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怪物在游戏世界拥有一套设计语言。
除了属性、技能等等数值调控, 平衡游戏难易度之外，还需要设定贴合世界观的外貌特征、背景故事、行为逻辑等等。
一个好的游戏。
不仅是主要角色NPC需要具体的人物小传和剧情走向, 连怪物也需要发展的动态线：比如进攻模式优势弱点、比如有迹可循的升级规律、相对应的生态环境……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游戏中的生物更符合存在的原理，哪怕是怪物，也能够完整世界观背景，让看似虚拟的生命和事物得到一个支撑，从屏幕里进入游戏玩家的内心，制造一个完美幻想。
从欧美游戏盛行开始，这套设计规则就一直通行。
越是好的游戏, 就做得越细节。
精巧之处, 会让人身临其境，超越虚构。
这种西式的怪物设计思维注重真实性，强调设计结构逻辑。为了匹配BOSS强大的属性设计，离不开巨大的压倒性体型、翻飞模糊的血肉残肢……
这或许和西方文明起源的狩猎、航海分不开关系。
祖辈的记忆烙在基因中流传至今，他们心底深处最恐惧的, 就是那些曾经制霸野外的猛兽。
但从东方文化的认知, 怪物根本就不是一种生物。是飘忽不定的异类, 是难以捉摸的古怪, 是不可触犯的禁忌……
是邪灵，是恶鬼, 是诅咒！
再追溯源头，或许也能在农牧文明、祭祀文明之中找到一些痕迹。
那些死于献祭、殉葬以及种种仪式的亡者数也数不清，在漫长的历史和口口相传中演化为千变万化的民俗怪谈。
但在全球互通交融的当下，游戏的风格越来越多, 题材和玩法也越来越丰富，甚至很难明确地界定一个游戏的细分类型。
每款游戏都想要融入更多的元素，吸引更多的玩家。
《幻世界》就是一款东方叙事体系下的西幻游戏。
团队都是一群年轻的华夏人, 做出来的游戏风格也更接近国漫3D动画、日系二次元。
从整体设计框架到角色和怪物，一切都是为了卖点元素服务。
所谓的魔法大陆只是套了一层皮的设定，既没有丰富的细节，也没有吸引人的主线，更没有什么可以深挖的东西。
玩到一定阶段，就会变得无聊。
打开任何一个游戏论坛，搜索《幻世界》相关，一拉全是吐槽。
“玩了三个月不到就充了一万，该弃坑吗？”
“早弃早解脱！傻逼策划连回血都要花钱，想骗氪想疯了吧？是买不起棺材本吗？”
“求助：氪金太多弃不掉。角色卡都收集全了，但充的钱没用完，还能干什么？”
“妈的这破游戏还要不要做啦，充值礼包更新得比剧情活动都要勤快，赚了这么多钱还敷衍我们，信不信举报了！”
怨念和不满积压到一定程度，就堵不住了。
具体反馈到游戏，最直观的就是不断掉量的在线日活数量，和飞快下降的日充值流水金额。
就连《幻世界》自己运营的社区都控制不住帖子的负面含量，首页上除了置顶的加精攻略教程，剩下的都是一片骂声。
尤其是当一条关于《幻世界》很可能要停服的消息莫名流传出来，一下子激怒了所有人。
毕竟，能坚持到现在的玩家，基本上都是吃了套路花费不少钱，迟迟割舍不下。
现在据说游戏要凉，谁都冷静不了。
“《幻世界》背后投资要撤，大概率不做了，大家趁早卖号卖道具，能回血一点是一点!\"
“艹他妈的，现在还卖得出去吗，谁会接盘一堆垃圾！”
“血坑啊！游戏公司是卷够钱想了跑路是不是！[愤怒][菜刀]”
“幻世界游戏工作室企业信息在这，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投诉电话12315，赶紧的，大家一起打！”
内部的管理员也不敢顶着众怒大批量删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联系公司。
运营部门都急了。
“李策，《夏夜大冒险活动》预热可以发了吗？先安抚一下玩家吧，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更新游戏嘛。”
然而消息发出去，毫无音讯。
谁都知道《幻世界》的主策划李平又凶又严厉，超过5分钟不回工作消息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竟然不会回复？
是又去开会了还是生病请假了？
随即联系列表里更高一级的负责人被翻出来。
“韩总策，《夏夜大冒险活动》确定要上线更新了吗？玩家都等得不耐烦了，再拖下去他们都要以为游戏倒闭了！”
对面也一个回音都没有，所有消息发出去都像是石沉大海。
怎么回事？
《幻世界》的总策划韩立松做事一向活泛，八面玲珑，处理消息很快，绝对不会不理人。
等待过于煎熬。
终于，联系列表里那个排在最上面的头像也被点开。
“林老板，《夏夜大冒险活动》还会按计划出吗？怎么突然没动静了？现在有一些传闻影响不是很好……那个，我们公司不会真的完了吧！”
竟然连收到公司完蛋的质疑都不回！
《幻世界》的老板林诚耀最看重的就是钱，第二看重的就是企业文化奉献精神，怎么可能连这种问题都置之不理！
这一个接一个的沉默，压垮了最后的心理防线，运营也彻底摆烂，直接在幻世界游戏工作室大群@全员。
“谁能出来说一声，《夏夜大冒险活动》还做不做，《幻世界》还做不做，我们公司还做不做了？”
提前打听到一些消息的纷纷闭麦，只求自保，信息闭塞滞后的则吓了一跳，跟在后面追着发问。
在一片倒闭、失业的恐慌中，一条正经的答复突然冒出来。
“要做的。”
“@全员，《夏夜大冒险活动策划更新版》已上传，请查收！”
发言人的群聊昵称是：策划部，安文文。
和策划部门交接比较多的同事认识她，知道这是新来没多久的文案策划，但更多的员工都感到陌生。
毕竟谁也不会专门去记一个最初级的新人。
“这谁啊？说话能算话吗？”——是大部分人心里最先产生的想法。
但李平、韩立松、林诚耀都没有出来，好像能问的也就剩下这个小策划了。
于是在短暂的停顿后，上传群文件的下载记录变了一下。
下载次数1。
下载次数10。
下载次数100……
越到后面，下载次数涨得越快。
“更新版呵呵。怎么突然又改了，让宣传怎么安排怎么配合？”
“为了500w的充值流水，改来改去就是改充值呗，还能改出什么东西！”
“难怪从老板到主策、总策都在装死，肯定是想把新人推出来背锅集火！”
运营部门集体无语，但还是打开了更新版的策划，只想知道策划部门又放了什么狗屁。
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预期，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换汤不换药的重复模板。
但是！
当PPT铺满电脑屏幕，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带来的强烈冲击就震住了每一双眼睛，刺激着每一个大脑。
目瞪口呆都不足以形容办公室那一张张惊愕的面孔。
键盘声、议论声、喝水声……所有能在工作时间听到的声响全都安静下来，陷入暂停键一样的留滞状态。
“啪嗒！”
直到一个手机从摸鱼的手里滑落下来，砸在桌面发出动静，才把公司里的人惊醒，但仍然像是刚做完梦似的，恍惚不已。
“这……”
“这是《幻世界》？”
“这是《夏夜大冒险活动》？！”
公司大群轰动了。
运营部：“@安文文，这真的是《幻世界》新活动策划方案吗？真的假的？把这个拿到外面宣发，是绝对会被举报成功进牢房的程度！”
美工部：“@安文文，这场景设计、这怪物造型……啥也别说了，把我们公司卖掉都不一定买得下来，这是重金找的外援，还是从外网搬运的？”
程序部：“@安文文，佩服，真的佩服。说实话，这种级别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做得出来的。”
一连串的惊叹不断地发出来，群聊消息刷得太快了。
哪怕不是负责游戏主业务的人事和前台都在群里跟着惊呼感叹。
就算不会做游戏，也肯定会玩游戏。
任何一个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套更新版策划拿出去，必定绝杀！
问题是，《幻世界》做得出来吗？
隔了一会儿，安文文才在群里回道：“不好意思啊，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凭空收到了更新游戏的任务……而且，好像已经加载配置好了，大家配合方案就行。”
运营部：“？？？”
程序部：“！！！”
美工部：“￥&@*#—+&……”
安文文的私聊彻底炸了，疯狂的弹出新消息。
美工部门的何小美一口气发了不下二十个问题，其中一半都是震惊的表情包。
“太牛了妈呀！”
“呜呜我以前一直怪老李和老韩傻逼，一直让我改画限制了我的发挥，现在我知道了，是我菜才把怪物设计得那么普通！”
“啊啊啊原来还能这么画！”
“我不跑了就算公司要倒闭也不跑！我要留下来跟着大佬学习！”
安文文：“摸摸头。”
就连早就找好下家的主美王月也来问她，态度小心翼翼。
“老板他们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怎么突然绕过我们找了外包做美工建模和安装，是不是发现偷偷跳槽的事了？”
“唉，我确实是觉得《幻世界》没有前景，加上投资公司那边挖我，和我透露了一些内幕，我就待不下去了。”
“我真不知道还藏着一个这么厉害的计划，如果我早知道……”
“文文，你觉得我现在鸽掉那边的Offer还能待在公司吗？”
安文文：“当然可以啊，现在正缺人，非常缺！”
王月：“谢谢你还愿意安慰我。我跳槽成功后有点飘，都不怎么回你们了……但是我现在认清我的水平了……”
王月发来一套图：《幻世界》角色设计。
她是从做好的组图里截下来的，各色各样的人物形象在预览界面排列，一一呈现出经典款：
高挑漂亮的金发女骑士，神秘妩媚的紫眸魔女法师，傲娇可爱的兽耳萝莉治疗，圣洁美好的精灵弓箭手……
在压倒性数量的女性角色中，每十个角色里才夹着一两张英俊帅气的男卡。
但把这些媚宅的角色全部加在一起，冲击和吸引力也完全抵不过《夏夜大冒险活动》里面仅仅更新了一张的角色卡。
除了新角色卡，还有一张神秘的附加卡牌，但很奇怪，没有显示卡面。
不过王月也分不出精力去关心和追问，因为所有的心神都已经被那描画的新角色占据和填满，鼓动着激素上升加速分泌，甚至唤醒基因遗传的生物本能。
“原来欲.望是根本不需要擦边露肉来实现的，甚至超越物种，超越性别，超越画风，超越次元，超越一切……”
王月这么形容。
“没有做进抽卡的卡池里，是对玩家最大的善意。”
运营部的人在群里发疯：“别说500w充值流水，5000w都做到！少一个零都是对新策划的侮辱！”
而在群聊之外，游戏论坛也热闹非凡。
《幻世界》社区每刷新一下，就又多出十几条声讨的骂帖。
突然，置顶帖子变了：
《[新活动]夏夜大冒险火热上线，欢迎各位冒险者前往挑战！》
愤怒的玩家一下子蜂拥而入。
“笑死了，看到举报终于活了？”
“每次非得骂完才更新那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不好意思，现在爷不吃这套了！”
“日你玛的，退钱！”
新贴子下面一秒就多出二十条回帖，全是看也不看直接骂的。
直到那些高清大图和配图文案全部加载出来。
疯狂刷屏的回帖骤然一停，就像是猛地断网一样，断开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再也刷不出新的消息。
第22章
“梦回百年夏夜, 追寻暗黑起源——《幻世界》最新细节首曝！”
“新活动！夏夜大冒险挑战来袭，开启全新场景：地下洞穴, 森林秘境……”
一张张精细度极高的大图加载完全，呈现出广袤的星空夜幕，辽阔的大地森林，以及幽暗深邃的地底迷宫——
那些星星，简直像是从观星摄影中截下来的一样。
可是真正去比较，就一定会明白，这绝不是地球上能看到的星空。
那不断地发出神秘而又惊人美丽的扭曲星光, 像是梵高的星夜, 像是修拉的点彩，像是埃米尔的流淌色彩……
而那些繁茂郁葱的林木和植株，甚至一眼数不出所有的种类，尽情地按照另一种方式生长着，诡异而又充满生命力。
逼真得像是自然实景大片, 又魔幻得超脱远离现实。
地底的细节更是精妙！
对于任何一种艺术创作, 无论是布景、拍摄还是做画、建模等等, “黑”永远比“光”更难表达。
因为要展现出黑暗里的场景、人和事物, 所以要在黑暗中保留光，改变光, 甚至制作光，但又要区别于白天。
在那些更古老的影视剧、游戏碟片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夜景，只有黑布和强烈的前置光色彩对比。
但在这片地下, 一切的光和影都恰如其分。
人类的肉眼在昏暗中所能看到的、探查到的、感知到的，全部都展示在场景示例图片里。
就算仅仅聚焦在一个角落，哪怕是看一面岩壁, 一块石头，一粒土……
每一处都做得那么真实，又因为这些迷宫般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存在，反而真到凸显出一丝违和。
光是那些刷新出来的场景就已经足够惊呆所有看到图片的眼球，但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冲击。
“新关卡：回到那个魔物肆虐的遥远黑暗纪元，亡灵们的哀嚎至今响彻幻世界大陆，是放任毁灭，还是倾力拯救？
逆流时间对抗命运的希望就在最后的选择之中……”
可怕的魔物大军紧跟着文案逼近，图片的视距也是一张比一张更临近，更压迫。
就像是通过屏幕入侵眼前一样。
巨大的怪兽狰狞地咆哮着，像是下一刻就能冲破图画的限制扑到屏幕之外；
诡异扭曲的残影在林中穿梭变幻，在虚拟和真实中来回切换；
拼接而成的肢体、打乱重组的结构，甚至还有抛弃躯壳，从其他元素物质诞生的畸种……
如此怪谲，如此恐怖，却又如此逼真，甚至都不像是设计创作出来的——
这是人类能幻想出来的怪物吗？
在惊叹和颤栗交织之时，大脑的防御机制一步步变得薄弱。
突然。
一个美妙绝伦又充满致命吸引力的钩子抛下来，彻底突破访问者的心理防线，直接击穿心脏。
