙,拎起那油纸包轻轻一嗅,顿时脸色巨变,心脏一下子冲上了喉咙,让他的喉咙发堵,格外难受,“炸……炸药?!”
他忽然就明白刚刚林清为什么让他们熄火了。
包装这么简陋的炸药,保不准遇到一点火星就炸了,他们可是几乎都提着灯笼呢,若是谁一不小心,只怕全都得死。
不止王安,其他官差同样脸色大变,有些不禁吓的直接腿软坐在地上,还是被同僚扶起勉强站着。
天禄卫最近见惯了重云宫的手段,倒是没什么影响,胡班蹲在林清旁边,甚至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么多炸药,若是咱们不带火进来,那也点不着啊。”
“谁说点不着。”林清指了指水里的东西,“这里面的东西是白磷,若是刚刚王安撩开被子,拴在被角的琴弦同样会被拉扯,这个碗就会翻倒,没有水来阻隔,白磷自燃,点燃引线,炸药同样会被引爆。”
第255章 第 255 章 ……
第255章
屋子里黑漆漆的, 众人习惯了黑暗,也能看清屋中摆设,一边警惕四周,以免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 一边听见胡班问话, 忍不住分出几分心思听林清的话。
尤其那些跟随王安而来的官差更为在意, 毕竟昭勇侯如今在京中被传的神乎其神,他们也好奇这位侯爷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可听了林清的话, 他们皆是惊出一身冷汗。
这乌漆嘛黑的, 以肉眼来看,几乎很难发现那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琴弦, 若真触动机关,炸药爆炸,他们绝无可能生还!
王安长长呼吸几下平稳心情,“侯爷, 卑职有一问, 不知当不当讲?”
林清站起身, “你说就是。”
王安道:“这不点灯, 我们自然看不清那琴弦,可若我们选择进来点燃油灯, 也未必就会点燃火药,那么自然有很大几率不会触发床上的机关。”
“确实如此。”林清点头承认,随即走到桌边, 低头看着上面的油灯, “也根本不必触发床下的机关,因为在点燃油灯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死了。”
林清将桌上的油灯往上轻轻提了下, 油灯纹丝不动,她伸手到桌下摸索片刻,再次摸到一包火药。
这包火药的份量比床下的还要重,桌子下方做了一个小夹层,火药就被放在夹层里。
她将火药小心取下来放在一边,再去提桌上的油灯,这次油灯动了,那条引线也顺着油灯下方从桌面提出。
再看桌面,方才发现那油灯下方的桌板被开了一个指节大的小洞。
林清将引线拆开放在一边,“引线连着油灯,点灯时引线便也着了,用不了两息功夫,便会爆炸。”
王安看着那被拆下的火药包和引线,只觉两腿发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里惊惧之时又难免生出恨意,“那小贼是压根没想让我们活下来!”
林清摆了摆手,“行了,再找找,把火药清理干净,就能点灯了。”
众人一阵忙活,摸着黑将屋子翻了个遍,却谁也没再去靠近那张床,确定再没有隐藏的炸药之后,方才点燃油灯,总算将这屋子给照亮了。
林清看着这光,瞬间就明白过来,“想必张福来便是发现了这灯光,方才被找了过来。”
张福来也知道天禄司捉拿瑶琴等人的事情,一旦发现瑶琴踪迹,绝对会想着禀报上去。
毕竟他能在落花阁如此阔绰,花的是谁的钱,他心里门清。
如此,倒是与张福来尸体右指间的墨迹对上了。
林清回过神,走到床前,将那棉被拉开,里面是一位姑娘,只穿着里衣,浑身被绑,嘴也被堵住了。
林清只是扫了一眼,将棉被重新盖在她身上,问道:“你是翠红?”
姑娘眼角含泪,连连点头。
王安回去寻老鸨,不一会就拿来衣物,将翠红收拾妥当,带到一边休息。
官差在外面看守,天禄卫以小屋为中心展开搜索。
或许吴烬对这些炸药很有信心,屋子里的痕迹几乎都没有收拾。
角落的衣架上还挂着一套男子的衣服,桌案的角落放着许多零散的物件,下面还有个木箱,里面堆着些乱七八糟的药草和硫磺、硝石等。
“这是什么?”
胡班的声音突然传来,林清看去,就发现胡班从那箱子里正取出一个陶罐,从里面倒出一股黏糊糊的透明液体。
“那是青棘汁。”林清扫了一眼,立马认了出来,“咱们大渊有种草药,叶似剑,花小而红,名为青棘,□□的主要材料,就是用青棘熬汁,然后按照比例透出其他材料,就能形成一种与人脸极为相似的东西。”
胡班嫌弃的把陶罐盖好丢了回去,还不忘把手好好擦擦。
林清盯着那几乎半个陶罐的青棘汁,“最起码可以断定这里之前应是吴烬所居,毕竟旁人几乎用不到这个东西。”
“那也就清楚了。”胡班拍拍手掌,站起身子,自信极了,“昨夜是张福来与暗卫互通消息的日子,于是他借口去酒窖拿酒,趁无人之际,悄悄从酒窖右侧的窗户翻出,从夹道绕到后门,企图避过外人耳目,哪知道却被这废屋的灯光吸引。”
“于是他改变主意,悄悄潜伏过来查看,发现了吴烬与瑶琴,惊慌之下,迅速返回,无意中在酒窖窗外留下脚印。待返回三楼房间,他立即写下讯息,准备传递出去,紧张之下,连手指沾染墨迹都不知道。”
“但张福来不知道的是,他那时其实已经被发现了,于是瑶琴与吴烬翻窗而入,将他与同在房中的翠红控制,制作出人皮面具,而后勒死张福来,又将翠红绑于此处设下机关,最后借用二人身份堂而皇之离开此处。”
胡班信誓旦旦,仿佛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证据严丝合缝,也完全合情合理。
王安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进了天禄司,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都比以前有道理多了。”
胡班嘿嘿一笑,而后讨好的看向林清,“大人,您说呢?”
林清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胡班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有几处,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就比如吴烬和瑶琴既然已经控制住张福来与翠红二人,为何直接杀了二人,反而要等到离开之前方才动手杀了张福来,还要换了那身衣服?
就依证据来看,推断出吴烬与瑶琴的身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们此举不是多此一举吗?
还有这个翠红,为何要费劲的将人挪到这边?
