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杂志封面
周小曼微微眯了下眼,这是周文忠对她的警告跟惩罚措施吗?他最擅长就是这种软刀子。每当她做了什么事情不合他的心意时,他不会点明,而是采取各种各样的惩戒来要求她顿悟。
顿悟你个球!还真以为自己是上帝了,别人要靠着他的神启过日子。上唇贴天下唇挨地,脸大的地球容不下,怎么不去外太空啊!
对门邻居家的老人拎着早饭慢悠悠地上楼,见到她就是笑:“小曼啊,你回来拿东西啊?你爸妈落了什么在家里没带去薛教授家啊?”
周小曼略微一琢磨,就反应过来周文忠没在邻居面前提她练体操的事。这个人,似乎还是不死心,非得把她攥在手心里折腾。
她面上浮出亲亲热热的笑来,语气自豪地宣布:“奶奶,我被选进省艺术体操队了。十月份要开始全国比赛,我一直在集训呢!”
老人对艺术体操什么的不甚了解,但别人家的孩子,又是参加全国比赛,肯定只有说好的份儿。周小曼从老人口中得知姜黎母女携姜家二老已经旅欧归来,于昨日抵达本市。周文忠这个火山孝子自然得全身心喜悦地去伺候主子了。
大约是当妈的多少都会嫌弃儿子孝敬岳家。老人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拐弯抹角地问周小曼,周文忠回乡下对爹娘是不是跟对姜教授夫妻一样。
周小曼犯难地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支支吾吾表示,她爸每年也就是寒暑假送她回乡跟过年时去吃顿年夜饭。来去匆匆的,从不过夜,老家登门的亲戚朋友也多,爷爷奶奶跟爸爸说不上什么话。
老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窥视完了邻家的隐私,心满意足地进了防盗门。
周小曼微微阖了下眼皮,对这位老人没有一点儿好印象。
这一个多月里,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其中有一幅画面,就是这位眼睛珠子恨不得天天巴在人身上的老太,一个劲儿地到处嚷嚷,那个周家的小姑娘噢,啧啧。
啧啧什么,周小曼现在还想不起来。可那鄙薄的神色,嫌弃的嘴脸,却让她在睡梦中都浑身不舒服。
一个人的修养与道德水平,其实跟出身以及家庭并没有绝对关系。这位老太倒是正儿八经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祖上出过状元爷的,能拿出族谱的名门之后;丈夫儿子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照样成天伸头探脑。
周小曼背着书包下了楼梯。她今天都已经请假出来了,自然不会浪费大好光阴。她得尽快完结报名这件事。
走到一楼时,川川家门里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喂,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小曼吓了一跳,转头从防盗门的间隙里,她见到了川川憔悴不堪的脸。黑眼圈大眼袋不说,唇角也冒出了胡茬,配上他那乱糟糟的头发,走在路上说是流浪汉,被直接拉进收容站都有可能。
少年目光不悦,阴沉沉地盯着周小曼:“喂,我问你话呢!”
