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喜欢他?不喜欢他 他会困住他、教导他……
场内仿佛打翻了巨大的调色盘, 人人的脸上都是缤纷的色彩。
傅逐南视而不见,只凝视着慕然后颈的一片绯红。
隐秘的部位被窄窄细细的黑色颈环遮住了,反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室内浮动着种种熏人的气味, 但那一缕果香却无论如何都没放过他,若有似无的萦在鼻尖,忽远忽近。
傅逐南抬手覆盖在泛红的皮肤上, 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紧张?”
今天的这副手套稍微厚些, 手心里的触感并不明显, 傅逐南仗着无人看得清, 不动声色地,贴地更紧了点。
暖的,热的, 隐约能感知到呼吸的频率。
慕然微微抖了下,像被捏紧命运的后颈的猫, 完全丧失了挣扎的勇气, 任由人握着。
“一、一点点。”他努力想让嗓音听起来正常些,出口时还是没忍住结巴了下。
傅逐南顺毛似的摸了摸,低声鼓励:“不用怕,我爷爷很好说话,想说什么就说。”
“……”
比起台上那两位老人, 慕然更害怕……傅逐南。
如果傅逐南没出现, 他这会儿估计已经把他喜欢傅逐南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嗯, 说不定还会加上一条,傅逐南也喜欢他。
但眼下, 当着当事人的面,慕然喉咙里仿佛卡湿透了的棉花,沉沉重重, 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就算再怎么厚颜无耻,也没胆子当面造谣。
傅逐南看穿了他的局促,没有催促,只是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信息素覆盖过最后缕缕果香,帮慕然把身份藏得更妥当些。
“爷爷,傅老先生,我喜欢傅……傅逐南。”
好半天,慕然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这句话,“喜欢”这种话,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却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无法克制地生出微妙的紧张,忍不住偷看傅逐南的神色。
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样猜不透的神色反而让他放了心,既然傅逐南没放在心上,他也没必要过分紧张。
“慕然,你年纪小,有个喜欢的人不奇怪,你问过逐南吗?”傅老先生笑呵呵地站出来,“结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
“爷爷,他年纪小不好意思,不如您替他问问?”傅逐南松开了捏着慕然后颈的手,抬头望向傅老先生。
他明明在这儿,偏要逼着傅老爷子亲口问。
爷孙二人对峙多年,傅老爷子从一开始的欣慰到后来的忌惮,最后无可奈何地放权,被迫颐养天年。
他已经彻底失去操纵傅逐南的权力。
傅老爷子嘴角抽了抽,忍着一口气,问:“逐南,你说说,你喜欢谁?”
傅逐南神情松泛,好似被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明显吗?”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稳稳落在慕然的身上,这样的视线转换让其余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了慕然身上。
傅逐南看着两位老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嗯,对,我比较喜欢他。”
“胡说八道——”
上面的两位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声音更急更快地钻了出来。
傅逐南侧目看去,中年男人一张脸涨的通红,怒目圆睁,他张嘴就要说些难听的话,却被一个眼神遏制。
顶级Alpha的威慑在无声中压在了他的头顶,令他在这个瞬间连喘息都难以做到。
通红的面色在窒息中逐渐变得苍白,傅逐南眼神发冷,不紧不慢扫过他身边的其他人。
慕家的五房,二房手底下的狗,在慕家没什么权力地位,但偏偏叫的最欢,最爱搬弄是非恶心人。
傅逐南冷笑:“慕老先生,您什么人都请,也不怕搅了自己的生辰,多不吉利。”
慕老爷子脸色难堪,偏偏面对即将成为“半个自家人”的傅逐南,连“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都说不出来。
四周一片死寂,来往宾客看似没人关注台前的变故,实则明里暗里处处都是打量。
权力的迭代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
“逐南,说得什么话?”傅老爷子知道事情已经失去了转机,不得不给出台阶,“给你慕爷爷道歉。”
傅逐南收回视线,态度诚恳:“抱歉。”
“你们年轻人的事,当然要让你们自己做决定。”傅老爷子轻飘飘把事情推开,又转头看慕老爷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只要看见你们幸福美满就行。”
傅逐南面不改色,温和应是。慕然就没那么好的演技了,嘴角抽了抽,好辛苦才没笑出声。
真要幸福美满就不会强迫搞什么联姻——也不会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就强行乱点鸳鸯谱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这场婚事的博弈都算是蒙上了层遮羞布,藏好了不在明面上谈起,宴会场重新热闹起来。
傅逐南没多少交际的心事,他看了眼埋着脑袋的慕然,问:“要不要跟我走?”
“……私奔啊?”正在走神的慕然冷不丁地听到这句,顺嘴回答。
“……”
他慢半拍地意识到问题,缓慢扭头看。
傅逐南面不改色,琥珀色的眼睛被场内富丽堂皇的灯光照耀的有些泛金。
他哼笑声:“也不是不行。”
那句“我胡说的”卡在了喉咙里,慕然舔了舔干巴巴的唇:“那咱们悄悄的,别被发现了。”
他声音压得低,沙沙的,还真有那么点偷/情私奔的味道。
傅逐南要笑不笑,往他身侧挪了半步,恰好挡住了慕禾安投来的视线。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外头却已经黑的彻底,马路跟着空荡了许多,没了他来时的拥挤。
慕然又一次坐上了傅逐南的副驾,和上次紧张到全程都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不同,他这次要放松很多,一上车就瘫软在副驾。
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慕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他在季语冉家心神不宁,一整天都没吃什么。
他不说话,傅逐南就要更沉默了,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慕然想问要去哪儿,触及Alpha漠然的神情,又说不出话来了。
赶到宴会前,他其实想过,万一这场宴会时傅逐南同意的呢?如果那天傅逐南说得话只是哄他玩呢?
不然为什么……第二天傅逐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是那样他会要怎么办?
声泪俱下地表演,说傅逐南玩弄他的感情?说自己陪伴了傅逐南整个易感期,他却要和姐姐订婚……
慕然忍不住用力地抠了抠掌心。
好恶毒。
他以喜欢傅逐南为借口,想要代替姐姐联姻,是因为傅逐南没有喜欢的人——反正只是联姻,他对姐姐也没感情,换个人也完全无所谓吧?
更何况他听说的傅逐南还是……那样的人。
但没有感情的联姻是一回事,用那些恶心人的手段却是另外一回事,他说不出口。
而且……傅逐南和传言不一样,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慕然想着,偷偷瞄向身侧。
“看什么?”
只一眼,就被傅逐南抓了包。
他眉目狭长,没有表情时总显得凶,令人望而生畏,慕然心里发虚,竟然不敢同他对视。
傅逐南:“刚刚胆子那么大,现在又害怕了?”
“那不一样。”慕然下意识反驳。
“哪里不一样?”傅逐南问,“我比他们更可怕?”
慕然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恼怒,眉头皱起来一点,又急又快地喊:“当然不是!”
“委屈什么?”傅逐南淡淡扫了他一眼,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没有委屈……”
四目相对。
在宴会厅里泛金的琥珀色眼瞳,到了昏暗的车厢里,又显得郁郁沉沉,慕然陡然失声。
为什么……傅逐南看起来那么疲惫?
可是就连对没有Omega的Alpha来说与酷刑无异的易感期,对傅逐南都不能造成多少影响,现在又为什么疲惫?
慕然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害怕?”
比起慕然的失神,傅逐南冷静的仿佛一切都与他并不相关。可偏偏,他停顿了两秒,又说:“别怕。”
生硬的安慰。
“就算没赶上,也不会带来什么变化。”
站在他那个位置,只要不那么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面子,没什么能干预他的决定。
傅老爷子年纪大了,又退休了那么久,早就和现实脱节,只晓得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别人,却不知这一套对其他人或许根本不能起到作用。
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去呢?
傅逐南也不知道缘由,反正也没废什么功夫,少传点谣言算一点。
“你明明答应我了的,要选我做结婚对象。”眼前的年轻Alpha好像真的很委屈,用目光指责他的不妥帖。
明明答应了,怎么能险些让事情出现变故呢?
怎么能让他提心吊胆呢?
傅逐南读懂了,难得心软,他解开安全带,俯身。
距离被拉的很近,近到傅逐南能嗅到了自己留下的信息素。
浅浅的花香,在空气不足够流通的车内存在感分明。
傅逐南早发现了,慕然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大概是因为二次分化的缘故。
所以他能够更肆意的,将信息素弥漫着,一点点把人包裹。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信息素吸引?出于生理性的本能?
不对。
Alpha怎么会被Alpha吸引?
可除了这个,有还有什么原因?
傅逐南望着粉粉的眼睛,黑暗中,浅浅的色彩被蒙上了一层阴翳,使得那份色彩愈发分明。
他问:“你在指责我吗?”
“我没有!”慕然更委屈了,他哪里、哪里有那么不讲道理,去指责另一个“受害者”?!
他只是——
“撒娇?”傅逐南恍然大悟,他看见慕然瞳孔地震,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抖着唇要辩驳。
傅逐南没给机会,他抬手,压在慕然蓬松的头发上,顺着头发生长的纹路,轻轻抚摸了一下,又一下。
撸猫似的。
傅逐南看着慕然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才开口·:“好了,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认错态度良好到慕然无论说什么都像无理取闹,好为了得到更多关怀。
慕然觉得呼吸更困难了,扭头看车窗:“我可以跳车吗?”
“我上锁了。”傅逐南微笑。
“……”
傅逐南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重新系上安全带:“我有点饿了,陪我吃个饭?”
慕然拒绝交流。
“不原谅我吗?”傅逐南又问。
“……我没有!”慕然气急败坏,“我没有生你的气,更没有撒娇——”
他一扭头,就撞进了Alpha沉静的眼中,扬起的声音又突然弱了下去,他小声反驳:“本来就没有。”
“那去吃饭吗?”傅逐南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心平气和地问他。
慕然点点头,忍不住在心底怀疑自己。
他真的有……撒娇吗?
无意识撒娇?他有这个坏毛病吗?没有吧?
姐姐和妈妈不都说他独立的过分吗?遇到事情不和家里商量,只知道自己闷头去解决。
怎么到了傅逐南嘴里,就变成了撒娇?
胡说八道。
慕然愤愤地想。
傅逐南选了家附近的餐馆,选的时候没注意,等到了才发现是家主营西餐的餐馆。
“……”
慕然偏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吃了一周白人饭,嗯,还是实验室的大锅白人饭,傅逐南的胃对西餐有些刻板印象的不满。
“换一家吧,西餐厅吃不饱。”慕然拦了下,说,“我刚刚看到这附近有家菌菇锅。”
傅逐南愣了愣,他有那么瞬间想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
有那么明显吗?
“不喜欢吃菌菇的话,也有川菜,不过挺辣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
傅逐南的失神很短暂,只不过一瞬间,他反客为主:“我还以为你会说‘或者到我家去,我做饭给你吃’。”
慕然:“……”
他扭头就走,气呼呼地拉了下车门,没拉开,又回头瞪傅逐南。
傅逐南摁下解锁,慕然立即钻了进去,半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他少有的轻快,也跟着上了车。
这个点的餐馆人不算多,傅逐南上了二楼,服务员很快就端上来了飘着菌子的汤锅。
服务员叮嘱了几句,没忘记把桌上的筷子碗全收走了。
“你知道来吃菌锅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慕然低头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抬头问。
傅逐南很配合:“什么?”
“先找好医院。”慕然说完,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傅逐南,期盼能看到忍俊不禁的神情。
却不料傅逐南只是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找好了吗?”
“咳咳。”慕然干咳两声,“我可是吃菌锅的好手,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傅逐南点头,“我和你还没结婚,我的遗产和天价保险你都拿不到手。”
“喂!”
傅逐南低低一笑。
不那么有格调的餐馆无形中拉近了某种距离,慕然忘记了那些破规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讲他是怎么发现被跟踪,讲他是怎么想到脱身的办法,还讲他两个收到消息二话不说就赶来的朋友。
傅逐南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应,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
“总之,一切都刚刚好!”慕然喝了口鲜汤,洋洋自得。
姐姐把他保护的很好,从没让他处理过这些糟心事,今天是第一次。
他高兴的不仅仅是及时赶到,更多的是向其他人证明了,他也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或许这样,姐姐也能对他稍稍放心一些,不用在防备那群坏东西的同时还要牵挂他。
傅逐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夸奖:“很棒,你做的很好。”
“……”
难以言喻的情绪呼啸而来,在心底汹涌澎湃,慕然从不是缺乏自信的孩子,但看着傅逐南认真而毫不浮夸的神情,他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
汤锅沸腾的热气扑在了脸上,蒸的他也觉得热了起来,仓促撇开头:“快吃,煮老了就没那么鲜了!”