“新剧情：重启史诗大战，直面至高魔神尼尔古斯特！新角色震撼登场……”
压轴放在最后的，是一张全新的角色卡。
正面、侧面、背面图并列排版。
熟悉的美术风格，熟悉的排版设计，熟悉的文字介绍。唯一陌生的，就是卡面上的人物形象。
游戏要上线一个新角色，一定会先向玩家发布一些简要信息说明。
从卡面等级、属性强度、剧情相关度到能不能抽卡以及抽卡爆率等等，不同类型的玩家会关注不同的点。
但视觉，永远是抢占注意力的第一要素。
而这张卡——每一双眼睛看到角色卡面的第一时间，就在那极致的冲击之下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
在那漫长到像是断开链接的回帖空白时间里，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停留在角色介绍的部分。
在黑底背景中，一个高挑的人影占据画面中心。
设计成奇异材质的宽大黑袍笼罩了身形，与背景融为一体，看不出具体的体型，只是能直观地感受到极限的高，和长。
两只弯曲、尖锐的黑色大角从头顶伸出来，甚至穿过卡牌的框顶，像是恶魔像是鬼怪。
卷曲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是黑雾像是薄纱又像是藤蔓，遮住了三分之一苍白而精致的面部。
那露出来的单只眼睛，则呈现出令人惊异的色彩，原本眼白的位置漆黑一片，眼珠却是血一样的红，瞳孔中心烙着不详的倒十字。
在《幻世界》统一而相似的画风中，这只眼睛，就和贵族骑士、神秘魔女、精灵弓箭手等等的眼睛无比的相似，只不过改了颜色，拉长了眼眶，用勾线的睫毛强调了垂眸。
还有鼻子，嘴唇，脸部轮廓，都能从其他任何一张角色卡找到相似的痕迹。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太不一样了！
一种强烈的感官从人物身上扑面而来，从眼球的晶状体捕捉，到视网膜成像传递信息到大脑。
于是神经开始兴奋，释放信号，细胞加快活跃，心脏加速跳动。
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被唤醒了一样，追寻原始的本能和冲动。
在人物设计的直观画面带来的不可思议震动之下。
是男，是女；是强，是弱；是人类，还是魔物，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连引入剧情主线的文字介绍都被掩盖。
“魔神尼尔古斯特，在所到每一处行使孕育万物的神权，但被其创造的每一个生命都不在规律和秩序之中，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混乱。
祂誓要播撒混沌的福音，直到把子嗣填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进入下一个轮回……”
“……”
足足10分钟的寂静过去后，才有多了一条回贴。
“幻狗是禁言封号了吗？大家怎么不继续冲了？”——
又是一个进帖子看也不看，就直接拉到评论区的。
显然，断层一样的空白太过奇怪。
后面进来的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骂了。
过去一会儿，开始有评论在楼中楼里回复他。
“冲，怎么不冲。爷已经、冲完了……”
“幻啊，把我的钱拿走吧幻呐，不要跟我客气，我还能继续冲！”
“就冲着这次更新的诚意，卸载了也要重新下回来玩！”
但是他们现在的“冲”，已经完全不是前面骂战、批斗似的的冲法了。
层主也感觉到不对劲，立刻追问：“搞什么啊，幻狗买水军了？”
一个等级和活跃度都很高的大号回复。
“看，完，帖，子！”
间隔十多分钟后，消失的层主才再一地次出现。
“幻宝，什么时候偷偷做了高清重置版，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害得我们误会啊！”
不过到此时此刻，活动宣发贴彻底引爆，变成热门状态。
成千上万条评论铺天盖地地涌入，回复像爆炸一样地增长，一刷新盖楼就多出好几页，眨眼间就淹没了层主那楼。
“宝，之前真是的错怪你了，原来骗的氪捞的钱，都是为了全面升级啊。他妈的谁再说《幻世界》是圈内垃圾，分明就是业界良心啊！”
“搞了半天，老子不是花冤枉钱，而是在投资大作啊……行吧，那就再等一等新活动。”
“废话不多说了，氪资已经准备好，坐等实装——”
评论区的画风倏地一变，花过钱的玩家都在欢欣鼓舞。
第一页和后面十几页截然相反。
随着激动的玩家热情转发，扩散到各自的群里，和其他游戏论坛的版块。
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访问用户。
流量一下子暴增，《幻世界》社区甚至一度卡顿，什么都加载不出来。
随着点击次数越来越多，评论下面也开始冒出越来越多的质疑声。
“听说《幻世界》要有大动作才注册进来的，看完呵呵了，内容越多越假，怎么可能搞一个新活动连画质都升级，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哈一个国产手游，花里胡哨做个广告宣传，你们就真信能成3A大作了？长点心好吧！”
“前后水平差距太大，不可能是《幻世界》做的，外网搬抄的吧！”
原本骂游戏骂得最狠的，就是玩家自己，但当其他游戏玩家以及圈外人来围观点评，《幻世界》的玩家又受不了。
在不断涌入的人流量加持下，混战开始。
从事相关行业的一一举证：
“这设计一看就厉害，真是外网的早就火了，不可能到现在都没人扒出来！”
“角色卡面的画风也是一致的，看我拉的对比[图][图][图]……不过这次的美术确实太牛逼了，完全不一样，冲击力是真的强，唉，好想立刻花钱！”
“仔细看，这些图的场景精细度很高，更重要的是，这套怪物的画面构图都是符合场景设计的，而且不是直接在一个背景里画的，有角度变化、有视距差异、还有实际的光影效果——
这至少说明已经完成初步的建模了，所以，是真的可以期待一下实装！”
但只要游戏没有真的出来，疑问就不会停止。
“承认设计厉害，但是国内的营销套路，懂的都懂，游戏效果能有50%都算逆天了，怎么可能实装！”
“这边建议《幻世界》改名《幻觉》。”
“呵呵，这群人已经被游戏套牢了，现在看到点改好的希望就自己洗脑，劝不动的。
谁不知道这游戏最会骗钱，连投资《幻世界》的云讯游戏都看不下去，打算撤资停服了。现在《幻世界》这么搞是出来割最后一波韭菜！”
“大家还是期待一下云讯游戏即将上线的《天域》吧！绝对比《幻世界》更精彩！”
第23章
事关饭碗和未来前途, 幻世界游戏工作室的人都紧盯着论坛社区，观察玩家们对更新预告的反应。
一开始大家都还很兴奋, 但看到质疑变多，又冒出一些不安和忐忑。
加上另一款游戏被频频提起，公司群聊里也对照截图问起来。
“惊了，我们背后的投资不就是云讯游戏吗！”
“这意思是，云讯也要出一款差不多的养成角色扮演冒险手游？《天域》是什么鬼？”
“他们这是在踩着我们给新游戏打广告吗？”
很快，一个转发链接被甩过来。
“[分享]《云讯游戏或将有大动作，倾力打造全新魔幻世界, 敬请期待！免费畅玩升级, 尽在云上‘天域’！》”
运营部的人逐一划重点。
“全‘新’魔‘幻世界’，‘免费’畅玩‘升级’，短短的一行标题，竟然就拉踩了三次。”
“看样子，是从一开始就做好对比《幻世界》, 营销精品良心手游出圈的打算了。”
“难怪会突然传出撤资停服的消息, 我们都还没收到公告呢, 传得外面的玩家都知道了。”
突然, 有人透露。
“……其实之前云讯游戏那边就开始陆陆续续接触团队的核心成员，要挖人去做他们这个新项目。”
“我被挖了。”
随着主美王月在群里自爆, 后面又有两个主程序也出来说了收到过联系。
其他没有发言但在接触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美工部的何小美发了一个吐血的表情包。
“真的服了！虽然《幻世界》游戏的问题是很多，但从之前小爆有点水花到一潭死水，投资插手的云讯也撇不清关系好吧！
把《幻世界》搞得快死了，还要在最后把羊毛薅干净！太狠了！”
“但搞不死呀。”王月马上趁机表态, “云讯的算盘再好，也挡不住一次超绝的策划更新。”
王月说得还比较内敛，程序部门的人更加直接。
“确实, 现在云讯游戏想要跟着宣发也没用了，圈里没人会关心《天域》做得怎么样，只想知道《幻世界》的新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就是如此。
即便《夏夜大冒险活动》还没有正式上线，无法验证真实性。
但是当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仅仅一个活动就能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带动整个游戏行业以及周边圈子纷纷关注，这本身就是一场成功的策划！
所有闻讯而来的争议、骂声和舆论战，也全部都是围绕着《幻世界》。
这或许是《天域》发起的，或许还有别的游戏掺和其中，但这些根本无关紧要，唯一重要的，只是《幻世界》的新活动内容，以及能不能实现，具体又能实现多少。
哪怕是《幻世界》新活动中的一个新角色的话题指数，就碾压般地超过了《天域》为宣发这一天精心准备的所有企划。
《天域》的一切都是对比《幻世界》堪称昙花一现般的成功案例进行了最优配置：
最高人气的声优，最具热度的画师，配上最精细的建模动画，最贴切的文案台词本。
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只有卡牌平面图的新角色预告。
这只是一张静止的、不会动的，让任何一个原画师模仿，都能画出来的人物图！
是什么让这个角色充满了魅力？
是因为那两只角、长头发、黑眼红瞳的夸张黑袍造型？
还是因为那暗调的用色对比，简单清晰的勾线轮廓？
云讯游戏的美术大概率能把同样一个设计做得更加惟妙惟肖。
然而，就有一种从卡面上展现出来的奇妙特质，让一切变得不同，而且充满了引.诱力。
对《幻世界》的资深玩家来说，所谓的黑暗世界魔神也不过是在背景里提过一两句的角色，称得上十足陌生。
对于根本没有玩过《幻世界》的圈外人来说，他们对此更加一无所知。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狂热地在所有的社交软件和平台上追问、搜索、发帖。
每间隔一个小时，网络平台的任意一个角落都会多出百来张一模一样的魔神立绘截图。
绘圈、设圈等二次元聚集地都是传播重灾区。
几乎是瞬间，所有平台就被那张身披黑袍、头顶长角的长发人形卡面淹没，像是发动了一场闪电入侵，而原住民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全线败退。
无论男女，无论偏好。
在那画面所带来的巨大视觉冲击，和穿过图画渗透溢出的荷尔蒙吸引作用下，甚至连一个质疑花钱营销水军的问题都没有，只剩下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惊叹和赞美。
“天啊，求问这张图是哪一位太太画的，有没有人知道？”
“看到好多人在刷了，这个人物出自哪里啊，是最近刚出的新番吗？”
“指路《幻世界》夏夜大冒险活动，据说是要上线的新角色……”
就连一向对国产两个字深痛恶觉的欧美圈、日韩圈也直接进入官网注册账号，不惜拿出为追剧追番追星追CP，钻研另一个国家的语言文化历史的精力，逐字逐句地分析和揣摩区区不到一百字的人物文案。
一款面向宅男玩家为主要用户群体的手游，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现象级的破圈。
不仅吸引了根本不是冒险向角色扮演类受众的乙女玩家，而且还直接引来了无数本身就不玩游戏的用户。
新角色在女性向群体里造成如此大的轰动，《幻世界》原来的基本盘玩家却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
得益于魔神黑暗混沌的设定，官方也没有给出新角色的明确性别。
美色或许有所区分。
毕竟，重口难调。
但是对于生.殖和繁.衍的原始欲.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模糊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致命的吸引对男性受众的效果只会更加明显。
新卡一出，就在男性比例占据75%以上的游戏论坛里的人气投票中一路追杀赶超。
不仅超过了《幻世界》最有话题度的女骑士，甚至还追上了其他热门游戏的最受欢迎女角色。
在被基因遗传本能所推动的性驱力下，那些纠结于老公还是老婆，美男还是美女，整肃还是泥塑，腐向还是乙向种种每一条都能引爆长串撕逼争论的选择，都变得微不足道。
每一个生物最本质的冲动从来都是那么简单、直白——
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认知增加了处理信息的过程变量，限制了大脑和身体的生理功能。
为何不抛掉一部分呢？
忘记知识，忘记理性！忘记圈层，忘记隔阂！
回归生命的原始，互相拥抱，互相融合吧！
在这里，在这一刻，在魔神尼尔古斯特的注视下，每一个圈层，每一个小群体，都达到了从来没有过、也几乎不可能有的和谐共识：
只需要欣赏这份超越审美的魅力就好，只需要传播这份超越认知的感受就好。
这样焕发的生机与美好，要让所有的人都加入进来……
很快。
魔神尼尔古斯特的相关话题就被创建并且迅速扩散。
因为那不可思议的包容度和同化性，扩张速度呈指数爆炸式增长，快到震动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管理层。
仅仅2个小时不到。