若是瑶琴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饶她一命,又为何要布置如此机关,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饶人一命的样子。
就此种种行为,前后矛盾,说不过去。
这时老鸨带着翠红走了进来,翠红已经梳妆妥当,也已经冷静下来,见到林清就跪在地上,“奴翠红,拜见侯爷。”
林清问道:“昨夜子时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翠红道:“昨夜张公子心情极好,拉着奴一直饮酒到亥初左右,酒喝完了,张公子心血来潮,非要自己去酒窖取酒,然而过了一会,张公子忽然折返回来,神情很是慌张。”
“奴问了一句,但公子让奴少管,而后写了几个字揣进怀里,正要离开时,有两个人突然从窗户翻进来,张公子当时就被抓住了,奴也未能幸免。”
林清问道:“张福来当时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可沾染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是一件宝石蓝的袍子。”翠红微微皱眉,双目瞪着地面,“除了鞋子上沾了些泥,并无其他。”
林清:“气味上也没有吗?例如酒香?”
翠红茫然道:“张公子喝了一夜的酒,自然身上全是酒香,奴哪分得清楚。”
林清若有所思的看了翠红一眼,接着问道:“你们被挟持之后发生了什么?”
翠红接着说道:“奴认得那二人中的一个正是瑶琴姑娘,那男人说奴无用,要杀了奴,是瑶琴求情救了奴一命,之后便将奴与张公子带到了这里。”
翠红说到这身体又开始发起抖,“他们将奴绑在床上,又在床底放了炸药,还说只要奴说话或者乱动,就会触发炸药爆炸,奴不敢动,直到侯爷来此救下奴的命。”
林清盯着翠红,没有说话。
这些话条理分明,还真让人听不出一点错处,可翠红在落花阁只能算是二流,并未读过多少书,行事风格也颇为跋扈无脑,这样一个人会把话说的这么滴水不漏吗?
最关键的是酒香。
张福来踢裂了酒坛,身上必然会沾染酒香,加上如翠红所说饮了一夜的酒,那一身酒气得浓郁成什么样子。
可她在张福来的尸体上并未发现酒香,腿上的酒香许是更换衣物已经除去,可醉酒之人体内散发出的酒味可不是那么容易散去的。
也就是说昨夜张福来其实并未饮酒。
这个翠红……有问题。
林清眸色渐深,却并未拆穿,“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想必翠红姑娘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翠红感激的扣头谢过,而后被老鸨扶着离开了。
这时候天禄卫和官差也已将屋子搜查的差不多了,留下几人在这看守,剩下的再次折回前院,继续审问众多客人和姑娘。
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也不用林清盯着,她干脆寻了间屋子闭目养神,等着后续证词。
结果证词还没等到,倒是把刘烨给等来了。
刘烨身着长袍,似乎来的很急,发髻微乱,几缕碎发垂在脸侧,让原本严肃板正的脸多了两分随性。
林清看了他几眼,忽然就精神不少,不得不说,刘烨这张脸是真的不错,皮肤白嫩,唇红齿白,正是大好的年纪,官运亦是不错。
只可惜平时总板着脸,严肃的跟村里教学的老先生似的。
林清突然就起了逗趣儿的心思,“这么晚过来,莫不是想让我给你介绍几位合眼缘的姑娘吧?”
刘烨急促的步伐微微停滞,脸颊闪过一点红霞,无可奈何的瞪了林清一眼。
第256章 第 256 章 ……
第256章
“我今日公务较多, 夜里便宿在大理寺内,刚刚有人过来传讯,我得知是这里出了问题,只怕坏了大人计划, 方才急着赶过来。”刘烨板着脸说完, 低咳一声, 垂头盯着鞋面,恨不能把鞋面盯出一个洞来。
林清知道刘烨也是担心自己, 微微笑了笑, 来到桌前坐下,而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待刘烨坐下后,将她目前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
刘烨听过,下意识板起脸,“也就是说, 你怀疑对方故布疑阵, 利用张福来引你过来?”
林清点头, 她刚刚又将事情重新梳理了一下, 按照线索来看,一切却如胡班说的那般, 张福来被吴烬瑶琴发现,最后死于非命,很可能是张福来逃走时身上沾染了痕迹, 所以才会被吴烬换掉衣物。
若无后续那屋子里的机关, 林清大概也会这么认为。
如今来看,前面的做法倒像是给她下的套子,目的便是让她根据线索, 查到后面那间屋子,破除机关,救下那个有问题的翠红。
刘烨看她沉着的样子,意外道:“看来大人已经猜到翠红是谁了。”
林清笑了笑,“这不难猜,若与吴烬出门的那个才是真翠红,那么这里留下的只会是一个人。”
她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瑶琴’二字。
刘烨了然,“看来大人已经有后续的推测了。”
“是啊,但只能算是推测,还没有合适的证据能够证明。”林清换了个舒坦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若是张福来的死只算是第一步,瑶琴的埋伏作为第二步,那么第三步,就是吴烬找到合适的位置,在所有的炸药被官府挖出前,提前引爆,完成计划。”
她指尖再次沾上茶汤,以茶带墨,在桌面上将她的推测一行行的写下来,“那么这个位置就极为重要了,既要保证安全性,还要保证消息的流通性,能接收到各处最新的消息,又能将命令传递出去。”
刘烨:“他不会出城吗?”
林清眸子里露出点点嘲讽,“若是真出了城,就等于重云宫已经放弃京中计划,他们就真的只能退守鬼船,要么遁走,要么,死。”
不,她已经下令集结水军,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而已,或许会有那么三两只小鱼死里逃生,然后一路苟延残喘,拼死回到故土,但也仅仅如此,不会再多了。
所以与之相比,留在城中,还能殊死一搏。
刘烨仔细捉摸着林清的话,忽然提道:“可大人不还是派了天禄卫戒严全城。”
林清尴尬的挠挠鼻尖,“这不是一开始让他们忽悠过去了么。”
她随即摆正脸色,“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吴烬会觉得,我已经认为他出城了,正好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刘烨又凑近了些,竖起耳朵认真的等待着,生怕错过一个字,直到微凉的呼吸扑在他的侧脸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凑得过于近了,转过脸,鼻尖就能擦过她肌肤散发出的温热空气。
刘烨俊脸微红,连忙后退一步,鞠躬行礼,“是下官失礼,望大人恕罪!”
林清见刘烨越凑越近,也是懵了一下,不过瞧那脸红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都没说什么,这人倒是害羞上了。
林清不在意的挥挥手,安抚道:“放心,这房间外面都是我的人,没有人敢过来窃听。”
她接着说道:“如果我是吴烬,如今方便藏身之地有两处,第一处便是皇宫。”
皇宫人多眼杂,虽说守卫森严,但对于擅长造脸的吴烬来说,却是最容易浑水摸鱼的地方。
刘烨一愣,随即怒火涌起,皇宫对他们而言,就是天底下最为神圣的地方,但凡有贼人作乱,那就跟在他们这些官员身上捅刀子差不多。
“大胆!可恶!皇宫重地,天子居所,岂是那些乱臣贼子可以乱来的地方!”刘烨还想再骂几句,可看着林清,还是生生咽了回去,深深呼吸几下,努力平稳心情,“不知第二处是哪里?”
