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提醒 命运的齿轮发生了改变,她们提前……
苏滕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进教室的时候, 李一禾新借的那本美术基础入门书才刚看了个目录。
他从她身边经过,坐下时发出一声短促、语焉不详的笑,“怎么, 光是看漫画还不够, 现在想亲自上手学着画了?”
李一禾心无旁骛地翻过一页, “关你屁事,管得着吗你?”
“是不关我事, 可谁让我闲得慌呢,我闲得慌就喜欢找别人麻烦, 你离我最近,我不找你找谁?”苏滕一脸散漫, 好像电视剧里纨绔不化的地痞流氓男N号。
无赖就是无赖,不要脸起来那叫一个无人能敌。
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 李一禾皮笑肉不笑放出大招:“我劝你安静点, 再烦我,我就把你往老师们车上扔鸟屎的事告到刘主任那儿去。”
苏滕笑容一滞:“你怎么知道?”
书合上,李一禾笑容不变, “我怎么知道?你大中午的饭都不吃跑去爬树, 以为大家都去吃饭了不经过那条林荫道是吧?”
“算你倒霉,我去图书馆借书正好看到, 还看的一清二楚。”
学校图书馆后面那条林荫道宽阔少人,又离教师办公楼近, 很多老师都把代步工具停在那儿。大道两边又都是树,夏天茂密葱茏, 这会儿叶子也没掉光,不过隐蔽性确实差了些。李一禾就眼看着苏滕爬上那些树,专挑平时和他有过节那些老师的车下手。
白车扔黑色鸟屎, 黑车扔白色鸟屎,其他颜色的车黑白鸟屎各来一坨,连刘主任骑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车都没能幸免。
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作案工具,扔完了鸟屎,还无比惬意地躺靠在树枝上,嘴角叼着一根草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呢。
她这话说完,苏滕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身后的小喽啰倒是急了,开始义愤填膺替大哥说话:“你要告就告呗,我们滕哥还能怕你啊,大不了挨顿骂,出钱给那些老师洗车呗!”
“就是,我们滕哥他爸可是大老板,又不差这几个钱儿,别说是赔洗车钱,就是赔辆新的,也赔得起。”
“呵,”李一禾翻了个白眼儿,“……赔钱?他干的事儿是光用钱就能解决的吗?真要不在乎你们还跳出来说什么,直接让开让我去告状啊?”
“你!”几个小跟班都说不过李一禾,气的面红耳赤,各个看向大哥,看他如何表态。
众目睽睽,苏滕眯了眯眼,但还是笑着的:“胆子挺大,连我你都敢威胁。你亲眼看见又怎么样?真到了老刘面前,我咬死不承认,非说是鸟自己拉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正说着,一阵手机铃声在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苏滕的霸气施法,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脸色有点尴尬。
带手机进学校,这倒没什么稀奇的,放牛班很多人都无视一中校规带了手机,不过像苏滕这样连静音都不开的还是没几个——这也就算了,他的手机铃声竟然还是早就过时了的土味情歌。
李一禾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刚才带头跟她吵的喽啰小a,故意打趣:“想不到吧,平时在你们面前冷酷霸道,桀骜不驯的老大竟然会听这么潮流的情歌,大老板他儿子的品味果然让人刮目相看啊。”
苏滕才看了手机,闻言恼羞成怒的做了个让她闭嘴的手势,“……等着,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小声说完,他接起电话,对面立刻嚎起来:
“喂?滕哥?!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上次那个人像谁了!!”
耳朵差点没被震聋,苏滕皱眉把手机拿远一点,还没反应过来杨帆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像谁?”
“以前跟我一个班的同学,叫陈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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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经常不在家吃晚饭的李文德第一次早早地回来了,还拎了两只烤鸭。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烤鸭,爸爸排了半小时的队买来的呢。”
不吃白不吃,李一禾乐呵呵地接过去,“谢谢爸。”
还以为自己又把女儿的心笼络回来的李文德也笑嘻嘻,“跟爸还客气什么。”
“好了,叫小舟出来吃吧,你俩一人一份。”
话音才落,有人摁门铃。
叮铃两声,李一禾把烤鸭放到餐桌上,“我去开门。”
透过猫眼,李一禾看到门外站了个陌生女人,约摸不到三十岁,穿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黑长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
看她开门,对方立刻扬起一个职业微笑:“您好,我是和兴中介公司的业务员许婉清,葛女士不久前找到我,说她有在市区租房的打算,我带了些资料过来,想为葛女士简单介绍一下……”
李一禾静静的听着,忽然觉得对方长的有点眼熟。
还是葛夏听声走过来,把女儿拉到身后招呼对方进来,“小许是吧?来来来,快进来。”
葛夏领着人进来,跟丈夫简单介绍了一下,李一禾去厨房烧水倒茶,没怎么听清他们在客厅里说什么。
倒好茶她就拎着自己那份烤鸭回房间吃了,直到客厅里声音渐弱,那个小许告辞后关门的声音响起,李一禾才从房间里出来。
“妈,你要在市区租房吗,为什么?家里房子不是住的好好儿的。”
葛夏收拾桌上茶杯,头也没抬:“是住得好好儿的,可是你不是在一中上学吗?咱们家离你学校那么远,你每天上下学多辛苦啊,妈想在附近租个房子方便你上学,等一舟上了高中也能住,我好一起照顾你们姐弟两个。”
李文德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不出赞成与否,反正不怎么高兴:“我看你就是瞎折腾,那市区的房子多贵啊,租下来也是一大笔开销。再说你跟小禾去市区租房,那小舟谁来照顾……”
“那不是还有你吗,你当爸爸的辛苦一下照顾儿子怎么了,孩子上高中这三年最关键,你自己心里掂量清楚行不行?”
“我上班那么忙我怎么照顾,再说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两人的争吵声逐渐隐没在思绪之后,李一禾看着家门若有所思。
这个叫许婉清的女人,她记起来了。
十八岁父母离婚以后,没过几年葛夏就查出食道癌早期和重度抑郁,伴随躯体化症状。为了给她看病,李一禾只好卖掉房子,另买了一套小的、便宜的二手房。当时就是她,帮她们卖房,又帮她们看新房。虽然身为中介这是她的分内之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在尽力帮她们母女,尽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为她们抬价、压价,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还去医院看望过葛夏。
在医院,小许和葛夏闲聊,说起自己的事,李一禾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帮她们——她自己也是个单亲妈妈,吃够了苦头,便想跟她一样的人能少吃点苦。
李一禾记得,小许曾亲口说过,她买在正商路明珠兰庭的房子成了烂尾楼,她刚买不久开发商就卷款跑了,她所有的钱都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为了她的孩子,她当时就跳河一死了之了。
上辈子她没考一中,自然也就没有租房这回事,母亲生病卖房时是她们第一次遇到小许,这辈子因为她考上一中,命运的齿轮发生了改变,她们提前相遇了。
那两个人还在吵着没意义的架,李一禾已经拔腿冲出了家。她飞一般跑出家门,下楼,终于在楼梯拐角处追上了那个中介小许。
对方听见她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小妹妹,有事吗?”
李一禾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有件很重要的事,和您有关的。”
“哦,什么啊?”
“您是不是最近要买房了?还是正商路、明珠兰庭的房子。”
一丝不差,小许表情变得严肃:“你怎么会知道?”
她家的事,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外人怎么会知道?
李一禾神色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您是单亲妈妈,辛辛苦苦工作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打算贷款买一套房,房子和户型都看好了,马上就要交钱签合同。”
她看着小许,语气忽然变得坚定:“不要买,那儿的房子会烂尾,今年年底开发商就卷钱跑路了,到时候你所有的血汗钱都会打水漂。”
——她对她们母女有恩,重来一次,她实在不想她重蹈覆辙,就算被当成神经病,这话她也要说。
许婉清却一脸错愕,像见了鬼:“你怎么会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她为什么对她说这种话,她又凭什么相信她?正商路的明珠兰庭是她看过所有楼盘里性价比最高的,多少人想买都没有合适的楼层,怎么可能因为她无凭无据的几句话,说不买就不买了?
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胡说八道。
李一禾叹气,又不好直说自己是重生,否则只怕会把对方吓跑,“小许姐姐,我没必要骗你啊,你连我住在哪儿都知道,骗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小许皱了皱眉,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李一禾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免遭此难。看她还是一脸犹豫,李一禾也只好说:“当然了,你也可以不信,我只是提醒您一句而已。要不要买,还是看您自己的意愿。”
说完,她转身上楼,关门的时候看见小许还没走。
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她能听她的,不要买那个房子。
屋里两个人已经不吵了,听见声音齐齐扭头,李文德:“怎么突然跑出去,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李一禾随便编了个理由:“突然想喝饮料,就下楼去买了。”
“那饮料呢?”
“看了一圈儿,没有我爱喝的,就没买。”
葛夏招呼她坐下吃饭,“没买就没买吧,饮料这种东西喝多了本来对身体就不好,还是喝白水,干干净净的。”
说起身体——
“妈,是不是快到你今年体检的日子了?”李一禾问。
这些年来,她每年都会硬拉着葛夏去做全身体检,尤其是食管镜检查、钡餐造影之类的,确保她的食道、肠胃是健康的正常的,才会罢休,葛夏早就习惯了。
“是快到了,等过几天不忙了,我就去。”
旁边的李文德笑了笑,“看看,多关心你妈,爸什么时候能有这待遇啊?”
李一禾不说话了,装作没听见,低头吃饭。
第32章 桃花劫 周末。 从第五……
周末。
从第五个珠宝店出来, 李一禾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后面装模作样跟了她一路的苏滕:
“我说你有完没完,不就是扔了几坨鸟屎吗, 我又没真去刘主任那儿告状, 你至于一路跟踪我吗?”
真那么害怕她握着他把柄的话, 还像以前那样财大气粗地把钱甩在她脸上,封她的口多好, 还不用劳他大驾跟踪这么久,他不嫌累, 她还嫌累呢。
苏滕双臂环在胸前,冷硬的下颌微微抬起:“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行吗, 什么叫跟踪你?这大马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合法公民正常走在路上, 怎么能算跟踪呢?”
李一禾:“……”
见过不要脸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行,那你继续走你的大马路,别跟着我。”说完, 她转身往旁边的女式内衣店走去。
苏滕一急, 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了她。
“干嘛?不去走你的大马路了?”李一禾揶揄道,心里清楚苏滕既不好意思跟着她进去, 又不好意思一直在店门口等着,只能跟她说实话。
果然, 苏滕脸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坦白:“我……我确实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忙。”
“有屁快放。”李一禾出口成章。
苏滕下意识就想发脾气, 但半道又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压下不悦:“我看你逛了好几个珠宝店了,你走了以后我进去问了店员, 你在问金价,怎么,你想买黄金?”
李一禾瞪眼:“你还说你没跟踪我?”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说,你是不是想买黄金?”苏滕已经被她搞的没脾气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我可以帮忙啊。”
看李一禾一脸狐疑,苏滕连忙接着说:“你这个年纪,买金子总不可能是为了戴在身上吧,不然你就不止是问金价,而是挑款式了,可是你只问了金价,还跑了好几家店对比。”
“要是我猜的没错,你是想买黄金,然后等升值吧?”