#尼尔古斯特#的关键词就抢先一步登上了至少三个社交平台的搜索栏热频词。
紧跟其后的就是#幻世界新活动#，#夏夜大冒险#，#幻世界更新#等等相关词条。
在网络背后那些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推手助力，以及各种追逐热点的营销团队倾力配合。
互联网的话题瞬息万变。
转眼就从一颗怎么也问不到名字答案的#星星#，变成了一个游戏里的BOSS角色。
在所谓魔神对生物不可抗力的极致影响下，席卷而来的话题如海啸、如风暴、如一切凌驾于人类意志之上的超自然现象般，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充满生机之欲的时刻里，谁还能想到头顶上那颗越来越明亮的不知名星星呢。
再近的星星，也在遥远的光年之外。
可是，再远的虚拟角色，也只不过是隔着一个屏幕。
追寻快乐的生理机制短暂地压倒了恐惧的本能，整个网络都在为这位新生的魔神欢呼而雀跃。
放眼当下。
以整个游戏行业为中心，带动着无数个或相关或不相关的圈层，每一双眼睛，每一个在乎艺术和美的人，每一个在乎肉.体和感官的人，全都关注着《夏夜大冒险活动》。
越是和行业相关，越是要认真仔细地研究分析新活动内容。
这已经不再只是对冒险者玩家发起的挑战，更是对集体人类发起的挑战。
人进化出来的理智，能剔除和对抗多少动物本性？
疯狂的网络是人类文明更迭的伟大成果，亦是人类发泄原始情绪的基础工具。
这让一位魔神从空降热搜，并且一日登顶。
在#尼尔古斯特#的词条底下，娱乐八卦、时事新闻、天灾人祸，众生百态，皆为匍匐。
竟然也算是实现了各种意义上的造神计划——
“不可能！”
“这种数据根本就不正常！”
“现在从各大公共社交媒体平台分层，到视频软件直播间引流，再到朋友圈、空间私域运营，就算是一条世界级别的新闻发生，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才能真正传遍全网。”
“一款游戏，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的更新活动，一个新角色而已，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达到全网的爆点？”
云讯游戏《天域》项目组会议室。
每一张脸上都眉头紧皱，神情沉重。
面对一个眼看着就要倒下的对手重新崛起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算得上折磨。
听到运营部给出的反馈，《天域》总策划按捺不住地拍桌子。
“不可能也变成可能了！《幻世界》的话题度到底怎么样，随便打开一个APP就知道了！
难道这些数据还能是他们的老板林诚耀花钱买出来的吗！他家里的钱再多，也根本不够填那些互联网巨头胃口的！”
换句话说，如果光花钱就能做到这种效果，那么云讯这种头部企业早就随意控制流量了。
只是往往营销不如人意。
关于投入和产出比的计算也是一道永远越不过去的核心问题。
连内部评级S的《天域》也不过从云讯游戏手里拿到了一年两次热搜的营销费用。
前提条件还是必须做到回收。
可是《幻世界》的夏夜大冒险活动一经宣发，就几乎侵.略了互联网，寸土不留。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游戏爆了。
彻底爆了！
这种爆，不再是《幻世界》最初运营时的小范围的讨论度，也不是云讯游戏那些排名前十的S级游戏项目的火爆，而是现象级的爆炸式的#爆#！
在如此庞大的热度加持下，以亿记载的华夏的人口体量不断地点击涌入，哪怕是只留下1%甚至是0.01%，也能达到《天域》一整年甚至五年内的目标了。
而他们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幻世界》却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做到了！
《天域》的游戏策划部门怎么也不会忘记，还是他们让云讯总部给幻世界游戏工作室施加压力，逼着他们赶新活动方案的——
但当时他们期待的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口碑滑坡和惨败跌底，来为重磅推出《天域》做垫脚石。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交出一张满分，甚至超过满分的答卷。
幻世界到底出了什么妖孽，竟能在顷刻间翻盘！
在那不可撼动的舆论影响对比之下。
云讯会议室的压力增倍，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有一个人开口打破沉默。
“他们的总策划是韩立松，他之前在云讯另一个项目组，做出过爆款游戏。
而且他有被外派出国学习交流的经验，可能是那时候认识了一些国外的技术大牛，帮忙给他做了一部分，才有这种效果。”
“还有那个李平，也挺厉害，眼光精准。云讯一直有在接触他。”
《天域》总策划问：“所以呢，为什么韩立松会走？为什么李平还没挖过来？为什么《幻世界》会爆？！”
项目成员纷纷低下头。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不仅是云讯《天域》的人回答不了，就连《幻世界》的员工也回答不了。
包括林老板，韩立松和李平。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在偌大互联网搅动舆论风暴的做活动策划，只是来源于一个最初级文案策划的奇思妙想。
还是一个女策划。
漫长的沉默过去之后。
最终，《天域》总策划给出了一个方案。
“我已经问过阿美利肯、意塔利亚、日番那边最顶尖的游戏工作室，都说设计效果出彩，但绝对做不到实装，就算用最先进的虚幻引擎系统，最顶级的人员配置，也不行！”
“幻世界工作室那种百人团队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要游戏上线，往死里咬住《幻世界》的宣传存在虚假诱导、欺骗玩家的恶劣行为，那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第24章
《幻世界》为新活动预热带来的轰动效果让所有人哗然。
《天域》已经输在了宣传热度上, 他们想要利用《幻世界》的争议点打一场翻身战。
这既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相信幻世界游戏工作室的实力，也是因为深深信赖背靠云讯互联网巨头的能量。
可现在的问题是, 连云讯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这场巨大的狂欢只是让《天域》这样拥有竞争性的游戏感到压力和警惕，绞尽脑汁地寻找《幻世界》的漏洞，试图发起攻击。
那么，对《天域》背靠的云讯集团而言，这件事带来的强烈冲击不亚于一次小型地震。
进入信息时代以来。
网络一度成为人类发布、获取以及分享信息资料的最主要渠道来源。
为此，全世界都在加强互联网建设，从工业互联网设施, 到文化制度规范, 其改变踏出的每一步都会覆盖到极其庞大且仍然在持续增长的网络用户规模。
每天，每个小时，甚至是每一分钟每一秒，互联网都在发出各种各样的信息，那些文字、图片、视频都是一条条数据流, 最终汇聚成浩瀚的信息之海。
从国家领土, 到公司集团, 媒体平台, 再到社交群体，又把无限大的网络世界分割开, 裁剪得一块比一块更小，区分海域与流向。
信息传播得更快、更方便了，但从另一种意义，信息传播也变得更慢、更复杂了。
一个从数据中诞生的信息工具, 最终还是要回到人类的操控中。
所有的互联网企业都想要做到舆论的绝对控制，然而偏偏因为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变量，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达到百分百精确的不可能目标。
最容易的做法, 或许就是把一块做大的蛋糕，重新切成小块，限制在自己能把控的范围之内。
当然，意外总是会发生。
内部泄露的机密消息，压不住的新闻事件，突然爆发的集体情绪，制造惊天意外的个体……
这些都是变量。
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控制，现代的信息手段中还有一系列评估、分析、掌控的处理方式。
可是，这次引爆全平台的热点，仅仅就是一个游戏里的虚拟角色——
这不是明星偶像顶流，不是网红话题人物。
不是造成全球轰动的新闻主角，更不是会决定世界未来的领导人物！
这不过是区区一个即将登场的游戏BOSS，来自一款玩家在线人数下降到几千的小手游。
甚至都不是一个真人！
或许，那确实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设。
但是在《幻世界》的新活动开始之前，人们都还不知道祂的故事，不知道祂的情况，就已然为其神魂颠倒。
这种不合理的着迷甚至一下子粉碎了网络巨头们精心设计安排的信息壁垒，径自越过各个平台的权限，空降互联网登顶。
这一起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又怎么可能？
这远超常理认知的传播速度和影响范围，足以让每一个从事传媒、信息相关的职业人心惊胆颤。
越是认知清晰研究深入的，越会感到荒谬。
互联网上的每一个团队，公司企业，集团势力都在倾尽一切、绞尽脑汁地研究这场“夏夜大冒险活动”。
就像是那些淹没在围绕《幻世界》所产生的维护和争议、质疑和辩解中的广告帖子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天域》。
即便是《天域》自己的公司，也无法分出精力。
面对这样一场很可能带来巨大变革的网络信息风暴，他们根本顾不上自己旗下一款即将推出的新游戏。
或许，《天域》能带来千万营收利润，或许能带来上亿充值流水，它的内部评级意味着《天域》拥有这样的潜在价值。
然而一旦关乎信息、传媒和影响力的决定性技术，游戏与游戏之间的竞争发出的喧闹，只是一个微小至极的轻叹。
只不过这次恰好撞上了《幻世界》更新活动这样无法让人理解的事件，才爆发出如此巨大的音量。
在《天域》项目组开会的同一时刻。
云讯总会议室也正陷入一场艰难的报告会。
“截至今天下午17:00，#尼尔古斯特#话题关注人数目前达到391704人，最新一分钟同比增长240.5%。
其中，短视频平台流量占比达到45.15%，生活消费社交平台流量占比25.22%，空间流量占比达到14.37%，朋友圈流量占比达到12.91……”
“构建聚类系数定量追踪社交相关性，经对#尼尔古斯特#相关内容的统计，共发帖14921条，转发501248条，点赞10872109条，收藏435236条……
对账号ics进行定性分析识别路线，锁定每个账号名下关于#尼尔古斯特#的操作路径。
从发现搜索、浏览信息到加入粉丝群体，行成一套完整的认知链路最快用时58秒，最长用时2小时45分钟10秒……”
“已启用AI云检索排查了#尼尔古斯特#的关注用户，在脱水军处理后，对群体账号进行逐一验证——
登录IP地址正常。
行为模式正常：点赞、评论、关注比例呈6:2:1，互动表达偏好差值在15%以下；
发帖内容正常：重复转发占比11.23%，非空转发占比74.56%，评论广告占比5.98%，评论被举报、删除占比15.98%，综合有效转发、评论占比88.13%；
用户关系正常:关注对象，常访问对象以及好友圈社交关联性68.35%，互动活跃度77.19%；
账号质量正常：高等级账号占比74.9%，注册时间超过一年占比83.7%，信用评分超过800的优质账号占比65.5%……”
云讯总会议室的每一个座位前都摆上了电脑产品。
会议上的每一张脸都在屏幕电子光的映照下发着难看的青色。
一段接一段的报告结束，始终都没有人接话。
如此优质的用户成分，如此迅速的起量效果，是所有互联网运营梦寐以求的。但放在这个时刻，这个对象上，却变成了让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未解之谜。
网络社交平台中有三分之一和云讯息息相关，或是归属于旗下，或是占据注资股份，又或者有其他合作项目。
即便是竞争对手，也不可能摆脱商业关系。
然而当云讯花费所有手段翻遍前台、后台，却都没有抓到一丝人为营销操控的痕迹。
到底是存在一个能完全绕过云讯的大数据网的互联网操盘手，还是人类集体爆发出来的奇异的狂热情结，超过了云讯数据统计的范畴。
很难形容，这两个猜测中的哪一个更加恐怖。
对云讯而言，宁愿是后者。
一个模糊的奇怪现象，看上去似乎比一个具体的竞争对手势力更遥远、更没有直接威胁性。
但是对全体人类而言，这更像是一场针对新时代的信息瘟疫。
杏仁核在那些更擅长思考的大脑中产生恐惧的反应，压下了多巴胺试图传导的快乐和兴奋。
即便大部分人的感官功能都还在为互联网的新兴魔神而动摇，但仍然有一部分理智还是在告诉他们：
这里面有问题。
但是从行业最顶尖的程序大佬、信息分析师到运营推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个问题，连云讯这样的网络聚合体巨擘都无法回答。
那整个世界也很难再找出可以解答的对象了。
而唯一一个掌握所有答案的人，已经从幻世界游戏工作室下班了。
在她的手机上。
那张在互联网瞬间掀起流量海啸、雌雄莫辨的脸，更加清晰。卷曲的黑色长发上伸出两只大而弯曲的尖角，单只的黑眸红色十字瞳紧紧盯着画面。
只是，那不再是静止、僵硬、死板的图像，而是活动着的、会呼吸的、会变化表情的——
这张脸，是魔神尼尔古斯特的化成的，人类的脸。
一整天的热度已经充分证明，在人的眼中，这称得上十足的美丽。
