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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第104章

    温泉池水氤氲, 蒸得人骨酥神懒。

    褚吟靠在嵇承越怀里,指尖漫无目的地撩拨着温润的水波,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吃点甜的。”她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声音被热气熏软, 变得慵懒。

    嵇承越唇角微弯, 伸手拿过搁在池边矮几上的平板,递给她,“自己点。”

    褚吟熟练地划开屏幕,点开山庄的专属APP,很快便选好了。

    一份时令果盘,两份抹茶挞, 还有一瓶冰镇的无醇起泡葡萄汁。

    下单,确认。

    不多时,庭院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服务生将东西送到了别墅门口。

    嵇承越起身,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腰背线条滚落。他随手捞过池边搭着的浴巾围在腰间,迈出温泉池,朝外走去。

    褚吟调整了个姿势, 双臂搭在池边光滑的山石上, 下巴枕着手背,惬意地眯着眼,等待她的餐后甜点。

    很快, 脚步声折返。

    嵇承越手里端着木质托盘,回到池边,在她身侧坐下。果盘鲜亮,葡萄汁在玻璃瓶中漾着浅金色光泽。他的视线落在托盘一角那两个精致的小瓷碟上,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褚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瓷碟里盛着的不是预想中碧绿清香的抹茶挞,而是两枚圆滚滚、表皮微透的莲蓉麻薯挞。

    “送错了?”她问,语气里倒没什么不快,只是有些许意外。

    “嗯。”嵇承越应道,抬眼看向垂手候在几步外、面带歉意的年轻服务生。

    服务生立刻上前,躬了躬身,“非常抱歉,先生女士,是我疏忽,取错了餐点。我马上回餐厅为您更换。”

    他语速有些急,额角在廊下灯火映照下,沁出一点细汗。

    就在这时,服务生别在衣领内侧的微型通讯器里,传出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一个压低了却仍透出焦躁的男声,语速飞快地催促着什么,隐约能听见“206房”、“等了很久”、“立刻”之类的字眼。服务生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下意识抬手按了按通讯器,嘴唇抿紧,显出一种左右为难的窘迫。

    嵇承越瞥了那服务生一眼。

    年轻人脸上强自镇定的表情下,是藏不住的慌乱,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制服下摆。

    他收回视线,对褚吟道:“让他去忙吧。餐厅不远,我去换。”

    褚吟闻言,侧过头。水汽将她颊边的碎发濡湿,贴在肌肤上。她看了一眼那两枚莲蓉麻薯挞,摇了摇头,“不用特意跑一趟,这个也能吃。或者不吃点心也行,有水果和果汁就够了。”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你别折腾了。”

    嵇承越反手握了握她的指尖,“你不是想吃抹茶挞么?”

    说着他便从池边站起身,“等着,很快。”

    “哎,真的不用”

    褚吟伸手想再去拉他,结果指尖只掠过一丝柔软的布料。

    他已转向那如释重负、连连道谢的服务生,简单问了餐厅的具体方位,便推开廊下的木格门,身影没入庭院灯笼晕开的暖光之外,那片更浓郁的夜色里。

    嵇承越端着那份错送来的莲蓉麻薯挞,沿着服务生指明的方向,不疾不徐地穿过庭院相连的碎石小径,走向山庄主餐厅所在的方向。

    夜晚的山庄很安静,只偶尔从其他院落传来隐约的谈笑声。

    餐厅不远,很快就到。

    吧台后的值班经理亲自接待了他,确认订单后,一边连声道歉,一边手脚麻利地将两个制作精致的抹茶挞装入新的点心盒。

    嵇承越接过盒子,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便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远远地,看见他们那栋别墅的轮廓隐在竹影后,廊下的灯火温馨地亮着。他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进庭院,温泉池里水汽氤氲,池边的矮几上,果盘和葡萄汁还在原处,只是方才趴在那里的人影不见了。

    “褚吟?”他唤了一声,声音在静谧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回应。

    只有温泉水偶尔冒起一个气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嵇承越将点心盒放在矮几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池边。她的浴袍还搭在原处,拖鞋也整齐地放在一旁。他眉头微蹙,这么短的工夫,她跑去哪里了?难道是回房间了?