林清略有担忧的看着刘烨,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我的昭勇侯府。”
刘烨双眼一闭,身体向后软倒。
林清急忙伸出手把人扶住,扛到床上放下,然后连忙叫人去找个大夫。
叫顾春大概是来不及了。
不多会,天禄卫们簇拥着一个走一步颤三颤的老大夫走了进来,给刘烨一把脉,直言道:“这年轻人就是气性大,又不是灭族之仇夺妻之恨,咋就活生生给气晕了呢。”
林清嘴角直抽抽,“您倒是真敢说,不怕他回头找您评理?”
老大夫呵呵一笑,“老夫今年八十有三,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又无亲无故,有什么好怕的,来就来吧,回头保不准连棺材本都省了。”
八十多岁在这会可算是高寿了。
林清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您活的通透。”
“还是这位大人会说话。”老大夫得了夸赞更高兴了,一高兴就给刘烨多来了几针,又多加了几味苦药,“年轻人就这般劳累,若再不补补,可要伤根喽,也是他运气好遇见老夫,嗯……老夫就好人做到底,都帮他解决一下,顺手的事。”
林清无语的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刘烨,悄悄推推旁边请大夫的天禄卫,“这是从哪请来的祖师爷?”
那天禄卫老实说道:“是胡班找来的,老人家一开始不愿意过来,还是胡班说了不少好话,才给请过来。”
林清更无奈了,又是胡班,“你叫什么名字?”
那天禄卫正色禀道:“属下莫志承。”
林清:“胡班这事儿做的不错,回头帮我找件礼物送他。”
莫志承疑惑道:“送什么礼物?”
林清想了想,“送只虎斑吧,跟他挺搭配的。”
莫志承更茫然了,“大人,这个虎斑是什么?”
林清这才想起,这个世界可不像后世那么多品种猫,都是凭心情随意增长,至于长什么样,纯粹靠天意。
可她也没养过,就是靠食物收买过裴绍光的猫,关于宠物的事儿还得是裴绍光最熟,不过这位还在宫中做客,是死是活还不好说。
林清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猫,努力描述了一下,“大概是一只长着斑纹的猫,会喵喵叫的那种。”
莫志承恍然大悟,“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林清安抚的拍拍莫志承的肩膀,小伙子太实诚,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一通折腾之后,众人终于散了,房间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林清瞄了眼外面快亮的天色,打了个呵欠,又看了眼被刘烨霸占的床,最后放弃了上去挤一下的心思,勾来两把椅子坐下搭着脚,干脆再眯一会。
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孟杰也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脸色不太好看。
“头儿,没找到吴烬,但在城东一处废弃的民宅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孟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衣服,和一张已经有些龟裂的人皮面具,正是张福来的脸。
孟杰在抓捕吴烬时就担心这个情况,他宁愿与还带着张福来那张脸的吴烬来一场生死杀戮,也不愿意找到这些衣服和人皮面具。
这代表吴烬已经成功更换身份,再次隐藏在人群之中,他们没有线索,亦不知道对方到底扮成了谁,躲在京城哪一个角落。
林清随意的翻了翻包裹,“只有吴烬一个人的?”
孟杰沉重的点点头,“是。”
林清没说什么,将东西放到一边,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听见床上的刘烨呼吸出现了变换,扭头一看,果然刘烨已经睁开了眼睛。
林清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时辰尚早,刘大人不多睡一会?”
刘烨晨起间的空洞茫然的双眼瞬间瞪大,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愣愣的盯着林清看了一会,立即意识到昨夜昏倒时的窘迫,恨不能藏进被子里这辈子不见人了。
可又迫于衣襟发髻散乱,难堪的恨不能立即下床洗漱更衣,一时间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刘烨挣扎了一会,最后丧气的垂下脑袋,“下官竟然如此衣冠不整的出现在大人面前,当真该死!”
林清只觉一阵牙疼,“咱们都这么熟了,大可不必如此,我先出去弄些吃食,你且洗漱一番,待会咱们再聊。”
语罢不等刘烨开口,立马带着孟杰疾步走出门外,将莫志承给刘烨送去洗漱用具,而后在门口站了一会。
别的房间她也不怎么爱进去,毕竟这落花阁做的是那种买卖,各处乱七八糟的味道太多了,熏得她头疼。
也就这间房算是下属们提前处理好的,屋子里味道比较淡。
不一会,周虎竟也到了,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盒,看见林清嘿嘿一笑,“头儿,这是龚老将军让我送来的,说您铁定还在这边没走呢,给您先垫垫胃。”
“辛苦了。”林清笑笑,正好刘烨也整理好了,就走回房间,周虎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上摆好,见刘烨也在,特意出去又弄来一副碗筷。
刘烨大概是已经接受自己衣冠不整失礼至极的样子,不再挣扎,见林清对他招手,就顺势坐下。
等用过饭后,周虎将桌桌子整理好,林清才接着之前的话题接着说:“吴烬很聪明,如果在满城戒严之下,还有哪处地方算是安全的,除了皇宫,大概也就剩下我的昭勇侯府。”
第257章 第 257 章 ……
第257章
灯下黑。
林清有时也爱玩这套, 因为自己的地盘尽在掌控,反倒成了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尤其吴烬又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变脸手艺,想要悄无声息的替换掉某个人,不是难事。
而且在昭勇侯府, 也更容易得到林清的情报。
这不是多难的问题, 就像是存在大脑的盲区一样, 无人说起,自是无人在意, 可一旦有人点出来, 所谓的隐藏反倒成了笑话。
但在场没一个人能笑出来。
孟杰和周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里流露出冰冷的杀意。
刘烨额头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对他来说,陛下是他要奉献忠心之人,昭勇侯则是他最为敬仰之人,是他心中的明灯。
他这辈子心头好就这么两个, 结果那贼人一下就盯上俩!
气, 气得他五脏六腑好似都在隐隐作痛, 气得他浑身发颤, 恨不能提刀将那贼子大卸八块!
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着林清的命令, 他们知道林清定会有所安排。
林清悠悠一笑,下一瞬眉目一变,如出鞘利剑一般, 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他们制定规则,遵守规则,还妄想将我拉入他们的规则里。”
“偏生我这人天生反骨, 想要我入局,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林清的脸上多了丝丝缕缕的寒意,“孟杰,让下面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在开国玉玺中找到一枚宝图碎片,如今东西正在我手中。”
孟杰起身应诺。
刘烨却猛地站起来,身体骤然紧绷,急道:“可若这碎片便是重云宫的目的所在,他们的视线就会全部集结在你的身上!”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不用脑子都能知道。
是变本加厉的阴谋,是永无止境的暗杀!