这年头,投资黄金作为理财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不过这会儿市面上的金价还没十年以后贵的那么离谱,如果李一禾现在购入,总体是稳赚不赔的。所以她那个便宜爹把一万多的学费给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买黄金。
其实她刚重生那会儿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年纪太小,家里既没钱也不会把大钱过她的手,就算有钱买,人家怕也不会卖给她,说不定还会怀疑她一个小孩偷了家里的钱再报警呢,风险太大也就搁置了。
不是没想过靠上辈子的信息差赚钱,可惜她以前从不关心彩票这种东西,什么体彩□□摸都没摸过,更不可能知道哪个号码哪个球队能中奖;倒是知道哪里会拆迁哪里会发展,可是没钱又买不了地和商铺,不满十八的年龄也处处是限制。
不懂投资初创公司,不懂股票没法购入潜力股,思来想去,最保险且不会引人怀疑的就是买金子了,她现在买入,等八年后金价翻几番,也算她这辈子第一桶金了。
反正她这个人呢,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细水长流——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能重活一次挽救惨淡的人生,能让她有机会痛改前非,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其他,有了那是命运额外馈赠的礼物,没有,也没必要强求。
不过,她可不会把她这些打算告诉苏滕,谁知道他今天跟踪她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什么帮忙,就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看李一禾沉默,憋着不回他话,苏滕也不生气,还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是要买黄金的话,我可以帮你。我爸有朋友是银行行长,银行的金价可比金店便宜,我可以让他帮忙,包你以市面最低价买入,怎么样?”
李一禾笑笑,“银行金条是便宜,可未成年不能买必须要监护人陪同签字,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苏滕也笑,“别人要买肯定是不行,但我有办法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到时候帮你买到了不就行了嘛。”
原则上不再替苏滕做任何事,可是话又说回来——李一禾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苏滕一说他能买,而且还是市面最低价,她立刻就心动了。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你才愿意帮我?”她问。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好事,肯定是有条件作为交换的。这又是跟踪又是打听,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他口中那个所谓的,需要她帮忙的小事吧?
“其实也不难,”苏滕笑了笑,透露出一丝狡黠:“……只需要你陪我演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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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苏滕要好的这些人都知道,他们家大哥最近遇上了一桩麻烦事儿。
“那姑娘在东子新开的酒吧门口被人骚扰,滕哥去给东子捧场正好遇到,顺手把人救了;结果她就赖上我们滕哥了,之前还只是去酒吧找,被拒绝以后,现在直接堵到学校门口来了。”
好老套好俗气的英雄救美,李一禾一边腹诽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也不算麻烦事儿吧,你家滕哥脾气那么臭性格那么差,难得人家女孩不嫌弃,多好的桃花运啊!”
周元唉声叹气:“什么桃花运,桃花劫还差不多。滕哥压根不喜欢她,当时搭救也是顺手的事根本没想那么多,她现在对滕哥展开疯狂追求,吓得他连学校正门都不敢走了,为了躲她天天翻墙。”
可怜苏滕,歪七扭八吊儿郎当长这么大,几乎所有见过他的同龄女孩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厌烦畏惧,异性缘少的可怜,他也一直不开窍。好不容易破天荒来了个喜欢他的,他又不喜欢人家,不胜其烦但又没有办法应付。
惹不起,总躲得起。可短短几天,苏滕为了躲她就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听周元的主意,找上李一禾。
前面说了,苏滕异性缘差的可怜,认识的女生不多,李一禾算一个。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演苏滕喜欢的人,让那个女孩知难而退?”李一禾提取到关键字,确认自己的任务。
苏滕点头,“准确来说,是我喜欢的人兼女朋友。”
“咦呃,”李一禾被这句话恶心得脸色扭曲了下,忍过一阵恶寒:“……说是女朋友,不就等于公开承认自己早恋吗?被刘主任抓到我死定了,不行。”
周元表示反对:“做戏要做全套,不说女朋友,万一对方还觉得自己有机会怎么办?”
“真到那时候了再说是女朋友也不迟啊,”李一禾坚持要给自己留后路,“……说不定人家一看苏滕心有所属,直接就放弃了呢。这样就算我们俩的事被刘主任知道,我也可以说是苏滕单方面喜欢我,跟我没关系,把自己摘出来。”
话音还没落,李一禾又连忙补充道:“当然,我说的单方面喜欢我是假的,是咱们演的,我绝没有自不量力想要高攀苏大少爷的意思。”
看她这么着急撇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苏滕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恼火,不过谁也没看见。他扭过头,一副不想再多看李一禾一眼的样子:
“行了,就按她说的办,如果到时候那个人还不放弃,再启动b计划,说李一禾是我女朋友。”
一锤定音。
傍晚放学,李一禾刻意磨蹭到最后,等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按照约定好的找到周元他们,然后和苏滕并肩往校门口走去。
“这样……真的能行吗?”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有些忐忑。
苏滕双手插在裤子兜,宽阔肩膀高出李一禾很多,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以往要正经些:“怎么不行?我觉得挺好的呀。”
“我不用收拾收拾吗,改造一下,惊艳四座什么的?”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霸道少爷带灰姑娘去高定造型师那儿大刀阔斧地改造,把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极限反转亮瞎所有人的眼。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只是就这么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出去,凭她没什么过人之处的外表,恐怕不足以让对方信服苏滕喜欢她喜欢到无可救药、非她不可的地步吧?
苏滕停下来,扭头把李一禾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不用,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的,有种天然、朴素的美。”
确实,夏天过去了,当初那个木头一样的卤蛋也变白了不少,清秀白净,眼睛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月光的静湖。
这样想着,苏滕眼底闪过一丝怔忪,他也不知道像他这样词汇量匮乏的文盲,是怎么想到这么贴切又美好的形容的。
李一禾呵呵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土。”
两人继续往前走,苏滕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可没这么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重点班整栋楼都因为刚开始实施的补课新规晚放学了半个小时,尤其是一班,直到现在才下课。
校园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影和傍晚的夕阳,陈钧单肩背着书包,身旁是他平时经常约着一起打羽毛球的那个同学。
那人当初在倒垃圾时见过李一禾,看见此情此景下意识地问:“那不是上次……你帮过的女生吗?”
“她好像和苏滕关系还挺好呢。”他随口说,语气带着一点调侃。
朋友圈就这么大,他也是认识苏滕的,大约知道一点儿他们之间的过节。这个女生得到了陈钧的帮助,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他,反而和苏滕走到了一起,在他看来还是很稀奇、很有意思的。
而且那两人看起来还很亲密,甚至有些……暧昧。
陈钧不说话,只是长久地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晦暗不明。
出了校门,始终在他视线中徘徊的这两人也没有分开,反而越靠越近,直到苏滕抬手,揽住了李一禾的肩膀。
陈钧立刻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第33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喜欢苏滕吗?”……
迟钝了两秒, 李一禾才像见鬼了一样猛地躲开苏滕的手:“神经病啊你,趁机占我便宜是不是?!”
被甩开了,苏滕又没皮没脸地去揽, 被李一禾一巴掌拍开。
“你没听周元说吗, 做戏要做全套, 不然别人怎么相信?”苏滕说的理直气壮,一句正经的都没有, 歪理倒是一大堆。
“我去你的吧,”李一禾张嘴就呸, “……在学校大门口做这种事,你不想活了不要拖我下水, 我还想多活两天呢。”
一招不成,苏滕张嘴又想说什么, 两人侧面忽然传来一道很好听的女声:“……苏滕?”
内战停止, 两人齐齐转头——
对方看起来跟他们同龄,不过没穿校服判断不出是哪个学校的,长发微卷, 淡妆甜美, 穿百褶格子裙和配套的衬衫外套,跟脚上的小皮鞋、及膝袜相得益彰。
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姑娘, 眨巴一下眼睛,落落大方的。
苏滕的表情却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看也不看人家一眼,拽着李一禾就后退几步, 和她拉开了距离。
李一禾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眼前这女孩应该就是周元口中, 苏滕那位狂追不舍的爱慕者吧?
“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跟你是不会有结果的。”苏滕率先开口,张嘴就是伤人心的狠话。
小姑娘的眼睛里一下子蒙了一层雾,看向李一禾,“是她吗?”
“对。”苏滕不假思索。
李一禾这个工具人默默站在一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这场苦情戏的女主角眼波流转,沉默一秒后重新看着苏滕:“你喜欢她,那她喜欢你吗?”
她问李一禾:“你喜欢苏滕吗?”
苏滕立刻看过来,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都齐刷刷盯着李一禾。
李一禾:“……”
喜不喜欢苏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有点后悔见钱眼开答应苏滕帮他演戏了。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几十年的人,老大不小了还要在这儿看两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小女孩搞这种爱来爱去的幼稚戏码,她脚趾头都快抠出一座城堡了。
可是仔细想想,谁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呢,她也曾经在做无知少女时搞过酸涩的暗恋,矫揉造作的内心戏比这俩人还多的多。
在心里默念两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李一禾勉强扯出一个假笑,佯装羞涩脸红,声音细若蚊蝇:“……喜欢。”
实则内心:呕——
她刚说完,那女生眼圈立刻就红了,泪珠挂在眼里要掉不掉,泫然欲泣看得李一禾都心疼了,可惜她空有怜香惜玉的心,没有安慰佳人的资格,手足无措,只好苦哈哈地把苏滕拉到一边。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啊?”她是真的不忍心,骗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苏滕斜她一眼,“怎么,你想反悔?”
李一禾不说话,苏滕冷哼:“行了,事成之后,我另外给你辛苦费,不让你白做。”
所有的不忍心立刻消失得荡然无存,李一禾翻脸比翻书还快:“成交!”
她回头偷瞄一眼,小声问:“你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吗?”
虽然为了钱她一定要伤害对方把任务完成,不过如果能套个近乎好言把人劝走,也算她功德一件嘛。
没想到苏滕一无所知:“不知道。”
李一禾不死心:“她多大了?”