    他转身走向别墅内室。

    推拉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同样空无一人。榻榻米上,两人换下的衣物还保持着原样。

    不在温泉池,也不在房间。

    他重新走回庭院,准备去附近找找。也许她只是临时起意,想去旁边的竹林小径走走。他拿了件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推开院门,步入夜色笼罩的小径。

    山庄的小路设计得曲径通幽,路灯间隔较远,光线昏黄。他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低声的咳嗽。

    拐过弯,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抬起头。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站在嵇承越面前的,竟是裴兆川。

    裴兆川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还拿着个似乎是山庄导览图的东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露出一个熟稔的笑容,“嵇承越?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嵇承越眸光微凝。

    褚吟告诉过他,裴兆川不久前被公司紧急外派到深市的分公司,负责一个重要又很棘手的项目,短期内很难抽身回京市。

    深市与这里相隔千里,项目初期千头万绪

    情人节之夜,裴兆川出现在这个远离城市、需要提前许久预订的山庄,还恰好与他“迎面相遇”。

    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

    电光石火间,嵇承越几乎可以确定,今晚的一切“意外”,不管是跟郑允之和代菡的偶遇,还是服务生的送错点心,或是眼下裴兆川的恰巧出现,都可能不是偶然。

    她大概动员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朋友,给他们分配了角色,只为了将他一步步引向她最终设定的场景。

    心底那点担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软到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他的小狐狸,为了给他过个情人节,真是煞费苦心,布了好大一个局。

    他看着裴兆川脸上那努力维持自然的笑容,决定配合到底。

    “是很巧,”嵇承越语气如常,“来这边放松?”

    “啊,对,对,”裴兆川连忙点头,晃了晃手里的导览图,“项目刚有点眉目,累得够呛,趁周末过来泡个温泉,解解乏。”

    “一个人?”嵇承越又问,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

    裴兆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卡壳了一下,“呃是,一个人清净。”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个借口在情人节当晚显得有点奇怪,又此地无银地补充道:“工作太忙,没顾上安排别的。”

    “嗯,工作重要。”嵇承越从善如流,没有拆穿。

    一阵短暂的沉默。裴兆川明显有些局促,手指将导览图捏得皱皱巴巴,眼神游移。

    好巧不巧的是,不远处恰时传来几声兴奋的议论,顺着夜风飘过来。

    “快走快走,听说开始了!”

    “在后边花园那边吧?烟火表演!”

    “对对,情人节特别场,好像规模不小呢!”

    裴兆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说:“哦,好像有烟花表演?你不去看看?褚吟应该会喜欢吧?”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找补,“我是说,这种场合,一般女孩子都喜欢。”

    嵇承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她喜欢热闹。那我过去看看。你自便。”

    “好好,你忙,你忙!”裴兆川如释重负,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挥手,“玩得开心啊!”-

    嵇承越离开后,温泉池边的庭院霎时安静下来。

    褚吟在池中又待了片刻,估摸着他差不多该走出院子了,便立刻从温泉中起身。她顾不上仔细擦干,迅速拿起搭在一旁的浴袍裹上,系紧带子,赤脚踩上廊下的木质地板,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目标明确地走向庭院另一侧通往山庄后花园的角门。推门出去,外面是一条更幽静的小径,蜿蜒通向山庄后方一片开阔的草坪。

    此刻,草坪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风格雅致、灯火通明的玻璃休息室,在深蓝的夜幕下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

    褚吟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花房门口,姜幸正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地张望,一看到她,立刻松了口气,连忙招手。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快快快!”姜幸一把将她拉进花房。

    花房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花香。

    专业的造型团队早已严阵以待,一见到褚吟,立刻围了上来。

    “时间有点紧,但来得及,”首席造型师是个干练的短发女士,她一边示意助手准备工具,一边语速飞快地对褚吟说,“褚小姐,我们先给您做基础护肤和底妆,发型师会同步处理头发。”

    褚吟被按在舒适的化妆椅前,镜子里映出她因温泉和匆忙而泛红的脸颊,以及湿漉漉贴在额角的发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出去多久了?”褚吟问正在帮她擦拭头发的姜幸。