“他们那些手段,我足以应付。”林清安抚的将刘烨按回椅子上重新坐下,“正因他们的计划都会围绕我而展开,才更容易抓到破绽,你也知道,那些前朝余孽不止重云宫,还有一些人同样隐藏在暗处窥伺,正好一网打尽。”
刘烨紧抿着唇,缓缓坐下,林清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无法更改,只能争取将任务做好,不出错处,“大人已经知道吴烬扮成哪人?”
林清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刘烨只觉隐隐消失的火气瞬间又涌了上来,可对上林清精致又漠然的眉眼,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化为浓浓的担忧,恨不能以身相替。
偏在这时胡班从外面跑进来,将一个包袱放在林清面前,“大人,找到了!”
他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件衣裳和一双鞋子,鞋子下沾满了黄泥,衣服上是浓郁的酒香和灰尘。
刘烨一看就清楚了,“这是张福来的衣服,在哪找到的?”
“那小屋后面有道墙,翻出去有个土坑,就埋在那里。”胡班挤眉弄眼,得意洋洋,“还是属下聪明,就想着那吴烬埋东西,必然会沾染上他的气息,所以特意把属下一位朋友的老黄狗给借了过来,正好穿过那墙角的狗洞,就找到了。”
孟杰将衣服翻看一遍,“看来那个吴烬倒也没想仔细隐藏,不过这衣服上的推断几乎与大人推断的一致。”
“看来吴烬根本没想过隐藏这些东西。”林清扫了眼那身衣服鞋子,“这从一开始便是吴烬引导我们查向后院那间废屋故意布下的。”
事已至此,这边已经没什么好查的,将后续事情交给王安。
林清走出落花阁时,天都已经大亮了,不过花街上仍是冷清一片。
刘烨有些窘迫的跟在她身后,本想过来帮忙,却帮了一夜倒忙,实在没脸跟林清说话。
林清笑了笑,“其实你来的正好,我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刘烨连忙拱手行礼,“刘烨听从大人吩咐。”
林清:“也不是什么大事,穆晚唐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你找个机会,将他放了。”
刘烨行礼的动作顿住,脸上流露出几丝惊愕。
林清低声道:“穆晚唐身份特殊,在我抽出手之前,南境不能乱,而且之后的行动,我需要他来给我添乱。”
刘烨脸上的惊愕化为崇敬,他就知道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放人的,定是有所缘由。
林清微笑颔首,而后看着刘烨匆匆离去,直到看不见背影,方才舒了口气,不再多言,回府休息去了。
接下来几日,找炸药的事有燕纯殊来管,司狱的事有周虎来管,剩下的乱七八糟的有孟杰来做,反而林清这边倒是暂时清闲下来,干脆跟宫中告了几日假,躲在房中偷懒。
一晃七日过去,大街小巷已然悄悄流传起一件事情,一开始只是昭勇侯偶然得了一枚藏宝图的碎片。
接着便成因昭勇侯屡立奇功,皇帝特意赐下一张藏宝图作为嘉奖。
最后变成了某日天见异象,一张金灿灿的藏宝图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昭勇侯怀中,传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又过了两日,一大早的,林清刚进宫点完卯,林文就匆匆赶了过来,满脸严肃的躬身行礼,“侯爷,府中遭贼了。”
天禄司的衙门里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林清站在院子里,听了这话,挑了挑眉,等了这么多天,那些人总算是有行动了,“丢了什么东西?”
林文道:“是奔侯爷书房去的,不过刚露面就被天禄卫发现了,死了。”
林清没说什么,让人把马牵来,骑上赤云马回到侯府。
侯府大门极为气派,如今大门紧闭,唯有两侧角门开着,方便下人进出办事。
门房离远就看见了骑马归来的林清,连忙将大门推开,恭敬的候在一边。
林清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下人,走过看门的家丁时脚步顿了下,回头打量了这一下这人的样貌。
大约三十来岁,国字脸,高鼻梁,一股子正气十足的模样。
“本侯以前没见过你?”
下人不卑不亢,回道:“回侯爷的话,奴名林运,是前些时日刚被林管家买回来的。”
昭勇侯府太大了,除了皇帝赐下的宫人和林清从诸葛府上带回来的下人,还是很缺人,所以管家林文时常要去买人回来填数。
林清其实不太爱管侯府里的事情,毕竟外面的各种公务就已经更糟心了,她实在不想回家还要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心,所以府里大小事务都是管家林文和秋娘在管,而在府中看守的天禄卫则由孟杰和明月管着。
林清又扫了一眼这个林运,正准备抬步进入府门。
忽然一点银光乍现。
一把匕首已然出现在林运手中,朝林清刺去。
林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未躲开,就在那匕首距离她不到半尺距离时,后面的天禄卫一拥而上,将人扑倒在地上。
林清轻轻拍掉官袍上沾染的尘埃,“关进司狱里,重审。”
林运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就被拖走了。
林清走进侯府,眉眼多了一丝淡淡的杀机。
这是反应过来,要开始了。
远处的林文疾步走过来,虽仍旧沉稳,但脸色很难看,先是书房遭贼,接着府门行刺,还是他亲手选的人。
他来到林清面前,纳头就拜,“是属下失职,请侯爷责罚!”
“不怪你,是这些人隐藏的太深了,也正好借此机会将府中人再筛一遍。”林清将他扶起。
林文是她从诸葛府带过来的老人,同样是从暗卫营因伤退下的,忠心绝对没问题,手腕也同样不差。
林文站起身,脸上内疚更甚,忽然想起什么,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张喜帖交给林清,“这是董家送来的,说是董宏鹰四月初三成婚,请侯爷赏脸。”
他接着说道:“按理董宏鹰不过是庶子,原本即便大办也不该把帖子送到咱们府上,但董夫人将他记在名下,已经改过族谱了。”
庶子变嫡子,那位置自然也就不一样了,一般的帖子林文能推就推了,但董家的还真不好推。
林清接过这大红喜帖随意看了眼,董家与重云宫关联甚深,这是鸿门宴到了啊。
“董家大喜,本侯自会前去贺喜,到时准备一份贺礼。”
林清顿了下,叮嘱道:“一般的就行,别太贵了。”反正都是要砸的,不值当。
林文呐呐应下,退在一边。
说话的功夫,林清已经来到书房外面,微微蹙眉。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孟杰段成都在,孟杰赤着上身,胳膊上有道血痕,段成正在给他包扎。
孟杰看见林清,正要起身就被林清疾步过来给按了回去,“受伤了?”