但一动起来，那像是黑藤一样的头发散开，露出另外半张脸：一只眼睛、两只眼睛、三只眼睛……
数不清的来自各种生物的眼，嵌在上面。
宽大的黑袍微微蠕动起伏，在本该是肩膀和手臂衔接处凸显出异样的尖锐形状。
那长而高挑的身形两边，竟然全长着异物，像是拥有更多的手臂，又像是其他各种与手臂作用相似的异类肢体。
那些东西从黑袍之下争相着伸向屏幕前，渴望着触碰，渴求着爱抚。
“阿……恩……乌尔温……”
“阿恩……乌尔温……”
啊呀，也开始学说话了——
但还是没有艾撒学得标准呀。
也不知道游戏系统是怎么判定的，明明艾撒的发音也很奇怪，显示在对话框里就变成能够理解的字符了。
但是尼尔冒出来的文字，却更加怪异，好像经过了一道力量扭曲，无法直译过来。
“是——安、文、文。”
安文文试图纠正，但还是失败了。尼尔只是不断重复地，痴迷地叫着。
“阿恩、乌尔温……”
“算了。”安文文叹气，她没有强求。
毕竟她也只是给尼尔套了一个人形的皮肤，并不是彻底改变了身体构造。
像人，不是真正的人。
说的话，也不会是人类的语言。
她导入《幻世界》那些角色素材，又一字一句输入人设需求的时候，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要让她做出来的魔神不要太吓人。
但安文文也没有想到，出来的反响，竟然会这么巨大。
大到让她这个策划者本人都感到意外。
安文文喃喃：“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尼尔好受欢迎啊。”
就在她哄对方的时候，另一道更加高、更加大的身影浮现出来，覆盖、并倾压一切。
这次，终于是一个称得上完美的、精心设计过的人形了。
这才是安文文真正花费心神，甚至带着一点私心加入策划的——
“艾撒。”
第25章
在同一面屏幕, 同一个画面里。
体型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直观地展现出来，一下子就让更为弱小的那方失去了存在感。
从视觉上, 一副高大、挺拔的漂亮身躯原本就会占据更大体量的空间，得到更多的注意力。
宽厚的肩膀，修长的手臂，结实的胸膛，窄而有力的腰腹和完美比例的长腿，组成一个兼具力量和美感的艺术品雕塑般的躯体。
而一张露出全部五官的脸，能够在视线投射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尽情展示所有的优势。
在那黑沉沉的, 修剪成像是狼尾又像是触角的头发下, 是一双轻闭着的眼，浓密的睫毛在睑部的皮肤落下浅灰色的阴影，疏离而淡漠。
垂低的眉眼，抿合的鼻唇，所有的一切显得那么平静, 那么漠然, 像是陷入长梦, 又像是归于死寂。
但是此时此刻, 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鲜艳的红色像是充血一般, 几乎浸染整个眼眶，越靠近瞳孔颜色越深，在最中心处劈成如兽类般的危险竖瞳，透露出诡异而致命的吸引力, 像是能吸进一切——
这并不仅仅是一句夸张的描写。
而是真实意义上的，吸附、攫取和吞噬。
遮挡视线、碍眼的；打扰心情、厌烦的，统统都逃不过。
最开始出现在屏幕里的“人”被挤压、遮盖住。
这已经不再是视觉效果上的形容, 是一方把另一方从物理层面、并且超越物理地压制到了屏幕的最边上。
但不是用力气推开、甩过去的，而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逐步地肢解、侵蚀、蚕食对方……
剩下的越来越小，那么，占据的画面、争夺的目光当然也就越来越少。
甚至最终变成角落里的一个点，或者什么都不剩。
“咔、咔……”
在一阵牙酸的声响中，尼尔的一只黑角上已经出现断裂的痕迹，裂缝从角尖蔓延很快就爬满到脸的一边。
像是瓷器娃娃一样裂开，损坏。
安文文连忙手动把两个人形躯壳分开。
她对形状模样都更完整的那个轻轻叹了一口气。
“艾撒，不要一来就打架呀。”
安文文伸手点了点对方额头的位置，算是示意摸头。
她半训斥半安抚，“都已经先做了你的皮肤，还不高兴吗？我才把尼尔的皮肤安好没多久，就被你弄坏了。”
尼尔被无形的力量压着嵌在屏幕的缝隙里，一只十字瞳看向艾撒，充满警惕和敌意。
然而另外的一只、两只、三只眼睛，却转动过来，紧紧地盯着屏幕前方，眨也不眨地看着安文文。
“阿……阿恩……”
“好啦，你也别说话了，先躺好休息一下。”安文文又劝另一个。
即便她知道这样的人形状态，对强大的怪物内核而言，不过是一个捏造的外壳，一副缝制的皮套，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尼尔是她亲自创造出来的第一个生命。
就算那原型再庞大、再可怕，对安文文来说也像是她的孩子。
是在她的思想与艾撒的力量结合下诞生的，全新的生命。
可是艾撒看也没有看尼尔一眼，只是从出现的那刻起，就一直、一直地注视着安文文。
当祂醒过来，睁开眼，就像是以另一种形态复苏一样，成为无可挑剔的，活着的完美造物。
安文文确实在艾撒的身上，以及脸上花了更多的心思：
两只眼睛，长而上勾，一个鼻子，高而挺直，一张嘴唇，唇线分明——
不需要服装和造型上的掩饰，这就是一张俊美至极的、正常的脸，在正面上找不到任何异样的痕迹。
称得上做工精细，出神入化。
即便是在同样一套画风体系下，同色系的黑发，相似的红眸，但是艾撒还是和尼尔鲜明地区别开来。
不光是因为安文文给艾撒设定的皮肤外观更用心。
还有艾撒的性格，艾撒的意志，艾撒的力量，都在一一发挥作用，是艾撒自己想要更加接近人类的形态。
祂早就在这么做了，只是有些笨拙，始终不够像人。
安文文一起设计人形外观，明明艾撒体型更大更恐怖，反而吸收、融合得更好。
艾撒把自己庞然而扭曲的本体全部藏进去，完完整整的装好，甚至看不出瑕疵。
祂看上去，高大而俊美，神圣又冷漠。
这种神性绝非自那一身暗哑的全黑盔甲，和身后的墨色长披风造型，而是源于艾撒蕴藏着的，强大更神秘的无尽力量。
这或许不会刺激生物加速分泌更多的荷尔蒙激素，觉醒基因的遗传本能，但绝对足够威慑万物众生。
即使艾撒什么也不做，就已经能压制尼尔，以及那些分裂繁衍出来的魔物后代。
何况是一个生气的艾撒。
祂实在太“庞大”了，把那骇然而扭曲的本体，装进这精致单薄的人形壳子里并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情绪波动，艾撒那探不到底线和尽头的神秘伟力便倾泄而出，从肩甲和披风的链接处撕裂，破开背部，抽出一条接一条巨大、粗壮、狰狞的漆黑触影。
安文文顿时没有心思去管尼尔了，连忙用手去按艾撒那些控制不住伸展出来的触手们。
“怎么突然又长出来了？”
她正为艾撒着急的时候，就见那些黑色触手一冒出就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指尖靠拢，紧紧贴上来卷住，试图把她拉远尼尔，带到离本体更近的地方。
不过，艾撒的正脸还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用那双充满邪性的红眸看着她。
安文文都不确定祂知不知道可以这样“使用”眼睛，但是显然，艾撒从始至终都在关注她，并且只在乎她一个。
见安文文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艾撒面无表情地歪过一侧脑袋，甚至显得有那么一丝无辜。
安文文的担忧一卸，又不禁感到一点无奈的好笑。
“你呀你，明明是你欺负了尼尔，我稍微关心两句都不行，就这么吃醋，还把自己的皮肤撑坏……”
她实在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艾撒的额头。
安文文还想要补救一下，又用另一只手按住艾撒的肩膀两边往中间扣，或许还能让艾撒合拢上那像是无底黑洞般的缺口。
但是，当她看到艾撒身后涌出来的触手越来越多，那扩张而成的黑暗幽影吞掉了披风，吞掉了光影，幻化为艾撒人物的背景。
就像是把黑夜从宇宙中撕下来，披在身后，无边无际，浩瀚辽阔。
于是安文文停下了动作。
这比任何一件精心设计的高贵披风都更好，也更加适合艾撒。
因为再精美再昂贵的布料和工艺，都比不上星空与苍穹。
祂本就是超脱于人类之外的生命体，为了她才把自己装进如此渺小、微弱的形状里面。
凡人的衣物又怎么能匹配这样的存在。
就应该把夜晚裁剪下来做为披风，把日辉融铸锻造成王冠，连星河都只是脚下通往神座的路……
“这样感觉艾撒更帅了。”
安文文在突发的灵感中，不由自主地夸了一句。
艾撒的身体没有动作，但祂身后挥动得更剧烈的触手已经表达了艾撒的心情。
她想到什么，心里一动，再次摸了摸艾撒。
隔着屏幕，安文文感觉不到艾撒的黑发是柔软还是坚硬，但是结合她设想模拟的效果，那桀骜个性的黑色发丝却乖巧地地垂落，顺着她的抚摸动作轻轻地摇晃。
就如艾撒身体里那些强悍硕粗大的恐怖触手一样的温和。
“刚才我先夸了尼尔，是因为尼尔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可是艾撒只有我的喜欢，好像是有点不公平。”
安文文说：“再等等，我会把艾撒也放进游戏里，给艾撒投喂更多的情绪值……”
其实她本来就想要给艾撒设计一个形象，才在方案里加了一张神秘的角色卡。
只是她私心想要让艾撒的效果更出彩，就没有直接展示卡面。
但是安文文现在有了更好的想法和创意，就立刻告诉艾撒。
安文文以为，她的许诺对艾撒来说才是一种奖励。
但实际上，她刚说完前半句，艾撒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像是面具一样冷冰冰的脸就动了。
祂听到安文文说“喜欢”。
那缝合一般紧闭的嘴唇开始上扬，充满压迫感的猩红色双眼轻闭弯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有些僵硬，有些怪异。
这毕竟不是艾撒天然的身体。
艾撒已经记住了“安文文”，也听得懂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但是艾撒知道微笑是什么吗？
或许，这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尝试性的模仿。
艾撒见过安文文笑，也看到安文文写进游戏里的那些NPC角色会设定表情。
又或许，艾撒真的学会了笑。
虽然遗忘了记忆，迷失了心智，但艾撒从来不会弄错与安文文有关的事。
至少安文文可以肯定，这一定是在表达高兴的情绪。
不仅是因为游戏突然弹出的那一行提醒：
“【艾撒斯托亚】好感度+10。”
还因为，那些巨大无比的触手正在贴着她疯狂地摇晃、摆动，真像是多了好几条尾巴。
只不过没有蓬松的毛发，只有光滑到毫无缝隙的粗大软体表面和底部长着密密麻麻圈齿的吸盘。
那么凶悍可怖的器具，却只用来缠着她撒娇卖好。
好乖呀。
安文文的心更软了。
但她还是坚持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对尼尔了。”
“好不容易定下策划方案，都要开始执行了，再修改是很麻烦的。”安文文努力找到一个艾撒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理由。
终于。
艾撒拖着那些蠕动起伏的触手退到了另一边，因为极其不情愿，每一条挥舞的触足在所到之处留下深重的痕迹。
但是，艾撒还是把位置让了出来，让安文文去查看尼尔。
安文文连忙移动视角，把尼尔拉起来检查。
头顶的角，脸上的眼睛，还有身体的部件……
那些裂开到几乎破碎的痕迹，在急躁而不甘的等待中，竟然全都已经恢复如初。
果然。
哪怕尼尔在艾撒手下不堪一击，也绝对比安文文想象的强大得多。
尼尔是孕育万物的魔神。
生命力，本就是安文文所赋予的力量的另一部分：
分裂与融合，新生与再造——
只是尼尔表现出来的方式，永远带着交合、生育的使命，以及对造物者没有尽头的爱与渴求………
安文文手动用黑袍把祂裹得更紧，她难为情地咳嗽一声带过。
“好啦没事了，乖。”
“魔物数量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别的工作。”
上一次内测用的是尼尔的原型，安文文用不了全部，还需要补录一些镜头。
“夏夜大冒险PV——魔神登场，二镜一次，开始！”
第26章
在安文文重新排布完后, 互联网的狂欢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沾了破圈指数最高的#尼尔古斯特#的光，《幻世界》的热度仍然居高不下。
游戏社区的热闹一点也没有减少。
“终于进来了！新人报道~问一下：《夏夜大冒险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啊？”
“好问题, 我已经问了100086遍了——说真的，再不开放新活动，我要活不下去了，让我去拯救幻世界大陆，让我打头阵，让我来扛魔神！”
“你想得倒挺美。真的开本打尼尔古斯特，小心一秒挂！”
“话说魔神尼尔古斯特真的好火, 连我的现充朋友圈都在发,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玩游戏。”
“会！本人亲测——今晚的《幻世界》卡到爆，我差点都登不上去，一上去世界频道全在发魔神，我做完日常任务就下了。”
“我之前挂出去的游戏账号被好几个人问了，吓得我马上下架, 看这起飞的样子, 我哪里舍得卖啊。”
“别说游戏大号了, 论坛号都有人买！”
“咳, 好像过去一分钟了，那我再来问一下：新活动什么时候上啊？”
重复的话题在《幻世界》社区里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每一次都会迎来热烈的讨论。