女孩笑了,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往下压了压,语气也不温和:“你问我,我就得回答你吗?等你学会了怎样跟我讲话,再来问我问题吧。”
川川气得不轻,眼睁睁地看着周小曼的背影远去。
怼完了这中二期少年,周小曼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特别烦躁。明明才上午九点钟不到,可胸腔就跟揣了团火一样,烧得她忍不住又想吞咽冰块。
她缓缓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吁出去,然而焦灼的感觉并没有好一点。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买了一瓶矿泉水,一气儿灌了下去。
冰凉的矿泉水些微缓解了她的不适。周小曼无奈地苦笑,要是让薛教练知道她这样灌冰水,肯定会骂死她的。然而戒可乐是那般艰难,她真的已经竭尽所能了。
姜家小楼欢声笑语,一派融融其乐。
昨晚他们到达本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钟,自然来不及欣赏旅途的斩获。今天上午用罢早饭,祖孙三代人,便在客厅里给收获品拆封。
童乐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翻看自己带来的画册。
曾教授的学生送了大闸蟹孝敬恩师,教授不敢专美,兴匆匆地拎到长途跋涉归家的老友面前,说是要给他们夫妻接风洗尘。
童乐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他奶奶退休以后,最爱显摆的就是昔日弟子对她的心意。难得有大闸蟹这样能拿出手的孝敬,她怎么能不拎来眼气暗地里攀比了一辈子的姜家夫妻。至于他这个大孙子,刚拿了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一等奖,是相当可以带出门炫耀的对象。
这么比来比去,也不知道累不累得慌。
少年没有心情看这家人带回的各种旅游纪念品。他们怎么就能如此坦然,和乐融融的,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周小曼一样。那个穿着法国名牌最新款少女连衣裙的周霏霏,看在他眼里,也笑得太蠢了。
他觉得心寒。因为这个所谓乖巧可人的姜家小公主,连问也没问她姐姐一声。
童乐愤怒地翻着画册,面色如霜。
曾教授喊了孙子几次,都没能叫动他,只得讪讪地表示,孩子大了,脾气也大了。她叹了口气看周霏霏,酸溜溜地表示,要是都跟囡囡这么乖就好了。
周霏霏立刻乖巧地上去牵着曾教授的手撒娇,童乐哥哥才是她学习的榜样呢。软软糯糯的几句话下来,就说得曾教授心花怒放。
童乐冷眼旁观,心底哂然。这小姑娘可真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轻咳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开了腔:“哟,囡囡啊。你们家都是带你出国旅游,怎么从来不把你姐给带上啊?”
周霏霏面上一僵,有点儿笑不出来。九岁的小姑娘,刚放暑假那两天,的确因为姐姐对她的关爱生出了姐妹情。然而从出生以后对姐姐的存在没什么意识的她,这份浅薄的姐妹情随着两个月不照面,早被台湾的湖光山色跟欧洲的风土人情冲刷的一干二净。
姐姐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本来就薄弱得近乎于没有。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姜黎轻声细语地喊周霏霏拿她帮童家哥哥带的礼物出来。她眉眼温柔,目光里含着笑意:“这是囡囡特意帮你挑选的。她一直说童乐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童乐无法说这位小姑娘捧出的礼物,他不喜欢。姜家人给他准备的是丁丁原版漫画跟一套手办。可是少年并没有被取悦,反而有种硬生生吞下一口苍蝇的感觉。
这家人怎么能这样恶心?!
周小曼呢?他们当周小曼是死人吗?!
门铃响了。身为客人的童乐主动跑过去开门,他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些人待在一起。中午还得跟他们一起吃饭,他真怕自己会在饭桌上就呕吐出来。
周小曼迎上了少年阴沉的脸,她略有些迟疑地打了声招呼:“嗨,童乐。”
童乐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家人压根就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待。明明她才是这家的大女儿,为什么搞得活像是捡来的一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童乐却像是被猛的击中了后脑勺一样,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周小曼不明白这个男孩是怎么了。她自己找了鞋子拖鞋换上,笑吟吟地向姜家老两口还是周文忠夫妻以及周霏霏问好。原本这些人即使算不上热络,起码姜教授夫妻会笑逐颜开地欢迎她进门。可这一回,刚刚有童乐出言不逊,老两口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曾教授的这位孙子,对周小曼,未免太关注了一些。
好在周小曼早就不是上辈子一心渴慕长辈关注的小姑娘。她对这祖孙三代人的微妙情绪也不关注,自顾自微笑打完招呼后,目光落到了周文忠身上:“爸爸,我今天该去学校报名了。”
平心而论,周小曼甚至愿意拿自己拍杂志照挣到的钱去交学费,她压根不想面对周文忠那张恶心虚伪的脸。可是不行,谁让她是民事能力受限的十四岁少女呢。
周文忠下意识沉下了脸。先前曾教授的孙子引起的尴尬,此刻有了完美的元凶。要不是这个没有眼色的大女儿,原本温馨愉悦的一家人,怎么会突然气氛陷入难堪中?