    “从你进来到现在,大概七八分钟,”姜幸看了眼手机,“按照计划,他走到餐厅,再折返,发现你不见,然后偶遇裴兆川,再被指引来花园最快可能十五分钟后就会到附近。”

    十五分钟。

    褚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她知道嵇承越有多敏锐,那些看似自然的环节,在他眼里恐怕处处是蛛丝马迹。

    他或许回到别墅看到她不在时,就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沮丧,反而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和期待。他知道了,却没有戳穿,而是选择配合她的安排,一步步走向她预设的终点。这份默许的纵容,比任何刻意的惊喜都更让她心动。

    “他可能已经猜到了。”褚吟对姜幸低声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姜幸正在帮她挑选待会儿要戴的耳饰,闻言挑眉,笑道:“猜到才正常吧?就你家嵇少爷那智商,这点小把戏还能瞒过他?不过猜到了更好,说明他乐意陪你玩这套。”

    是啊,他乐意。

    造型团队动作麻利,效率极高,很快便帮她弄好了妆容,做好了头发,然后拿过衣架上悬挂着的礼服给她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心跳的鼓点上跳跃。

    褚吟换好裙子,站在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身姿窈窕,裙摆如水倾泻,短发利落,妆容清丽,眼中闪烁着紧张与期待交织的光芒。

    她低头,从自己带来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小的丝绒首饰盒,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盒身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

    “都准备好了吗?”她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哑。

    姜幸检查了一下手机,确认了最后几条信息,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一切就绪。灯光、音乐、‘观众’就等男主角登场了。Aris刚发消息,说看到嵇承越往花园方向来了。”

    褚吟点点头,先是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竟比一开始预想的十五分钟多了十分钟。她暗自腹诽嵇承越这次居然笨笨的,然后最后抬眼瞧了下镜中的自己,跟着转身,推开玻璃花房的门。

    清冽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初春草木的微凉气息。草坪上精心布置的串灯如同地上的星河,蜿蜒指向不远处一个被玫瑰与暖光灯环绕的观景平台。那里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层叠的山影和静谧的夜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握着首饰盒的掌心微微出汗。但她步伐稳定,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她为他,也为自己选定的地方走去。

    站定后,并没有等太久。

    那道颀长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小径入口处。

    褚吟看清后,先是一怔,随即没忍住,嘴角向上弯起,眼眶却倏地热了。

    他竟也换了衣裳。

    不是来时那身随意舒适的休闲装,更不是昨夜在衣帽间里两个人收进行李箱的任何一件,而是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肩线挺括,身姿愈发修长峻拔。发型显然精心打理过,额前碎发被妥帖梳拢,露出明晰的额头与深邃眉眼。廊下与远处草坪的灯光流淌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温润光泽。

    最惹眼的是他怀里那一大束花。

    不是玫瑰,而是香槟色的郁金香与洁白的洋牡丹错落交织,间以翠绿柔韧的叶材,用雾面纸与墨绿缎带松散裹着,抱在他臂弯里,竟奇异地冲淡了西装带来的正式感,添上几分温存的郑重。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两人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

    嵇承越只是看似淡定。

    他知道她准备了很多,可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这超出所有预想的景象吓到了。

    夜色为幕,透明篷房像倒扣的水晶盒,白纱垂成云,花枝缠作星,吊灯碎光落了满顶。尽头拱门融在花簇里,风一吹,纱幔晃得光影都软了。

    而这一切光与影、声与色的中心,是她。

    褚吟站在那里,站在被鲜花与暖光簇拥的平台上。

    她身上那件礼服,并非他衣帽间里任何一件熟悉的衣裙——月光般流泻的丝绸长裙,领口是绕颈的细带,像月光在颈间打了个结,而后顺着脊背一路敞下去,露得利落又温柔。裙身是极淡的珍珠白,垂坠感裹着腰肢往下,拖尾在台面上铺开时,像云絮落在了旧时光里。光一撞上去,缎面就漾开暖金的波纹,连带着她的侧影都浸在柔光里,像中世纪壁画里走下来的人,连呼吸都裹着绒绒的光。