孟杰嘿嘿一笑,“没注意,被一小人偷袭了一刀,不过我闪得快,就胳膊上挨了一下。”
段成也道:“今日孟大人带着属下过来找大人禀报事情,刚走到到书房门口,就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的靠过来,孟大人感觉不对,一盘问,那两人便露了馅。”
孟杰脸色凝重,“这两人功夫极高,不像是泛泛之辈。”
林清又安抚孟杰两句,而后走到那两具尸体前面。
两人皆是相貌平平,腰间倒是别着腰牌,拿来一看,上面竟是刹盟的标志。
第258章 第 258 章 ……
第258章
“刹盟!”
段成气得差点蹦起来, 手下一个不留意,疼的孟杰猛吸气。
林清倒不觉得这事是刹盟干的,穆晚唐没那么蠢。
书房重地,自是守卫森严, 他自己来闯都未必能成, 派这么两个人来, 跟送死没差别。
而且瞧这两人身上的布衣打扮,跟园子里的花匠差不多, 想来是借用那边的身份。
不过即便借了身份, 要想混进来也不容易,还得有人给打掩护才行, 是吴烬吧。
林清心里有了盘算,让人将尸体收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接下来的日子时常有杀手袭击侯府,多则五六人, 少则一两人, 全被天禄卫击毙, 无一人幸免。
五日后, 林清开始在进宫的路上遇见杀手,为了保证其他大臣的安全, 她干脆请了个长假,事情结束之前都不用去宫里点卯了。
林清也乐得清闲,干脆趁今日中午阳光正好, 在已经翠绿的园子里摆上茶水点心, 顺便将这些日子收缴的刹盟令牌摆在桌上把玩。
几乎所有刺客的身上都有刹盟标识的令牌。
兜兜转转,这几天已经收缴近百块的牌子。
刹盟的腰牌上只雕着一个大大的‘刹’字。
她随手拾起一块,指腹轻抚, 甚至能感受到腰牌上尚未磨平的木刺,这是最普通的榆木所制,外面粗略的涂上一层漆,有些地方连漆都没涂匀。
粗制滥造,而且很赶时间。
她将腰牌轻轻嗅了嗅,除了还未散去的那股子桐油味,还有一点淡淡的梅香。
京城的梅花开花时间一般就是二月到四月之间,这会已是三月末,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但能浓到将花香浸入腰牌,周遭至少有一大片梅林才行。
林清将腰牌丢回桌上,也不知撞掉了哪几块牌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她懒得搭理,挪到下人们搬来的摇椅上坐下,轻轻合上双目,思索着最近出现的线索。
一名女侍领着几名丫鬟放轻脚步,快速的将一切收拾妥当,又悄悄退去,女侍走在最后,将桌上已经凉掉的茶盏拿出去换了新的,重新放回桌上,而后悄然走到亭外候着。
林文过来的时候,看见她还愣了一下,“俏云,你不是生病了?”
“顾大夫妙手回春,奴最近已经大好,就跟俏雨继续轮值了。”
林文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亭内,看林清还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就放轻声音,“侯爷,顾大夫那边已将吴烬的画像赶制出来,奴给您送来了。”
林清睁开眼,伸手将那画卷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吴烬生的也算是风流倜傥,若不是顾春曾说这人有三十几岁,还真让人以为是个少年郎。
俗称娃娃脸。
林文接着禀报:“刚刚又有两名死士冒充仆役潜入府中,被暗卫发现,已经自尽。”
说出这话的时候,林文脸都快黑了,最近侯府频频遭遇刺杀,他这侯府总管可谓是焦头烂额,鬓边白发眼瞧着一日多过一日,却又毫无办法。
那些皆是死士,一旦被抓,立即自尽,丝毫不会犹豫。
他再次取来两块腰牌放在桌上,与桌上其他那些一模一样,上面雕着一个大大的‘刹’字。
林文见林清没有说话,心猛地就悬了起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府中仆从侍卫皆已盘查过,并未发现异常。”
林清忽然开口,“只是盘查了仆从侍卫?那些丫鬟婆子可查了?”
林文愣了一下,因为吴烬是男子,他自然将目标放在同为男子的仆从侍卫上,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府中的那些丫鬟婆子。
林清扫了眼不远处的丫鬟,俏云俏雨还是宫里送来的,规矩向来不错,不过她毕竟身上藏着秘密,这些人也只是在外围伺候,做些杂活。
“俏云大病初愈,就别让她站在外面了,过来坐会吧。”
林文低头应下,出去将俏云叫了过来,又给搬了把椅子。
俏云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谢。
林清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随手将桌边的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也站了一上午,吃些垫垫胃吧。”
“谢侯爷。”俏云规矩行礼,这才坐下吃起了点心,只是吃了半盘,却又留下半盘。
林清懒散的瞟了一眼,“怎么不吃了?”
俏云脸颊微红,“回侯爷,这些日子奴病的不轻,都是俏雨细心照顾,奴想给俏雨妹妹留些。”
林清笑了笑,“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吧。”
俏云感激的向林清行礼,这才端着半盘点心离开了。
林文全程在一边看着,直到看不见俏云的身影,方才开口问道:“侯爷,您是怀疑俏云?”
虽说府中下人大多在他手中管着,但宫中赐下的这一批丫鬟却是秋娘那边在管,主要也是怕里面混进来什么探子,对此秋娘更有经验。
林清重新躺回摇椅,闭上眼睛,道:“俏云之前得了伤寒,正是张福来死亡之后那两日忽然病情大好,这几日已经正常上值。”
她停了下,接着慢悠悠说道:“吴烬很聪明,他不会扮成我身边之人,太容易穿帮,可若太远,他又无法及时得到消息,所以合适的人选,是距我很近,却又身处角落,让我容易忽略的人。”
林文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惊,这不就是俏云么!
时间对得上,身份条件同样对得上!
林清却是笑了笑,“我怀疑的是俏雨。”
林文又愣住了,实在想不到这事与俏雨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俏云的病好了,俏雨才能借口称病,暂不露面。”林清悠悠说道:“我已向秋娘打听过,那盘点心是我让人特制的,里面加了些东西,若是女子吃了,自然无事发生,若男子吃了,这夜里必然不会消停,晚上让暗卫藏好,盯着动静就行,切莫打草惊蛇。”
林文立即应下,正准备退出去,忽然看见有天禄卫跑过来,立即停下了脚步。
天禄卫低声禀道:“大理寺的刘大人与京兆府的王捕头到了。”
林清一听这话,眉间多了一丝笑意,如今她缩在府中不出去,想来是哪边着急了。
不多时,刘烨与王安匆匆赶来,两人的脸色都颇为凝重,直到林清面前,刘烨忙道:“大人,那个翠红被一名黑衣人掳走了,还留下一封信件,指明要大人亲自前去才肯放人!”
林清略一挑眉,掳走翠红?即便她清楚翠红极有可能就是瑶琴,可对方凭什么认为她会孤身犯险前去救人?