几乎每间隔一分钟, 就会发出至少二十条相似的新帖子。稍微刷新一下，首页的帖子就会全部变化，眨眼间沉到十页后面。
可即便如此，每一个关于新活动的讨论帖子都能瞬间多出上千次的点击, 涌出十条新回复，可见蜂拥进来的访问用户数量之多。
甚至有许多新增用户因为论坛性能和服务器条件受限，迟迟无法注册成功, 只能用游客身份点赞、回复。
作为一个仅仅是用来维系深度玩家的运营社区，为了节省成本，构架简陋、粗糙是难免的。
所以猛然暴增的用户，瞬间就撑满了初始服务器五十万级用户量的承载极限。
而在新活动宣发预热之前，这一上限从来没有达到过，但在宣传发出的一天之内，就不得不紧急扩增了十个百万量级的服务器。
但是因为新的用户还在不断的、剧烈地增加，就变成了那道经典的蓄水池问题。
网络流量永远在向上兼容。
现在正有成千上万的用户被实时热搜、新闻话题、自媒体宣传等等吸引而来，就像是注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注入，加载过量。
因为池底口已经很难再继续扩容，就不得不通过修改规则，比如设置注册条件，提升用户的发贴等级要求、设置回复评论的间隔时长等等，来引导留存量排水。
虽然这会造成使用上的不便，但也从另一个角度精简了帖子内容，划分了用户群体。
正常情况下，这本该达到更理想的社□□流效果。
然而。
一旦面对的用户群体数量变得过于庞大，正常的运营管理措施发挥的作用就很难产生作用了。
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引发争论和冲突，更何况《幻世界》的新活动本身就充满了争议。
对于一个挤满的压力池，一丁点火苗，就能引燃爆炸。
“真心奉劝楼里的玩家，遇到价格合适的趁早卖号！”
“一定要趁热卖！在价格高点卖掉，不仅能把以前氪金、肝精力都回本，还能赚得更多。”
“现在不卖，等热度过去了再想卖就晚了，倒贴钱都送不出去，这游戏前面营销越猛，后面死得越快！”
批评的话总是扎眼而刺目。
原先骂《幻世界》骂得最狠的，现在反而护游戏护得最凶。
“装理中客的能不能给爷去死啊，你们自己不玩就别玩，还不让别人玩了？”
“一火起来，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真要黑，能不能等新活动出来了再黑，做的烂老子第一个骂，但都还没出呢急个什么呀！不玩的比玩的都急！”
“真的服了你们这群不知道哪来的‘路人’，之前劝玩《天域》，没人理就换套路了？搁这劝人卖号，不知道的还以为炒股呢！”
“骂一句《幻世界》自带的流量都比花钱买的广告多，隔壁某游是不是酸死了？”
老玩家混得久了，骂自家策划的时候从来不遗余力，对线别家那就火力全开得更生猛了。
很多被骂得不再直接回复，只是另外开楼引导那些新入坑的用户。
“无脑护真心烦，《幻世界》的问题是提都不能提了？一提就被打成其他游戏的玩家！无语。玩个游戏搞得跟追星一样，难道还要把游戏方供起来吗？”
“幻批是不是有病，以前被坑掉多少钱这就都忘光了？圈钱圈到不玩的人都听说过！
怎么，放出点像样的活动内容，你们就真信是在拿你们的钱认真搞游戏？”
“题外插一句，这破游戏已经因为评级太差，被云讯提前撤资跑路了。新活动到底做得怎么样，大家自己心里估量一下吧。”
像是这样的话术屡见不鲜。
不过，在这样堪称巨大的流量加持下，就算是背靠云讯的《天域》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最多只是在舆论中推波助澜。
抛开暗中涌动的商业竞争行为，和踩一捧一的撕逼套路，对《幻世界》感到好奇的，还有那些来自各种各样圈层和阶级的庞大人群。
在他们之中，有的只玩特定工作室、公司大厂的精品游戏，有的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题材类型的游戏，有的甚至根本不玩游戏……
他们同样会产生质疑和问题。
当然，没有人会否认《夏夜大冒险活动》在策划上的成功。
就算是游戏行业里的竞争对手也不会从场景、怪物和角色设计上挑刺自取其辱。
就是那些一向看不惯国产手游的3A作玩家，以及根本就看不上玩游戏的群体，也都忍不住被那些宣发图片吸引加入进来讨论。
但也正是因为那些宣传图文实在太让人惊艳，所以人们的胃口和期待都已经拉到了最高，一旦那些美好的想法落空，就会成倍地扫兴失望，甚至演变成反噬的不满和怒火。
尤其是当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下载了《幻世界》试玩过。
游戏的下载量新增在一天之内就超过一年总和的翻倍，实际登录的在线人数最高突破到一百万人，可见活动造势的火爆。
可是。
进入游戏后，迎接百万量级玩家的，却是那些复制粘贴的劣质贴图，夸张崩脸的人物建模，敷衍潦草的剧情模板，频繁弹出的充值消费套路，以及卡到掉线、崩溃的糟糕系统……无一不让人心生厌烦。
那巨大的期望骤然从高处摔在地上，原来有多兴奋，现如今就有多恼怒。
破碎后爆发出的负面情绪只会更加强烈，甚至远远超过付费水军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针对和敌意。
“今天游戏线上才多少人啊，就已经卡成PPT了，后续新活动上线的体量怎么办？好多人都还在等更新版本！
话说，就这样，真的能做到活动宣传的程度吗？”
“要不是冲着尼尔古斯特，我是绝对不会碰国产手游的！
但是现在这个版本的画质、精度、帧率和物理引擎效果也太拉了，感觉连国内的平均制作水平都没达到啊。
有一说一，真的很难想象《幻世界》要怎么把夏夜大冒险活动做出来。”
“下载两小时，弃游一分钟！越看心里越慌，救命啊！
都说云讯已经撤钱去搞《天域》了，这该不会真是骗最后一波流量和钱就跑吧！”
“别说《天域》了，我他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做自来水，把那个新活动的帖子翻译转发到外网，我还想着国产游戏好不容易争口气一定要给他们宣传……
艹，现在感觉真上线要丢脸丢出国了！”
惨烈的现状让那些被场景构图和怪物设计吸引，以及更多被尼尔古斯特的美色圈进坑的人们瞬间清醒了。
不需要多加引导，光是幻想破灭美梦粉碎本身就已经足够恼火的，再加入一些刻意的挑拨和撺掇，这种愤怒就会立刻燃烧得更猛烈。
没有人愿意遭受一场欺骗。
他们或许可以短暂地摒弃偏见，分歧与隔阂，共同地赞美、欣赏魔神尼尔古斯特的超凡魅力，但是，他们绝对无法忍受本该可以封神的角色按这种荒唐的方式跌落神坛。
“要疯了！做出这种垃圾手游的工作室真的能做好新活动的创意设计吗？别弄崩我家尼尔古斯特啊！”
“如果会做毁的话，那还不如别做了，至少不会白瞎那么好的设计！”
“新活动到底什么情况啊？要崩成里面那些角色的建模鬼样，我真的受不了报警的！”
当任何一个群体的体量达到百万、千万、甚至突破亿量级，那么无论他们是谁，要做什么，都能汇聚成一股相当可怕的力量。
随着负面的帖子越来越多，怀疑、批评和指责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如同掀起的浪潮一样淹没了原本占据满屏的夸奖和期盼。
舆论竟如此瞬息万变，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既然错的不可能是一个虚拟角色，那么只能是背后的游戏公司。
就在幻世界游戏工作室陷入一场新的批斗和谩骂，而藏在背后那些鼓动造势煽风点火者暗自得意时。
首曝新活动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官方，终于在时隔一天后发布了一个新的帖子。
“《幻世界》夏夜大冒险活动PV：魔神登场——万物生于黑暗，归于黑暗！”
发布第一秒，点击量破万。
第二秒，点击量破十万。
第三秒，点击量已经在飞快蹿升的惊人涨速下显出不出新增的数据了。
随着页面打开加载出来，没有图片，也没有文字，只有一个2分钟时长的1080P视频。
当成千上万的，甚至是十万、百万数量的鼠标同时按下播放。
PV视频通过网络搭建的高速通道，以每秒220-350KB的效率把超高清的4K画面传递给所有睁大眼睛紧盯着屏幕的人。
第27章
伴随着风笛的乐声响起。
那熟悉的背景故事前言从黑屏中浮现, 又淡出。
“一百年前……”
“各类种族在这片大陆上共同生活……”
光与色彩破开了黑暗，将大地与天空, 海洋与森林一一展现。
镜头带着视角转换如鹰鸟高飞巡视一样把整片大陆尽收眼底，随即又急速俯冲而下，像闪电穿过那些高耸的树木和茂密的草叶。
在平移、旋转与飞快地穿梭中，画面自然地轻晃，没有引起一丝抖动的模糊，就连被甩到后面的叶片上顺着脉络流淌的露珠反光都在随光影变幻。
动态的第一视角切入远比高清大图带来的视觉效果震撼得多。
尽管眼前这些植物都明显剥离了正常的现实认知。
强烈的代入感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观看者拽进了场景中。
视频的在线观看人数不断增长，每一秒都会多出一万甚至十万新的人头。
实时弹幕代替回帖评论, 爆炸式地冒出来。
［啊啊啊, 竟然是会动的视频！］
［终于看到幻世界大陆了，我宣布这才是真的，能下载的那个版本是假的！］
［谁他妈的再敢说骗人坑钱，这不是良心游戏是什么！］
［就是被骂老子也要说：《幻世界》牛逼！］
那高耸到夸张惊人的古怪大树，蜿蜒生长扭曲成奇异符文的藤蔓, 以及在发出离子幽光的像是苔藓又像是真菌似的地面陆生植物……
这里面的任何一样植株都不可能在地球上找到, 但是画面里的每一处细节又都肉眼可见得完整、细腻。
甚至按下暂停仔细观察研究, 还能从一晃而过的背景里找到发现更多种类的生物。
不光有植被。
还有在泥土、树皮、叶面爬行着的；从林间、空中、贴地飞过去的……
那些或长着腹甲用足腕攀爬, 或伸出触角甩尾前行，或挥动翅膀飞舞的, 却又完全不像是昆虫和鸟类生物。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另一种奇妙的生命自然，就像是真的带领他们穿越到了异世界！
而这么多、这么丰富的模组，甚至完全足够构建出无数个新生态圈的超大信息含量只不过是视频的前五秒内容。
［制作水平好牛！］
［做得太精细了呜呜，一帧都舍不得错过, 又一秒都不敢停。］
［好想玩，现在，立刻, 马上让我玩到！］
短短几秒，弹幕就已经多得快要淹没屏幕界面。
反对、唱衰的质疑也紧跟着刷屏。
［看一个剧情动画就这么激动，还是被骗得不够多。］
［动画3D巨作，实操火柴人的坑爹游戏太多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可别把所有钱全砸在这几秒制作里……］
弹幕太多，就变得杂乱。
有人夸就有人骂，然后就有对骂，一吵起来更加影响观看体验。
就在很多人正要点击隐藏、屏蔽弹幕时。
突然。
一声奇异的震响传来，让那些到处乱窜的弹幕都停了一下。
没人能形容的出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声音。
低哑而闷沉，却又嘈杂而刺耳，异常得响亮。
这不像是能在影视、动漫、游戏中播放的常见音效，比如“轰隆”、“咔嚓”、“嗡”、“滋滋”类似的声响，也不像是会在现实里听到的动静。
有什么从另一端尽头过来了！
画面渐黑，浮出一行白色字体。
“直到那一天。”
随着黑屏渐出，像是缓慢地眨眼然后睁开，镜头视角跟随着抬眼的动作捕捉升起，一同望向震动的源头。
与此同时，一片巨大的黑影从远及近，笼罩了一切。
屏幕再一次变成全黑。
“禁忌的门打开，释放出来自另一边的黑暗与混沌。”
在更剧烈的震动中，黑屏像是镜面一样裂开。
一同破碎的，还有底下张裂的地表，恐怖的裂纹像是泼洒的颜料一样浸染，切割大陆；还有头顶撕裂的苍穹，惊悚的空洞像是感染的病菌一样扩散，捅穿云层。
山脉崩断，地火焚烧，穹顶塌陷，星辰陨落。
在末日灾厄，地狱绝境的震慑之下，在前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弹幕一清，陷入空屏。
画面中。
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变成一副掉落的拼图，打翻的棋局。
一只手覆盖上来。
那像是人的手，苍白的皮肤包裹住骨架分明的手腕，掌背和指尖，从皮肉到骨相都透露出极致的美感，但那手又绝对不可能属于人类。
因为那些倾吞一切的黑暗，竟然都来自这只手罩下的阴影。
祂实在过于巨大，仅仅只是向下轻压，手掌的一部分就如同倒塌的山顶一般，占领世界的半壁。
随即其中三根手指收拢，从掌心里掏出了什么，随意地抛洒。
等到那些东西滚落，发出狰狞的嘶吼，和怪异悚动的声响。
才令人猛地惊觉，那些竟都是活物！
图片里的怪物们活过来了——
那些或巨大或颀长，或扭曲到难以形容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抽动着伸展肢体，成群结队聚集成军，直直地冲着屏幕而来。
奇异的非人形态，在极致的高清和无死角展示的镜头下尽情伸展，变成对眼睛、大脑和心脏的战栗折磨。
［……］
［！！！］
人们已经无暇发出更多的弹幕评论，无论是夸赞，惊叹还是疑问，全都在视频的呈现中陷入失语。
只有十几条零星的吐槽因为被前面挤得错位，漂浮在视频上方。
但是谁也不会在意那些话了。
看啊！
那庞大到骇然的凶兽，浑身坚硬得像是穿戴铠甲，仅仅是行走在大地之上，就让那些参天的高木，像是割草一般簌簌倒下；
畸形到不规则，像是金属又像是结晶的生命体像落雷一样闪现，在任意一个空间制造出黑洞似的缺口；
不知道由什么积聚而成的黑云时不时地鼓起，像是虫巢又像是疱疹的颗粒物，从中流淌出绝对致命的腐蚀性脓液；
还有细小到看不见的，以及快到看不清的，甚至肉眼不可见的隐形的……
但那些轰然的崩塌、莫名的侵蚀，诡异的腐败种种怪象，都在证明，怪物很多。
比能看到的更多，比能感知到的还要多，像是没有极限，没有尽头。