但他忘记了,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圆领T恤,即便撇开头,也无法藏住脖颈逐渐加深的颜色。
傅逐南体贴询问:“很热吗?我让服务员把暖气打低一点?”
“……不,不热。”慕然否认,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敢落在自己的正对面。
“刚刚好,刚刚好,哈哈。”
傅逐南听着他尬笑,没有追问。
手机在裤兜里轻轻震动,傅逐南知道,今晚的事情足够引起轰动,偏偏他本人早早离场,其他人就算是想旁敲侧击下,都没有机会,只好发几条消息来问问始末。
慕禾安有个Omega的弟弟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当初所有人都在观望慕禾安要如何破局,大部分人都不看好她——Omega在名利场上的竞争力比Alpha要弱太多,更何况还有慕老爷子这个心偏到没边的掌权人在上头。
如今看到结果,又觉得她相当有潜力。
她那个弟弟能让傅逐南主动出面,多少代表了意义非凡——但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傅逐南的态度。
这些个人精见风使舵,都想着万无一失地探明傅逐南的口风,好下注压码。
傅逐南一概不理,只安心享受当下的美食。
饭后,他还没开口问慕然家在哪儿,慕然先问了:“可以麻烦傅先生送我回去吗?”
他今天说是和慕老爷子直接翻脸了都不为过,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回老宅受气。
但他的住所嘛……他记得还有好些人呢。
慕然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都僵了。
“嗯。”傅逐南笑了下,“别担心,我让蒋潜去处理了。”
刚刚听着慕然讲故事,傅逐南就知道他多半是高兴过了头,忘记自家还有个替他受罪的Omega。
法治社会,那些人要做些什么倒也不至于——就算要泄愤,也不可能挑在这个节骨眼,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只是留在那儿给慕然和他的朋友添点堵却是不难,傅逐南听完就给蒋潜发了消息。
慕然眼睛亮了亮:“您真是超级大好人!”
“现在原谅我了?”傅逐南凉凉一笑。
“您不能诬陷我……”慕然瘪嘴,“我没有怪过您。”
说到底,傅逐南本来就没有责任与义务要为了他给自己爷爷难堪,他们又不是真的两情相悦……
构筑在谎言与欺骗之上的合作,就算傅逐南拒绝出面,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道为什么,慕然的心情低落了下去。
他记得傅逐南在宴会厅里说得话——“我比较喜欢他”。
傅逐南比较喜欢他。
慕然不知道这个比较是和谁比较,比起讨厌的人,更喜欢他,还是比起其他可能成为联姻对象的人,更喜欢他?
傅逐南喜欢他吗?
即便只有一点点。
慕然突然感到惶恐,他打着“喜欢”的旗号,是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可傅逐南喜欢他——
那他做了什么?
他不是真的Omega,他也不是真的喜欢傅逐南。
不不不,傅逐南怎么会喜欢他?
慕然用力抠了下掌心,刺痛让他更加清醒。
傅逐南可是亲口说过“又笨,又爱撒谎”,怎么会有人喜欢又笨又爱撒谎的人?
傅逐南多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就见慕然吸了吸鼻子,再抬头,又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傅先生今天还有事情要忙吗?我把那些贝壳全部处理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这几天破事好多,那幅贝壳画我没给任何人看,您要不要成为除我以外观赏它美丽的第一人?”
傅逐南对那幅贝壳画没什么兴趣,但……
“可以。”
傅逐南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哄小孩玩玩也无伤大雅。
慕然和许多怪癖与画技并存的画家不一样,他的画室没选在远离市中心的偏僻地方,反而选在交通便利的临江别墅。
傅逐南跟着慕然穿过别墅自带的花园,看见他停在门前,在左边的花瓶摸了摸,找到了钥匙。
“……”傅逐南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开锁,问:“你放在这儿,不怕被偷吗?”
慕然把钥匙塞了回去:“谁那么无聊来偷这儿?”
别墅内部装修的很简单,当初慕然买下这栋房,直接让人把非承重墙全打了,没有各种家具与墙壁的阻隔,空间看起来要大了好几倍。
傅逐南跟着他进去,明白了慕然的坦荡。
屋内除了几个高矮不同的凳子,还有各种画架颜料以外,什么家具都没有,真有小偷来,估计只能偷点纸与颜料。
慕然领着傅逐南到了二楼的房间,他一般在这里处理一些小幅画作,那幅贝壳画也在里面。
兴许是搞艺术的都喜欢惊喜与仪式感,他没有直接掀开防尘的白布,反而是回头满眼期待地看傅逐南:“你亲手打开看看。”
都跟着人到这里了,傅逐南没拒绝,捏住画布的一角,扯了下来。
大大小小的贝壳在铺满晚霞与海浪的画中小心的排列组合,用最自然的颜色拼接出大概的轮廓。
傅逐南微微愣住。
画中的人……是他。
那种感觉很奇妙。
傅逐南的思绪被拉着倒退,他的记忆力总是好的不应该,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他还是能清晰地想起那天发生的细枝末节。
海风吹拂的力道,晚霞洒在脸上的温度,还有……
傅逐南以不同于记忆里自己的第三视角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在他失神看向海边时,海边的慕然也在看他。
“……为什么画这个?”傅逐南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乌黑的阴影,藏起了那点波动的心绪。
慕然好像知道他会这么问,但他面前的不是媒体记者,也不是领导观众,他面对的人是傅逐南。
所以他没有用那些高大上的说辞,坦诚而又直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那些贝壳的时候,就想到了。”
傅逐南不知道,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倚栏远眺,就已经成了慕然心底难以轻易忘怀的画面。
这种话……要怎么说?
慕然认为这不过是出于一个画家对美丽天然印象深刻,无关于其他。
好在,傅逐南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慕然往角落走,扯开罩在窗边足有一人高的架子。
“叮当——”
比视觉更先闯入的是听觉,清脆的,动听的碰撞声。
酸洗后仍旧保留着原本形状的贝壳被各色适配的彩绳编制成常常的风铃,在灯光之下异常梦幻美丽。
慕然挠了挠头:“这个是我跟着网上的教程做的,我看见有人把海胆酸洗之后,做成灯塔水母的样子……不过上次我没捡到。”
傅逐南只短短晃神了片刻:“很好看。”
如果他和慕然有什么更深厚的感情,他应该配合着称赞,并许诺下次一起。
但没有。
他们只是短暂因为利益捆绑的人,不过多涉及彼此的生活才是最佳的选择。
“真的吗?”慕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他疑问的是别的什么。
比如某个瞬间,他察觉到的距离感。
并不明显,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傅逐南笑笑:“当然。”
时间不早,他们在画室里没待多久,傅逐南把慕然送回了家,他家距离画室很近,倒也没废多少功夫。
等人没了影,傅逐南重新启程,就和慕然不打算今天会老宅自找晦气一样,他也不打算回去,直接去了距离公司较近的公寓。
等在地下车库停好了车,傅逐南才拿出手机,他翻翻看看,挑了个电话打了过去。
“稀罕啊,逐南,主动给我打电话?”
傅逐南没有第一时间搭话,他望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薄薄的唇无意识地绷紧了,苍白的没有血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健康。
“我今天碰了……一个人。”傅逐南的描述很缓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没觉得反感。”
苏榕睁开了眼,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心情激动,又努力压抑,急促呼吸了好几下,才恢复专业的姿态:“带着手套?”
“嗯。”
不少人都知道傅逐南的极度洁癖,但身为傅逐南的主治医生,苏榕比其他人要更清楚,傅逐南的症状与其说是洁癖,不如说是厌人。
厌恶被触碰,厌恶带着体温的肌肤相贴,汗意与气息在接触中传递,所有的正常的人际交往对傅逐南而言,都难以接受。
苏榕的脑海很快地闪过了上周到明溪居里来的Omega,尽管傅逐南不承认,但他很清楚,傅逐南对那位不一样。
他是特殊的,或许能成为构筑起傅逐南回到正常的桥梁,但也有可能是毁灭。
顶级Alpha天生就有站在旁人难以企及的智商,与此同时的,赋予他的更多的是难以克制的偏执。
如果……
苏榕打住连绵不断的联想,他拿起钢笔写了两个字,又问:“你认为他是可以信任的?”
傅逐南后背绷紧,犬牙磨过齿根,钝钝的疼。
他说:“我不知道。”
慕然值得信任吗?满嘴谎言,接近与讨好只是为了不让慕禾安陷入危险的境况。
可当一个人的意图已经明确,他的所有言行也变得目的单纯,可以放心。
但是……信任?
傅逐南说不清。
无端的,他想起了更久之前的记忆。
是第一次见面。
金碧辉煌的会所,半开门的包厢,还有若隐若无的果香。
顶级Alpha的感官总是不合时宜的敏锐,在那个不恰当的时刻引起他的注意。
于是傅逐南看见了。
醉酒的Alpha,拉着自以为可以信赖的朋友,向他倾诉。
白皙的面容带着微红的色彩,那些都藏不住发自内心的心疼。
他在心疼谁?
哦,慕禾安。
要被推着进火坑的可怜姐姐。
然后呢?
然后他想要代替慕禾安跳火坑。
傅逐南怀疑过,被迫的,不得不的,有利益交换的,或者别的许许多多的原因。
都不是。
支撑慕然做这一切的,仅仅不过是因为慕禾安是他的姐姐。
纯粹的……亲情?
傅逐南有些想笑,但紧绷的唇角难以勾出半点似笑的弧度。
“我不想他那么……”
傅逐南找不到形容词,幸福?
总之,他生出了许多阴暗的想法,所以他纵容了慕然的接近,给了慕然愿望达成的错觉。
等到订婚的时候揭穿慕然Alpha的身份,以骗婚向慕家发难,为了平息事情,慕家将不得不拿出足够多的利益,而这些都将成为责难,落在慕禾安的身上。
傅逐南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他本就不是多有道德感的人,既然慕然决定铤而走险,那么就理应承担被揭穿的后果。
彼时落败出局的慕禾安会怎么对慕然?大概会把所有怨恨向他发泄,告诉他自己只是利用他——
这样,慕然大概就无法再纯粹的信任慕禾安了吧?
就像他一样。
“……”
傅逐南呼吸一窒,他再后视镜里看见了一个面目扭曲的灵魂,他耿耿于怀的部分从没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固步自封的保存在这副躯壳里。
傅逐南想到了今天晚上,所有人,包括慕禾安,没一个站在慕然的身后,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去反驳,去争取,不为了他自己,只为了他信赖的,想要保护的家人。
“为什么不能……”
恍若梦呓的低语还未出口就散尽了,傅逐南看见沉沉双眼中的渴望,他拒绝了劝阻,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反悔了。
他不会揭穿慕然,他会困住他、教导他,让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只属于他。
傅逐南偏头看向副驾上的画,拎着画框下车。
……
精神高度紧绷了好几天,慕然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才发现手机了有好多消息和未接电话。
他挑了几个重要的回了过去,最后拨通了许涵的电话。
“怎么了?打那么多电话?”他用肩膀夹着手机,赤脚跑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许涵的声音很急:“你要和傅逐南结婚了?”
“嗯?”慕然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新闻。”许涵意识到了什么,很快收拾好心情,压着情绪提醒,“到处都在传,傅慕强强联合,天作之合、门当户对的爱情。”
慕然震惊了,他把手机拿下来,确定自己没有大睡三天三夜。
这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我也是刚知道的……”慕然翻着新闻,低声嘟囔,他看傅逐南也没多“恨嫁”啊,想也知道是两家的老不死在作妖。
这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随便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你是不是睡傻了?!”许涵忍了忍,最终还是破了功。大声吼,“你看清楚,是婚期将近,不是订婚!”
“你可是……”
Alpha!!
许涵也是Alpha,和慕然这种半路分化的不同,他成为Alpha的时间更久,也更明白Alpha天生的秉性。
哪个Alpha娶了Omega是为了在家当花瓶?
标记,zuo爱,缓解易感期,这都是Omega妻子应尽的职责。
可慕然是个Alpha!
“我知道啊。”慕然叹了口气,他当然也想过这些问题,但破事那么多,全都考虑的话,怎么都没办法思考出一个好办法。
“所以就干脆走一步看一步啦。”
慕然想了想,忍不住又叹气:“就算现在是订婚,也免不了之后结婚啊,两家的合作,没有个三五年,怎么可能完成?”
即便完成了,难道就立刻离婚吗?婚变消息都足够让两家的股份波澜壮阔了。
许涵:“……”
在厨房站了会儿,慕然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他问:“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一开始就不认为我能成功诶。”
“……”
慕然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现在脑子彻底清醒了:“你真这么觉得?”
许涵:“那不然呢?”