苏滕摇头。
李一禾崩溃:“那她叫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还是摇头。
李一禾:“……”
“……我叫甄珠。”女孩突然从旁边探出头来,吓了李一禾一跳。苏滕却好像早就已经习惯这姑娘跳脱的性格和路数,反应倒是平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调整好状态和情绪,又恢复成刚见面那种笑盈盈的样子了:“我以前跟苏滕自我介绍过啦,不过既然他不记得了,那我就再介绍一遍。”
女孩笑容友好,伸手对着李一禾:“你好,我叫甄珠,甄选的甄,珍珠的珠。”
…………
甄珠和苏滕、李一禾同龄,在长雅上学。人如其名,长的漂亮性格又讨喜,所以小小年纪就在人际关系这方面无往不利了。
恰好她又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都要去认识一下。
而苏滕,就是甄珠今年喜欢的第六个男生,前面五个她都追到手了,只有到了苏滕这儿,什么招数她都用了,可惜对方不吃软也不吃硬,到现在还一点进展也没有。
不过她并没有灰心,反而越挫越勇。
接触这段时间,她也算摸清了苏滕的脾气。这么一个桀骜难驯,心气傲慢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贪图对方长相就稀里糊涂接受一段感情,可也就是这种蛮牛一样的倔强,简直让她的征服欲熊熊燃烧。
现在见了李一禾,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人在撒谎。不是为了自己硬要插足别人找理由,只是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人到底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李一禾跟苏滕是朋友,她或许还勉强会信,可这么大喇喇领到她面前说是喜欢的人,两人交流起来又完全不像恋人,除了他们联合起来演戏搪塞她,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不过,既然苏滕已经苦恼她苦恼到了需要找人演戏也要吓退她的地步,那她确实不适合再往前步步紧逼了,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在做完自我介绍以后,甄珠佯装洒脱,对着苏滕临时编出一段“肺腑之言”:
“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也喜欢你,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谢你之前帮我,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转身就走,一丝犹豫也没有。
李一禾和苏滕双双转头对视,都在对方瞪大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诧异和不敢置信,但是再回头看,人家真的走了,两人脸上又不约而同漫出喜色,尤其是李一禾,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本来嘛,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她还在心里预设了好几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和应对的办法,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把这事搞定了,最后攒了一肚子好言相劝的话也没用上。
苏滕就更别提了,攒了一肚子严词拒绝的话也没用上。亏他还如临大敌,特意找李一禾帮他,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李一禾看准机会,朝他要辛苦费:“刚才答应我的,事成以后给我报酬。”
没打算赖账,苏滕摸出钱包,打开一看,好像也没剩多少了,他索性连零带整全拿出来,一股脑塞到李一禾手里:
“那个甄珠我总感觉她怪怪的,不像是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她随时可能会杀回来,下次再有用得上你的时候,记得还像刚才那样,装的像点儿。”
李一禾数钱数的嘴都合不拢,比起刚才被迫演戏可高兴多了:“好说,好说……”
因为辛苦费和低价黄金的诱惑,李一禾无形之中成了苏滕的“保镖”。他生怕甄珠再像以前那样突然出现在某个巷子口或街道拐角,硬是要走到哪儿都带上李一禾,声称最多三天,只要甄珠不再出现,以后就不再麻烦她。
看在钱的面子上,李一禾勉强答应。
两人“鬼混”第一天,去了苏滕常去的台球厅,苏滕打球,李一禾就坐在旁边角落里,看完了一整本的《30天绘画入门》。
第二天,苏滕应约去一个公共篮球场打比赛,李一禾坐观众席,一边看比赛一边拿个本子画速写,比赛结束,鬼画符一样的人体速写也画了十几张。
第三天,当苏滕像前两天那样放了学等着李一禾收拾书包时,她突然反悔:“我不想干了。”
苏滕脸色稍变:“为什么,不都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不过当初说好了只是陪你演戏,我权当玩儿了,可结果呢?”
“结果怎么了,前天我教你打台球的时候,你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苏滕一脸不解。
李一禾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硬要跟我比赛,赢得人往输的人脸上贴纸条,从台球厅出来,你倒是开心,我整张脸都被你贴成白无常了!”
苏滕立刻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度:“那昨天,你不是也跟着我免费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篮球赛吗?”
李一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你还好意思说?你跟那种长得穷凶极恶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社会闲散人员打野赛,打赢了人家还要找茬跟你打架,结果你打不过,我被你连累跟着你逃了四条街才把那些人甩掉,差点没累死!!”
这话一说出来,苏滕彻底泄了气,刚才的强硬不复存在:“好了,今天我不去台球厅,也不打篮球了,我跟你保证这次绝对没有一丝丝危险,这总行了吧?”
相信苏滕的嘴,不如相信世上有鬼。反正前两天甄珠都没有来,第三天她不和他一起也不会怎么样。李一禾想着,沉默以对。
看她态度坚持,苏滕也只好放弃,和周元一起走了。
过了一会儿,李一禾收拾好了书包。从教室后门出去,经过喽啰小a等人的座位时,忽然捕捉到他们小声议论中某个熟悉的名字:
“听说滕哥约了陈钧,在学校东边的短巷。”
“我也听周元说了,好像滕哥抓到了陈钧的把柄,要跟他对质,估计又有好戏看喽……”
第34章 谁告诉你的 “你以为,换个地方生活就……
在墙角探出头来左看右看的周元还是没看到人影, 转身走到溜墙根蹲着的苏滕面前:“滕哥,没看到陈钧,他会不会不来了啊?”
苏滕吐出嘴里叼的草, “不来正好, 不来我就把他那些破事全部曝光, 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得意。”
周元也在苏滕左边蹲下去,语气恭敬:“……对了, 哥你怎么没叫李一禾过来,不是说好了万一陈钧不承认他干过的事, 让她指认呢吗?”
苏滕百无聊赖地摸出打火机,一脸无所谓:“昨天给她吓到了, 说不想来。不来就不来呗,万一打起来再把她误伤了也不好。”
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弹开, 红蓝色的火舌窜出来, 没能缠绕到苏滕的指尖,就被他娴熟地翻转把玩起来。他微垂着眼,声音有些残忍的兴味:
“……陈钧不承认也没事, 反正他认不认我都会让他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让他爸也好好看看, 自己现任老婆带来的、他为之骄傲的继子,是个什么样的垃圾杂种。
迟迟等不到陈钧, 周元就去买水了。他前脚离开,附近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视线里,苏滕率先抬头, 意料之中看到陈钧那张讨人厌的脸。
因为逆着光,苏滕抬头的一瞬间还被阳光刺了一下眼,那瞬间的酸痛让他冷不丁想起陈雅茵带着陈钧第一天来到他家时;距离他妈心脏病去世不到两年, 这对母子就登堂入室,占了本该属于他和他妈妈的一切。
苏东远那老不死的,从小就不喜欢他,不论他做的多好,都冷眼看他,好像他是捡来的;反而他做错事时,才会情绪外露、终于意识到他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一脸气愤地责骂他。他本来以为,苏东远就是这么一个严苛冷漠的糟老头子而已,虽然生气,却也不至于恨,可是陈钧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苏东远会对着陈钧一脸慈爱的笑,常常夸奖他,说他处处优秀;他身为他亲生儿子得不到的一切,陈钧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却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对陈钧,他说——
“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老师相处的还顺利吧?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者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爸或者你妈妈,别自己憋在心里……”
“听你妈说,这次大考你又考了全校第一?……真好,你的学习从来都不用我们操心……想怎么庆祝,爸都听你的……”
“要是苏滕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对苏滕,他却说——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废物!你就不能学学小钧吗?你但凡有他一半,我死也瞑目了……”
“我苏东远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用的儿子,次次倒数第一,还天天惹事,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笑话你老子的?!”
“你连小钧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苏滕眼底划过一丝隐痛,他站起身,与陈钧相差无几的身高使得他得以平视对方。
“找我有事吗?”陈钧微笑着问。
苏滕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样子。在所有人面前,在苏东远面前,他永远态度友善,挂着一点平易近人的笑意,但其实就是个内心冷漠、两面三刀又伪善自私的狗东西。
装货。
想到这儿,苏滕心底最后一丝顾虑彻底打消,他也少见地对着陈钧笑了,不过那笑意相对陈钧来说要讥讽的多:
“没事,就是这几天听了个很有趣的故事,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所以约你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
“有话直说吧。”陈钧开门见山地打断他,不管苏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都不想在这儿跟他浪费时间了。
“……行,那我就直说了。”希望说出来以后,他还能保持现在这样,苏滕想。
“不过说之前,我还有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苏滕垂下眼,眼底亢奋若隐若现,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三年前,南安旧城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杀人犯陈傅春有个当小偷的儿子,在九中上学。你认识吗?”
“杀人犯”三个字,苏滕咬的格外重,可意料之外的,面前的陈钧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诧异错愕、或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眼神一丝波动都没有,甚至隐有一丝陌生的不解。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钧面色淡淡的,“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我先走了,还有事呢。”
“我就知道你会不承认!”在他身后,苏滕拔高了声调:“怎么,你怕了吗,怕我当场戳穿你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陈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陈钧没有停下,而苏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你不承认又怎么样,有人已经把你和你爸那些烂事儿从头到尾都跟我说了,需要我再给你复述一遍吗……”
陈钧身形一顿,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身影。
瘦瘦的,小小的,知道他过去的不堪和如今的卑劣。
转身,他脸上那些微末笑意消失了:“……谁告诉你的?”
似乎早就料到陈钧不可能无动于衷,苏滕表情瞬间变得得意:“谁告诉我的重要吗?反正现在我全都知道了,陈钧,你就是个小偷,是杀人犯的儿子!”
空气陷入无止境的凝滞,苏滕慢慢走过去,眼皮耷拉着,隐约有几分戾气。
走近了,他盯着陈钧,故意放慢语速,使得对方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每一个尖锐刻薄的字眼:“你以为,换个地方生活就没有人认识你了?就可以顶着我爸儿子的名义过好日子了?我告诉你,做梦。像你这种虚伪又恶心的人,再怎么不择手段地装,再怎么欺骗所有人,也一辈子都是阴沟里的死老鼠,见不得光。”
陈钧轻笑,苏滕的话没有刺痛他,反而让他眼里多了些怜悯,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苏滕:“原来这就是你想出来对付我的办法啊,浪费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就搞到这么点儿东西,怪不得你爸总说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呢。”
苏滕瞳孔骤缩:“你他妈找死!”
他猛地揪住陈钧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试试!!”
陈钧笑容不变,刻意压低的声音越发气定神闲:“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你可以用这句话来骂我,我却不行。毕竟,我有妈妈,而你没有。”
“啪”的一声,陈钧被苏滕一拳掼倒在地。
他胸前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双眼猩红,脖颈和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飞扑上去撕咬敌人。
来不及躲闪,陈钧实打实挨了这一拳,拳头落在皮肉上的闷响还回荡在耳边,他人已经天旋地转的倒下了。
但他没有爬起来还手,只是右腿屈膝、沉闷地躺在那儿,然后又被苏滕气急败坏地跺了两脚——照着心口和肚子,恶狠狠地、重重的两脚。
被踢到要害,陈钧疼的蜷缩起来,没忍住闷咳两声,喉咙里溢出血腥味儿,他却还在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跟你爸告状,让你像上次那样,被他打折了腿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
一句话,就将早已没有理智可言的苏滕彻底激怒。
仿佛回忆起了从前因为陈钧装可怜而无数次被苏东远威逼责打的屈辱,苏滕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落在陈钧的脸上,身上。
天昏地暗,尘土飞扬的一场单方面殴打。
即使苏滕知道过后他会受到比这严重千倍百倍的惩罚,也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已经杀红了眼。
甚至什么时候周元和李一禾来了,把他拉开,他都不知道。
只知道当他清醒回神时,刘主任等一帮老师,还有一中路过看热闹的学生,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有人把衣衫不整、脸上尽是青紫血痕的陈钧搀扶起来;有人在给苏东远和医务室打电话;有的人在指着他小声地骂。围观的人群都很心疼地看着陈钧,然后用谴责、厌恶的目光看着他。
苏滕突然有点恍惚。
每次,每次他跟陈钧交手的结果都是这样。
陈钧是他见过最会做戏、最会用苦肉计的人,熟练掌握阴人的方法,规则对他有利就利用规则,规则对他不利就利用舆论,五分疼演成十分疼,装乖卖惨,占领道德制高点,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把陈钧搀扶起来的人,正是刚刚从教室赶过来的李一禾。本来她可以早五分钟赶到,不过因为搞错了东西方向朝对面跑去,再跑回来时事态已经朝着一个严重的、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了。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只有阻拦苏滕,不让他继续酿成大错,然后把受害者扶起来。
刘主任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在他管理范围内出了这样恶劣的安全事故,他指着苏滕和周元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又是你,又是你们两个……”
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平移,然后困惑地落在李一禾身上:“……你又是怎么回事儿,也是跟苏滕一起的?!”