在那双巨手的随意拨弄下，恐怖的魔物就像是玩具，像是棋子一样地落在陆地与天空组成的底图。
更可怕的是。
就算是原本充满生机、接近正常的生物也在手掌之中逐渐变得更加扭曲和诡异。
当大地烧灼成焦土。
那些死去的微小生命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眨眼就淹没在裂开的地底深渊岩浆里，在剧烈燃烧的烈焰中变成一团像是骷髅亡灵的冥火，如同完成了一场诡谲的加速演化进程。
而这只不过是毁天灭地大浩劫中的一幕微观角落。
在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的生灵都在这恐怖的混沌黑暗中哀嚎，最终变成那巨大手掌中的一样新型玩具，一枚新的棋子。
大手突然挥过，盖住整片屏幕镜头。
画面一黑。
“千千万万的生灵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浮现的文字也像是感知到那来自天外的威压一般，字体越来越小，效果越来越淡，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当万物之源，孕育之种，魔神尼尔古斯特降临，为这世间同时带来生命的伊始，死亡的终焉，腐败的轮回转化……”
“规律与秩序都失去了意义，一同跌进那无穷无尽的黑暗，永生不灭的混沌之中……”
镜头的视角穿过那肆虐的坠星与天火，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方移动，就看到，黑夜中升起了一轮诡异的红月。
在那正中心烙着一枚深凹的印记，就像是月球的斑驳，太阳的耀斑，只是勾连成线，镌刻成一个怪诞而不详的逆十字印记！
红色的月，忽的闭合，落下纤细密长的条状阴影，变成被蚕食的月蚀景象，但下一刻，那轮红月又再次地出现。
原来，那竟然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眼睛。
夜，就是祂的眼底；日月，就是祂的瞳眸。
孕育万物的魔神尼尔古斯特早已降临了。
画面效果带来的让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覆盖下来，吞没了一切。
就连镜头也在莫名的力量之下变得扭曲。
明明那至高的魔神是如此伟岸，以人类的视角根本不可能看到全貌。
但当空间与时间失去了存在感，就像是突然把画面拉得无限的远，于是从不可思议的视距中得以瞥见祂的存在。
魔神尼尔古斯特——
祂是那样的高挑、颀长，只是从肩膀处伸出一双手，一双像是人类的手，在目之所及处播撒混乱，颠覆众生。
而在敞开的黑袍阴影深处，还有一双、两双、三双、四双……以及无数双鬼魅的肢体在伺机行动。
在飞快掠过的镜头中，仅仅是短暂的一瞥，就能看到像是步足，像是螯肢，像是尖爪，像是触须等等千万形态的身体结构。
加上那两只弯曲生长的黑色大尖角，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集合体。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恐怖存在，才能制造出那无限多的可怕魔物。
可是。
祂又是那样的美丽，迷人。
那头披散的卷曲黑色长发几乎与黑袍融为一体，半遮半掩着精致的建模面容。
但只是露出一边黑眸红瞳的诡眼，也已经足够唤醒世间万物身体深处的基因本能，捕获他们躁动的心神与灵魂。
那只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眼眸，突然动了一下，落在了屏幕前方。
在看着，在观察，在对视。
所有的弹幕都在这一刻停住，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全屏一空。
无论是刚刚看到这里，还是直接跳着拉进度条跳转的，全都屏住呼吸、凝神贯注地看着。
哪怕看得汗毛倒立，寒气窜顶，头皮发麻，心头剧跳，也还是没有人舍得移开眼。
魔神尼尔古斯特——
这不再是一个冲上热搜的名字，不是一个虚拟的角色设定，一个静止的卡面图像。
而是在此刻的游戏视频里活过来一样，具有了生命、意识和灵魂！
在目睹尼尔古斯特做的那些事迹后，这本该让人产生更深的恐惧。
但对于那些第一次真正见到会动的尼尔古斯特的人们来说，视频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图画和文字加在一起的效果，根本无与伦比。
从视觉、听觉共同带来的感官刺激丰满了所有的想象和渴望，压过了惊惧和颤栗。
所有的担忧、困扰、焦虑和愤怒都被那一眼抚平。
那些争吵和嘲笑，谩骂和怀疑，在这极致的拟像下都变成了可笑的闹剧。
人们只恨自己贫瘠的语言和文字发挥不了作用，无法输出配得上这幕演出效果的赞美。
玩家沉迷其中。
粉丝更是完全拜倒，缴械投降。
就连收钱的职业水军，单纯讨厌游戏的黑子，以及围观热闹的看客们都无法对尼尔古斯特发出一句质疑。
视频展现的每一秒每一帧，比游戏宣传图更细腻丰富，甚至比最理想的预期还要真实完美。
这已经证明了制作的能力水平。
但是，依然绕不过那个问题。
做完创意设计，做完宣传视频，已经被撤资的《幻世界》真的还能在实际游戏里做出这么精彩的策划内容吗？
当兴奋到极点的人产生按捺不住的急切期待，当怀着敌意的人绞尽脑汁地发起新一轮的攻讦。
2分钟的视频却还没结束。
画面变换，带来更大的惊愕与震撼。
黑色的边框从屏幕上下两边向中间收拢，制造出像是被吓到后惊惶的眨眼效果。
在一个快速的摇晃后，视角从与那超脱世界之外的魔神面对面的直视下，倏地跌落回四分五裂的森林遗迹。
随着一阵幅度恰到好处的摆动，眼前再次变得清晰，就像是一个人从惊骇的呆滞，恍惚的迷惑中骤然反应过来一样：
见证如此绝望的末世景象，又受到那神秘存在的注视。
无论那是什么，又想要做什么，都不是凡人所能触及的，现在最重要的是——
跑！
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下一刻。
游戏的操作界面和两边的菜单栏切换浮现出来。
还沉浸在视频前面久久不能回神的观看者们，一下子从尼尔古斯特的惊鸿一幕中惊醒，连弹幕都顾不上发，就激动得在屏幕前跳起来：
有人猛地站起身，拉扯到网线和电插；有人震惊地松开手，摔了手机；还有人冲动之下点击太多次意外退出……
在线观看人数，一百万。
在线观看人数，九十万。
在线观看人数，七十万……
视频下方展示的正在观看人数，竟然在一路疯狂增长的趋势中，奇异地终止，然后下跌。
但只是间隔了短短的十几秒时间。
那实时显示出来的人数就像是火箭一样更加凶猛地窜涨。
在线观看人数，七十万。
在线观看人数，一百万。
在线观看人数，五百万。
在线观看人数，一千万……
所有玩家，以及准备好成为玩家的人都疯了。
这视频里的所有画面竟然不是为了加强剧情代入感的模拟效果。
而是真的做出了第一人称的游戏视角！
这不仅仅是剧情PV，而且还是某个玩家的内测实录。
换句话说。
《幻世界》游戏重制版，《夏夜大冒险活动》更新真的已经做出来了！
第28章
在线观看人数暴涨中, 视频继续向前推进播放。
随着画面里的那个玩家开始向后逃跑，视角随之转动, 背景音乐的节奏和鼓点也紧跟着加快，变得越来越急促紧张。
无数双眼睛紧紧跟随着对方的脚步，逐一确认视角前后、左右、上下转向，跑动和躲闪的动作切换，全都十分顺滑，没有丝毫卡顿。
游戏菜单栏和操作界面也清晰地展示了玩家在逃跑过程中的具体操作，一一呈现：
使用加速法术, 移动速度+10%, 持续时间20秒。
使用加敏捷属性的特殊装备，移动速度+30。
使用精力恢复道具，体力+500。
……
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
背包栏可以快速打开和关闭，各种道具和装备也都可以有效使用, 而且拿出的每一个道具都做了不同的精细设计, 和具体的使用动作模组——
就算是接连两次使用同一种道具, 比如喝下精力药, 竟然都有不一样的效果！
整整空白了长达半分钟左右的视频弹幕突然井喷一样地爆发出来，像是压抑到极点后的报复性输出。
有对游戏演出效果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追捧和夸赞：
[卧槽卧槽！真的是测玩实录！]
[啊啊啊我都不会打字了, 是不是马上就能玩到了？拜托，明天就上线吧！我也好想进游戏里看尼尔古斯特！]
[这完成度太顶了，无论要充多少钱，出了必玩！]
有对游戏制作效率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感叹：
[打脸了,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是骗局，竟然真的做出来了！开发团队简直可以当保密局了！]
[不管是内部人员的封测, 还是限量放号的内测，做到这种程度都绝了，放全球都是顶尖！]
[什么也别说了，本人玩游戏二十年，做游戏十年，就求一个二测机会，让我帮忙白干活都行，我就想先玩到！]
还有迫不及待想要参与游戏剧情的急切好奇与渴望：
[一上来就是魔神和怪物大军？也太刺激了吧！！]
[我知道肯定干不过尼尔古斯特，但别一直跑啊，拼死也能带走一个小怪吧。能不能换我来？]
[所以是可以直接开打的吗？好想打一只怪试试，让我玩让我玩让我玩！]
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视频里到处宣泄。
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两千万大关，而且增长趋势一直都没有放缓变慢，实时弹幕数量也增加到无法显示具体数字，只能给出超过十万的模糊上限。
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行叠着一行，一字盖着一字，一下子就加厚到把视频内容遮得严严实实，不得不屏蔽显示弹幕才能继续观看。
但是视频的进度条也马上就要到达终点。
“砰”的一声。
作为代入视角的玩家突然摔倒，像是踩中陷阱，像是遭受了攻击，视频画面随之一黑，戛然而止。
一行放大的文字在加重的音乐节拍中跳出。
“新服开启，即将上线！”
“首批随机发放十万测试资格，在评论区回复账号ID+报名即可参加公测，考虑部分原因，测试会倾向于有一定游戏经验的玩家！”
“欢迎进入游戏参与试玩！”
白色字体消失后，画面彻底变黑，视频结束。
在视频结尾最后三秒，弹幕再一次空屏。
在视频发出第一时间就点进来，同步观看的人全都一立刻退出了视频，下拉滑到评论区。
视频发布后，几千万在线观看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画面内容，有不断暂停的、有放慢倍速仔细观看，甚至还有往回拉进度条反复欣赏的，没有一个人舍得倍速播放，或者快进。
观看前面花费的时间就比视频本身的时长还要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
视频发布的两分钟内，下方的评论区竟然连一条回复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
但在两分钟后的第一秒，评论数量瞬间新增一百条。
两分钟后的第二秒，评论数量一千条。
两分钟后的第三秒，评论数量猛地一跳，成倍暴增到一万条。
两分钟后的第四秒，……
“抱歉！”
“同时评论人数过多，请稍后重试！”
《幻世界》社区再一次达到了服务器承载的极限，直接崩溃。
不知道多少人气得砸键盘、摔手机，但比起之前巨大的意外惊喜，这次就变成了深痛的愤怒和不满。
已经注册成功的用户还能拼命地刷新界面，一边祈祷着程序员能尽快抢救恢复评论功能，一边又使用最好的网络加速器开启5G流量，想要抢在别人之前发出评论报名。
而那些只能以游客身份访问页面的，只能疯狂地分散到互联网的各个地方，像是没了巢穴的蜂群，像是扩散的菌落，带着兴奋、慌张、急迫等等极致情绪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最先被淹没的，就是市面上各种闲置和交易平台，
“收《幻世界》社区账号，和游戏账号，等级不限，价格不限！”
“呜呜我有游戏号，但是没有注册《幻世界》社区，求评论区代报名，有偿！”
“高价求号，有多少收多少！”
因为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同时疯了一样的到处发帖，网络上的交易市场一下子就被《幻世界》的收购贴淹没了，一打开就能看到无数的推送，一度覆盖掉其他正常交易物信息。
随着发帖量迅速上涨的，还有标出来的价格。
一万，十万，二十万……
甚至有其他游戏圈的氪金巨佬直接开到了一百万，只是要一个等级经验高的《幻世界》大号，增加被选中的几率。
与《幻世界》新活动制造的亿万量级话题热度相比，飙升的价格涨速或许还显得有些慢，但这可不是免费的点击量，播放量，点赞量，评论量……而是货真价实的华夏币数量！
即便在互联网时代，流量就等同于财富密码，但具体的变现手段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出现一些折扣和差异。
但是《幻世界》在仅仅过去一天后，就把一个虚拟账号的价格炒到了百倍、千倍、万倍还不止！
在玩家们还在用各种手段争取报名测试机会的时候，敏锐的资本市场已经急速反应过来，这里面蕴藏着无限大的利益空间，比目前市面上最赚钱的游戏能做到的充值流水还要多。
这甚至都不像是一个游戏了！
这就是一支绝佳的绩优股、龙头股——