她问道:“何时的事情?”
刘烨道:“不到半个时辰,王捕头找到我,我察觉不对,立即就带来寻找大人。”
王安立即将信取出交给林文。
他知道凭他自己的身份很可能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来,若要禀报上去再等通知,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干脆去大理寺寻找刘烨帮忙。
林文检查了一遍信件,方才交到林清手中。
信件已被打开,林清看了眼,上面只写着若要救人,让她今日子时之前,独身前往城南十里外的土地庙。
林清将信递给林文,能绑架瑶琴的,应该就是重云宫无疑,可对方凭什么觉得她会冒险去救一个不怎么相熟的姑娘。
除非对方手中的筹码不止这一个。
就在这时,秋娘从远处疾步而来,脸上带着焦急,手中拿着一封信件,来到亭中,“大人,明月出事了。”
林清拿过秋娘手中的信件,拆开一看,竟与另一封信件上的字迹丝毫不差!
她蹙起双眉,“明月是如何失踪的?”
“近日天禄卫一直在城中排查,明月也在其中,今早走时还是好好的,可就在刚刚,我在明月房中发现了这封信和明月的佩刀。”
秋娘说着,众人才发现她腰间挂着一把长刀。
明月的刀是秋娘教的,刃部比起其他人的腰刀要窄上几分,一看便知。
秋娘察觉不对,立即带着东西过来寻找林清。
林清问道:“可见过有人进入明月房中?”
秋娘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担忧,“我已问过,没人看见。”
林清默然,原来如此,翠红只是伏笔,逼她入局的是明月。
她站起身,“好,我去。”
刘烨急了,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对方定会布下重重杀机,哪能让林清一人过去,可他知道林清的脾性,“我与你同去!”
林清平静的看着刘烨,没有说话。
她一个人逃走的机会很大,带上刘烨,就得缩小五成。
刘烨也明白这个道理,终是丧气的垂下头,只恨他是个书生,不懂刀枪,关键时刻竟连丁点忙都帮不上。
林清道:“我也有事需要你帮忙,你要把我携带宝图救人的消息悄悄泄露给穆晚唐,到时他定会带人与重云宫发生争抢,我才能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
刘烨紧抿着唇,最终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林清将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而后回房换上一身低调的玄色衣裳,将该藏的暗器毒药一一藏好,配好长剑,又将引路蜂洒在颈后的皮肤上。
而后迅速从后门出去,林文已经备好一匹不起眼的枣红大马。
林清翻身上马,向城外奔去——
作者有话说:唔……脑袋似乎要被某个崭新的故事占满了。
谎言与疯狂铸就高楼,鲜血与皮肉绘成通往神座的道路。
七罪与我同在,织绘成鲜艳华美的衣裙。
四贤化为权杖,引诱我踏上不归神路。
没有黑白的世界,只有无休止的争夺和死亡。
新坑待填《无限高楼》
第259章 第 259 章 ……
第259章
那间土地庙并不难找, 就坐落在官道不远的一处矮坡上,再往后走上百步左右就是一处村子。
许是常有人烟,土地庙的香火也算不错,尽管这会已是黄昏, 仍有一位妇人在焚香上供。
妇人看见林清也是惊了一下, 毕竟会来这土地庙祭拜的都是本地人, 甚少看见外人进庙,警惕的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 看林清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林清倒也不太在意, 打量了一眼这不算大的土地庙,就把视线放在供桌上, 其中一盘贡品下正压着一封信。
林清将那信抽出来打开看了眼,转身走出庙宇。
信上说,让她放下马匹,向东步行一百三十三步。
故弄玄虚。
林清随意将信丢在一边, 而后向东行去, 一百步, 正好穿过土地庙进入村中, 第三十三步,正好停在一处拐角的村道旁。
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有一人从车上下来, 身如玉竹,貌若皎月,手持一把月白折扇, 缓步来到林清面前, 轻声笑道:“在下苍竹,已恭迎侯爷多时,请吧。”
林清上下打量这人两眼, 好像没见过,但又好像挺熟悉,最起码这股子好像抬手投足间勾人的劲头,她是真熟悉的紧。
林清没说什么,抬步走上马车,而后又是愣了一下。
这马车外面看着甚是普通,可里面布置却是极为讲究,两边的坐垫都被拆掉了,只留后面一排,却加宽不少,又铺上洁白的毛垫。
前方是一方矮桌,中央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丝丝缕缕的香烟徐徐升起,又消散于空气中,清新淡雅,便是她这不爱熏香之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林清在毛垫上坐下,“看不出重云宫竟还这般大方。”
“侯爷身份尊贵,岂敢怠慢。”苍竹跪坐在矮桌旁边,而后从身旁的矮柜里取出茶具,烧水煮茶,动作行云流水,直至将茶汤摆到林清面前。
马车已行驶许久,路面不算平整,但杯中茶汤的量却恰到好处,不会散到外面。
林清只是低头看了眼,“本侯是个武夫,向来喜欢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这规矩多又不解渴的茶水,只怕要辜负公子美意了。”
苍竹轻笑,“侯爷是怕在下下毒?”
林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没下吗?”
苍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抿一口,而后一饮而尽,将空杯放下,“两杯茶汤皆是一碗所出,这下侯爷可放心了?”
“毒不在茶中,而在杯沿处。”林清笑了笑,“你刚刚拿杯的时候,指腹只托杯底,苍竹公子若真是讲究之人,不会觉得太别扭了?”
苍竹倒也不介意,拿起一方帕子将那茶杯收了,“侯爷果真是火眼金睛,在下佩服。”
林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坐垫上,“行了,穆晚唐,戏演多了,就算你不烦,本侯也烦得很。”
哪有什么苍竹公子,说到底还是那只小狐狸。
苍竹的动作顿了下,倒也懒得装了,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林清无所谓道:“大抵是太熟了吧,看一眼便清楚了。”
她让刘烨这么放水,穆晚唐能得到的消息早就得到了,若没有行动,太阳能打西边出来,她只是没料到穆晚唐的行动居然这么早。
想来重云宫那边的确派出一名名叫苍竹的公子来此地迎她,只不过被穆晚唐使诈快了一步。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穆晚唐无奈的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散不去的笑意,似乎林清那句话让他的心情极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均匀涂在脸上,很快就把苍竹这层脸皮给清理了下来。
林清微眯着眼,悠悠看着他的动作,实话说穆晚唐这张脸不比苍竹难看,只不过一个是狐媚惑人,一个走的是温柔飘逸的路子。
穆晚唐这双眼生的的确漂亮,甚至不用他做什么,就像是霍乱君王的妖妃,一个眼神也就够了。
林清忽然也起了两分兴致,“你确定可以带走我?”