“我不是啊,我不是,”李一禾赶紧摆手解释,生怕老师们把她和苏滕归为一丘之貉,“……我是刚刚才过来的,来帮陈钧的,他可以证明。”
被李一禾指着,陈钧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可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却微微用力挣脱了她的搀扶。
李一禾愣住,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陈钧摇了摇头:“不是的,他们是一起的。”
“她是苏滕叫过来的。”
第35章 她也不是很懂他 阔别三年,现在的陈钧……
重生以后, 这还是李一禾第一次因为犯事被叫家长。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葛夏,赔着笑道着歉一路赶过来,进办公室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大概是这样的眼神。
李一禾长吁短叹, 靠着墙看外面即将落尽的夕阳。门的另一边站着苏滕和周元, 即使办公室里面都快吵翻天了, 他俩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悠闲站着,脸上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三个不对称左右门神里, 只有李一禾是一进宫,也只有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好心跑去事发现场想帮忙的局外人, 最后莫名其妙成了殴打他人的帮凶。
这么大一顶黑锅扣下来,让李一禾本来就脆弱的脊梁更是雪上加霜。
她还试图辩解, 说自己只是路过,没有受苏滕指使, 苏滕也说了这事和她没关系, 一番努力自证清白,甚至还试图让陈钧证明,可对方只是沉默, 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大名鼎鼎的陈钧顶着脸上那些铁证如山的伤, 李一禾的所有辩驳就等于白说了,所有的解释也都成了苍白无力的掩饰——对啊,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放牛班学生,如果不是跟苏滕合伙儿欺负陈钧, 陈钧这么品学兼优的一个人,跟她无冤无仇, 为什么单单不帮她证明呢?
诬赖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过只凭猜测就定学生的罪确实草率,于是刘主任真去调了学校门口的监控。
只见监控画面里,除了记录下苏滕陈钧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巷子, 还拍到周元从巷子里出来,又和半路跑来的李一禾“汇合”,两人一起进入了巷子。
再然后,就是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了。
这还不是李一禾罪名成立的关键证据——刘主任也调取了前几天同一时间段的监控画面,好嘛,每天下午放学李一禾都会和苏滕肩并着肩一起走,甚至苏滕偶尔扯一下李一禾衣服、揽一下她的肩膀这样关系亲近完全超出普通异性同学交往范畴的行为,也拍的一清二楚。
这下,李一禾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苏滕打人的帮凶,她也和苏滕关系密切,在这件事中有洗脱不掉的嫌疑,还伴有情节严重的早恋倾向。
苏滕替她辩解,就是在包庇同伙啊。
于是乎,李一禾被连坐,给苏滕周元叫家长的同时,李一禾亲爱的妈妈葛夏,也接到了电话。
现在他们三个都在外面听候发落,受害者陈钧在校医务处简单处理伤口后已经被众老师簇拥着坐到办公室里了,老师问什么他答什么,原本好看的脸破了相,说话时偶尔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眉间微蹙,惹人同情。
他们越同情陈钧,对苏滕这个始作俑者就越愤怒,连带看李一禾和周元的眼神也带上了明显的反感。
事到如今,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了。李一禾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虚空处,满脑子都是刚才陈钧指认她时的样子。
最初,她以为是陈钧误会了她,还向他解释,可当他让刘主任查监控,引导众人猜测她和苏滕关系密切的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滕以前总是欺负她并以此为乐,她也不厌其烦,所以他们两个一直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甚至还有点过节。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他没有一丁点儿恶意也从来没想过伤害他,否则上次徐飞的事她完全可以捅给苏滕让他闹大,而不是滥好心地跑去提醒他。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那样做了,费尽心思地把她打成苏滕的同伙。
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什么辩驳的话都忘了,直到现在。
看李一禾失魂落魄,苏滕“哎、哎”地喊了两声。没人应,他猛地凑过来打了个响指:“哎!想什么呢……”
李一禾猛地回神,但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噢……没想什么,想待会儿回去怎么挨骂呢。”
托苏大少爷的福,每次只要她因为贪财沾上他就准没好事儿,她是吃一堑又吃一堑,这次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让她栽了个大跟头。
苏滕扯扯嘴角,“我还以为你在想陈钧为什么要冤枉你,硬要拉你下水呢。”
周元听见后看了过来,显然他也不明白,他们打架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这种事纯属无妄之灾,李一禾摇头,“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她以为他们两个算老相识,她也知道一点他的性格和脾气,现在看来,她也不是很懂他。
苏滕斜过来一眼,旧事重提:“你以前不是跟他认识吗,难道还不知道他什么人品?”
李一禾双眼发直,没说话——阔别三年,现在的陈钧让她觉得很陌生,早就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苏滕收回视线,头微微后仰靠在墙上,目光漂浮,“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被他背刺了吧?”
“他那样的,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利用价值了利用一下,没利用价值了随时可以一脚踢开。敏感多疑,极度自私——我猜,可能是最近两天你跟我走得近了,他又跟我有仇,所以直接揣测咱俩已经串通一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告我状的时候先顺手害你一下。”
他笑了一下,是那种好像已经在陈钧手里栽过很多次的自嘲:“他可擅长做这种事儿了,为了达到目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是吗。
李一禾垂下眼,忽然想起那个自作孽的倒霉鬼徐飞。
或许真的像苏滕所说的那样,她无意中得罪了陈钧,又或者碍了他的眼,所以成了第二个徐飞。
苏滕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坐在那儿的陈钧身上,一脸厌恶——他一开始根本没想打他,只是说了几句事实而已。后来是口不择言骂了他,可他也骂了回来,骂的比他难听多了。本来是光明正大的冲突,可陈钧阴就阴在,他故意激怒苏滕打他然后不还手,只等着现在告状,卑鄙。
毕竟苏东远打他,可是往死里打,亲妈去世以后苏滕两次被打进医院,都是因为陈钧。
人人都说他陈钧光明磊落,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已经知道冲突因何而起的周元叹了口气,“滕哥你还没看出来吗,他那样说就是故意要激怒你让你打他,这样你就顾不上跟他对质了,还让你落了个殴打别人欺负同学的罪名,这样以后不管你曝光他什么,大家都只会觉得是你跟他有仇、为了报复他故意编出来的,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了。”
当然,也不会相信李一禾这个“同伙”的话了。
李一禾忽然从他们的话里捕捉到疑点,“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曝光,她怎么有点听不懂。
苏滕朝周元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多嘴,“没什么,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他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否则陈钧不会放过她,下次再阴他的时候可能还会把她带上。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脸色铁青,视线直接锁定在苏滕身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扬起又快速落下——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四周,苏滕的脸被扇的歪向一边,立刻就浮现出了清晰鲜红的掌印。
李一禾吓得一个激灵,嘴巴微张,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看这熟练程度,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打完这一巴掌不够,还想来第二下,被闻声赶来的老师们拦住了。
“干嘛打孩子啊苏先生,有话好好说……”
原来是苏滕的爸爸,李一禾想。
一片喧嚣中,苏滕始终保持着那个脸被扇过去的样子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样。
一帮人又劝又拉,苏东远最终勉强冷静了下来,然后余怒未消地扭头扫了李一禾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扯过儿子的胳膊,拽的苏滕差点踉跄。
“走!回去再跟你算账。”男人咬着后槽牙低声警告,威严雄厚,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滕爸爸在南安的威名李一禾多少还是听过的,能在短短十年内就把自家产业发扬光大的商业大鳄,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巴掌一个眼神就把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他下一秒就迁怒于她。
苏东远的后面,是葛夏。她脸色倒没有太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只是有那重重一巴掌在前,她再说什么好像都没有震慑力了,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眉头紧锁,眼里难掩失望:
“走吧,先跟我回去。”
李一禾刚要抬脚跟上,余光看到一抹高挑的蓝白。
脸上挂彩也不太影响陈钧整体的帅气,只是如今再面对这张、她曾经未能免俗也小小悸动过的脸,她却再没有了当初久别重逢的喜悦。
被人横起胳膊拦住,陈钧站定,但没有低头看过来。
“我是在班里听到苏滕约你的事,担心你才过去的,”她声音很小,说完后把手放下来,垂在身侧,“……我以为我们还算是朋友。”
她以为他们是朋友,一片好心,结果被他反咬一口。
她声音变得有点憋闷,像是委屈:“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招惹他了,要让他这么见缝插针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
陈钧好像没听见,也或许是装作没听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沉默片刻,然后就那么和她擦肩而过了。
第3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午第二节,……
上午第二节, 是罗老师的语文课。
下课铃响,罗怡一边收拾教案一边遥遥看向教室后几排靠窗的位置,然后冷不丁开口:
“李一禾, 你跟……卢尚明调换一下座位吧, 挨着班长坐。”
刚刚下课, 教室里还没热闹起来,这么安静的时候老师突然让人换座位, 无异于一粒小石子激起千层浪。四下立刻弥漫起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人回头看向了李一禾, 以及她旁边苏滕的空位。
苏滕今天没来上学,周元也是。想起昨天大庭广众之下苏滕挨他爸的那巴掌, 还有以前因为考120分就被当众打得嘴角流血的事,李一禾估计他是凶多吉少了。
“看, 老师都不让她挨着苏滕了, 我就说我昨天没听错吧,一班的陈钧都说她和苏滕是一起的……”
“什么一起,她也跟着苏滕混了?”
“混什么混啊, 人家一个女生, 你以为是苏滕收小弟啊?我听说,好像是他俩在谈恋爱, 然后苏滕跟陈钧打起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场……”
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两辈子都没怎么惹过事的老实人李一禾如芒在背, 如坐针毡,偏偏现在她又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只能低着头逃避似的收拾东西。
昨天晚上回家以后,葛夏其实并没有太责怪李一禾,只说同学之间相处起来还是要注意分寸, 等她再长大一点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了,再来谈这些情情爱爱也不迟。她解释说她和苏滕只是普通同学,葛夏默认了,几分钟后向她坦白:“既然这样,那正好。白天我在办公室听你们罗老师说了,你和苏滕的座位只隔一条走廊,他整天不务正业难免影响你学习,所以我当时就请她想想办法,把你的座位调换一下,离这种问题学生远一点。”
于是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也挺好的,以前刚开学那会儿她做梦都想离苏滕远一点省得被他盯上欺负,现在只不过是晚了一段时间而已。
李一禾的新同桌高原,就是他们班的班长,是个脸庞清瘦、戴一副细框眼镜的文雅男生,打眼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坐在第一排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在她抱着书过去的时候还好心接了一下。
“你好。”他小声跟她打招呼,表情有点害羞怯弱。
“你好。”李一禾同样小声回道。
高原很内向,也很安静,整个上午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他是性格使然,李一禾则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
因为对昨天的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烦又乱,以至于中午去餐厅,连她最喜欢吃的烤鸭饭都不香了——
好吧,还是香的。
尽管心里仍在唉声叹气泪流满面,李一禾还是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大勺烤鸭饭塞进嘴里。
真香啊,外皮被烤的酥脆流油,鸭肉又鲜嫩饱满,配上一点爽口的清炒圆白菜丝和软硬适中、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层次丰富的各种香气在嘴里糅合、绽放,好吃到旁边死了个人都不会发现的程度。炫满满一大口美味烤鸭饭,嘴里鼓鼓囊囊艰难咀嚼的李一禾决定原谅这个世界五秒。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就她,和苏滕狼狈为奸打了陈钧,害得他这几天都没办法来学校了。”
“看她吃的多开心,苏滕都把陈钧害成什么样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像没事人一样在这吃饭呢?”