    他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攥住,又缓缓松开,涌上一种近乎酸胀的暖意。

    而下一刻,他的视线掠过她,投向她的身后,触及到花园更开阔处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时,那暖意骤然升温,化作了更为汹涌的震动。

    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灯光未及的稍暗处,草坪边缘摆放着舒适座椅的区域,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不止是预想中该在此“偶遇”的郑允之和代菡。

    褚承钧和宋卿柔并肩坐着,小老太太被褚岷搀扶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慈爱笑意;褚敬山端着酒杯,正与身旁的曾老爷子低声交谈,偶尔抬眼望来,目光中带着长辈的温和与肯定。

    稍远一些,沈词冲他远远挑了挑眉,原胥同样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有程迹那几个旧友也都在。

    甚至,他还看到了站在一丛绿植旁,正努力朝他这边点头致意的裴兆川。

    就连国庆和千金都被打扮成了小花童的样子,正乖乖蹲坐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褚吟。

    风似乎静止了一瞬。

    夜鸟的啼鸣,远处隐约的山泉声,还有那低回舒缓的背景音乐,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所有他曾以为分散在生活各个角落、或亲近或疏离的人,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心地汇聚到了这方天地,成为了这场独属于他与她的仪式的见证者。

    嵇承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捧着花束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在昏黄光线下泛出一点白。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情绪满溢时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不再停顿,迈开步伐,朝着他的星光,他的终点,稳步走去。

    皮鞋踩在柔软的草坪上,几近无声。他所经之处,那些或坐或立的亲友们,目光如暖流般汇聚在他身上,无声,却充满了祝福。

    终于,他在她面前站定。

    近看,她眼中映着灯火,也清晰映着他的身影。他能看到她睫毛上似乎还沾染着一点点未散的水汽,或许是温泉的蒸汽,或许是别的什么。

    四目相对,万语千言,都沉淀在这静谧的凝望里。

    “怎么”褚吟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哽,清了清嗓子才接下去,“怎么穿成这样?花哪儿来的?”

    嵇承越没有立刻回答。

    他腾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那里不知何时沾了一小片从花房带出的极细碎叶屑。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猜到大小姐今晚有重要安排,”他这才低声应道,“总不能太随便。”

    他顿了顿,将怀里的花束往前递了递,“至于这个一早就准备好的。情人节,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对不对?”

    褚吟接过那束沉甸甸的花。

    她低头闻了闻,再抬眼时,眼底漾开比身后灯光更暖的笑意,“所以你都知道了?”

    “猜到一点,”嵇承越没有否认,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仅剩那束花的距离,“看见郑允之,再看见裴兆川想不知道也难。”

    他伸手,不是牵她,而是用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她握紧花束的手指,“准备了这么多累不累?”

    这话问得寻常,却让褚吟鼻尖莫名一酸。

    连日来的紧绷、策划时的忐忑、等待时的焦灼,被他这轻轻一句熨得妥帖。

    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下一秒,褚吟长舒一口气,将那束花小心地放在身旁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上。然后,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嵇承越。”她唤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四周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下来。

    亲朋好友们默契地停止了所有细碎声响,连风都仿佛放轻了脚步。

    褚吟抿了抿唇,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墨绿色的丝绒小盒。盒子不大,但在她掌心却仿佛有千钧重。

    嵇承越的视线落在盒子上,眸光微微一动。

    “我们结婚的时候,有很多原因很多考量,”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可能不那么纯粹,也可能不够‘正式’。”

    她拿起那枚稍大的戒指,举到他面前。

    “所以现在,我想再问你一次。”

    夜空中,恰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哨响,紧接着,一束银白的光痕划破深蓝天幕,在最高点砰然绽开,化作万千流金,缓缓坠落。

    第一朵烟花的光芒,恰好照亮了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和她眼中粼粼的、勇敢的水光。

    “嵇承越先生,”

    她的声音在烟花隐约的轰鸣与坠落声中,依然清晰无比。

    “你愿意,和我认真地、正式地、只因为相爱而共度余生吗?”