那些因为唱衰《幻世界》吹鼓卖号，以及提前卖掉游戏账号的人，他们兴势冲冲，预判市场，以为自己用最小的代价赚到了最多的钱，转眼就被市场上疯狂攀高的价格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前一刻的兴奋全都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悔恨。
他们不仅错过了先一步玩到新游戏的机会，而且还损失了一个明显有更大潜力价值的资产。
无处发泄的情绪，最后只能流落着散播到社交媒体平台，再次挤爆了各大网络的流量池。
#幻世界崩了#
#幻世界PV#
#幻世界内测#
#幻世界账号#
……
在一条接着一条疾速上升的热搜词条下，欢呼和崩溃，兴奋和绝望，急迫和渴望飞快地交替，全部变成话题流量热度中的一条条数据。
而比他们这群人更加悔恨的，就是比他们更早抛弃《幻世界》的——
在PV视频放出后的第一个小时。
云讯游戏会议室，《天域》项目组再次紧急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
《天域》总策划问：“大家应该都看过《幻世界》的PV了吗，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一个人接话，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重。
《天域》总策划叹气：“趁还有机会说，说一下吧，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开会了……”
这句话落下，寂静的会议室顿时炸开。
“什么？我们项目组要解散了！”
“可是《天域》才刚刚进入宣发阶段，都还没有上线！”
“我们的内部评级是S级，难道公司都不打算给《天域》一个验证市场的机会吗？”
《天域》总策划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必要了。”
“现在市场上任何一款其他游戏都吸引不到玩家了，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完全对标《幻世界》做的竞品。”
大家听到这句话，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也只能承认。
“是，我们是根本不可能比得过重置版的《幻世界》，但是全球还有哪个游戏团队能有这种水平？之前总策你也联系过那些游戏制作公司，他们不是都说做不到吗！”
“明明是《幻世界》太强了，不是我们不行。”
“我们做得像《幻世界》不是更有机会吗？总有玩家会因为手痒、好奇来玩《天域》，总能吃到一些流量，为什么公司现在就要放弃？”
《天域》总策划苦笑着后靠。
“就是因为太像了，但是差太多了！
错失《幻世界》，已经让云讯游戏非常失望，更不用说云讯集团那边给的压力……大家还是做好准备吧。”
以往复制、超越、走向成功的骄傲和高光，全都化为泡沫。
他们不仅没有和《幻世界》竞争的资格，就连跟在《幻世界》屁股后面蹭流量的机会都捡不到。
在PV视频放出后的第二个小时。
因为相关提及次数较多，搜索#幻世界#出现的一系列关联词中，就有《天域》，和云讯，只是排名非常靠后。
但即便是这样。
云讯集团，云讯游戏的股票还是在话题发酵的极短时间内相继涨了0.4-0.8个点，对于一个能排上全球前十强的公司体量，即便细微的涨幅也意味着巨额数字变动，何况还骤然涨了0.4%-0.8%。
当股票交易指数在短暂的攀升后，后台客服、电话询问接连打爆。
蜂拥而来的股民全都在反反复复地追问同样的问题。
“《幻世界》是云讯投资的吗？”
“云讯现在还有注资吗？有多少股份啊？”
“不，我不想知道什么《天域》，我又不玩游戏！我就想知道《幻世界》是不是云讯的！”
PV视频放出后的第三个小时。
当#幻世界#终于超过#尼尔古斯特#登顶互联网搜索指数第一。
与之对应的却是——
云讯集团股价下跌1.07%，云讯网络股价下跌1.94%，云讯游戏公司Cloud Play股价下跌2.01%，云讯天域股价下跌2.34%……
在关于金钱的问题上，尤其是重大的投资，没有人会马虎对待。
就算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入股，当网络上的信息铺天盖地，只要稍微仔细搜索就能查到更多的信息，之前针对性的种种拉踩、比较、打压再一次被人翻出来，顿时就让那些投机者清醒过来。
在《幻世界》放出最新的PV视频后，《天域》从画面、场景、人物、代入感等等每一处都被彻底碾压。
所有的目光都被幻世界大陆里的一切吸引走了，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分出精力去笑话《天域》的不自量力，只是像《天域》背后的云讯抛弃《幻世界》一样，抛弃了云讯。
捆绑的营销策略反而成为了攻击云讯自身的把柄和毒药。
所有居高临下的划清界限、发动攻讦的手段，都一一成为云讯没有市场眼光、没有管理能力，没有把握风向的失败证据。
作为互联网的巨头之一，云讯却在《幻世界》起飞的前一刻，撤资跑路。
这样的行为是比《天域》花式炒作更严重的笑柄，是比玩家卖掉游戏账号更夸张的预判错误。
这将会让云讯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成为所有投资家的反面教材案例，成为所有成功学的故事反派角色。
一个与市场形势背道而驰的网络集团，一旦无法跟上风口，也会被瞬息万变的网络抛下。
而同样也是在这一刻。
云讯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他们能掌控的那个信息时代了，甚至都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
一切都在悄然变化。
有什么，正在通过这款游戏，以常理上根本不可能的方式，从网络接触、影响并改变世界。
第29章
在互联网上, 以及网络之外的现实，都被这短短2分钟的PV视频掀起巨大震动的时候。
安文文才打开帖子, 跟着还在观看的八千万多人一起，重新看了一遍她辛苦做出来的夏夜大冒险活动宣传片。
她点开的时候，视频的弹幕已经厚到重叠成填满的颜色方块，几乎看不到缝隙。
但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啊啊啊”“厉害”“爱了”“想要玩”“尼尔古斯特”等等字眼依然十分明显。
安文文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大家看上去都很喜欢。”
为了赶在定好的时间前，其实她的视频做得比较急，一些效果都没有放进去。
光是拍摄的过程就很艰难了。
指挥怪物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这并不是因为怪物们不听话。
那些怪物们都异常的乖顺。
安文文甚至不需要让尼尔镇压, 更用不到派出艾撒威慑, 就能让所有怪物配合她的手指移动变幻。
PV视频里那抬手毁天灭地、落手摆布苍生的极致演出，与其说是魔神尼尔古斯特登场，不如说是安文文自己的意象化身。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挑选人类作为仆从，向世间传递至高的意志。安文文却反过来，创造并驱使魔神, 来作为自己这个凡人在更高维度的代行者。
即便她似乎成为了艾撒的从者——
按照《异次元恋爱游戏》的设定, 更准确的说, 安文文是艾撒的结缘对象。
这看上去就像是换了一个更好听的称呼。
但是, 在安文文和艾撒之间，主导的一方显然是她。
安文文好几次胡乱地使用艾撒的神秘力量, 甚至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驱使那些神秘力量。
她创造了一个让艾撒生气的神秘存在——尼尔。
在一开始的好奇和兴奋过去后，艾撒就表现出了讨厌、排斥的情绪特征，总是想要趁安文文不注意把尼尔赶走，扔到离安文文更远的角落里。
然后, 安文文还让尼尔成为PV视频的主角。
虽然因为答应了安文文，艾撒在拍摄过程中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安文文看。
但当时从祂身后伸出的漆黑触手无限地膨胀、扩张、伸展开来, 快把整颗五角星都包裹住了。
可即便如此，艾撒还是控制住了，遵守和安文文的约定，没有再制造破坏。
或许正是因为艾撒的触影盘旋在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没有落下来，也能给星星上的生命带来无可名状的恐怖威压。
又或许，是因为怪物们本身就是新生的物种，比艾撒这样存活太久而陷入沉眠的存在更加茫然懵懂。
反正很多怪物都不能完全理解安文文的意思。
就连尼尔都会搞错，导致过不了镜头，需要喊卡，重来。
还好，尼尔比天生的演员更明白如何展示魅力，只是有些时候或许表现得过头了。
因为祂根本不需要表演，尼尔本身就是安文文设定的魔神具象化。
当尼尔作为怪物，祂就是播撒黑暗与混沌的生命，当尼尔变成人形，祂就是生殖与繁衍、交合和欲.求的化身。
安文文只需要让尼尔按照脚本去做，一切就能达到完美。
尼尔的怪物们就麻烦许多。
它们连“阿恩乌尔温”这样错误的名字都还学不完整，只会跟着尼尔“阿恩，阿恩”的叫唤，安文文甚至不得不手把手地指点，连说带拖拽，让他们理解她的意思。
艾撒成为最聪明、也是最好用的那个——
除了会对尼尔引导安文文触碰而发脾气，极度爱吃醋，以及非常黏人之外，艾撒在视频制作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艾撒很积极地帮了忙，虽然这不是艾撒的意愿，但安文文消化使用得很好。
艾撒包住星球，是清场控光；艾撒忍不住用触手缠她，是帮她控局，至少安文文拖着祂的触手批量布景、排位的时候，十分方便。
除了拍摄录制，PV视频的后期制作和剪辑也是一个挑战。
安文文还是更擅长在幕后撰写文案和脚本，没有怎么做过具体的执行项。
不过好在，她在尼尔身上挥霍了全部的神秘力量，还在背包栏里存下了300点情绪值。
上一次召唤从者，安文文一共从她的从者那里收集到了1000点恐惧值，1000点惊悚值，1000点疯狂值。
为了投喂艾撒，也为了更长远可持续地发展，准备更多的喂食，安文文把每一种情绪值重新分成三份，其中三分之一喂给了艾撒，三分之一还给了从者，剩下三分之一留给自己研究使用。
因为没有得到更具体的提示，所以安文文也就尝试了最直接的点击。
当她触摸代表疯狂值的大脑图标，会弹出一个视频窗口，竟然是以第一视角播放从者的记忆！
视频小窗旁边还有操作提示，不仅能观看，而且还能直接进行删除，修改，加工，就像是自带视频剪辑软件的功能一样！
也是这激发了安文文的灵感。
第一视角的亲身经历，比她从第三视角看到的更加惊心动魄，更加精彩纷呈。所以，她利用这份记忆作为宣传游戏的视频素材一起做进了PV。
但是。
安文文已经体验过了所谓的神秘力量，她知道，既然疯狂值的图标是一颗分裂的大脑，那么很有可能真的和从者本人的脑海有一定联系。
她不想真正造成什么伤害。
所以，安文文没有冒然动手，而是先尝试着在编辑界面把记忆文件保存到自己的手机，复制了一份建立副本后，再把副本文件拖进来进行编辑和加工。
万幸的是，她成功了！
最初的记忆版本没有变化，不过疯狂值还是会响应得消耗减少。
一行提示浮现：
“你使用了333点疯狂值，提取了大脑中的认知记忆。”
当她触摸代表惊悚值的灵魂图标，弹出的不再是视频，而是一个表格。
打开表格，上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条目：从七情六欲，罗列到品行功德，从七宗罪，罗列到犯罪记录。
同样的，这依然不止是一个表格文件，更是一项附带编辑操作功能的软件系统。
安文文不仅可以随意地查看任何一个单元格的具体信息，而且可以改掉数值，重新命名条目，甚至删除整行、整列、以及整个表格——
她当然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试着像使用办公软件一样，尝试了一些基础功能，结果发现每一步都是可以执行的。
和办公时真正处理表格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单元格里显示的不仅仅是文字和数值，还有字面意义代表的一切……
只要点击时间过长，她甚至真的能感知到对方的压力，不安，痛苦等等情绪，以及做好事的，犯错误时的种种心理变化。
那感同身受的程度会随着时长逐步递进。
太多的感受积聚到一定程度，绝对能把一个人压垮，但是分散到千千万万个人身上，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而且她也不是非得用那些糟糕的。
安文文最后挑选出了一些她用得到的，复制出来放进新建的文档里，导入到她的PV视频。
“你使用了333点惊悚值，传递了灵魂上的情感共鸣。”
然后当她触摸代表恐惧值的心脏图标，不再有视频，不再有表格，而是一张彩色图片，以心脏为中心，组成了一个人的躯体形状。
顺着心血管的通向指出眼睛，耳朵，鼻子，嘴巴……
又顺着动脉通往头，手，躯干，脚……
图片旁边也有一栏绘画工具，可以用来进行图像编辑处理。
橡皮擦可以去除上面的任何一个地方，画笔可以涂抹修改，重新描画，甚至往上添加！
安文文几乎可以肯定，一旦改图，绝对会反应到从者本人的身体上，制造恐怖的异化和扭曲！
她不敢乱碰那些身体器官和部位，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那些操作栏。
所有工具的基础预设都是0，不透明度都是0，粗细是0，大小是0，调整操作都会消耗掉恐惧值。
不过在她进行复制操作的时候，却不小心点到一只眼睛——在手机的屏幕上操作是不太容易。
但手滑已经发生了。
那眼珠往外偏移两个像素格，边缘微微模糊。