“怪不得能跟苏滕混到一起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滕无缘无故把人打的那么惨,她竟然一点都不愧疚……”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说的是谁,李一禾一边往嘴里大口塞饭,一边看向不远处正说她坏话那几个人。
这一看不要紧,还是熟人呢,前桌的邹晶晶,还有平时总跟在她屁股后面的两个人。
被当事人发现她们在背后议论,几个人也完全不心虚,眼神嘲讽地瞪了回来,邹晶晶那本来很好看的杏仁眼染上几分刻薄,就差没把“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差点忘了,放牛班还有这么一位陈钧的死忠粉呢。
李一禾很想上去跟她们理论,可她们人多势众,争执起来她未必能落的好。再说,现在所有人都误会她,也不单单她们几个,就算逞一时之快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事已至此,还不如先吃饭。
想到这儿,她收回视线,一口接一口吃的更开心了。
她就是要让她们失望:陈钧挨打关她屁事,陈钧受伤来不了学校又关她屁事?她又没受伤,胃口可好得很。
她越是这么云淡风轻地坐在这儿安稳吃饭,邹晶晶就越是生气——亏她们以前还觉得李一禾是被苏滕欺负的,还在心里可怜她,结果她不仅没被欺负,还和那个混世魔王好得很呢,联合起来欺负陈钧,现在还在这洋洋得意,跟挑衅有什么区别?
她这些心里话要是让李一禾知道,她非得觉得自己冤死。老天有眼,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好吗,那邹晶晶听风就是雨,上来就先入为主觉得她是苏滕同党就算了,现在连她吃个饭都成罪过了。
一份烤鸭饭李一禾吃了多久,邹晶晶就瞪了她多久,她那份挺贵的、动也没怎么动过的麻辣香锅被冷落个彻底,搞的李一禾端着盘子离开座位时还替那份香锅可惜呢。
——可怜的香锅,这辈子都没有遇到懂它的人,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全部吃光实现它的价值的。
而在她身后,邹晶晶都快气死了,她没想到李一禾竟然是这种人,和苏滕联合起来把人害得那么惨,还有心情在这儿开心的吃饭,什么人啊。
小跟班看她咬牙切齿,手捂着嘴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晶晶,我有办法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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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二十分钟的预备时间,李一禾照例出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回来的时候走廊已经没几个人了,同班的人经过她时也是跑的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她眼神好,一抬眼看见她们班窗户那儿鬼鬼祟祟地迅速缩回去一个头,教室的前门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大敞开,而是虚掩着。
教室里面,知道内情、想看热闹的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盯着门口,就等着那个倒霉鬼推开门,然后门框上的一大盒粉笔灰就会掉下来砸她一脸。
这可是特制的,五颜六色的粉笔灰,从地上弄起来的量不够,还特意拿了没用过的粉笔磨出来一堆,这要弄到脸上、身上,先别说能不能洗掉,那场面肯定很好看。
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注视中,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人确实是李一禾,而且只有她自己。
邹晶晶和她的两个小跟班脸上的笑都准备好了,可是下一秒,她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李一禾推开门进来了,可是粉笔灰盒没有掉下来,明明在独木桥一样的门框上都颤颤巍巍了,可是就是没有落下来,预想中的好戏完全没有发生,想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想做坏事的人气急败坏。
难道是那个纸盒没放对位置吗?还是粉笔灰放少了重量不够?邹晶晶站起来,一脸疑惑地走到前门,伸手一推……
“啪”的一声,粉笔灰盒如约掉了下来,砸了邹晶晶一脸。
在邹晶晶的尖叫声和两个小跟班慌乱的惊呼声中,李一禾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一禾来到座位上就发现班长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一直在闪躲,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心里困惑,放下书包习惯性往桌斗里塞,然后马上摸到一团软软的凉凉的不明物体,但是是死物,她捏了捏,那东西也不动弹。回头一看,来自四面八方好几个原本在看着她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的扭头,低头的低头,还有的装作跟旁边人说话的样子。
李一禾回过头,自嘲地笑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放在桌面上翻开。
教室后面,两个小跟班悄咪咪溜到邹晶晶身边,“怎么回事啊晶晶,我明明照你说的把那两个玩具蛇放进去了啊,那东西我第一眼看到都以为是真的,摸着手感也特别真,可吓人了,但是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何止她不解,连邹晶晶本人都是被那两条玩具蛇吓到过的,她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明白李一禾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第一次出师不利,这一次又没成功,邹晶晶是什么事都没心思干了,一整天都在想有什么新招数能拿来对付李一禾。快放学的时候,还真给她想出来了,正好放学铃响,她兴冲冲地收拾书包,准备和另外两个人商量怎么做,可是手刚伸进桌斗,忽然摸到一个还在蠕动的、软绵绵的东西。
当下,她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还下意识轻捏了下来辨认,可立刻她的表情和身体都同时僵住了,一股寒意从头窜到脚,她汗毛直竖,猛地收回手的同时低头看向桌子里面——
两条活生生的绿色毛毛虫,身上有着黑色的绒毛,还在一伸一缩蠕动着身体往前爬。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邹晶晶弹跳起来,这个过程还差点撞翻身后人的桌子,刚放学大家都没走,所有人连带老师的目光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怎么了?”老师问。
邹晶晶人已经抖成筛栗,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恶心的,她脸色惨白地指着自己的桌子,“虫,有毛毛虫啊……”
说话间她已经带上了哭腔,就这身体还一直往后缩,要不是有其他人的桌子挡着,她估计都能退到墙角去。
有好事儿的人围过来,讲台上的老师也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奇怪:“哪儿来的毛毛虫啊,教学楼附近的树也不招虫啊……”
邹晶晶已经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直到老师用草稿纸把两只毛毛虫捏起来拿走,她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放学急着回家,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只有邹晶晶在朋友的安慰中慢慢止住哭声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叫住了离开座位往门口走的李一禾。
“李一禾,是你干的对不对?”
班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李一禾回过身来,表情人畜无害地冲邹晶晶笑了下:“是又怎么样,谁让你先在我的桌子里放假蛇的?”
要不是邹晶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场就被粉笔灰砸脸,她还要跟她算那笔账呢。她们两个本来就无冤无仇,她主动找茬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想她李一禾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阅漫画电视剧无数,这点儿小伎俩都不知道被用烂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拿来对付她?好啊,那就别怪她也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了。
没想到李一禾并不是她们想象中好捏的软柿子,邹晶晶几个人原本生气的脸上多了点不可置信,但李一禾没给她们再开口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三天,轮到李一禾那组值日,虽然换了位置,但值日表还没来得及改,所以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值日。除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学校的苏滕,另外两个男生拿着扫把随便扒拉了两下装样子,然后扔了扫把就打算走。
李一禾拦住他们:“还没打扫完你们走什么,凭什么把所有活儿都扔给我?”
两人满不在乎:“苏滕不也没干活儿吗,而且是从来不干,你怎么不去找他呀,是不是看我们两个好欺负?”
“苏滕没干有人替他干了,你们不干有人替你们干吗?”李一禾看看前排两个帮苏滕值日的小弟,反问道。
那两个人也看了一眼,但不为所动:“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们扫了,没扫干净我们有什么办法。”
本来他们就讨厌值日,李一禾一个没什么朋友的小透明,这几天还因为苏滕和陈钧的事还得罪了邹晶晶,邹晶晶让他们两个放学以后早点走,摆明了要对付李一禾,他们不赶紧走才是傻子。
目送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李一禾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了。这两个人和邹晶晶关系还不错,因为邹晶晶的关系,现在班里很多人都不跟她说话了,怕引火烧身一起成为被孤立的对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故意不打扫是受谁指使。
上辈子,虽然从小到大李一禾的成绩都是中下游,但被孤立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像前两天被请家长一样,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而这两次先例,以及这几天的无辜遭殃,都是因为一个人。
陈钧。
李一禾在心里咬牙切齿,脑子里长出两个小人,一个是她,一个是陈钧。
小人陈钧跟现实中的陈钧长的一模一样,微微笑着,又高又好看,可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肚子坏水儿,喜怒无常,阴险狡诈,冷血!无情!
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这个小人身上,用鞭子抽啊抽,直到把“陈钧”抽的跪地求饶,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打扫。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走光了,整间教室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到。
原本关着的前门却在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咔哒”一下,插销门闩被插上的声音。
第37章 我道歉 “我向陈钧道歉,对不起。”……
听到声音, 李一禾第一时间就跑过去拽门,但是已经晚了。
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教室的后门一般都是锁着的,就算偶尔打开, 放学的时候班长也会负责锁好, 前门则是值日且最后一个走的同学负责锁, 也就是说今天除了她,不会有人锁门。
现在把她锁在教室的人显然是故意的, 而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用力拽了好几下没拽开,拍门叫人也没人应, 李一禾泄气了,准备爬窗户, 刚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钻石发卡一闪而过, 躲到她的视线死角里去了。
邹晶晶锁了门以后没走?
心里涌上这个猜测, 李一禾突然不急着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走,但既然人家都做得出反锁的事了,她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们是不是也不太好?
想到这儿, 李一禾走回去, 又拿起扫把,慢吞吞地打扫起来了。
门外, 三个女生成排躲在楼梯拐角后,中间那个就是曾经坐在李一禾桌子上的女生, 她拍拍邹晶晶的肩膀:“晶晶,怎么没声音, 她是不是还没发现自己被反锁在教室里了?”
邹晶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教室前门那边,似乎也有些疑惑怎么没动静了:“不可能,刚才锁上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还赶紧过来拽门了,怎么可能没发现。”
“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二十分钟,想象中的哭声或者呼救一概没有,四处都静悄悄的。邹晶晶心下忽然涌起一些不安,因为这些不安她脑子里闪现出了不太好的画面。
她回头问朋友:“李一禾还没动静,会不会是出事了?”
比如拿东西撞门结果不小心绊倒了,摔倒在地上磕到头晕了过去?或者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因为被锁起来而害怕的发不出声音?