“自然。”穆晚唐自信一笑,“你是我的对手,我了解你,甚至超过你对自己的了解,我可以根据推测就知道你抵达那里的时间,也因此做好了后续的所有安排。”
他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稍稍拉开一点缝隙,“只需拖住他们这一点点的时间,我就有足够的把握将你带走。”
“嘘。”穆晚唐眸中流露出一点诡诈,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间,轻声低语,“你听。”
马蹄落地的踢踏声与车轮转动与地面发出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与他们擦肩而过。
林清微微抬眸,视线顺着被轻风吹开的车帘,投入到那辆马车的车窗上,依稀看见一抹淡淡的绿闪过,像极了穆晚唐如今穿在身上的衣裳。
所以……那边才是真正的苍竹么。
只是匆匆一眼,穆晚唐已经重新关好车窗,声音中多了一丝寒气,“别妄想做些什么,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
林清点点头,干脆换了个舒坦的姿势摊在坐垫上,“嗯,香炉里被你投了软筋散。”
她上车就知道了。
穆晚唐挑了挑眉,“侯爷果真大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清闭上眼,闻言轻笑,“本侯现在这么无害,你忍心吗?”
穆晚唐呼吸微微一滞,压抑的笑声仿佛从胸腔喷出,涌上喉咙,直到再无法忍耐,他轻移到林清的身侧,指腹轻轻划过她的侧脸,“自是不忍,能让你落在我手中,太难了。”
林清懒得再伪装,索性缄默不语。
穆晚唐无趣的收回手,马车已经拐下官道,路面坑洼,马车也不如刚刚那么平稳,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晃着,眼见林清要从坐垫上滑下去,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了回去。
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再无法压抑的冲动,他稍稍低下头,如黑瀑般的发丝从肩膀垂下,“侯爷,京中尔虞我诈,也不见得有多好,不如等我办完事,就带你回南境吧。”
周围安静下来,但林清能感受到那些发丝扫过侧脸的痒意,也能感受到那仍旧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终是忍无可忍的睁开眼,古怪的看着他,“穆晚唐,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我自是喜欢女子的。”穆晚唐缓缓摇了摇头,却又忽的笑了,“但若是侯爷这般妙人,也并非不能接受。”
“可我不太想接受。”
林清的话犹如刀子,直戳他的心口。
穆晚唐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林清放轻声音,却用更加凛冽的语气一字字的说道:“我不想日日提心吊胆,过着没有权势,如傀儡一般活在你手心的日子。”
穆晚唐冷笑道:“你能动?你觉得以你如今的状态,你有权利拒绝?”
“我当然有。”林清费力的抬起手,竖起食指放在唇间,“嘘,你听。”
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阵烈马的嘶鸣声。
穆晚唐陡然瞪大眼睛,迅速打开车窗向外望去,就见那苍竹骑着快马,身后已然跟着数十名黑衣人,正风风火火的向这边疾驰而来!
他迅速关上车窗,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你做了什么?!”
穆晚唐对自己的计划有足够的信心,按照他的谋算,等对方找过来,他足以赶到下一个地点,那里已经准备了另一辆马车,以及足够的人手。
林清笑了笑,“我没做什么,只是将土地庙发现的那封信随手丢在了地上,今日无风,想来那个真苍竹找到信件不会用太长的时间。”
“为什么?”穆晚唐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林清在他与重云宫之间,竟会放弃他转而选择另一个!
林清没有说话,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穆晚唐一定不会放弃她,重云宫同样不会放弃她身上的宝图碎片。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说她坏也好,恶也罢,她是大渊的人,就注定会与某些人为敌。
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倒不如借此机会削弱两边势力,再借此将其一网打尽。
“林清,你到底有没有心!”穆晚唐不是蠢货,几乎眨眼间就想透了一切,他很少生气,这次却被愤怒染红了眼。
林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各为其主罢了,难道你就真的不曾想过杀了我吗。”
穆晚唐沉默了。
林清接着说道:“把我放下,重云宫的人自然不会再追着你,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我。”
“不可能。”没有挣扎,甚至不带一丝犹豫,穆晚唐缓缓摇了摇头。
他脱下外袍,从矮柜里翻出一卷绳子,将林清背在他的背上仔细系好,而后对着车门有规律的敲击几下。
林清知道穆晚唐这是打算带着她拼命了。
她倒是不担心重云宫敢伤她,若对方还想要那一枚碎片,只会想法设防的将她从穆晚唐手中夺过来,绝不会伤她分毫。
所以这么撑一下,倒是正好可以和穆晚唐的人会合。
最好是两败俱伤。
林清这么想着,穆晚唐已经有所动作。
第260章 第 260 章 ……
第260章
林清知道穆晚唐的轻功极好, 好到若她不提前布局,也难以捉住他。
可真当穆晚唐背着她直接从车门飞出去的时候,她知道她还是狭隘了。
这岂止是好啊,简直媲美江湖上顶流的高手!
她只觉眼前好似花了一下, 便已至半空, 接着便是猎猎风声划过耳畔, 留下如刀割般的疼,接着便是飞速的下坠, 直至落入树林之中。
密集的树木无法跑马, 后面的人也只能弃马追进来。
可他们太慢了,穆晚唐轻而易举的甩开了所有人, 脚步变化莫测,时而腾跃,时而疾奔,密集的树木成了他的助力, 哪怕背着一个人, 也丝毫不受影响。
直至黑夜来临, 穆晚唐从一矮峰跃下, 趁夜色穿过一条笔直的官道,飞进一处宅子里。
林清面色古怪, 这一路虽说都是树,但她越看景色就越觉得熟悉,直到看见那宅子上的巨大匾额——黎王别苑。
这是转了半天, 又转回秋名山下王府别苑了!
黎王向来奢靡, 别苑内同样奢华至极。
穆晚唐背着林清来到后院一处枯井,攀着井绳一跃而下,直至井底。
四周漆黑一片, 但林清依旧能看清前方不远的井壁上被开了一条暗道。
林清真心赞叹,“这藏身之所当真隐蔽。”
且不说黎王皇亲国戚的身份,一般人压根进不来这处别苑,就算进来了,也未必会注意到一口枯井。
“侯爷追得太急,也是没办法,只能藏好些。”穆晚唐自嘲一笑,呼吸却已经有些凌乱。
按理他不该带林清过来这边。
可苍竹的变故打乱了他的安排,让他不得不找一个地方重新隐藏,心里同样起了一股炫耀的心思。
就像是针锋相对之后,对失败者炫耀他的胜利,又像是向思慕之人显示他的资本。
穆晚唐忽然就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悸动,想要将自己剥开,将所有的强大和不堪全部展露的欲|望。
穆晚唐苦笑一声,若非林清中了药,已沦为他的阶下之囚,他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尽管心中杂乱,可他仍旧将人稳稳背在背上,脚下步伐随之又加快几分。
这井也不知枯了多久,林清能听见穆晚唐脚步落下时尘土飞起的动静,鼻间满是植物腐朽的气味,漆黑之中,仍能辨认出暗道两侧整齐的石壁和攀附在壁上的青苔。
暗道很长,足有一刻钟,清新的空气才算涌入鼻腔。
再次从井中爬出来,林清微微瞪大眼,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的院子不算大,清新雅致,靠近厢房的前方是一棵刚刚长出新叶的葡萄架。
这地方她来过,但不是今年。
冬狩年年举行,以前每年冬狩开启之前,她总要领着天禄卫将秋名山附近的院子全部筛查一遍。
这院子她不止一次来过,是尚书右丞顾州的宅子!