赶着去投胎吗!非得这个时候,当着客人的面,提什么报名的事!
平常也没见她多热爱学习啊,就会在人前装模作样。踩着亲爹上位,故意显着他这个当爹的有多么不上心,忘了她今天要报名的事吗?
周文忠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总是会轻易被这个大女儿的蠢相给激怒。然而高级知识分子的涵养,让他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
姜家人从欧洲带回来的旅游纪念品,已经拆封的差不多,预备送各家各户的礼物也收拾妥帖。姜黎还温柔体贴地帮丈夫准备了给所里领导的一点儿小心意。
看着娴静文雅的贤内助,周文忠再瞥向周小曼的眼神更是压着一团火。她怎么就这般没长进,连妻子的半分也学不到,明明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这般寡廉鲜耻。真是从冯美丽的根子带出来的不知羞。
周文忠端着张温文尔雅的脸,温声细语地跟岳父母还有曾教授打了招呼,带着大女儿上二楼书房说事。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可周文忠实在没脸在人前说这件事。
周小曼莫名其妙,本能地不想跟着上楼。小时候,二楼是她的禁地,不允许随便打扰。等大一些,二楼就成了噩梦般的存在,因为周文忠屡屡会在二楼的书房训斥她。
所以后来,她越来越不愿意到姜家来。
周文忠在其他地方,包括自己家里,都鲜少叱骂她,常见的嘴脸是无视、蔑视和用目光逼她跳楼,简单点儿讲,就是尽可能当她不存在。可一到了姜家,他就跟二鬼子忙着向皇军表忠心一样,不打断她的脊梁骨,简直就是叛变。
周小曼还在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往事,周文忠已经怒气冲冲地劈头砸了本厚厚的杂志,呵斥道:“上学!你也有脸提上学!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看你还不如马上退学出去……”最后一个“卖”字,高级工程师觉得脏了自己高贵的嘴,他崇高的道德感,怎么也不允许他说出口。
寡廉鲜耻的少女差点儿没被铜板封面的厚杂志砸到脑袋。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以接球的姿势捧住了杂志。这是本刚上市的少女杂志,封面上的少女脖颈颀长,白净的面孔微微上扬,眸光似水。这张脸,她不陌生,重生以后,每一天都能在镜中看到。尽管拍摄出来的照片经过了修片调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周小曼是欣喜的。虽然每次去拍照,摄影师跟化妆师都会赞美她太美了。可第一次看到成片效果,她才知道摄影师镜头下的自己,竟然美得如此光彩夺目活色生香。她不是美如画,而是美的仿佛可以在封面上就冲着观者顾盼生姿。
第22章 抱陶少女
周小曼是欣喜的。虽然每次去拍照,摄影师跟化妆师都会赞美她太美了。可第一次看到成片效果,她才知道摄影师镜头下的自己,竟然美得如此光彩夺目活色生香。她不是美如画,而是美的仿佛可以在封面上就冲着观者顾盼生姿。
以前拍照,来去匆匆,纯然是冲着一趟五百块的酬劳。现在周小曼却喜出望外,照片里的自己,比她想象中好多了,不是单纯的漂亮可爱,而是美,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美,已经突破了少女杂志最常见的甜美芭比风。
可惜这份美,周文忠丁点儿也不欣赏。他还在从单位这个月刚入职的应届大学生手里看到的这本杂志。当时他看到了模特儿身上的一条连衣裙,想着要买给囡囡穿。虽然标价三千多有点儿贵,但囡囡从小都是穿着国外名牌衣服,不能掉份儿。
一开始看到封面,周文忠并没有认出大女儿,周小曼标在杂志上的是艺名。直到翻开了里面,无意间翻过人物访谈时,他才察觉到不妥。这一期的访谈是地毯上的芭蕾,主人公就是薛教练跟她带的艺术体操队员。其中大篇幅的照片都是身着练功服翩翩起舞的周小曼。
周文忠当时差点儿没脑溢血。真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十四岁的大姑娘,就这么大剌剌的对着镜头叉着腿,连内裤都露出来了,周高工根本就没脸看。
他怎么养了这么个没羞没躁的女儿,跟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完全不知道脸字该怎么写!