邹晶晶心下忽然有些不忍,那些忐忑和慌乱也像阴云一样越来越多——虽然她讨厌李一禾,可是她也不想她出事,她只是想吓吓她,小惩大诫一下。所以才会在锁完门以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守在这里,如果李一禾被吓哭了之类的,她就会开门放她出来了。
她身后的女生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儿啊,晶晶,我们走吧,反正都把她锁在里面了。”
她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邹晶晶摆摆手:“要走你们走吧,我不走。”
说完,她索性站起来,贴着墙悄悄走过去,顺着窗户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她以为的什么晕倒恐惧症之类的统统没有,人家李一禾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写作业呢,脸上半点儿慌乱的表情都没有。邹晶晶松了口气,然后那些被李一禾报复捉弄的愤怒情绪又卷土重来了。
被单独锁在屋里都不害怕是吧?她还就不信了,待会儿天黑了整栋楼都断电,李一禾还能不害怕?
邹晶晶直接靠墙坐下了,她今天还就跟李一禾杠上了,不看到她害怕的痛哭流涕,她就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另外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还是没走,慢吞吞地挪过来,挨着邹晶晶坐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教室里面的李一禾始终不动如山,外面走廊靠墙坐的这三人等的百无聊赖,又累又困又饿的,最后眼皮上下打架,竟然靠着墙睡着了。
外面天色渐暗,这个时候李一禾的作业终于写完了,她伸伸懒腰,走过去朝窗外一看,果然那三个人还没走。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然后蹑手蹑脚地翻窗,轻轻落地,站在呼呼大睡的这三人面前。
对方还没有发现她已经出来了——要能发现就怪了,有这脑子,也不会只记得锁门而不记得锁窗户了。
“啧啧啧,还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呢,坐地上也不嫌脏。”李一禾默默腹诽。
就为了看她的窘态,有必要这么拼吗?
邹晶晶这边美梦做的正香,忽然听到一道重重的铁栅栏门关上的声音,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惊醒了,回头一看,教室空空如也,哪儿还有李一禾的身影。
三个人逃也似地冲下楼,然后傻眼了:
李一禾站在一楼楼梯口的铁栅栏门外,正背着书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而那个铁栅栏门,被锁上了。
“李一禾你干什么?”邹晶晶双手抓着铁栅栏,又生气又慌乱:“放我们出去!”
李一禾表情贱兮兮的:“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门的钥匙,没办法放你们出来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保安室的人晚上十点会过来巡逻,到时候发现你们了就会给你们开门的;”她笑意盈盈:“那你们慢慢等,我先走了,拜拜。”
不顾身后三个人的拍门声和叫喊声,李一禾脚步雀跃地离开了。
…………
还没推开病房的门,周元就听到里面苏滕哈哈大笑的声音。
这位祖宗丝毫不像是被自己亲爸打进医院的人,神采奕奕的:“我就知道!李一禾可不是什么善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
说这话,还有点儿小得意。
周元叹口气,“说什么呢你们?”
来看望苏滕的这两个小弟异口同声:“说李一禾大战邹晶晶呢。”
“邹晶晶因为陈钧盯上了李一禾,又是弄粉笔盒又是放假蛇,想要整李一禾,结果全都没成,反而她自己被粉笔灰砸了一身,桌子里还莫名其妙出现了活的毛毛虫,滕哥说肯定是李一禾干的。”
“行了你俩先回去吧,”苏滕大手一挥,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记得再探再报。”
俩人还没应声,周元先接上了话茬:“还再探再报呢,滕哥,李一禾都快被咱们给害死了。”
苏滕脸色稍变:“她怎么了?”
不是说邹晶晶根本没能欺负得了她吗,怎么就把她害死了?
“你认识邹晶晶那么多年,她什么臭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一天整不到李一禾,她就一天不会放过她,一次两次躲得过,那以后呢?再说,谁受得了天天被邹晶晶那么折腾?”周元给苏滕倒了杯水,“……而且她在班里一呼百应的,现在班里人都不搭理李一禾了,都孤立她。”
“不是,跟邹晶晶关系好的人向着她就算了,”苏滕看看他那两个小弟,一脸不解:“咱们的人呢,跟我关系好的总不可能也跟着邹晶晶欺负她吧?”
“跟你关系好的,都以为你跟李一禾有仇,你忘了你俩以前怎么斗的了?大家都觉得你俩互相看不顺眼所以也懒得管她,就随波逐流了。”
苏滕用眼神问他小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手边枕头抄起来就扔了过去:“脑子有病吧你们,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两个小弟被轻轻砸了一下,周元赶紧劝:“行了,你朝他俩发火有什么用啊,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事。”
他们两个都被停课两周,苏滕因为态度强硬不肯服软,死活不向陈钧道歉还被他爹打了一顿,要不是中间他装晕躲进医院,还不知道要被揍多久,现在想立刻回学校,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苏滕直接掀开被子下床,“收拾东西,我要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苏滕径直奔去书房,却被告知他爸和陈钧母子在后花园喝茶。
再不想看见陈钧和陈雅茵,为了能顺利回学校苏滕还是咬着牙去了后花园。
苏东远看见他自然一如既往地没有好脸色,刚刚对着陈钧时慈祥的眼神也消失不见:“不在医院好好待着,又回来干什么?”
苏滕笑:“怎么,我回来打扰你们一家三口的幸福了是吗?”
眼看气氛又要剑拔弩张,陈雅茵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小滕,你爸爸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怕你没恢复好就回来了,以后会落下病根。”
苏滕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他要真担心我的身体,当时就不会下手那么狠地打我了。行了,不用跟我在这假惺惺的了,我回来是跟你们说一声,我要回学校上学。”
“回不了,你们学校给了你停课两周的处分。这两周你在家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把你这臭脾气磨好了,什么时候再去学校,省得祸害别人,也给我丢人。”苏东远看都不看儿子一眼。
苏滕还是那句话:“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上学。”
苏东远转头看着儿子,不怒自威:“你现在想回学校上学了,那你当初惹什么事,打小钧干什么?”
苏滕不说话,脸色冷漠。
看看旁边不动声色喝茶的陈钧,苏东远语气稍软:“好,你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我还是当初那句话,你跟小钧道歉,他原谅你了,这件事就算翻篇。”
苏东远说这话,其实是为了堵儿子的嘴。他知道苏滕的脾气,要他跟陈钧道歉,跟要他命一样,宁可被打进医院,也不愿低头认错、道歉的。
果然,他开始沉默,无边的沉默。就在苏东远甚至陈钧都以为苏滕不会再回应时,他却突然开口了:
“好,我道歉。”
“我向陈钧道歉,对不起。”
……
这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的刘建业主任接到了苏东远的电话,接起来以后,电话那头儿却是苏滕。
“刘主任晚上好啊,是我苏滕。”这臭小子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当时事发突然我解释你们也不信,但我还是要跟您说清楚,李一禾没有和我早恋,监控里是我在单方面骚扰她。”
“对不起主任,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已经自愿写了检讨书,并向陈钧道歉取得了他的原谅,想跟学校申请返校上课。”
他说完,电话好像换了人接,然后是苏东远的声音:“刘主任好,我是苏滕爸爸,刚才苏滕说的都是真的,他和小钧那孩子道过歉了,也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在学校打架,再有下次您直接开除他。”
“刘主任,这事我已经跟张校长说过了他那边没什么异议,您就考虑一下,让苏滕回学校上课吧,这停课两周,也太耽误学业了。”
刘建业是知道苏家这个重组家庭的情况的,苏滕打陈钧这事可大可小,可说到底也是家务事,是他们自己家兄弟俩的矛盾,现在陈钧都原谅苏滕了,他还能说什么?
刘主任:“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跟其他老师商量一下,尽快让孩子返校上课。”
“好好好,麻烦您了。”
电话挂断,苏东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滕一眼,“看你干的好事,害得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腆着个老脸给你求情。”
说完,苏东远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餐厅。陈雅茵跟了上去,一口一个东远,劝慰丈夫别再生气。
第38章 为什么要换座位 一大早,教室还没……
一大早, 教室还没几个人,苏滕就来了。
班里仅有的几个人跟见鬼一样看着他,他也毫无反应, 自顾自地坐到座位上, 右手握拳撑着脸, 看着他左边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
过一会儿,班里的人渐渐多了, 他的几个小弟围过来,“滕哥!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不是被停课了吗, 还有周元,刘主任怎么大发慈悲放过你了?”
“对了滕哥, 你都来了,周元呢……”
七嘴八舌的, 有人忽然注意到他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 透过一部分塑料膜,可以看见里面淡粉色和鹅黄色的奶油。
“滕哥,你什么时候爱吃甜的了, 还买这么粉的蛋糕啊……”说着, 那人好奇地伸手就想摸,还没碰到, 手被“啪”的一下打掉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苏滕用胳膊把蛋糕围了起来:“别碰,碰坏了你赔啊。”
太早了蛋糕店不开门, 这可是他昨晚特意跑去买的,放在冰箱一晚刚拿出来, 现在这时间买都买不到的。
想摸蛋糕盒那人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苏滕旁边的空座位忽然有人坐下了。
苏滕“啧”了下, 有点不耐烦:“是你的位置吗你就坐,起来。”
被说的卢尚明一脸懵:“可这就是我的位置啊,你前几天没来不知道吧,坐在这里的李一禾跟我换位置了。”
苏滕皱眉:“换位置?”
“对啊,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滕打断了:“那李一禾现在坐哪儿?”
卢尚明指了指第一排,“她坐第一排那儿,挨着班长。”
说曹操,曹操到。卢尚明话音才落,李一禾就背着书包进来了,她还没发现苏滕回来了,径直走到第一排她的座位坐下了。
苏滕扯了下嘴角,这下真是被气笑了。
感情他费了那么大力气回来,想着给她撑腰,再不济也不能让她被所有人孤立,到时候至少还有他这个朋友以及他的小弟们,还特意买了她一直想吃的那家蛋糕,结果等到现在才知道人家早就换座位了,离他八百里远了。
作为她的邻桌,他竟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就那么讨厌他吗?还是说想避嫌,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好啊,好得很。
苏滕看不见他的表情,要是能看见或许他自己都会讶异,平时吊儿郎当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冷肃愠怒。
众目睽睽之下,他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第一排。
李一禾正要看书,才刚刚翻开,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合上了,抬眼,她对上苏滕压抑着怒气的双眼。
“为什么要换座位?”他劈头盖脸地问。
李一禾被问懵了,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但她这个反应却被苏滕解读为她不想理他,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了一点:“回去,谁让你换的?我没让你换你不准换。”
李一禾人都傻了,不知道苏滕一大早发什么神经病,刚回到学校就开始折腾。还他不准,他凭什么不准?她张嘴就要骂,还没开口苏滕的某个小弟过来了:
“滕哥滕哥,你别生气,是罗老师要他们换的,”他压低了声音,凑到苏滕耳边:“她应该也是被连累了,所以老师才让你们分开坐,你要真为了她好就别折腾了哥……”
两句话,苏滕眉宇间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了,刚才的气势汹汹也偃旗息鼓,他抿抿唇,转身回去了,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一禾:“………”
可更让她无语的事情还在后面——苏滕回去以后并没有安分,他收拾了书包,抱着一摞还是新的、从来没翻开过的书坐到了讲台一侧。
也就是李一禾眼前,除了她的同桌,这是整个教室离她最近的地方。
好了,李一禾收回自己刚开学时的想法。即便是第一排,坐到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了,她还是没能逃离苏滕的魔爪:人家直接坐到老师旁边了,手稍微那么一伸,就能直接掐死她。
苏滕和李一禾两个人的大眼瞪小眼结束在罗老师提前进班时,对方也被苏滕弄的措手不及,一脸疑惑。可还不等她问,苏滕早有准备好的话等着她:
“为了近距离接受知识的浇灌和各位老师的监督,从今天开始,我就坐这儿了。老师,您不会不同意吧?”