“……那看来我比你想的有本事很多。”慕然说,“先就这样,姐给我打电话呢。”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的屏幕由亮转黑,直到熄屏,也没有第二个电话打进来。
慕然没有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劝我?比如你既然笃定我会失败,都不给我一些建议吗?
可是到最后,慕然都没说出口。
他隐约能察觉,有些问题问出了口,无论答案如何,都是裂痕。
慕然不想去揣测,还记得那些过去的人太少,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也不介意做个睁眼瞎。
……
“消息是老爷子那边让人放出去的,”蒋潜过来汇报,他苦笑声,“半夜开始发酵,是我的失职,没能提前发现。”
说到底,联姻的事情早有风声,公关那边看到了,也以为是正常流程。
傅逐南没放在心上,昨天的晚宴那么多人,就算没有今天这一遭也瞒不住。
他知道这些不过是老爷子故意膈应而已——既然是自己选的结婚对象,当然要早点娶回家。
“不用管。”傅逐南在页末签字,“合同拟定交给你了,下周发到我邮箱里审核。”
“呃,”蒋潜偷瞄了眼上司,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傅先生,通告里提到了婚期,说是下月底。”
傅逐南一顿:“嗯。”
蒋潜本来已经做好紧急公关的准备,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婚礼安排……”
“老爷子在家闲着,他想操办就让他办。”傅逐南说,“不用管这些事。”
他顿了下,又问:“今天没有……”
“嗯?”正准备出去的蒋潜回头,“傅先生您说什么?”
傅逐南:“……”
“没什么,你出去吧。”
“哦哦,好。”
蒋潜抱着处理好的文件出去,刚回到工位,就看见了微信上的消息。
[fu:把你工作微信号给我。]
蒋潜:“……”
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怎么连微信好友都没有?这是什么特殊的情趣吗?
办公室里,傅逐南丢开笔,登上蒋潜的工作微信号。
备注为“慕少”的微信好友安安静静,除了上次和他——“蒋潜”的闲聊,再没新消息。
“呵。”
傅逐南敛眸冷笑。
事情一敲定下来,人就消失了。
傅逐南神色淡淡,移动着鼠标准备退出微信。
“叮咚。”
“……”
傅逐南看见“慕少”弹出了个红点圆圈一,一松手,微信界面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电脑默认壁纸。
“……”
几分钟后,蒋潜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fu:扫码]
蒋潜奇怪地看着傅逐南发来的登录扫码,奇怪地挠头,他不是刚刚才扫吗?没扫上?——
作者有话说:喃喃(不高兴)
然然(小猫探头):喵喵喵怎么不开心呀~
喃喃(不说话)
然然(亲亲):快点告诉喵喵吧~喵喵可以把你的烦恼赶跑哦~
喃喃:你今天没有送东西来,也没来找我
然然(震惊)(往喃喃怀里钻):喵喵喵!我来了呀,我在你的怀抱里呀~
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截至下章更新前,评论发小红包~
第25章 脸好红,脖子也很红 最好是看着他哭,……
微信成功重新登上, 傅逐南还没点开看,电话先响了。
他抓着鼠标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接通了电话。
“傅逐南——你真的要结婚?!”
谭轩吵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傅逐南稍稍把手机那远了点:“嗯。”
电话里诡异的安静了几秒,谭轩深深吸气, 又呼气, 好半天, 才发出不可置信地声音:“你真是傅逐南?被夺舍了?”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病友, 谭轩比大多数人都要更了解傅逐南的状况——要不他俩能成为高危病区里的隔壁呢。
尽管相似的情况导向了不同的病情,谭轩也能微妙地明白傅逐南顽固。
拒绝靠近,拒绝建立亲密关系, 固步自封的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
电脑上是蒋潜的微信,黄的白的黑的蓝的各色的猫头堆叠起来的可爱头像在一众性冷淡商务风头像中格格不入, 傅逐南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
“哦, 那你要学点驱魔仪式的回来试试吗?”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谭轩被搞得有点恼火,他还在海上,杂乱的风声把他声音衬得更加阴沉,“被迫的?”
谭轩拍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瞪了一眼, 趿着拖鞋, 慢吞吞到了甲板的另一边蹲下,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被穿过栏杆缝隙吹进来的海风弄得乱七八糟。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谭轩后背抵着冷硬的甲板, 搓了搓吹僵的脸,“好歹是一个病区出来的,我还能不帮你?”
“你想太多了。”傅逐南换了个手, 点开了猫猫头像,“我就不能想结婚?”
“……你?”
“嗯。”傅逐南难得说两句真话,“我。”
但没人信。
谭轩嘲笑的声音很大:“那个什么……”
“慕然。”傅逐南好心提醒。
“他做了什么?”谭轩最近几个月都在外头,消息却半点没落后,“一个小少爷,有什么手段能打动你?不对,他就算给出天价,也买不到你一个愿意。”
“你看上了他什么?”谭轩言辞犀利,直击要害,“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傅逐南微微垂眸,松开手:“很好看。”
“什么?”
哭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最好是看着他哭,被泪水盈满的眼睛里,只有他破碎的影子。
就像被弃养的猫,茫然痛苦,徘徊无措,最后只能蜷缩在他的身边,惶惶不安地勾着他的衣袖,要他安慰,要他承诺。
“……行。”谭轩隐约猜到了什么,服气,“你自己愿意就行,挂了!”
谭轩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腾地站起来,还没迈开步子,脸色变了,又不动了。
被丢在另一边的Alpha慢慢走过来,蹲在他的脚边,顺势给他揉了揉膝盖:“腿麻了?”
谭轩不承认地哼了声,倚着围栏,把冷冰冰的脚掌往他的肌肉分明的腹部塞。
“返航!”
他非得回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谭轩一边享受着贴心的服务,一边气势汹汹地大喊,“今天就返航——轻点!”
谭轩往Alpha硬梆梆的腹部踹了脚:“把我当沙袋揉呢?”
“你说得一周。”Alpha的头发也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刘海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显得阴阴沉沉,“现在才一天。”
“哦。”谭轩半点没说话不算话的心虚,抽出已经不麻了的脚,“今天才知道我言而无信啊?”
他说着,弯腰,拍了拍Alpha的脸颊:“自己要追上来的,又不是我求你的。”
眼下又不是他花钱花时间追着捧着的时候了,谭轩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感慨又像是嘲笑:“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说完,绕开蹲在身前的Alpha,往驾驶舱走,在外头吹太久了,脑仁都跟着疼。
等会把人叫进来给他揉揉额头。
该说不说,这手艺还真不错。
“嘟嘟嘟——”
傅逐南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
[慕少:蒋秘书好~]
[慕少:转账“一点小心意”]
[慕少:蒋秘书看了今天的新闻了吗?]
[慕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次可以告诉我傅先生喜欢什么吗?]
慕然大概不知道蒋潜是个很称职的秘书,他询问蒋潜的所有有关于上司的问题,最后都会被如实汇报给上司。
傅逐南记得很清楚,有关他喜好的问题,在慕然第一次到他公司来时就问过。
显然,他不太相信“傅先生没有特别的喜好”这一说辞。
比起这些,傅逐南更好奇慕然为什么还会关心这些。
当初问是为了讨好他,好讨得他的好感,代替慕禾安结婚,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感谢他没有选慕禾安作为联姻对象?
那还真是非常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了。
傅逐南想着,敲击键盘一一回答。
[蒋秘书:慕少下午好]
[蒋秘书:领取了“慕少”的转账]
[蒋秘书:谢谢慕少~]
[蒋秘书:看到了,恭喜慕少得偿所愿!]
[蒋秘书:真的很抱歉,慕少,有关这方面我知道的的确很少,要不您直接问问傅先生?傅先生肯定会告诉您的]
[蒋秘书:不过,傅先生最近好像比较喜欢一款果香——以上仅个人猜测哦~]
[蒋秘书:闻起来的话,像是香叶醇和乙酸乙酯类水果。]
比如荔枝。
傅逐南摁住回车键,将消息框里的信息悉数删除。
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又消失,傅逐南嘴角微挑,心情很好。
[蒋秘书:不过傅先生之前好像没有这种爱好,慕少,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慕少:我不知道!!]
隔着屏幕,傅逐南几乎能想象得出来慕然此刻的神情,恼怒而惊慌,一边慌张回想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一边担忧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
[蒋秘书:诶?]
看着蒋潜表示疑惑的消息,慕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的确过于激烈,完全是做贼心虚。
慕然捏紧了拳又松开,反复几次,还是没忍住一头钻进熊熊玩偶厚实可靠的胸膛。
好半天,他才满脸通红的从玩偶里爬起来——被傅逐南喜欢信息素什么的——他一点!也!不!在意!好吗!!
慕然深深呼吸,重新组织好语言。
[慕少:刚刚误触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蒋秘书:哦哦,好,慕少还有别的想问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开始闪烁,傅逐南很有耐心,安静等待着。
终于,消息框里弹出了新的内容。
[慕少:傅先生最近忙吗?]
[蒋秘书:会比较忙]
[蒋秘书:婚期将近,傅先生得把后面的事情提前处理,好空出时间来完成与您的婚礼]
傅逐南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蒋秘书:慕少有想度蜜月的地点吗?对时间有没有要求呢?]
这句消息发出去,慕然彻底失踪了,连“正在输入”都不闪烁了。
傅逐南挑眉,没明白慕然逃避的点。
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蜜月不也要安排吗?
就算是联姻,为了彼此的体面,该有的流程都不会少。
傅逐南想了想,火上浇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蒋秘书:慕少?或者您和傅先生先沟通一下?]
发完这条消息,他把微信挂在后台,转头处理工作。
虽然有故意逗慕然的成分,但傅逐南说得话没有假,为了后续的婚礼,他最近的工作量的确增加了许多。
顺便趁机处理掉老爷子留在临深的党派。
作为晚辈,理所当然的要让长辈少操点心,好好颐养天年。
……
晚上八点,傅逐南结束最后一通视频会议,任由电脑的荧光照在脸上。
他坐在办公椅里,默默计算着最后一人汇报的数据。
看起来没有问题,但他直觉不对。
傅逐南审视着下载完成的报表,逐一核对,直到末尾也没寻找出异常。
差异对比正常,增比正常……
“叩叩叩——”
干脆的敲门声在安静地办公室里清晰可闻,傅逐南皱眉:“谁?”
这个点早过了下班时间,傅逐南没有自己加班就要全公司陪的习惯,这会儿23楼人早没人了。
门外安静了两秒,才传来夹着嗓子的奇怪腔调:“神秘夜间温暖,快快开门查收吧~”
“……?”
傅逐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愕然,直到听见第二次敲门声,才缓慢收起惊讶,幽幽开口:“进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慕然拎着四四方方的盒子进来,他走了两步,像是有什么负担一样嗅了嗅。
嗯,很好,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傅逐南看得有些好笑,倒也没拆穿他,只是问:“你来做什么?”
“都说了夜间温暖,”慕然举起手中的盒子,“加班到这么晚多辛苦呀,吃点夜宵?”
“这个点我不吃主食。”傅逐南关掉电脑桌面上的报表,淡声拒绝。
他站起身,灰色马甲把腰线勾勒的明显,越发将倒三角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瑕。
慕然跟在傅逐南身后,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工作到这么晚还不吃夜宵,这么自律,难怪能有这样的好身材。
傅逐南把人领到会客区:“自己玩会儿,等会送你回去。”
“等等,”慕然眼见着他要走,下意识想伸手拉傅逐南的手腕,却又在半途中缩了回去,“我带来的不是主食。”
他知道傅逐南时间宝贵,也不废话,直接打开了外包装。
盒子里是摆盘漂亮的水果切,酸奶被密封放在角落里,没有淋上去。
“吃一点吧?”慕然扭头看他,粉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发誓,这个真的是我亲手做的。”
傅逐南接过他递来的叉子,戳了戳半剥皮的猫猫橘:“嗯,我相信你。”
能无聊到把每个水果都进行一番改造组装,除了慕然,傅逐南的确想不到第二个。
“那你尝尝?”
傅逐南怀疑自己如果拒绝,有人会一直碎碎念,直到他同意为止。
为了耳朵能清净点,傅逐南坐了下来,在慕然包含期待的目光里品尝。
大概是经过精心挑选,每一块都汁水丰沛,甜度饱满,傅逐南吃了两块,看到了藏在角落里圆滚滚的莹白水果。
叉子在半空中微步可查的停顿片刻,随后落在了饱满圆润的果肉上,他余光瞥了眼慕然,果不其然看到慕然紧张的神情。
“怎、怎么了?”
傅逐南迟迟没有把那颗果肉送入嘴里,慕然实在难以忍受煎熬,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坏了吗?还是……”
他说着,上半身不自觉地倾斜,想要看清盒内的状况,然而下一秒——
“唔!”