    话音落下。

    世界寂静。

    唯有更多的烟火接连升空,绚烂的光彩在他们头顶流转变幻,将他的脸庞映得明暗交替,却让那双凝视她的眼眸,始终亮如寒星。

    良久。

    久到褚吟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要撞出胸腔。她稳了稳呼吸,正要左膝微曲,预备着那个郑重其事的姿势。

    动作只进行到一半。

    一直静立在面前的嵇承越,忽然动了。

    他没有去接戒指,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快而稳地伸过来,轻轻搭在了她的小臂上,力道温和却不容置疑,止住了她下蹲的趋势。紧接着,在她惊愕的注视下,他右膝一屈,沉稳地、毫无滞涩地,单膝跪在了她面前的草坪上。

    柔软的草叶无声承托。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伸出手,不是去拿她手中的戒指盒,而是在她怔然的目光中,变戏法般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也取出了一个丝绒方盒。

    “这话,”他仰视着她,“该我先问的。”

    “褚吟小姐。”他学着她的句式,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设计极其精巧的钻戒。

    “谢谢你,没有在我推开你的时候放弃。”

    “谢谢你,在我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抓住了我。”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烟花还在夜幕中次第绽放,绚烂的光影在他们周身流淌,却都比不上此刻两人相视时眼中映出的光芒。

    褚吟完全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的反应,或许是笑着接过戒指,或许是给她一个拥抱,却唯独没料到他会先一步跪下。

    褚吟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同样没去接他的戒指,反而将手心里那枚属于他的素圈又往前递了半分,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执拗,“你先回答我。”

    嵇承越唇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愿意,”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字音穿透了烟花绽放的余韵,“一百次,一千次,答案都不会变。”

    他将自己的戒指盒轻轻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后抬手,接过她掌心里那枚微凉的铂金素圈。他的动作很慢,指尖拂过她手心时带来一阵轻痒。

    “现在,”他捏着那枚素圈,重新迎上她的视线,“轮到你听我的问题了,褚吟小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混在夜风里,稳稳敲在她心上。

    褚吟鼻尖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嵇承越深吸一口气,那些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的话语,此刻奔涌而出。

    “我知道,我们开始的并不算好,”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曾以为,我这样的人,注定孑然一身。是你,让我懂得被人在乎、被人坚定选择是什么滋味。你也让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负担,而是盔甲。”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吗?让我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弥补开始的仓促,去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让你今后的每一天,都像此刻一样,眼里有光,心里有暖。”

    烟花似乎到了尾声,最后几束巨大的金色花火在天空轰然盛放,将大地照得恍如白昼。

    褚吟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他的手指上,温热一片。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指尖还在轻轻发颤。

    “愿意,”她哽咽着,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嵇承越,我也愿意。”

    话落,素圈套入她纤细的无名指。

    下一秒,褚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也从草地上抓起他方才放下的丝绒盒,取出那枚钻戒。她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微微屈膝,半蹲下来,与他平视,然后执起他的左手。

    “现在,该我了。”她抿着唇,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神情却无比庄重,小心翼翼地将钻戒推入他的无名指根部。

    戒指牢牢契合的刹那,远处观景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鼓起掌来,随即,掌声、欢呼声、善意的口哨声混成一片,如同潮水般涌向他们。

    褚吟的脸瞬间红透,方才的勇气像是突然泄了一半,羞赧地想要低头,却被嵇承越托住了脸颊。

    他站起身,顺势也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他的唇落在她泪湿的眼角,吻去那点咸涩,然后流连到她耳边。

    “哭什么?”他低声问,气息灼热。

    “高兴的。”褚吟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烟花落尽,夜空重归深邃的蓝黑,只余星光点点。草坪上的串灯与玻璃花房的暖光交织,勾勒出相拥的身影。

    亲友们渐渐围拢过来。

    姜幸第一个冲上来抱住褚吟,眼圈也是红的,“恭喜!恭喜我的宝!”

    郑允之用力拍着嵇承越的肩膀,嗓门响亮,“可以啊哥们儿!这波不声不响的,比我们会玩!”