罗怡不知道苏滕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她也不傻,看看刚换了座位坐在第一排的李一禾,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苏滕找的借口实在冠冕堂皇,她确实没有理由不同意。
“可以,但是如果你坐在这里成绩也没有提升的话,那你就要搬回去。”罗怡笑着说。
“好,”苏滕答应的痛快,“下学期我会考到年级前六百名,如果没有做到,我就搬回去,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坐回来。”
李一禾听的心下咋舌:年级前六百名,那就是中上游水平了,往前挤一挤说不定都能进重点班,就苏滕那吊车尾水平,他怎么敢的啊?她自己考进来的时候,都在六百名开外。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整个年级有多少人,优秀的学生又有多少,对前六百名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疯了,全都疯了。
可是罗怡脸上却没有一丝轻蔑、意外或不相信,她面色如常地放下教科书,“那就说定了。”
“好了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事已至此,李一禾懒得管、也没心思管苏滕发什么疯了,安心上课再说。
苏滕呢,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自从来了一中,他那些书压根就没打开过,现在连老师讲到哪一章了都不知道,还要偷看李一禾的书找页码。
看李一禾记笔记,他也像模像样地从他那个一看就很贵的文具袋里拿出笔来写,一根笔写的不顺,换一根,又是修正带又是造型奇特的橡皮擦,什么文具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黑板上的板书换了一批又一批,苏滕就没有一个是完整抄下来的。
李一禾全都看见了,她在心里叹口气,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给,我都写完了,你拿去抄,抄完马上还我。”
苏滕面上一喜,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好像拿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片刻,他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把那个蛋糕盒拎了过来,放在李一禾面前。李一禾正低着头预习下节课的单词呢,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粉。
她抬眼,认出那是邹晶晶魏可她们经常买来,甚至一班的方以然都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的包装盒。
“给你的,”苏滕眼神闪躲,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刘主任骂,不会被叫家长,不会被邹晶晶她们……反正,不好意思了。”
话一说完,苏滕站起来就走,好像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似的,也幸亏他跑得快,李一禾没能看到他红的不行的耳根。
第二节课大课间,李一禾又开始犯困,刚想趴桌上眯一会儿,旁边就有人喊:“李一禾,跟我出来一下。”
谁啊?
她抬头一看,是魏可,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的。
“有事吗,去哪儿啊?”说着,李一禾已经习惯性站起来了。因为之前帮忙跑腿对方给了高额跑腿费的事,她对魏可还挺有好感的,以为她又有事想让她帮忙跑腿。
“有事,出来再说。”说完魏可就走了。
到底干什么?带着一肚子问号,李一禾跟了上去。
魏可去的是放牛班那栋楼的后面,这栋楼本来就很偏了,后面除了一栋废楼和杂草地什么也没有,平时根本没人来。
越往前走,李一禾心里越发怵,心里的退堂鼓也越敲越响——这发展走向,怎么那么熟悉啊?真的好像那种青春疼痛文学里校园霸凌的前奏啊。
在心里想了一圈儿,李一禾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魏可,心里正七上八下呢,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然后李一禾就看着邹晶晶从某个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李一禾当时就想跑——她忽然想到邹晶晶和魏可、方以然好像都是朋友,就算不是,住的那么近关系应该也不错,她前不久因为苏滕的事刚背了欺负陈钧的黑锅,昨晚又把邹晶晶关在教学楼里,她们今天来该不会是要找她算账吧?
这敌众我寡的,真要打起来她可不是对手啊,而且她才被叫了家长,不想再因为打架斗殴什么的再被叫一次啊……
惹不起总躲得起,李一禾脚底抹油刚要开溜,就听到魏可对邹晶晶说:
“好了,我已经把人带来了,道歉吧。”
第39章 不愿看见她 魏可和她爸彻底撕破脸……
魏可和她爸彻底撕破脸那天, 南安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她从家里冲出来,看到方以然。
穿着粉色的上衣和白色的长裙,站在魏可家种的蔷薇花丛前, 雪白, 黑长直发, 活脱脱像是从花丛里走出来的蔷薇仙子,靠近了, 花香幽幽。
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她们两个关系好,说她俩是姐妹花, 只有魏可知道,她们两个人的性格脾气根本是天差地别。
方以然是她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儿, 她柔顺美丽,善良体贴, 人品和教养从来挑不出错处, 又生在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里。相比之下,除了差不多的家境以外,魏可孤僻叛逆, 不管不顾随心所欲的样子和方以然就是两个极端。
连魏可自己也不知道, 她是怎么和方以然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的。方以然呢,人缘很好,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最后也只是和魏可关系最近。
魏可曾以为她和以然会一直这样下去, 做对方一辈子的、唯一的好朋友,直到后来, 方以然认识了陈钧。
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魏可不再是方以然唯一的朋友了。更重要的是,陈钧的个性和处事方式, 都和方以然很像,同样是绩优主义,也都拥有外人眼里样样都好的完美人生。
这年升学前的暑假,魏可毅然决然放弃了一中一班的名额,跑去了放牛班,成功把她爸气了个半死,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父女情也彻底没了。
方以然问为什么,“你分数明明是够的,我们两个在一个班,不好吗?”
不好。
因为太碍眼了。
陈钧很碍眼,喜欢陈钧然后整天围着他转的方以然更碍眼,去了放牛班眼不见为净,还能气死她爸,简直一举两得。
但这些话魏可没有说,她不想方以然伤心。因为苏滕和陈钧打架都会哭的人,怎么能夹在她和陈钧之间为难。
邹晶晶捉弄李一禾的事,魏可不是不知道,但她懒得管,也不想管,但凡跟陈钧牵扯上关系的事,她就很厌烦。但是那天晚上,方以然突然找到她说,晶晶没回家。
邹晶晶是方以然小姨家的表妹,比方以然小两个月,因为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寄住在方家。平时这小姑娘就算在外面玩儿回家晚了,也会往家里打个电话,那天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魏可陪着方以然去学校找,在教学楼的铁栅栏门里找到了邹晶晶和她的朋友。
一开始,邹晶晶支支吾吾,只说和同学闹着玩儿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魏可觉得不对劲,逼问之下,对方才说出来龙去脉。
那是魏可第一次见方以然发那么大的火——
“胡闹!先不说陈钧的事或者我的事根本不用你管,她就算做错事也该让学校处理,你这样欺负同学,跟当初的徐飞有什么区别?”
“徐飞做出那些事的时候,你可是义愤填膺,原来你不是在替受害者鸣不平,只是在替陈钧鸣不平吗?现在加害者变成了你自己,这些事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在家在学校都无法无天的邹晶晶,唯独害怕她这个姐姐,被方以然勒令给李一禾道歉,即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邹晶晶也还是答应了。
为了防止她阳奉阴违,方以然还让魏可监督,确定邹晶晶真的向李一禾道了歉,并且以后再也不欺负她。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见魏可说邹晶晶要给她道歉,李一禾心里犯的嘀咕一点儿也不比刚才她怀疑自己要被群殴的时候少——邹晶晶什么脾气啊,跟苏滕都能吵起来,而且捉弄不成还被她反捉弄,心里肯定一肚子火,怎么可能会跟她道歉?!
邹晶晶确实不情愿,一脸不服,眼里还有委屈,可被魏可冷眼看着,她还是瘪着嘴低下了头,声若蚊蝇地说了句:“……对不起。”
魏可却不为所动:“声音太小了,我都没听见,李一禾怎么可能听得见。”
邹晶晶更委屈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李一禾虽然之前挺生她的气吧,现在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忍心了:“好了好了,算了,我刚刚听到她说对不起了,我原谅她了。”
魏可这才松口,让邹晶晶回去了。
“邹晶晶是以然的表妹,住在她家,从小脾气就不好,也是长辈们太惯着她了,不好意思,”魏可好看但冷傲的脸让人越看越顺眼,“以然说了,下次如果她再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还被两个大美女这样维护,李一禾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之前让邹晶晶搞出来的郁闷彻底一扫而空,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连连点头,然后顶着一脸傻笑回了教室。
苏滕看到,眼神有些鄙夷:“高兴成这样,发财了?”
李一禾笑容消失:“要你管。”
苏滕听她这么说话就忍不住呛她:“我才懒得管你。”顿一下,又问:“我给你的蛋糕,吃了吗?”
“吃了。怎么,你后悔给我了想要回去?”李一禾阴阳怪气。
苏滕刚才还阴晴不定呢,这下似乎心情莫名好了点,眼底多了些零散笑意:“小爷我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就是这么慷慨。你要喜欢吃,下次还给你带就是了。”
李一禾可不想老是吃人嘴短,刚想拒绝,就看到班长高原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进来了。
“怎么了班长,你生病了?”李一禾随口问。
讲台上的某人一听,脸色又晴转多云,看似没往旁边看,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嗯,好像胃炎犯了,已经跟老师请假了,我收拾下东西就走。”
右边经过的人听到了,凑过来问:“班长你请假,那中午谁去图书馆值日?”
一中翻新了图书馆,原来的几间杂物室扩展成了开放式自习区,新的图书管理员还没招到,只能让每个班的学生去暂代图书管理员,其他班的老师学生都百般推诿,只有放牛班最好欺负,所以首当其冲就是放牛班的去了。
可班里没人愿意去只能班长去,结果现在高原又生病请假了。
一听这话,高原也变得有些犹豫,他忘了这件事了,可是现在确实身体不舒服要去看病,图书馆又不能没人去……
正左右为难,李一禾弱弱地举起了手:“要不,我去?”