询问被甜甜的味道堵住,傅逐南捏着叉子末端,将那颗莹白水润的果肉送进了慕然的嘴里。
傅逐南问:“好吃吗?”
荔枝的果香与清甜在口腔里爆开,慕然含着半颗果肉,神色局促,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傅逐南好像这才发现他的局促,“贴心”询问:“怎么了?不喜欢?”
这话要怎么说?
不喜欢?他自己都不喜欢的水果,还混在果切里送来——不会被怀疑成专门打包处理不爱吃的水果吧?
喜欢?
慕然说不出口,得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面对和自己信息素一个味道的水果说喜欢?
简直……窒息。
傅逐南饶有兴致地看着慕然脸上变化的神情,又故作关切地抽出两张纸来:“不喜欢就吐了吧。”
慕然喉结微动,忍辱负重般咬下那颗荔枝:“没有不喜欢。”
他嚼得很用力,泄愤似的。
傅逐南唇角微微上扬,又在被发现前压了下去:“抱歉啊。”
“我最近还挺喜欢荔枝的,就擅自喂给你吃了,没想到你不喜欢。”
喜欢荔枝。
蒋秘书说的话在此刻得到正主地盖章认证,慕然浑身僵硬,恨不得立刻逃走。
怎么会就那么巧的……偏偏喜欢荔枝?
还是“最近突然”。
慕然不愿意多想,那样显得自己多自恋似的,可这种情况,又让他实在……难以控制。
傅逐南喜欢荔枝……傅逐南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
慕然忍不住咬牙,压在膝上的手攥紧了,还是没能缓解半点澎湃的情绪。
“你的脸好红。”傅逐南稍稍凑近,撩起慕然额前的碎发,“热吗?”
凑近了,视野也变得更清晰,傅逐南像是有点惊讶:“脖子也很红。”
“慕然?”
“……”
慕然无意识咬唇,愣愣盯着傅逐南。
“你在害羞吗?”——
作者有话说:害羞是喵喵的权力!!
喃喃(晃晃逗猫棒):好了好了,快出来吧,不逗你了
然然(努力把自己塞进缝隙里):喵喵喵喵喵喵!!
喃喃(诱哄):嗯嗯嗯,我错了,快出来好不好呀
被欺骗的小猫试探着伸出爪子,然后就被抓着拽出来,露出柔软的肚皮狠狠蹂//躏
猫好,人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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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Alpha和Alpha也…… “你要……
“唔才没有——”
慕然嘴里不空, 反驳的速度却很快,他们都是Alpha,有什么好害羞的。
傅逐南把叉子塞进慕然的手里:“你吃吧。”
慕然纠结片刻, 没提出自己走,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果切。
慕然低头系好安全带,再抬头就看见傅逐南已经打开了导航, 是他上次说的地址。
慕然低声提醒:“那个, 我今天回老宅。”
傅逐南侧目看他。
“总要面对的嘛……”
慕然心态良好, 左右老爷子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是骂几句。
傅逐南:“你一个人?”
“姐姐今天也回去了。”
傅逐南改了导航,把人送回去。
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慕然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咯?”
“嗯。”傅逐南点头, 又一顿,“等会。”
慕然绕了回来, 弯腰搭在车窗边:“怎么了?”
“电话。”傅逐南递出手机。
“哦哦, 好。”慕然双手接过,想了想,敲了三个电话上去,还不忘贴心讲解,“第一个是我工作室座机, 中间那个是商用合作联络, 最后一个是我的私人号码。”
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欢迎傅先生与我联络、商用私人都欢迎哦。”
傅逐南:“……”
他低头滑动手机, 拨了个过去,:“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商务合作请联系蒋潜。”
“拜拜~”慕然忍俊不禁,好在他知道见好就收,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只剩下“晚安”的尾音。
远远的,傅逐南看见了等在门口的Omega。
是慕禾安。
傅逐南没有停留,启程离开。
“傅逐南送你回来的?”慕禾安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慕然点了点头:“太晚了,他就捎了我一程。”
“然然。”慕禾安微微皱眉,“你是不是……”
和他走的有点太近了?
“嗯?”
“没什么,走吧。”
慕然点点头:“好哦。”
连续加班了二十多天,眼看着婚期将近,傅逐南总算舍得给自己放了个周末,他本来是要去见苏榕的,只是还没出门,就接到了慕然的电话。
“早上好~”
傅逐南拉开门:“有事?”
“没事不能联系您吗?”慕然反问完,飞快说出自己的意图,“今天是周末,可以一起出去玩吗?”
“为什么?”傅逐南问。
慕然没能理解其中深意,答非所问:“因为今天的天气很好。”
傅逐南幽幽叹了口气,他问的是慕然为什么还要来招他。
难道骗人的话术没骗到别人,骗到自己了吗?
“您喜欢音乐剧吗?”慕然又开始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或者画展?”
傅逐南回答:“我没有艺术细胞。”
“我听说城东有个商业科技展,我们去看那个吧?”
“你猜是哪家公司赞助举办的?”
慕然试探着回答:“临深?”
“真聪明。”傅逐南语气平淡。
慕然怀疑自己被嘲讽了,但没有证据。
“那要不……”
傅逐南打断他:“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
慕然那样的性格,不论真心假意,好的差的,总不会缺朋友。
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陪在慕然身边的那个Alpha。
……许涵?
很明显许涵在慕然的心中和后面来的那一批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他连装O这种事都能告诉许涵,应该是很信任对方。
只是在背后,许涵对慕然的真心有多少,是在有待商榷。
细想下来,傅逐南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那群人家世最好的也不过陈家的二世祖,可和慕家比起来说是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
就算慕然背靠的事慕禾安,有失权的风险,但慕禾安作为Omega,最后也会被送去门当户对的家庭里联姻,怎么也不会落魄到比不过陈家。
许涵这算什么?金子自己跳到自己手上不要,非要去捡地上的沙砾,为了什么?
“想和您一起,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好半天,电话里才传来这么期期艾艾的一句,傅逐南顺嘴回答:“我不想和你一起。”
“……”
傅逐南笑了下:“地址。”
“……您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吗?”慕然抱怨,“您还是不要勉强了。”
“真不需要我勉强?”
“假的,”
傅逐南听着他哼哼唧唧,慢吞吞吐出地址。
“嗯,”傅逐南看了眼腕表,“等我来接你。”
慕然的声音明显地高兴起来,偏偏压着,不想被发现:“好哦~”
傅逐南听得好笑,没拆穿他。
慕然心情不错,他对着镜子拨了拨发根,确保新补的颜色完全覆盖住原本的颜色才放下心来,顺手在扎了个丸子头。
“去哪里?”
他刚下楼,就被在客厅里的慕禾安叫住,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瞒了半截:“出去玩。”
“和谁?”慕禾安喝了口咖啡,又问。
“……”
慕禾安没想到随口一问问出了个大的,半个多月前就产生的危险感又浮了上来。
她的口吻变严厉了几分:“然然,你和谁出去玩?”
“……傅逐南。”慕然底气不足,音量微弱。
“你找他做什么?”
质问脱口而出,慕然眼神躲闪:“不是要结婚了吗?”
“然然。”慕禾安不可置信,“你忘了吗?”
你是Alpha!
慕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傅逐南很忙,他也不遑多让,那幅画到了最后期限,他不得不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完成收尾。
忙的时候不觉得,一闲下来,他就想起了傅逐南。他没考虑那么多,想了,就找理由约人见面,周末在公司逮不到人,那就问能不能一起出去玩。
慕禾安望着慕然闪躲的眼睛,深吸了口气,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慕然拿出手机看,小声说:“他到了。”
“……”
慕禾安心情复杂,有那么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面对跟着黄毛跑了的未成年小O的家长——
好吧,她承认,傅逐南不是黄毛,她家的这个既不是未成年,也不是小O。
“你去吧。”慕禾安无意打搅慕然的兴致,她想了想今天的安排,说,“改天有时间我们再聊聊。”
慕然郑重点头:“那姐姐再见!”
“……”
慕禾安听着咚咚咚的跑步声,抖着手把咖啡送到嘴里。
嗯,一定是想太多了。
慕然也是Alpha,怎么会……那什么傅逐南?
或许只是把傅逐南当作朋友了而已,然然本来就是那样的性子。
慕禾安自我安慰着,稍稍放下心来。
“傅先生!好久不见,”慕然兴高采烈地上车,很懂事的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傅逐南,“我们去看音乐剧还是画展,或者去科技展?”
傅逐南掌着方向盘,启动出发:“出海。”
“嗯?”慕然茫然眨眼
“海钓,玩吗?”傅逐南问。
慕然:“我没玩过。”
“嗯,那想学吗?”
“傅先生教我吗?”慕然凑近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假期的缘故,傅逐南的穿着没那么死板,整个人看起来要休闲了很多。
是截然不同的傅逐南。
慕然对此很有兴趣。
傅逐南瞥了他一眼:“坐好。”
“您教我吗?”慕然不依不饶地追问。
傅逐南能很明显地发现慕然没有了以前的小心与局促,就是不知道是认定了他不会计较,还是觉得反正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不用再花心思伪装。
今天连Omega合成信息素都没喷。
那么自信不会被发现吗?
傅逐南收回视线:“我的学费很贵。”
“有多贵?”慕然没被吓到,仍旧追问。
傅逐南笑了下:“以后你就知道了。”
到了海边,游艇已经泊好,远远能看见有人在上面吵架。
走进了,发现是谭轩和那个之前提过的“年轻人”。
慕然也发现了游艇上的两人,问:“不是我们两个人吗?”
“你想就我们两个人?”
“我没有。”慕然否定,“人多才好玩。”
傅逐南罕见解释了句:“是谭轩非要跟来的。”
“什么叫我非要跟来?”谭轩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大喊,“要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把朋友忘天边去了!”
傅逐南不理他,给慕然介绍:“他旁边那位是简承禧。”
谭轩吵吵嚷嚷了大半月,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本尊,也懒得和人吵吵了:“别缠着我,你没听见吗?我都是非要跟来的,人家不乐意带你。”
“可以。”
谭轩表情一僵,扭头瞪傅逐南。
傅逐南拍了拍慕然的后背:“不管他们,我们先上去。”
有简承禧在,谭轩就没那么多心思看热闹,能安静不少。
慕然点点头,乖乖跟着上船。
谭轩一早接到借游艇的电话,趁着傅逐南去接人的功夫,把物资和路线都准备好了,当然他并不承认其中有简承禧的功劳。
游艇离港后,谭轩设置了自动巡航,扭头就出来找人,简承禧跟在他屁股后头,跟个小尾巴似的。
傅逐南带着慕然躲在二楼,慕然偷偷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谭先生和简先生是什么关系?”
床伴、炮友。
傅逐南想了想,决定不污染小孩的思想:“情侣。”
慕然眼睛瞪圆了:“可是他们不都是Alpha吗?”
“嗯。”傅逐南看他吃惊的表情,“怎么年纪轻轻也这么封建?”
“可是、可是Alpha和Alpha……信息素不会打架吗?”慕然犹豫着提问。
傅逐南:“哦,谭轩等级高,能控制,也能引导。”他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多多少少都会不舒服。”
傅逐南没经历过,但谭轩是个大嘴巴,劝他享乐的时候念过。
无非是那种时候激素飙升,活跃的神经会不断调动神经,那些微不足道的反抗与本能也成了情趣。
慕然呆呆地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消化着消息。
谭轩的等级高,傅逐南的等级不会比谭轩低,他呢?他怎么看……这种事情。
傅逐南没管他在想什么,找了顶防晒帽盖在慕然的脑袋上。
他盖的有点过头了,慕然大半张脸都被盖在了防晒帽下。
傅逐南觉得他有点过分安静,拎着防晒帽的一角把慕然解放出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您不觉得反感吗?”
今天天气很好,海上阳光明媚,折射进眼睛里,令傅逐南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浅淡,他微微一笑:“他又搞不到我头上,我反感什么?”
不是不反感,只是和他无关,所以不在意。
慕然捏了下衣角,不发一言。
“怎么了?”傅逐南把帽檐抬起来点,让慕然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慕然抿嘴,他想说没什么,但喉咙卡壳,愣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啊,原来你们在这儿谈情说爱呢!看清楚了!”谭轩咋咋呼呼地跑上来,他丢不开简承禧,干脆躺平接受了,“这上面有四个人,严禁过二人世界哈!”
傅逐南松了手,防晒帽的帽檐耷拉下来,遮住了慕然难辨的神色。
慕然看见他走开了,低声和谭轩说着什么。
他为什么……要在意?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虽然的确也是Alpha,但和傅逐南又不是情侣关系——虽然的确要结婚,那不是为了利益吗?