    宋卿柔温柔地揽住女儿,替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褚承钧站在嵇承越面前,拍了拍他的臂膀,没多说什么,但眼神里满是欣慰与托付。小老太太被褚岷搀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直说“好,真好”。

    气氛热闹而温馨。

    等众人祝贺暂歇,褚吟才从嵇承越怀里稍稍退开,指尖好奇地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钻戒,又抬起自己的手比对。素圈与钻戒,在灯光下静静依偎。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问,指尖碰了碰他戒指上那颗主钻。

    “很早了,”嵇承越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包在掌心,“从确定这辈子就是你了之后,就在想,一定要补给你一个像样的求婚。”

    他停了三五秒,“只是没想到,被你抢了先。”

    “那叫惊喜,不叫抢,”褚吟纠正他,嘴角翘着,忽然想起什么,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了,你怎么知道尺寸的?我的手指”

    嵇承越瞥了一眼她手上严丝合缝的戒指,眉梢微动,“你的尺寸,我记得。”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至于我的某只小狐狸,偷偷用软尺量我手指的时候,以为我睡得很熟?”

    褚吟:“”

    她脸颊爆红,想起自己某天夜里,趁他沉睡,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软尺环过他手指的情景。当时明明确认他呼吸均匀绵长这人根本是装睡!

    “嵇承越你!”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嵇承越低笑出声,将她重新揽紧,下巴抵着她发顶,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夜渐深,山间寒意重了几分。亲友们善解人意,陆续道别,将空间留给这对刚刚再次互许终身的新人。

    人群散去,草坪上恢复宁静,只剩串灯与星光。

    褚吟靠在嵇承越怀里,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影轮廓,忽然觉得无比圆满。

    “累了?”嵇承越察觉她片刻的安静。

    “有一点,”褚吟诚实地说,折腾一整晚,情绪大起大落,此刻松懈下来,确实感到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但更多的是开心。”

    他抚了抚她的背,“回去?”

    “嗯。”

    两人相携走回那栋独栋别墅。

    温泉池的水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矮几上的点心和水果还在。一切仿佛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但又截然不同了。

    回到温暖的室内,褚吟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榻榻米上,长长舒了口气。

    嵇承越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她接过,小口喝着,目光却流连在他身上。换了正装的他,比平日更添几分不容忽视的俊朗与气场,眼下微微松了领口,又带上些许慵懒的性感。

    “看什么?”嵇承越察觉她的视线。

    “看你好看。”

    褚吟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解领带。扯了几下才松开,指尖又顺势滑过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嵇承越握住她的手,“别闹。你今天够累了。”

    “我不累。”褚吟抬眼,眸子里水光潋滟,有欢欣,还有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渴望。她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阿越,老公”

    这一声轻唤,像带着钩子。

    嵇承越呼吸一滞,眼底的暗色倏然加深。他不再克制,低头攫取她的唇瓣,十分急切,攻城略地,不容抗拒。

    衣衫不知何时滑落。珍珠白的丝绸裙堆叠在榻榻米上,像一朵盛开后委地的昙花。他的西装外套也早已不知去向。

    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驱散了夜寒。窗外是静谧的山林夜色,窗内是彼此交融的呼吸与心跳。

    这一次,没有急躁,没有惩罚,只有无尽的缠绵与怜爱。

    褚吟沉溺在他编织的情网中,意识浮浮沉沉。指尖划过他背脊紧绷的肌肉线条,最后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无名指上的素圈与钻戒,在朦胧的光线下,偶尔相碰,发出细微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息。

    褚吟瘫软在他怀里,连指尖都懒得动。

    嵇承越拉过柔软的羽绒被,将两人盖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汗湿的短发。

    “明天”褚吟迷迷糊糊地开口,“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嵇承越吻了吻她的额角,“睡到自然醒,然后听你的。”

    “我想再去泡温泉就我们两个”

    “好。”

    “还想吃山庄早餐的那个虾饺”

    “嗯。”

    “然后回家。”

    “好,回家。”

    他的应允声低沉而温柔,像最有效的安眠曲。褚吟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意识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

    睡着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家。

    是的,他们有自己的家。

    一个不需要盛大仪式证明,却由每一天的琐碎温暖、每一次的相视而笑、每一句的“我愿意”构筑而成的,真正的家。

    窗外,东方的天际线,悄然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而他们的余生、还很长-

    于嵇承越而言,

    褚吟是他在浓雾中迷失渡口里的指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场地,还有礼服参考图放在vb了[加油]

    全文就到这里结束啦[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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