反正这件事也不是班长的义务,本来就是所有人都有可能被选中的,也就午休时间和放学后的一小时,她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在图书馆学习。
有人愿意帮忙,高原当然乐意了,赶紧把临时工作证找出来,塞到李一禾手里,生怕她反悔似的:“好,那说好了,谢谢你啊。”
……
入秋到现在,南安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中午吃过饭,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李一禾裹紧自己的校服外套,推开图书馆大门。本以为馆内会比外面暖和一点,没想到更冷,一看四周,几扇大窗户全都开着通风。她想过去关了,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一个管理员拦下来了。
“别关,上星期有同学反映图书馆人多味道大,还总是关窗都缺氧了,刘主任说中午必须开窗两小时。”
李一禾又默默收回了手,去二楼找她负责的那片区域。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微弱的脚步声就只剩下翻书声。
找到高原说的办公桌,坐下,李一禾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登记册一边打量起四周环境。
她其实很少来图书馆,上辈子是学渣就没这种来图书馆的习惯,这辈子虽然想好好学习,但脑子不算太灵光,平时上课老师教的和布置的作业都够她消化的了,也没有多余精力再找其他辅导资料看。
当然,主要是离得远,靠近重点班的楼却远离放牛班,她懒得跑。
看完了四周,又翻了翻登记册,面前伴随着脚步声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李一禾微笑抬头,准备迎接今天第一位来自习的同学,然后下一秒,笑容微滞。
方以然,和陈钧。
“李一禾?”方以然似乎有些惊喜,很小声地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可能因为妹妹的胡作非为,方以然看向李一禾的眼神还带着些微的愧疚;陈钧则淡淡的,视线看向其他地方,一副不愿看见她的样子。
不久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但这里不是对峙吵架的地方,李一禾只能勉强笑笑,跟方以然打过招呼后把登记册推过去示意两人登记。方以然轻车熟路,显然是经常来这里的,她写完了自己的,还顺手帮陈钧的也写了。
写完,两人并肩离去,往李一禾左边的自习区走,连背影都那么登对。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人了,李一禾忙着登记,再闲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她做一套物理卷子。要是做的快,说不定还能对下答案,整理一下错题誊到笔记上。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张卷子的选择题还没做完呢,就有人过来:“同学你好,我来还书。书名是《森林的喧嚣》,作者赫尔巴林,捷克作家,外语原版。”
叽里呱啦说的什么,李一禾都没听清也没记住,就听见对方说外语原版。一中的图书馆会把外语原版书集中存放,跟中文翻译版做区分,如果是捷克的话……
李一禾翻了下电脑上的索书号目录,用气声回答:“好,你放在这里吧,我找到了。”
登记完了,就要把书放回去,她照着索引标志找那个书架,拐角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不等她反应,一股冲击力从右边袭来,猝不及防撞上她,一次性杯子里的水洒了她一身。
外套湿了一大片,幸好不是滚烫的热水,那人连连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李一禾手忙脚乱:“没事没事,我等会儿擦擦就行了。”
正说着,旁边一只手伸过来,递给她几张纸巾,李一禾接过,刚抬头想要感谢对方——
“苏滕?”
第40章 你也会难受吗 “被所有人误会,被相信……
苏滕说自己是来学习的, 班里人都在午休睡觉,他也不好一直翻书什么的影响别人。
说是学习,结果手里拿着刚从漫画区借的热血漫, 李一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是帮他登记了。
外套湿的没法穿, 李一禾只能找了个空椅子,把衣服晾在椅背上。这下子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卫衣, 偏偏她坐的地方还正对着窗户,裹挟着秋雨味道的小风一吹, 冷的她瑟瑟发抖,止不住地用手搓胳膊。
在她左后方, 低头做题的陈钧微微皱着眉头,像是被题目给难到了, 很长时间手里的笔都没动一下, 眼神似乎也有些失焦,盯着卷子某个点不知道在看什么。
方以然发现了,写了张纸条递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觉得疑惑, 陈钧手里正在做的那些题,对他来说根本毫无难度可言, 如果是因为苏滕来了,可人家在另一边的自习区坐着离他们那么远, 中间还有书架挡着,他也从来不是小肚鸡肠到讨厌的人出现在公共区域都不允许的人。
片刻, 纸条又被传回来,「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冷?
纸条传回来的同时陈钧已经站起来, 往楼梯口的方向去了,片刻,他和一楼的管理员一起上来了。不知道陈钧跟他说了什么,对方把二楼的窗户都关上了。
他们经常待在图书馆,是知道馆里中午开窗通风的规定的,所以要想关窗,只能找工作人员。
坐下以后,方以然又写了张纸条递过来,「还好吗?要是还冷的话不如回教室吧,班里可以开暖气。」
余光中,坐在登记处的那个身影已经不再哆哆嗦嗦地搓胳膊了,陈钧强迫自己收回那些不由自主的注意力,在纸条下面回复,「不用,好多了。」
另一边,李一禾做了会儿题又开始犯困。她平时就习惯睡午觉,现在四周稍微暖和一些了,她眼皮上下打架也跟着越来越频繁,最后终于撑不住,头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但也没有睡的很熟,昏昏沉沉的能听到四周微弱的翻书声或者有人小声讲话的声音。
她似乎做了个梦,朦朦胧胧之间,有人来到她身边,给她披了件衣服,是他们学校的校服外套,又宽又大,好暖和啊,还香香的。
再然后,她就被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吵醒了。
自习区的人已经走完了,她坐直身体,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有件外套,和梦里那件一模一样,大小和香气也是。
但是没有胸牌,好像被它的主人摘掉了。
找了一圈儿,口袋里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李一禾只能把衣服叠好塞进书包里了。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打湿落叶,堆在路边又形成了小水洼,细小的涟漪一个接一个。
她打着伞,小心避开那些水坑以免被水溅到。
身后突然有骑自行车的人快速经过,水坑的水瞬间往四周飞溅,千钧一发时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旁边扯了一下,就差一点点那些水没溅到她身上。
李一禾舒口气,回头看到苏滕,站在那儿似笑非笑的。
“谢了,”李一禾握紧伞柄,“你什么时候走的,走了怎么不叫我?”
“也就比你早几分钟吧,在门口看到熟人了跟他说了会儿话。看你睡的那么香,我哪儿敢叫你啊。”
李一禾没说话,忽然想起书包里的外套,她下意识就想问苏滕那是不是他的外套,但转念一想,苏滕特立独行惯了,基本上不穿校服来学校,印象中在图书馆看见他,他也是只穿了卫衣没有穿校服外套的。
所以这个外套不是苏滕的。
不是他的,那还能是谁的啊。
眼看李一禾扭头往回走,苏滕叫她:“你干嘛?马上上课了。”
李一禾头也不回:“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图书馆一楼失物招领处,值班的老师看她拿出来一件校服,还以为是她捡到的,“今天也不热啊,怎么会有人脱了外套还忘在图书馆的……”她说。
“不是忘在图书馆的,是我睡着了,不知道谁盖在我身上的。”李一禾解释道。
那老师伸出来的手又拿回去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一禾:“盖在你身上的你交到失物招领处干嘛?那肯定是认识你的人给你的,你不知道是谁回去问问就行了,不用交。”
看她态度坚持,李一禾只好把那件外套又塞了回去。
一转身,意料之外地看见了陈钧。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遥遥碰上,对方率先移开了,一如既往地假装看不见她。
李一禾心里突然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她脚步加快往外走,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就去伞架找伞,却又发现整个架子只剩一把陌生的黑伞。?她的伞呢?
四周没有,伞架下面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显然,被偷了。
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李一禾苦笑,放下书包顶在头上就冲下了台阶,可想象中冰凉的雨没有落下来,她头顶罩下一大片阴影,身旁人温热的气息混杂着雨水的潮湿萦绕在她周围。
李一禾转头,视线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
“………”
“走吧,我送你回去。”陈钧话音还没落,李一禾突然后退一步,他手里的伞下意识跟着她倾斜,反应过来后又往回收了一点。
“不是说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吗,你这是干嘛?”李一禾问,表情冷淡语气微嘲。
要装作不认识的人是他,因为跟苏滕的矛盾给她泼脏水的人也是他,现在假惺惺地是要干嘛?
“别误会,我只是有话要跟你说。”陈钧看向一边,不知道是不在乎她态度的转变,还是并没打算缓和关系,他整个人还是很漠然。
李一禾心里那团火烧的越来越大,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过后,她会和陈钧变成彻底的陌生人,甚至是连陌生人都不如,可她还是开口:“那就在这说吧,说完了我自己回去。”
陈钧握着伞柄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随便找了个借口:“……那天的事,苏滕跟我说了是他单方面骚扰你,你们不是一起的,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真的是误会吗,不是故意的?”李一禾反问,嘲弄比刚才更明显。
陈钧不说话,在李一禾看来,那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她接着问,就像出事那天,固执地问他要一个理由。
李一禾只觉得委屈:“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也从来没有害过你吧,你替徐飞背黑锅,应该知道那种被所有人误会的滋味有多难受,那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
“你也会难受吗?”陈钧打断她,也终于舍得垂眼看向她。
“什么?”李一禾听不懂。
“被所有人误会,被相信的人背叛,你也会难受吗?”他面无表情,可痛恨和酸楚却从眼睛里流出来。
李一禾一愣,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不可置信:“你、你……?”
他说的难不成是上辈子他被人诬陷,她作为他唯一信任的人,却选择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沉默地做了帮凶,背叛了他的事?所以他才讨厌她要报复她,让她也尝尝被所有人误会、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所以……他也是重生的吗?
时间仿佛停滞了,李一禾的心脏突突地跳,几乎快要跳出胸口,她头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直到陈钧接着说:“……徐飞的事我选择了相信你,可那天苏滕找我对峙,说了以前在九中的事,你和苏滕走得近,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吗?”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恍惚的思绪慢慢恢复,李一禾的声音比起刚才低了很多:“我没有,苏滕他的确找我打听过你的事,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当年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你的事你的隐私,我不会跟任何人胡说,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苏滕,问清楚到底是不是我说的。”
“你会怀疑我,我能理解,但我不能理解你连问都不问就定了我的罪,然后毫不犹豫地陷害我把我打成苏滕的同伙,害我被叫家长,被班里的人孤立、捉弄……”
李一禾用力闭了下眼睛:“……也许你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但我还是要说。陈钧,从那天开始,我真的不再把你当朋友了。”
他讨厌她,对她态度冷漠区别对待她都可以接受,可是她不能接受被他毫无理由、肆无忌惮地中伤。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却要被他猜忌算计。
说完,李一禾转身就走,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苦笑一下。
想想,她大概是重生史上混的最差的人了,没有之一。明知道做什么能赚钱,却拿不出本钱,明明想弥补自己学生时代犯下的错,结果人家压根不需要,好不容易迎来转机,对方转学了,她全力以赴的“从天而降”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而现在,命运让他们重逢,老天爷给的第二次机会还没捂热乎,她又和人家闹掰了。
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在不同的时空,他们都互相伤害过对方,现在已经扯平了,所以不再是朋友也不再是敌人,只是陌生人。
陈钧之所以能成为后来那个万众瞩目的陈钧,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和扭转逆境的本事,即使没有她、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帮忙,他也依然会成为那个人上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重生的唯一主线,从来就不是拯救陈钧,而是拯救她自己。她做到了,并且还在继续做下去,这就足够了。
………
一班教室。
虽然上课铃还没响,但班里的人都安安静静低头在做题了。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学委在发卷子,发到方以然,小声跟她打招呼:
“以然,今天中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平时她和陈钧一起去图书馆,都是待到快上课才回,今天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
“哦,计划好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就回来了。”
“陈钧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本来是一起的,但是半路他突然想起昨天老师布置的数学小测还没写,就又回去了。”
学委诧异:“可是那套小测陈钧早就已经写完了啊,范明还借走了说想看他最后一道大题的思路和步骤来着,我还说等范明看完了我也借过来看看呢。”
方以然微楞了一下,又笑了,“噢,那可能是他记错了吧,应该是别的科目的。”
说话间,陈钧进来了。方以然嘴角挂着笑刚要跟他说话,平展的眉就轻轻皱了起来——
陈钧的校服外套不见了,而且明明有伞,后背和肩膀处却还是被雨淋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