等到合作结束,再悄悄离婚就是了……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他为什么要考虑傅逐南会不会接受Alpha?
不管他是Alpha还是Omega,傅逐南不都明确表示过不感兴趣吗?
慕然努力说服自己,可怎么也止不住捏着衣角的手轻微颤抖。
他不在乎。
傅逐南把人打发走了,再回头,看见慕然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走过去,明知故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慕然笑得有点勉强,他拉了拉帽子,找了个借口,“太阳好晒。”
“下去吧,谭轩他们去撑伞了。”
慕然点点头,跟着下楼。
谭轩经常到处玩,是个熟手,等傅逐南和慕然下来,他不仅抽空换了身夏威夷独家风格的衣衫,还把鱼竿架好。
见两人过来,他把墨镜拉下来遮住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慕然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正要问发生了什么,就被冰饮冻了个哆嗦。
“别问他,吵。”傅逐南把饮料塞进他的手里,“要先自己试试吗?”
慕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走了,兴致勃勃地开始摆弄鱼竿。
“太用力了,这样周围的鱼都被吓跑……”
傅逐南没能把话说完,慕然兴奋地开始收杆,压着嗓子生怕惊动了海里的鱼:“中了中了!”
“……”
傅逐南少有的吃瘪,闭上嘴,却无法忽视身侧灼灼目光。他偏头看了眼谭轩,眼神轻蔑地扫过他和简承禧面前还空着的桶。
谭轩:好气。
他扭头踹了简承禧一脚:“快钓,钓不上来今晚不许赖着我!”
或许是这话激到了简承禧,没多久他还真的钓上了两条。
傅逐南看得好笑,也回了座位开始慢悠悠地垂钓。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大礼包的缘故,傅逐南和谭轩都收益平平,反倒是第一次接触的慕然和刚入门的简承禧钓了不少上来。
其中慕然还钓中一条看起来相当夸张的鱼,预估起码得有一米二了,慕然没什么经验,差点让鱼给跑了,还是傅逐南过来替他掌杆,溜了两分钟才把鱼拉上来。
慕然以前没玩过这些,突然被觉醒了刻在基因里的钓鱼佬之魂,凑在大鱼旁边眼睛都看直了。
“我钓到的?”
傅逐南:“嗯。”
“我第一次就钓到这么大一条!”
傅逐南不吝夸赞:“对,你第一次就钓到了这么大一条,好厉害。”他看着慕然摸了摸鱼鳍,又摸摸鱼鳞,提议:“要拍照留恋吗?”
“可以吗?”慕然语气兴奋,脸颊微微泛红。
傅逐南拿出手机:“当然。”
慕然还没想好怎么摆pose,就瞥见旁边的谭轩用力踩了下简承禧的脚背。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隐约能猜到是谭轩在抱怨简承禧没能钓到大鱼拍照。
怎么说呢,慕然有点羡慕,可羡慕什么呢,他又说不清。
拍完照,傅逐南就开始收拾鱼竿:“差不多了,进去休息吧,等会把鱼处理了来吃。”
游艇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厨房里的活被交给了谭轩,他看起来像个双手不沾俗物的大少爷,实则又一手好厨艺,没花多少功夫就把慕然钓上来的大鱼给处理好了。
剩下的小鱼他清理干净,理直气壮地指挥简承禧炸着吃。
慕然有点局促不安:“我们就在这外面吃白食是不是不太好啊?”
傅逐南刚洗完澡回来,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潮气,额角的碎发没吹干,随意搭着,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像个青春男大。
慕然暗暗在心底点评。
傅逐南借着窗外透过来的灯观察慕然的脸,还是有点红。
他说:“是不太好。”
慕然用眼神询问要做点什么,就见傅逐南弯腰摸了个长方体包装出来:“有事情交给你办。”
“什么?”
傅逐南把看完保质期,把东西丢给慕然:“去擦擦脸。”
慕然低头看,发现是瓶晒后修复护肤品。
“用不着你去帮忙,”傅逐南说“后厨就那么大,你进去不碍手碍脚吗?”
又不会做饭,凑什么热闹。
慕然抬头看了眼后厨虚掩着的玻璃门,恰巧看见谭轩一手血的往简承禧脸上摸。
嗯,他的确有点多余。
等慕然回来,菜也做好了,被端上了桌,就等他到齐。在场的几个人没谁是真的守规矩的,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谭轩注意到慕然的脸没那么红了,瞥了傅逐南一眼,“啧”了声:“灵丹妙药啊?”
慕然啃着小黄鱼,听到这话以为再说他涂在脸上的东西,说:“谭轩哥要用吗?我等会给你拿来。”
“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的,用不上。”谭轩说的又不是护肤品,当然不会要。
傅逐南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挑鱼肚子吃。
慕然不是没注意到傅逐南不喜欢弄鱼刺,他也想过上手帮忙,但触及到即便刚洗完澡就立刻重新戴上的手套,没做那种纯自我感动的事情,只是减少了夹鱼肚子的频率。
他少吃一点,傅逐南能吃的地方就多一点。
傅逐南注意到了,没纠正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微妙的照顾。
在场几个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消了会食,谭轩提议去泳池,扭头问:“然然呢,去不去?”
傅逐南抬头,眉头很轻地皱了下,又挪开了,当没听见。
“傅先生呢?”慕然偏头看傅逐南,又听见了谭轩很大声的“啧”。
“我不去。”傅逐南正在看手机,闻言抬头冲他笑了下,“有点事情。”
他像哄孩子,说:“自己去玩吧。”
“我不去。”慕然拒绝的很干脆,他怕傅逐南要说什么,也扭头看手机,“我也有事情要做。”
“受不了了。”
谭轩简直没眼看,拽着简承禧的发尾:“咱俩被在这儿碍眼了行不?快走快走。”
简承禧收回目光,低头凑到谭轩耳边说了句什么。谭轩的脸色变得很精彩,嘀嘀咕咕的骂了句变态。
傅逐南想了想也觉得慕然留在这儿比较好,下水的话难免不会泄漏信息素,要是被谭轩发现了,虽然他不会出去乱说,但难免会缠着要问清缘由。
傅逐南懒得解释。
那两人一走,室内明显变得安静下来,慕然看见了摆在书架上的本子,随手抽了支笔开始写写画画,听声音好像还真多忙碌一样。
本来还在考虑用什么给慕然打发时间的傅逐南见状,也不管他,安心处理手头的突发状况。
直到太阳西斜,落日灿烂的辉光从外面洒进来,给坐在桌边的Alpha镀上似火烧般灿烂的光芒。
慕然看得认真,盯着他眼下的痣微微发呆。
安静下来,思维又开始变得活跃,他忍不住去想谭轩和简承禧,又想如果傅逐南发现他是个Alpha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许涵说得话。
Omega妻子的职责。
信息素安抚,标记,还有……zuo爱。
平时能用仿制香水糊弄,但到了床上,什么都藏不住。
不对。
慕然想,傅逐南和其他人不一样。
连触碰都吝啬的人,真的会和人zuo爱吗?
传言说他把发热期的Omega丢在门外……应该是误会和谣传吧?
他后面去认真查了,也没查到对方的姓名。
傅逐南发现自己都走到慕然的身后,半垂着脑袋的慕然仍旧没有半点反应,他出声提醒:“想什么呢?”
慕然一惊,下意识地捂膝上的本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偷画我?”——
作者有话说:然然(艳羡地望着谭轩和简承禧):羡慕,他们感情真好
简承禧(偷看然然和喃喃)(再偷看一眼)(回头看谭轩)(心梗):羡慕
喃喃(得意)(翘嘴角):他把鱼肉留给我
谭轩(不满)(超大声):啧!!
[红心][红心]
第27章 蛊惑 都成了“爱”的证据。
慕然尝试狡辩:“你不也偷看我的画了吗?”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傅逐南似笑非笑, “都悄悄画我了,还不让我看?”
慕然哽住,转眼又理直气壮:“那怎么了, 不许画吗?”
“……行,你画。”
傅逐南并不介意,但慕然却不知道为什么有情绪, 他把本子合上, 恶狠狠地说:“不画了, 我要去泳池玩。”
“别去了。”傅逐南善意阻拦, “你现在去会打扰他们的。”
慕然茫然。
顶级Alpha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很多,慕然没注意简承禧走的时候和谭轩说了什么,傅逐南却听清了——“他不去正好, 这次该你了。”
傅逐南不想去深究是什么该谭轩了——反正不是什么间的事情。
“……这、”慕然瞪大眼睛,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耳垂微微泛粉。
傅逐南揉了把慕然有些乱的头发:“别想那么多。”
一直到晚上, 谭轩与简承禧都没有露面,算是彻底印证了那些旖旎暧昧的猜测。
傅逐南打开甲板上的烤架,把谭轩中午就腌好的鱼和从岸上带上来的一些肉类蔬菜搬了出去。
“将就,”傅逐南没有半点羞窘,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股理直气壮:“我只能保证不是生的。”
慕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他连不是生的都无法保证。
入夜的大海显得很静谧, 海浪声、风声都被衬得渺远虚无, 只有眼前无烟炭炙烤的噼啪声真切,还有……
垂眸认真烤肉的傅逐南。
慕然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不真切,也好像是错觉。
对,错觉。
他移开眼睛, 眺望远方。
Alpha会和Alpha成为情侣,甚至成为相伴一生的伴侣,但是慕然和傅逐南不可能。
他是个愚笨的骗子,没资格偷取珍贵之物。
傅逐南的假期很短暂,游艇再第二天入夜前返航,傅逐南把人送回公寓,问:“你对婚礼有什么期待吗?”
婚礼?
慕然愣了愣,脑子一片空白。
他还太年轻,完全没有想象过这种事,对此毫无想法。
“我……”慕然张开嘴,思绪却卡了壳。
——能和你结婚就已经超出期待了,别的都不重要。
这是他应该说的。
傅逐南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耐心更像长者对胆怯孩子的鼓励:不必紧张,不必畏惧……不要撒谎。
慕然缓缓闭上嘴,又重新开口:“我不知道。”
“那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办。”傅逐南说,抬手轻轻抚摸了下慕然的脑袋,“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目送着慕然下车离开,随后才重新启动汽车离开。
傅逐南不知道,慕然没有上楼,他停在门禁后的拐角里,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蓬松的头发柔软顺滑,仿佛残存着另一个人抚摸上来的触感。
慕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傅逐南对他的答案大概是满意的,所以给了他“奖励”。
他无法否认,的确喜欢。
尽管大部分都能交给相关团队处理,但许多细节还是要让两位“新人”参与,譬如婚服是否合适,时间安排调度是否合理。
傅逐南去过一次,随便选了套西装试了试,就敲定了那天的衣裳。
设计师想说什么,但没胆子,只能望着自己数十件美丽婚服唉声叹气。
好在另外一位新人很配合。
设计师替慕然小心整理好衣裳,惊叹:“您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老实说,拿到数据的时候我还担心过。”
慕然:“担心什么?”
“您太高了,完全不像个Omega。”设计师嘀嘀咕咕地说,“我担心那些衣服会不符合您的气质。”
慕然前二十多年被人说不像个beta,现在又被人说不像个Omega,听起来多少有些好笑。
他干笑两声,解释:“也许是因为我过去是个beta。”
这位少爷是二次分化成Omega的事情设计师也有所耳闻,他打量着慕然身上衣服,觉得这样的身高也不像是beta该有的,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多嘴。
“您介意我拍几张照片吗?”设计师拿出手机,期待地看着慕然,“您真是太漂亮了,如果不记录下来将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慕然觉得他说话太夸张了,他本来想拒绝,但又扛不住这样的言语,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叮咚、叮咚、叮咚……”
汇报人被连绵不断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裤兜,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才稍微放下心来。
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被聚焦在主座位置上的Alpha身上,声音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傅逐南面不改色地握住手机,将音量拨到静音,说:“继续。”
汇报人赶紧低头重新续上自己还没完成的报告。
没人注意,以严厉著称的傅总关注里早就不在会议上,他握着手机,一张张翻看设计师发来的照片。
西装革履的慕然和傅逐南记忆里的相差很多,青年的那股子青涩被藏了起来,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哄得,慕然试了很多套衣服,后面连笑意都变得僵硬,傅逐南看得有些好笑,小聪明耍那么多,到这种事后又不知道拒绝了。
他拉到消息框底部,发了条消息过去。
[fu:够了,他已经累了。]
设计师意犹未尽,但大boss发话了他也不得不停下来。
不过看照片就能发现Omega伴侣的疲惫吗?
设计师呲牙咧嘴,谁说商业联姻没有爱情的,这不就是吗?