安文文小心翼翼地补救，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勾勒了一遍，把那只眼睛描得更加黑亮。
然后她就意识到。
她既可以破坏这幅画，同样也可以进行修复、美化。
但这不是她的身体——
安文文也不认为她拥有这样强大的神秘力量，就可以肆意摆布、支配对方的一切。
她有更好的选择，也有更明确的规划。
如果这对应的就是艾撒索取祭品中的躯体。
那么。
要不要改，改变什么，怎么改……完全可以把选择权交还回去，由献出者自己决定，作为他们支付足够代价的回报。
毕竟在游戏的世界里，能够创建自己的角色并且按照自己的想法捏脸设定，是莫大的乐趣。
“你使用了333点恐惧值，触发了心脏处的生命韵律。”
……
辛苦制作的过程历历在目，安文文一边看一边回想。
而此时此刻。
她看着铺满全屏的弹幕，终于放下了对反响不好的担忧。
“真期待大家真正玩到的时候啊，我可是精心准备了很多的惊喜呢……”
安文文轻声说，“你也很期待吧，艾撒？”
正好，视频已经播放到魔神尼尔古斯特登场之际。
一条长而扭曲的黑色触手从后台伸出，顺着屏幕外边沿爬进了《幻世界》社区，“啪哒”一下，压住所有的画面。
视频闪了一瞬，骤然一黑。
艾撒不让看了。
但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眼睛在看着。
在线观看人数已经接近破亿量级！
在沉迷PV视频的无数人之中。
有一群人，不是冲着场景画面效果，不是冲着尼尔古斯特，才反复地观看，而是像看待实验研究，看待学术难题，看待文献资料一样地，去看里面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以及其中所展示的，全新的生态结构，和那些自然的、非自然的异常规律……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绝对不是所谓的策划设计能做出来的！
这不是，游戏！
第30章
毫无疑问。
《幻世界》公测的消息席卷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引起巨大的动静。
所有人，真正意义上的所有——所有的平台、所有的软件、所有的用户群体, 即便是从来不关注游戏、不想关注甚至屏蔽了相关的人，但只要还在使用公共网络，他们就注定逃不开那段占领霸屏全网的PV视频。
在这个流量时代，任何平台的算法机制都会通过标签定向，爬虫指数，排名推送等形势传递信息。
当《幻世界》在极短暂的时间间隔中二次引爆舆论话题，偌大的互联网就成为了“幻”联网。
无论身处哪一个阶层, 哪一个圈子, 都被《幻世界》的讯息包围住。
在这种铺天盖地扫荡式的传播下，没人能忍住不点开那段视频，而一旦点开，就会情不自禁地陷入着迷。
也只有那种使用特定密码才能登录的封闭式局域内网，才能人为地筛选、剔除、排查信息, 挡住流量算法机制的骚扰。
然而, 拥有这种能力和权限的极少数封闭网络, 却专门召开了一场特殊的“幻世界”会议。
加密后的内部信号逐一接通。
视频会议连线到一个又一个对象, 显示画面映出一张又一张面孔。
随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挤满整个主屏幕，打开的全频道麦克风里却只有一片冷清、沉重的压抑。
终于, 一个麦克风灯亮起来。
“各位同志，我相信你们都已经看过《幻世界》的PV视频。但是为了更快理解情况，我想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一遍《幻世界》游戏。”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响起, 念出一份《幻世界游戏分析报告》。
“《幻世界》是一款抽卡养成角色扮演冒险手游，利用玩家招募冒险团同伴一起踏上冒险旅程的设定，引导玩家进行抽卡增强实力。
玩家作为冒险者, 设定和剧情固定统一，通过把控和限制自由度的对比，把重点放在各种卡池角色上。”
“游戏操作系统简单。玩家一个人要控制一个冒险团完成剧情关卡，需要切换同伴角色以及相对应的技能来进行战斗，使用第三人称的平视视角，操作方向转换和位置移动。”
“不对！”
一道声音莽撞地插进来，打断枯燥而陌生的游戏报告：“那视频里明明全程都是第一人称视角，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同伴角色，也没有什么抽卡环节！”
“是的，因为那已经是重置版的‘幻世界’。”先发言的人回答了疑问。
“不！我已经下载了《幻世界》，你们肯定也尝试过，这和视频里展示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款游戏。”反驳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没有任何一个引擎系统，实时3D技术能做到视频里那种程度，那就不是一个游戏！”
“这就是我们紧急开会的原因。易南教授，我明白你非常困惑，但是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些。”
“可是凌博士！”
凌博士直接截住话头：“既然这是从游戏开始的，那么就要从游戏入手。我们必须先学会《幻世界》游戏，才能进一步对比研究新版‘幻世界’。”
易南沉默下来，没有再抢着说话。
报告在凌博士的示意下继续：
“《幻世界》角色职业设定……种族设定……阵营设定……”
“《幻世界》画面……音乐……打击感……”
对于收到这场视频会议邀请的人而言，即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玩过这种游戏，但是要理解一个氪金抽卡手游背后的系统操作、运行机制、故事背景等等并不困难。
何况这款许多设定本身也都是空中楼阁，不仅没有继续深入的研究价值，甚至过于无趣无聊。
然而，没有一个人走神。
就连在视频画面里明显急躁不安的易南教授，也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认真听讲。
直到《幻世界游戏分析报告》结束，凌博士开口：“好了，游戏的部分就到这里。接下来，就是游戏以外的部分了。”
“易教授，到你了。”
易南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的语音键。他按得太早了，吸气声通过麦克风传递到视频会议连线的所有人耳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像跟着他一起吸气，又像是他们本来就在紧张地作着深呼吸。
因为他们很清楚，前面只是引言，而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易南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已经同步发送到视频会议里每一个人的笔记本、平板电脑和手机上，并且共享到最中间的公共屏放大展示——
《幻世界PV视频分析报告》：
“PV视频时长2分钟。
其中场景全面展示10秒，魔神尼尔古斯特登场剧情演出1分钟25秒，玩家操作界面展示30秒，结尾测试预告5秒。”
“在视频最前面的快闪中，镜头从天空落到大地，穿过海平面抵达森林，一共展示了四大场景，其中，森林场景作为剧情主要背景地图，出现时间最长，展示范围最大，以此为建立分析模型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因为缺少参考数据，具体面积无法统计，但是经截屏画面重新建模分析可得，林地面积占森林总面积的83.2%，非林地面积占森林总面积的16.8%，包括山岭、沼泽、湿地……”
“经逐帧扫描统计，出现的植物一共有53210种，智能识别对照检索最大植物资源库，全部查找失败。只能按已知的视频画面信息，从外形和结构初步划分植物种类。”
“以多年生长体量大、叶多、单轴分枝为依据，初步统计裸子类植物占所有植物的21.2%；
以体型小、结构简单，附着潮湿环境为依据，初步统计苔藓植物占所有植物的14.2%；
以开花、发育果实为依据，初步统计被子类植物占所有植物的9.4%；
以附着水面生长为依据，初步统计藻类植物占所有植物的9.04%；
以没有根、茎、叶等器官，结构形似菌菇为依据，初步统计菌类植物占所有植物的8.42%；
蕨类植物占7.21%……地衣植物占2.87%……”
即便是展示自己专业领域，易南的焦虑和烦躁也没有得到轻微的缓解。他语速越来越快，甚至直接脱稿报数字。
而连线视频中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变得更加沉重。
就算他们已经察觉到异样，但也还是被那些清晰到可以统计的生态数据震撼到了。
假设用最大的云计算机重新模拟环境，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细。
而这些还都没有原型，几乎是完全重新编码了植物基因，相当于是凭空创造出五万多种这个星球上根本没有的种类。
甚至，把已知的全部植物种类强行安上去，竟然也没有办法覆盖那支短视频里出现的所有植物。
“剩下的植物，因为形状和结构过于特殊，实在难以用目前植物学的理论去界定……初步统计为异类植物，占所有植物的27.66%！”
易南在“异类”上咬字加重，他的声音又急促又低沉，听着像是一块飞快坠落的石头，砸在人的心头，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然而，这份艰难的报告才刚刚开始。
“经逐帧扫描统计，出现的动物一共有7569种。智能识别对照检索最大动物资源库，同样全部查找失败！
“按最明显的外形特征初步划分动物种类。以有无明显的脊椎结构为依据，初步统计脊椎动物3488种，无脊椎动物3081种。”
数字越清楚，越可怕。
在高速严密的局域联网下，每一个人的神色变化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抿唇，皱眉，扶额头，摸胸口，叹气……
他们开始需要做一些额外的动作来平复心情。
“以带有翅膀，有飞行能力为依据，初步统计鸟类占所有动物的3.4%；以贴地活动为依据，初步统计爬行类占所有动物的2.7%；以长有毛皮，有明显乳.房特征为依据，初步统计哺乳类占所有动物的1.6%；以从水面跃出有鳞片反光为依据，初步统计鱼类占所有动物的1.1%；
以软体形态，无明显支撑结构为依据，初步统计软体类占所有动物的0.9%：节肢类……棘皮类……”
随着易南每多报出一个数据，会议者的脸色就发白一次，直到发青，在紧皱的眉头里拢下灰色的阴影。
勉强用他们所知道的生物认知划分出来的动物种类占比，越来越少了。
就算研究蓝本是一个森林地貌，无法覆盖全部，但不断降低的数字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剩下的动物，因为……”
易南重重一顿，才接着说：“因为不止有一种动物的形态特征，还带者难以理解的异物结构……初步统计为异类动物，占据所有动物的76.9！！”
压在人们心上的那块石头一下子变得更大、更沉，压得心脏剧缩，胸口闷痛。
正如易南所说的那样——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游戏呢？
突然。
凌博士出声了：“不对。”
“异类应该还有更多。”他盯着报告上的数据说，“除了前面10秒，还有那1分钟25秒没有统计进去。”
易南怔住。
随即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凌博士，那些是游戏剧情设定的，来自黑暗世界的怪物！那……那不是动物！”
他急得连麦都没有关闭，那边椅子蹭着地面，撞到桌边的声音传出来，刺耳而尖锐，不过，谁也顾不得这一点了。
凌博士说：
“你调动所有能用到的知识去理解，尝试把那个世界重新拆分成我们熟悉的样子，但即便如此，还是太多事物和现象无法套用已有的认知。
既然一切都是陌生的，那为什么只停在前10秒，不继续研究下去。你害怕了？
对我们来说，异类，和怪物，不都是另一种生物吗？黑暗世界，‘幻世界’，不也都是……异世界吗？”
参加会议的人们全都一震。
一同震动的，还有他们心头上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他们对视频研究得越深，就越感到震撼和恐惧。
得益于专业领域上的能力天赋，以及到处探险经历的深耕经验。
易南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地知道，就凭幻世界里那些生态构造，就绝对不可能是虚拟的。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比所有人都更加恐慌和焦躁，甚至快要疯了。
因为一旦承认那片大陆上的一切真实存在，那么随之而来的，就必须面对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那些魔物，那位魔神……
祂，和它们，以及所有的一切，又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任何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凌博士同样回答不了。
但是，他向视频会议者们发送了一份新的文件，和一张看上去像是胡乱涂鸦的水彩画。
文件名字是：《“异星”大陆事件报告——问询记录-174-023》
图片名字是：《观察员023“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