林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顾州的样子,六十来岁,头发花白,总是和和气气的,见谁都带着笑,永远穿着一身好像不怎么合身的官袍,家里两三个下人,过得比她以前还要节俭。
林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凡有反心之人,心中总有一种欲+望支撑着,权势,地位,钱财,女人,总会有一个沾边的。
可顾州那个人,明明活的像是朝廷里的一股清流,结果却是刹盟的细作?!
穆晚唐像是看出她的疑问,挥退迎来的刹盟教众,走入其中一间客房,将林清放在床上,好心解释:“顾州年轻时有个私生子,如今在我麾下。”
林清:“……”
穆晚唐在她身旁坐下,讽刺的看着这间颇为雅致的客房,“所谓的好说话,有时也不过是另一种软弱罢了,顾州的夫人是英国公的姐姐,虽是庶出,却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若私生子的事情爆出来,他不但名声有碍,也无法给英国公府一个交代。”
所以顾州选择妥协,让这间院子成了穆晚唐和其属下的藏身之地,又有暗道将两处连接,借此躲避追查。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林清感叹一句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哪国朝廷里还没几个细作,她早已猜到朝中有刹盟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顾州。
不过现在知道倒也不算晚,她瞥向穆晚唐,“你倒是大方,连这等隐蔽都说了出来。”
“若是以前,自然不会。”穆晚唐自嘲的摇了摇头,他借宿昭勇侯府,又何尝不是有探听消息的意思,却也更加明白林清的手段。
只要他露出尾巴,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可那又如何呢,穆晚唐的眼中多了丝丝缕缕的光亮,就像是寻到一件最为喜爱的宠物。
然后卸掉她的利牙,折断她的四肢,摧毁她的自尊,让她只能依附主人而活。
穆晚唐享受着心里涌出的愉悦,“可现在你不过是我的阶下之囚,隐瞒与否,倒也无所谓了。”
他取出一粒药丸轻柔的放入林清口中,“知道侯爷有洁癖,不喜他人近身伺候,我自然不愿强迫侯爷,这药丸是为侯爷特制,可暂时抑制内力,也能解除部分药效,让侯爷可以恢复行动。”
林清没有咽下去,只是就看着穆晚唐,目光里散发着淡淡的冷意。
穆晚唐却只是笑了笑,他是胜者,自然要更包容一些,他知道林清一会吃下这枚药丸。
他了解林清,他知道对方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哪怕只是暂时的利益。
穆晚唐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却在踏出门口时停顿片刻,“浴室的热水已经备好,衣物就放在旁边的衣架上,侯爷身上那些物件还是留下为好。”
房门合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嘎吱声。
林清侧过头,将口中药丸吐了出来,而后径自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软筋散的确有用,不过她作为天禄司副使,在一些江湖常见的药物上早已做过抗药性的训练,即便真的中药,也并非真的无法动弹。
而且路上耽搁这么久,药效也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
林清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一粒比指甲还要小半圈的药丸送进嘴里,这是顾春给她配的清心丹,一颗下肚,顿时一股凉气冲入四肢百骸,连脑袋里剩下的昏沉也顷刻间消散。
林清将枕边的药丸丢在床底下,而后慢悠悠步入浴室。
穆晚唐心细如发,沐浴更衣,不过是想彻底杜绝她的手段罢了。
可引路粉早已被她涂在后颈,即便沐浴,也无法完全洗掉引路粉的作用,孟杰亦是带着暗卫在后面跟着。
只要有暗卫带路,想来用不了多久,重云宫的苍竹就会找上门来。
林清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上穆晚唐准备的雪色长衫,慢悠悠将长发束起,露出的肌肤带着浴后未散的水汽,像是世间最为细腻的白玉,却又比玉石多了一抹散不去的煞气。
穆晚唐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房中,看着这样的林清,眼里闪过些许惊艳,随后便是复杂,林清是个武夫,可肌肤细腻莹白,比起那些世家千金,只怕也不差什么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郎,竟是杀人如麻心思诡秘的天禄副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穆晚唐只觉心脏跳动的更快了,莫名觉得有些口干,他将粥碗放在桌上,“侯爷果然是个明白人,能如此听话,我便也放心了。”
林清只是笑笑,“一碗白粥就要打发本侯,是否太小气了些。”
“侯爷刚中过药,至少要隔夜才能正常饮食。”穆晚唐解释了一句,而后坐在林清身旁,“刚刚我在车中的提议,侯府不妨再考虑一番。”
林清斜了他一眼,还想带她回南境呢?
只怕没机会了吧。
林清掐指算了下时间,看向门外,下一刻,大门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顾州这间院子是二进的小院,占地不算大,外面大门的动静轻耳语的传入林清穆晚唐的耳朵里。
穆晚唐蹙起双眉,一颗心莫名提了提,喃喃自语,“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外面果然传来管家应门的声音,“谁啊?”
门外那人说道:“南风照东洲。”
这是刹盟接头的暗号。
不止外面的管家愣住了,就连房间里的穆晚唐也愣了一下,“自己人?”
不对!
他想要阻止管家开门,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门闩滑动的声音,踹门的动静,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无处不在的喊杀声。
穆晚唐的脸色瞬间阴沉似水,目光如利剑般直射向林清,质问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是你安排的?”
林清悠然品尝着手中的白粥,“我的状况你心知肚明,能丢张纸条已是极限,何谈其他?”
穆晚唐被这话噎得一时语塞,却又觉得林清的话在理,他也是在洞悉重云宫的阴谋后方才匆忙制定计划,连他自己人未必全部知道,林清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后来林清中药,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绝无可能再做手脚。
穆晚唐紧紧皱起双眉,可不是林清,还能是谁呢?
藏在这院中的人马并不算少,这会冲出去与另一边的人打在一起,兵器碰撞的声音和惨嚎声不断响起。
苍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穆晚唐,将人交出来,我重云宫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穆晚唐的眸子里散发出阵阵杀意,“这个苍竹当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