台上的人汇报完工作,忐忑不安地等待锐评,傅总并不是多么苛刻的人,但他的要求太高,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远比他们要全面详细很多,每次汇报最后都会成为一场心惊胆战的磨砺。
“嗯。”傅逐南应了一声,他放下手机,问,“还有要补充的吗?”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
傅逐南合上笔记本旁的钢笔:“散会。”
他率先走了出去,留下满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疑问的目光传递来传递去,最终落在蒋潜身上,他微微一笑:“傅先生与慕先生的婚期定在下周一,从本周四开始放假,全员本月增加百分之三十薪资。”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精彩,惊呼不断。
那位即将成为傅夫人的慕先生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好吗?!
会议室里的隔音很好,但架不住一群人欢呼,傅逐南听见了夹杂惊喜里的祝福。
白头偕老,幸福圆满。
多奢侈的祝福。
但傅逐南少见的,感到心动。
请帖陆续都发了出去,傅逐南终于没用忙做借口,回了趟老宅。
傅老爷子对此很不满意:“公司哪有那么忙?既然忙不过来,为什么还要把你二叔他们赶出去?”
“那爷爷为什么不把公司交给他们?”傅逐南没有半点惧意,“难道是因为他们蠢?
“傅逐南!他们是你二叔!!”傅老爷子重重将拐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恍若警告,“你别把事情做的太难看了!”
“您真的老了。”傅逐南没来由地感叹。
越是苍老的人越忌讳旁人提及他的年迈,他愤怒瞪视傅逐南。
傅逐南平铺直叙:“这么快就忘记了他们盼着我死,准备好移植我的腺体的事情了?”
“这些事你难道要记一辈子吗?他们最后不是也没有做吗?!”
他真的太年迈了,用力吼出这句话后没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那我呢?你是不是还在心底记恨我?记恨你妈?!”
“……”
傅逐南很轻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傅老爷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养出来的狼崽子失去了他的控制,他已经无法操控傅逐南,无论用什么。
“爷爷。”傅逐南缓慢收敛笑意,“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阻止了那场腺体移植手术?”
和很多人想象中的不同,傅逐南童年和少年并不精彩。
他的父母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而结婚,浪荡花心的Alpha很快就厌倦了联姻来的无趣小姐,在外花天酒地,即便后来妻子怀孕了,他也很少着家。
或许是因为孕期中的母体缺少Alpha信息素的安抚,又或者顶级Alpha的腺体带来的负担太大,傅逐南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重症无菌环境中。
无数的金钱与医疗资源砸下去,他幸运地没有死去,却仍旧没有寻常人那样强健的体魄,他总是在生病,总是在病危,让人害怕,让人担忧。
陪伴傅逐南时间最多的,是他的母亲闻夫人。
担忧的眼神,强忍着只有等他睡下才敢落下的眼泪……都成了“爱”的证据。
在他病危卧床不起的时间里,是母亲日夜不分地陪在他的身边,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那是挽留生命的另一种脐带,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最后的手段。
手心交叠的温度,与那些无声的祈祷,陪傅逐南熬过了很多个夜晚。
傅逐南不认为自己不幸运,他有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又一个关心他爱护他的爷爷,他除了病痛之外,拥有更多的是爱与关怀。
生命的意义不在长短,而在重量,傅逐南觉得自己得到的足够多,所以即便比其他人少拥有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后来,多方面检查表明,他大概率无法长寿,分化可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即便成功,也极有可能在两年内死亡。
这是最坏的结果,傅逐南不是不能接受。
但爷爷和母亲没法接受,他们不能失去一个绝佳的继承人——一个顶级Alpha。
一个即便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里度过,却仍旧能展现出可怕天赋的顶级Alpha。
所以在傅逐南分化时,送来了那个Omega。
所以在他因为过激伤人被管控后,爷爷默许了二叔准备的信息素移植手术。
母亲呢?她同意了送来Omega的决定,贴心的为他挑选了有过交集的,信息素度匹配度较高的Omega——至于Omega心里藏着的那些怨恨,那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又能责怪谁呢?
她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只是在最后绝对失去的答案里选择了放弃而已。
至于腺体移植手术,傅逐南不知道她知不知情,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答案并不重要,但他也并不敢质问。
长达十八年的温情像是一卷漫长的地图,翻到尽头,才看见了那把匕首。
“你——”
“算了。”
傅逐南神色淡淡,他问出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问出的问题,却又好像早就不在乎答案了。
真心吗?大概是有的,那些低声祈祷,迷信求来的换寿符。
可藏在真心之下的那些,到底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是他的孙子,还是因为他的信息素等级?
傅逐南想不明白。
“您教过我的,落子无悔,所以您现在也不能后悔。”他说,“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傅老爷子的眼睛跟着傅逐南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或许是头顶的吊灯太晃眼,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孩子。
明明那么脆弱,受不起半点折腾,还是倔强的坚持自己上楼,笑着宽慰他们,让他们安心。
……
婚礼举行的前一天,傅逐南久违地看见了慕然,青年换上了那天拍摄里最适合他的一套白西装,粉色的头发被好好梳理过,侧边编了个小辫,绕到后脑勺扎起来。
傅逐南来的比较晚,造型师还在为他整理发型,他侧目看到了慕然手里的捧花。
“为什么拿这个?”
慕然低头看,鲜花开的正好,蓝色鸢尾藏与百合紫罗兰玫瑰交替,是束很漂亮的捧花。
他没说这是自己点名选的,只是笑着回答:“好看啊。”
傅逐南看他,没有再追问,他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了慕然,抓着捧花,心事重重。
害怕了?后悔了?
傅逐南漫不经心地猜测可能,扭头对造型师说:“好了,你先出去吧。”
造型师点点头,转身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傅逐南转过身,直视沙发上的慕然:“过来。”
慕然犹豫片刻,把捧花放在了桌上,慢吞吞走了过去:“傅先生?”
傅逐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慕然眼神闪躲。
“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傅逐南少有的展示宽容,给了骗子坦诚的机会,“我都答应你,原谅你。”
慕然受到了蛊惑——
作者有话说:今天没有小剧场,讲讲谭简,谭简是大概算副cp吧,不过在正文里估计是没有太多情节的,前面写出来是为了让慕然有“alpha和alpha也可以在一起”的概念,算是推动一下小情侣的感情
不过看到有人问是不是渣贱,外加应该不会细写他们的故事,所以在这里讲一下。
前文有说过,谭和喃喃是一个病区的邻居,他们的症状是相似的,被亲密人背叛,产生的极度不信任,导致信息素无法稳定。
区别在于,面对可能到来的亲密关系(譬如爱情),喃喃选择从一开始拒绝,回避,而谭会被吸引着追逐,又在真正得到的前夕畏惧,甚至逃走。
谭与简的故事发生于少年时期,简家境贫寒,而谭是家里的老来子,加信息素等级高,是被宠的无忧无虑的少爷,少爷少年时期心地善良,帮了简很多,成了简心底的白月光。
后来,少爷被亲哥哥背叛,是因为家产。
谭父母自谭出生后就在限制大儿子对公司的掌握程度,想要把一切留给小儿子,尽管谭多次向哥哥表忠心,说自己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可哥哥还是在这样的压抑环境里走向偏执,剑走偏锋地让人绑架了谭,谭知道是哥哥后,说可以自己毁掉自己的腺体作为承诺,但哥哥并不信任他(他的父母过去也以他为骄傲,可是谭出生之后,他在父母眼里也变成了平庸的无能之辈),最后谭活了下来,被送去住院,再也没有回去上学。
多年后,简一步步走到了谭的面前,但谭因为治疗的后遗症,对以前的记忆不太清楚了,而简呢,偶然得知了谭的亲密回避关系,所以在勾的谭对他感兴趣之后一直装作讨厌谭的样子,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往前一步,谭就会立刻退开。
但谭很聪明,两人拉扯了好几年,谭最后还是发现了,所以很干脆的切断联系跑到国外去,但简还是追了过去,两人稀里糊涂地滚了床单。
谭对简是有真心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有真心,所以才会去追求简,又会在可能得到时飞快后退。
简就不必说,在人生最泥泞的时候遇到最灿烂炽热的太阳,即便后来自己已经不需要阳光照耀,即便太阳已经黯淡失去了颜色,他还是会追逐谭,想要拥有谭。
第28章 明天就要结婚了 你来不来
“我……”
慕然的呼吸错了一拍, 又很快稳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蜷了蜷,又很快松开, 像内心的一场天人交战。
傅逐南没有错过这些微小的细节。
他任由慕然因为一个谎言纠结犹豫,反复思虑。
没错,谎言。
他不会完成自己的诺言, 也不会允许慕然真的和盘托出。
傅逐南不希望慕然后悔, 也不允许他后悔, 无论这份后悔是因为愧疚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没什么。”
很久, 慕然才放过了脆弱的下唇,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变得僵硬:“我只是期待这一天太久了。”
“是吗?”傅逐南淡淡反问,“那我希望你会一直期待。”
而不是在中途后悔。
“叩叩叩!”
门外响起蒋潜的声音:“傅先生, 慕少爷,前面已经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出来彩排。”
傅逐南站了起来, 狭小的距离被压缩,有那么瞬间,呼吸被交换,又很快错过。
慕然看见傅逐南抬手,他以为自己又会被抚摸。
但没有。
傅逐南整理了下领带, 说:“走吧。”
慕然的眼睛本能地追上去, 落在傅逐南的背影上, 莫名的,他感到失落。
彩排的过程很顺利, 流程被一减再减,不用花太多心思就能记住。
“慕然。”傅逐南摘去了慕然头顶的一缕彩带,“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慕然偏头看他:“……嗯。”
“你还记得我给你出的题吗?”傅逐南把彩带放在慕然的掌心,“猜对了有奖励。”
是那天去海边时,傅逐南说过的话,那个问题是什么?
好像是——要怎么才能不失望?
他望着傅逐南的眼睛,仍旧没能猜到答案。
“现在有想到答案吗?”傅逐南问他。
慕然犹豫着没有回答。
他那天说了些什么?
降低期待?成为决策的人?
都不对。
慕然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傅逐南说,“这个问题的奖励不会过期。”
他难得宽容,难得耐心,难得许诺,至于慕然在不在乎,那并不重要。
开车的司机是新招的,瞧见老板出来,飞快地说了几句漂亮话——
傅先生结婚,连带着他这个才入职半个月的司机也跟着有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他很难不祝愿两位门当户对的新婚伴侣。
傅逐南侧目,多看了他一眼:“谢谢,回头让蒋潜给你拿份伴手礼。”
老板温和的态度给了司机勇气,他壮着胆子问:“老板,有Omega陪您,易感期会变得轻松吗?”
司机是个beta,不知道易感期中有Omega陪伴是什么感觉。
他憨厚一笑,解释:“我有个儿子,一出生医生就告诉我们他是个Alpha,我和我老婆当时可都高兴死了,但是他……”
“他喜欢的人是个beta……我没有觉得beta不好,那是个很好的孩子,配我家小子绰绰有余……”司机絮絮叨叨地说,“只是易感期……太磨人了。”
抑制剂有用,但时间长了,药物依赖和抗药性都接踵而至,他不得不咬牙硬熬。
做父母的,看到那样的场景,又怎么受得了呢?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看Alpha老板:“老板,有Omega之后,易感期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傅逐南说:“不知道。”
“哦、也对,您和慕少爷还没完婚。”司机讪讪说。
完婚后也不会知道。
傅逐南不打算找Omega,信息素交融带来的疯狂,像头野兽一样被本能驱使——
有的人称之为Alpha与Omega之间的绝对羁绊。
像笑话。
傅逐南问:“如果Omega真的能缓解易感期呢?你会让你儿子放弃喜欢的beta,和Omega在一起吗?”
司机被问住了,他皱紧了眉,为难地回答:“我不知道。”
“您知道,我是个beta,我和我的妻子一辈子都没感知过信息素,也不知道Alpha和Omega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司机有些语无伦次,“我想让他过的轻松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司机忧心忡忡:“上个月我们去看了医生……还是蒋秘书帮忙安排的专家……他说我儿子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说不定那天就会彻底崩溃……”
“我当时就想,喜欢真的那么重要吗?比命都要重要吗?他问我,如果能活下来,但是要抛弃他妈妈,我该怎么办……”
司机有点语无伦次,他握紧了方向盘,尽力让自己更体面些:“我怎么可能抛弃我的妻子呢?我做不到……我儿子也做不到……可是我看着他易感期……我看他拿头撞墙……我又想,大不了就恨我吧,我和妻子就他一个儿子,我怎么能看着他被折磨成这样呢?”
“傅先生,”司机舔了舔嘴唇,眼神求助,“如果是您,您会怎么选?”
傅逐南怔然,他挪开眼睛:“你不是他,我也不是……所以还是让他自己选吧。”
傅逐南早不是以为世界一片美好的孩子了,他知道母亲在傅家的情况很糟。
最开始结婚的时候,闻家也算数一数二的人家,他父亲就算乱来,也算有分寸,没闹得太难看。
后来闻家站错了队,被清算,一落千丈,父亲再也无所顾忌,如果不是信息素匹配度高,如果不是恰好怀了他,可能已经被父亲逼着离婚。
傅逐南的出生成了母亲在傅家最扬眉吐气的成功——一个顶级Alpha,注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更何况老爷子的三个儿子,老大是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浪荡子,老二是野心勃勃能力却跟不上的蠢材,老三又毫无主见,没一个能挑起大梁,所以希望被寄托在了傅逐南的身上。
可傅逐南也不行。
傅逐南出生的第三年,他因为一场感冒入院,谁也没想到那场感冒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所有问题骤然爆发,他频繁的住院,频繁地被下病危通知单。
他的身体太弱了,十八年以来,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老爷子忧心忡忡,无时无刻担心他突然夭折。
老爷子埋怨大儿子不着家,没照顾好闻夫人和孩子,在某天夜里两人大吵一架,大儿子趁着夜色飙车而去,等到天亮,传回来的却是死讯。
人都死了,那些埋怨又成了愧疚,加倍地返还在傅逐南的身上。
希望他平安长大,希望他能撑起家业,希望……
所有的希望都在医生那份报告书里被粉碎,不到10%的存活可能。
老爷子需要一个继承人,人到暮年,他还有几年可活?难道真要把家业传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过几年败个干净吗?
母亲需要一个依靠,她一个没有娘家帮衬的Omega,从小学的只有那套陈旧的名媛小姐,贤妻良母的作风。
丈夫靠不住又早早死了,儿子生下来这些年被老爷子处处关照,她跟着水涨船高,早成了老二老三眼里的眼中钉,如果儿子死了,她怎么办?她那需要高昂医药费支撑的妹妹又怎么办呢?
无论是因为什么,从傅逐南出生的那天开始,他就获得了足够多的关注,照料,宠爱——
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他们都没有对不起傅逐南。
如果他能活着,他们会一辈子对他好,会一辈子是好爷爷、好母亲,既然他注定会死去……那活着的人总要为自己考虑吧?
这又有什么错呢?
道理傅逐南都懂,但那些东西就像是鲜嫩的鱼肉,吃的时候被美味迷惑,囫囵连着小刺一起吞了进去,等到鱼肉被咽下肚子,才发现小刺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来。
横梗着,拉扯出伤口,又在经年中结了痂,成了血肉里的部分,存在感不强,却又偶尔带来淡淡的血腥气。
Beta无法感知信息素,但他直觉车内的氛围不太对,他稳稳把车驶入地下车库,深深道歉:“抱歉傅先生,我话太多了……”
傅逐南并不计较:“没关系,记得去找蒋潜拿伴手礼。”
他下了车,没问司机最后的选择。
……
慕然回到慕家老宅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他故意在画室里磨蹭到这个时间,就是想避开老爷子。
没什么,纯烦。
他磨磨蹭蹭的洗漱完,已经八点多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睡着。
他又想起了化妆室里傅逐南说得话。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会有没有呢?
他是个Alpha,他没有仰慕傅逐南很多年,他是为了姐姐才这么说的……
可是慕然想来想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害怕。
没错,他感到害怕。
除了害怕,还有无法说出口的愧疚。
因为他的欺骗他的谎言。
慕然翻了个身,发现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撒了进来,冷冷清清。
“叮咚。”
手机响了。
慕然不想看,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数着羊想把自己哄睡着,可数着数着,一只羊、两只羊……又变成了傅逐南。
还数到了123只傅逐南。
慕然气得重重捶床,一骨碌翻起来看手机。
竟然是许涵。
[许涵:然然?睡了吗?]
他想了想,发了个“没”过去,谁知下一秒,手机铃声骤然响起,许涵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你明天要结婚了?”
慕然揉了揉有点乱的头发:“昂,你没收到请帖吗?”
“……收到了。”许涵迟疑着,还是问了,“要出来聚一聚吗?就当开单身派对了。”
慕然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还是不了吧,太晚了。”
“然然,周阿姨走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她说自己看不到你以后结婚生子的样子了,只能拜托我……如果你结婚的话,就把剩下的那封信交给你。”
慕然彻底清醒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对不起。”许涵诚意十足地道歉,“我忘记了……还是晚上听爸妈说要去参加你的婚礼才想起来……我想过明天再给你,但是我想你应该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傅逐南结婚。”
“……”
“然然?”
慕然无意识咬牙,妈妈去世时,他并不在妈妈身边——她早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强撑着把他送去了集训,说想要看他的奖牌是什么样子。
慕然去了,却在集训结束前两天收到了妈妈去世的消息。
他既没拿到妈妈期许的奖牌,也没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说:——if然然说了真话
然然(眨眼):你会原谅我的吧?
喃喃(微笑):当然
然然(开心):我就知道你最好——等等,这是什么??
喃喃:小黑屋哦
喃喃的逻辑:坦诚——后悔了,不想和他结婚了
不说——对他仍旧没有信赖和爱意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29章 帮帮我 残留着浅淡的荔枝香气。
慕然看了眼闪烁的灯牌, 犹豫片刻还是没进去,站在路边拨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
冰冷的电子女音响起,电话那头无人接通。
慕然皱眉, 担心许涵是不是出了意外。
算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酒吧内部异常昏暗,驻唱的乐队正在演绎一出摇滚, 重金属音乐不断敲击着耳膜, 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慕然环顾四周, 杂乱的光线迷离晃眼, 令人目眩神迷,他无奈,只能走向吧台:“您好, 请问1306包厢在哪?”
侍从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冲他微笑:“我带您去。”
慕然心底打了个突, 这家酒吧的服务态度这么好吗?
“客人?”
慕然跟了上去。
越过舞池, 炸耳的摇滚音乐被抛在身后,连着灯光都亮堂起来。
慕然跟在侍从身后,走进长长的走廊,他低着头,又给许涵发了几条消息。
石沉大海。
怪异感更重了。
他抬起头, 余光恰好瞥见了似曾相识的面孔。
那天跟踪过他的人……?
他还想再看, 却见对方也正好抬起头来, 慕然皱眉,警觉地收回目光, 埋头继续点手机。
他跟着侍从走过一个拐角,停下脚步。
“怎么了,客人?”侍从回头疑惑地问。
慕然这才想起, 对方没有核对过他的信息,也没有问过他是受到谁的邀约来的,仅仅只是一个房间号,就那么主动地带他过来。
有问题。
情感上,慕然不想怀疑许涵,但他赌不起。
慕然把手机塞进外套的兜里,手也跟着藏了进去。他面不改色,说:“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客人,很快就到包厢了,包厢里有……”
慕然快步上前,握着手机,隔着外套抵在侍从的腹部:“别叫,别喊,带我去卫生间。”
侍从的表情僵硬住,很缓慢地点了下头。
“别耍花招。”慕然用手机的棱角捅了捅,“我能不能平安出去不一定,但如果真的有什么以外,你一定会先死。”
“为了点钱赔上命应该不划算吧?”
侍从再次点头,不敢说话。
“走。”
慕然退开,右手仍旧藏在衣兜里。
如果刚刚只是试探,现在他已经确定了。
那个保镖是三房还是四房那边的人?不重要,许涵是被他威胁了吗?
冷静。
慕然深吸一口气,他远远看见了走廊上的图标,在即将抵达时猛地把侍从推了进去,转头扎进踏入走廊的入口。
黑暗与人群才是最好的掩饰。
大厅仍旧热闹,慕然的加入并不明显,他不是想要直接离开——等出去之后再找人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件事行不通,门口有人守着。
他隐约看见了出口出有人争执比划的动作,但又很快被迫退了回来。
出不去了。
而且……
慕然感受到不太对劲的气氛,有人混入了舞池中,在逐一排查。
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慕然没有犹豫的,扭头拐进侍从带他进去的截然相反的暗门。
这里的灯光很暗,看起来像员工后台。
他很快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这里太窄了,根本没有周旋的空间。
慕然有点手抖,他不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但他身上可以图谋的,也只有和傅逐南的婚姻关系。
如果他明天没有及时出现……
慕然打住糟糕的想法,摸出手机。
打给姐姐?不行,慕然第一个否决,姐姐今晚也在老宅,三房和四房的人都想到让许涵引诱他出去,一定对姐姐也有看管。
他打电话过去说不定还是……自投罗网。
他划着通讯录,最终停在傅逐南的名字上。
……
“傅先生?”蒋潜一边快速穿着衣服,一边低声道歉,“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慕少出事了。”
“他的朋友好像被慕家三房、四房的人控制了,把他引了过去,现在被困在了悦和酒吧里。”
“我知道了。”傅逐南声音低沉,带着骤醒的哑意,“你先去联系公关部,和慕然有关的消息在婚礼完成之前都绝对不能出现大众视野面前。”
“是。”
傅逐南:“带着保镖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微冷:“多带点人,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蒋潜额头直冒冷汗,尽管电话里傅逐南的声音平静无波,但蒋潜知道,这反而是危险的前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希望慕少最好毫发无伤。
傅逐南挂掉了电话,又拨通了另外一通。
“……傅逐南?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
“给你送一等功。”傅逐南掀起一抹冷笑,“宋警官,你查的那桩案子,今晚一定有线索。”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怪叫,那点瞌睡被打搅的不悦瞬间散了个干净:“傅先生,您真是最最伟大热心的公民。”
“十分钟,地址我发给你了。”
“你是魔鬼吗?!”
傅逐南无视了他的哀嚎,直接挂断了电话,他选了辆几乎没有怎么使用过的跑车,以最快的速度出发。
不高兴。
傅逐南很少有这样浓烈明显的情绪。
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联系的竟然是蒋潜?觉得蒋潜就能替他解决问题?
朋友?
能让慕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门的朋友,除了那个许涵,他想不到第二个。
傅逐南没打算让慕然那么快直面残酷的,但他做了蠢事,就应该被惩罚。
脚步声。
外面安静下来了,有人来了……搜查到这里来了吗?
慕然紧张地四处看,最后咬咬牙,扭头钻进了杂乱的衣柜里。
味道……好浓。
香水、状粉、酒气,还有别的什么古怪的味道,慕然被熏得头晕,本能开始屏息。
收效甚微。
有人进来了。
慕然抬起手捂住口鼻,他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黑暗中,听觉反而又灵敏起来。
太热了。
沉闷的空气让他要加倍努力才能勉强集中精神。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或许他可以把人放倒然后伪装成对方的样子出去——这里有很多彩妆用品。
他肯定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保镖的对手,但是出其不意的话……再加上信息素干扰应该能有胜算?
思考中,柜门骤然打开,光亮撒了进来,慕然呆呆抬头。
“慕然。”
劫后余生。
强烈的情绪骤然涌了上来,慕然无意识地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感到心脏跳跃的很快,怦怦怦的,仿佛会从胸口跳出来。
眼泪……控制不住。
“傅先生……”
他伸手,想要得到一些触碰和安慰。
“别动。”傅逐南居高临下地盯着蜷缩在杂乱陈旧衣物里的慕然。
把自己弄得好糟糕。
面色那么红,是被衣柜里Omega的信息素干扰了吗?
即便戴着抑制颈环,果香味也散了出来。
要是这样出去,估计不用别人算计,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个干净。
傅逐南脱下外套,直接丢了下去。
外套被直接盖在慕然的头上,傅逐南问他,“能站起来吗?”
“……”慕然不知道能不能,但他不想说“能”,他的眼睛里有眼泪,朦胧的水雾,模模糊糊的碎落成满满的星光。
他可怜兮兮地请求:“帮帮我。”
“……”
傅逐南蹲了下来,视线被放平:“现在知道说‘帮帮我’了,之前为什么要打蒋潜的电话?”
“他比我更可靠吗?”
慕然摇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想让傅逐南看到他狼狈的一面,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愚蠢……
傅逐南看见他紧紧捏着那件外套,瑟瑟发抖地裹在身上,像小猫抓着自己阿贝贝。
他哼笑了声,打算暂时不计较了。
“好吧。”傅逐南伸手,“我带你出去。”
慕然牵上了那只手,黑色的皮手套入手带着凉意,他吸了吸鼻子,莫名觉得不太高兴。
傅逐南只是稍稍用力,就把他拉入怀抱中,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外套,将慕然完全藏进了外套中。
外面已经完全被警察控制住了,大半夜能抽调的人手并不多,但蒋潜带来了的保镖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宋警官看着傅逐南抱着人出来,稍微松了口气,但又想到他刚刚从那些败类嘴里问出来的信息,心又悬了起来。
“他还好吗?”
傅逐南反问:“我未婚妻口里的那个朋友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差点就被注射……”宋警官脸色难堪,主要涉事的那群人已经先押回去了,他不得不审视傅逐南怀抱中的人,压低声音,“他们注射的药物是新型的……具有强成瘾性,如果……还是尽快送到医院去。”
“没事。”傅逐南说,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慕然的脑袋,“我的未婚妻很聪明,没有被抓到。”
宋警官:“……”
好了,知道你有未婚妻了,不用再炫耀了。
“辛苦加班了,我会带他配合你的调查。”
作为受害者和线索提供人,傅逐南和慕然没有坐警车走——主要是警车不太够用。
上了车,傅逐南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他扯掉了罩在慕然脑袋上的外套,塞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傅逐南问:“你怎么想?”
宋警官刚刚说的很清楚,许涵的确在酒吧,而且险些遭到毒手。
听起来像是被逼无奈地可怜人。
慕然垂着头,他沉默了很久,缓缓摇头:“我想见一见他。”
见过了,才能做出判断。
“好吧。”傅逐南说,“走吧。”
傅逐南看了眼紧闭的审讯室,问:“不需要我陪?”
“……我可以的。”慕然点头,他并不想什么都依赖傅逐南。
傅逐南又一次妥协了,他轻轻拂过慕然的眼角:“希望等会你不会哭着出来。”
“……”慕然张了张嘴,却没能反驳,那种难以形容的闷热和眩晕感又出现了。
他晃了晃脑袋,下了车。
傅逐南望着慕然的背影,低头嗅了下指尖。
残留着浅淡的荔枝香气——
作者有话说:喃喃的每一次“好吧”是妥协,是放纵,也是记仇本本[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30章 真心? “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是陈宇铭让我约你出来的。”许涵避开了慕然的目光, 垂着脑袋,缓慢说,“我、不, 他家的产业最近在被傅逐南打压,你知道吧。”
慕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委顿在硬椅中, 不想说话。
许涵捧着好心警官端来的水杯, 任由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知道你的事情, 拜托我约你见面, 想通过你给傅逐南说点好话,放过他们家。”
慕然动了动嘴唇,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他偏偏选在今天, 你没怀疑什么吗?比如选那么晚的时间,那么杂乱的环境……
慕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我不知道陈宇铭和你三叔勾结到一块, 还准备用那样的手段——”
“涵哥。”慕然打断了许涵的辩解, “就这样吧。”
许涵的确不知道陈宇铭的打算,但他多聪明啊,他猜到了陈宇铭的意图绝不会是向陈宇铭口里说的那样简单,却还是做出了选择。
“你不怕吗?”
眼看着慕然起身离开,许涵突然开口, “慕然, 你不怕我把你不是Omega的事情宣言出去吗?”
盛和会所的那晚, 陈宇铭和他的跟班们还没来之前,慕然向许涵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如今成许涵口中的把柄。
慕然脚步微顿,他没回头:“你觉得你能见到他?”
这一刻,冷漠变得明显, 成了不可逾越的阶级差距。
“慕然!”许涵提高音量,眼眶泛红,他想道歉,可慕然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傅逐南看见慕然刚走出警局,挺拔的脊背就弯了下来,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努力调节了会儿呼吸,才走过来。
“傅先生,我出来了。”慕然努力扬起笑脸,装作无事人的模样,“快走吧快走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有件人生大事呢!”
傅逐南没说什么,拆开包装袋,把热可可塞进慕然手里。
甜甜的气息在鼻尖萦绕,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心口,蒸腾出浓烈的……
委屈。
“……”
信息素开始逸散,更敏感,更容易情绪失控,都是易感期的前兆。
傅逐南看见眼泪一滴滴的从慕然的眼睛里砸下来,像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
哭得好可怜。
傅逐南抽走了慕然手中的热可可,放在车架上:“要拥抱吗?”
回答他的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拥抱。
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浑身都在用力,紧紧勒着傅逐南的肩膀,仿佛像要挤进去,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Alpha的身体算不上纤细柔软,裹挟着凉意的衣衫扑入怀抱中带来的第一个感觉也并非温暖。
但傅逐南没有拒绝。
心脏搏动的频率一点点加快,血液过快地在血管中流淌,带来体温的不断升高。
傅逐南少有的恍惚,无法言喻的兴奋冲刷着神经,让接触的每寸皮肤都像是燃起了把火,既渴望更近一步,又痛苦的想要逃离。
他控制着肺部,以正常的频率呼吸,可他还是闻到了慕然身上的味道。
那些讨厌的气味早散尽了,只剩下浅浅的信息素香气,甜、润、浓烈,像刚刚成熟被采摘下来,被不怜惜地撬开外壳,汁水与香气一同迸射。
傅逐南能察觉到衣领下的腺体在发烫,挣扎着想要散发出信息素宣告领地,刻在Alpha基因里的本能认定这是一场挑衅,要加倍凶狠地立威才能找回场子。
慕然已经不记得要掉眼泪了,他的胸膛贴着傅逐南的胸膛,隐约还能感受到心脏跳动带来的振动。
狭小的空间内,心跳、呼吸,还有体温都变得鲜明,令他沉醉。
傅逐南的肌肉特别硬,紧紧抱着,仿佛那股蕴藏在身体里的暖意与生命力也能被传递,让慕然浑身发软,呼吸沉重。
慕然不自觉地攀着他的肩膀,身体也跟着紧绷,隐秘的、羞耻的,又不可告人的渴望不断滋生,让他想要……
“好了。”傅逐南的声音低沉沙哑,他隔着颈环轻轻揉了揉慕然的后颈,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慕然,好了。”
慕然意识恍惚,茫然抬头,更深的渴望没得到满足,就连浅显的愉悦也要被剥夺,委屈又跟着蔓延了上来。
他咬着唇,盯着傅逐南。
“到此为止。”傅逐南没有怜惜,他神情寡淡,琥珀色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近乎于冷漠的残酷。
“……不可以再抱一下吗?”
“不可以。”
傅逐南的声音带着股冷意,却对慕然迟迟没有动作的行径没有任何实际措施。
四目相对,比起商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博弈。
听从,拒绝。
慕然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委委屈屈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回老宅吗?”
这个点了,慕然不想惊动太多人,这件事闹出去了,对他来说也是个麻烦。
就算要算账,也要等婚礼完成之后。
所以慕然摇了摇头。
傅逐南又问:“回你自己的公寓?”
“……”
那杯热可可又被放进了慕然手中,他很小心地喝了一口,说:“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他不看傅逐南,好象这样就能晚一点知道答案。
“行。”
傅逐南答应了。
经历这样的事情,慕然完全没有睡意,他跟着傅逐南上了楼,换上了没有使用痕迹的新拖鞋,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客房。
傅逐南没有留人过夜的习惯,但阿姨一般情况下都收拾了间客卧以备不时之需。
“您不问问我吗?”
结婚前一天联姻对象跑到酒吧去,还险些被人注射成瘾药物,这样的丑闻足以让两家股票大幅跳水。
傅逐南打开了灯,回头看他:“你想讲吗?”
他又展示出绅士的风度,礼貌询问着慕然的看法。
“我想讲。”
慕然又露出了那种可怜又委屈的表情,他想告诉傅逐南,想得到傅逐南的安慰。
“好。”傅逐南点点头,他关掉了客卧的灯,又带着人出去了。
大平层的视野很好,窗帘被拉开,落地窗将户外的冷光折射了进来,洒了一地的缤纷。
傅逐南拉开两把椅子,示意慕然坐下。
面对面坐下了,慕然反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其实是很幸运的小孩,父亲虽然姓慕,但早早的放弃了继承家业,躲到了外边去,和断绝关系就差直接登报说明了。
后来父亲认识了母亲,两个人在点滴相处中动心,结婚,婚后也恩爱甜蜜,然后生下了他。
他们住在慢节奏的小城里,认识了一户很友好的邻居,彼此之间多有照顾。
爸妈忙的时候,慕然就经常去许涵家,许涵比他大几岁,是家里的幼子,早早就确定了走艺术的道路,很长一段时间,许涵都是慕然的启蒙老师。
慕然小时候调皮,被妈妈逮到的时候,许涵能揽锅的时候都揽了,不能的时候就会回家搬救兵,让自己的父母来劝。
再后来,爸爸意外死亡,姑姑问过他们母子要不要回慕家,被妈妈拒绝了,没多久,许涵家得到更好的发展,全家搬到了京市。
距离没有阻隔联系,许涵总隔三岔五的回来,看看他,也看看他妈妈。
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里,许涵不放心,打钱找关系,一有空就回来帮着他照顾妈妈。
“妈妈去世后,姑姑和姐姐来接我,我没告诉许涵,我想告诉他一个惊喜。”慕然不确定,问题是不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呢?
傅逐南看他的情绪仍旧稳定,没有安慰他。
“刚开始他好像的确很高兴,但是后来……”
慕然能感受到距离,藏在某个不经意的眼神里,某个躲闪掩盖的动作里。
他努力忽视,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和以前的慕然没有差别,但好像没什么用。
慕然迷茫又无助:“是我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吗?”
傅逐南没有给出回答,他问:“你觉得过去,在你没有到京市来之前的许涵,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姿态。”
慕然想了想,回答:“哥哥?”
“嗯。”傅逐南说,“是哥哥,也是保护者,他一直以保护的姿态陪在你身边,因为他的家庭条件更好,因为他在学业上比你更先入门。”
“可后来这些都改变了。”
他家以前在小城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到了京市,却是连陈家那样的不入流的货色都比不过,更何况堂堂慕家?
家世比不过,就连引以为傲的“天赋”也比不过。
许涵考了三次才成功入学的艺术学院,慕然只考了一次,还是以很轻松的姿态。
失衡的种子埋在了心底,又一点点的被催发,越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被落下,越是糟糕——
他努力的结交陈宇铭,可没用,对方把他当个好使用的狗。越是努力磨练技术,得到的结果越是惨烈,比赛的名次一次不如一次。
他被困在自尊与脸面中,处处对比,处处纠结。
慕然不是不懂这些,他只是不想懂,直到现在,所有的都没法再挽回,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和许涵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他又有点想哭了,但他忍住了。
“你要原谅他吗?”傅逐南撩起慕然有些长的碎发,看清了那双泛红的眼睛,“他父亲的公司把大部分资金都投在了陈河的那批货上,如果陈家垮了,他父亲的公司也要跟着遭殃。”
“自尊让他没法向你求助,所以答应了陈宇铭的要求——他本来也不知道陈宇铭和慕家三房的人勾结起来了,要对你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说到底,许涵主观意愿上并没有想要害慕然的意思。
“……算了吧。”慕然小声说。
眼泪没能忍住,跟着掉了下来,他眨了下眼睛,想要让视线变得清晰,可反而打湿了睫毛,在傅逐南深色的手套上留下浅浅的水印。
傅逐南:“你舍得吗?”
他查过慕然,当然没有放过慕然身边的人,在慕然没有回到慕家之前,许涵一家一直都很照顾慕然他们,尤其是慕然的父亲突然死亡后。
即便后来搬走了,也没丢掉这份关系。就算不谈这些,仅仅只谈许涵,他和慕然一起长大,他们手牵手的去上学,又一起放学,一起去集训,一起恶作剧,又一起合作拿奖……
那些悠久的纯粹的记忆藏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总是让人难以割舍。
慕然很轻却很坚定地点头:“我没办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他继续相处下去。”
“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这些事情。”
想起他的疏远,想起他不甘的目光,想起……那句威胁。
“太难过了。”慕然吸了吸鼻子,“我相信小时候他对我的好是真心的,相信重逢时他看见我的惊喜是真的,可我也不得不相信他拨通电话叫我过去的选择也是出自本意。”
“所以还是算了吧。”
傅逐南怔愣,真心?
慕然现在还在相信许涵的真心?
一个放弃过他的发小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if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然然(歪头)(看喃喃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真的对我动心的呀?
喃喃(沉默)(思考)(坦诚):那天晚上,你说你不会原谅许涵
然然(惊讶):为什么?
喃喃:因为你很勇敢。
然然(不解):这算什么答案呀?
喃喃(笑而不答)(捏捏然然后颈)(亲)
然然:不要这样转移话题啦!
喃喃(再亲)
然然:不——
喃喃(还是亲亲)
即便眼下一片狼藉,还是能相信那些美好的过去并没有参假,而不像他,反反复复地回忆,沉湎,从细枝末节里寻找“爱”的真实,又一次次不肯放弃的否定,深陷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