周小曼看着照片里练习球操的自己,真心忍不住赞叹,原来别人眼中的她,能够这般美。
周文忠的谩骂,她压根不当回事。
打破了对父亲的幻想和迷信,这个男人在她眼里也就跟个跳梁小丑没差别。他絮絮叨叨周霏霏跳芭蕾舞有多么高雅清贵,她练艺术体操又是多么粗俗不堪。
周小曼甚至要同情这个可怜的男人了。他为小女儿的芭蕾舞自豪了这么多年,其实他根本就欣赏不了芭蕾舞吧。否则他怎么会看不出艺术体操跟芭蕾之间的联系。
周文忠越说越激动,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发泄着心中的愤懑。声音大的,连楼下客厅都能听到模糊的声响。
姜家老两口也许是年纪大了,听力不比从前,竟是恍若未闻的模样,还在慢条斯理地跟曾教授说他们去苏黎世大学参观的见闻。真是没法儿比,校园的确漂亮。现在单位新建的校区,跟人家一比起来,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他们自然不会去劝阻女婿。这个小周啊,憋着火呢。他前妻留下的女儿刚被接到城里时,降价老夫妻怕人说他们苛待了孩子,从来不许乡下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这人大约是记在了心里。现在他们老了,他起来了,自然要耀武扬威一回,显摆他对孩子的权力。
至于挨骂的周小曼,那是人家的孩子,他们还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关心。
二楼的书房里,周小曼看着眼睛充血的周文忠,心下哂然。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她挨骂的时候,全世界就跟死了一样。姜家人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她现在开始深切地佩服这一家人了。果然厉害的聪明人,不仅不需要自己动手,而且还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去完成事情。最最绝妙的是,这双手以为自己是发出本心,甚至还经历了自我突破,战胜了阻挠;以为他被无形中操纵着做的事正是他人生价值得到体现,社会地位崇高的标志。
可怜的周文忠,也不过是条被操纵的狗。等到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天,恐怕连根骨头都啃不到。
也只有在这样自鸣得意的时候,他才能耀武扬威地狂吠。
周文忠得意过头了,楼下的姜教授夫妻都忍不住皱眉。老两口对老来女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女婿,虽然在搞科研方面有一手,综合素质,还是差女儿太远了。唉,实在没办法。那些年月里,真正好人家的孩子都被耽搁掉了,反倒是让个泥腿子上了岸。
被父母心痛着的姜黎优雅地站起了身。她的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能被截取下来作为礼仪示范图片。整个人都是行走的画卷。
油画移动了,姿态娴雅地缓缓往楼上走。一直侧耳倾听的童乐,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心。他没立场去冲撞长辈,只能在底下愤怒。
然而少年寄以厚望的姜黎,并没有如他所愿,去打扰丈夫教育他的女儿。她早说过了,她不会插手周小曼的教育。优雅的少妇,不过是上楼拿书而已。原版《荆棘鸟》小说,昨晚放在床头柜了。
她翻到书签在的那页,还好,昨晚周文忠求欢的时候,她没忘记夹好书签。正是当时看到的那一页,梅吉与神父拉尔夫在岛上度过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得不又重返回明明已经失望透顶的丈夫卢克身边,主动勾引对方承欢,好给肚里的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少妇的眼中流淌着少女般的哀愁,充满了自怜自爱的柔情。这本小说,从她出国留学时第一次看到原版,就成为了她的灵魂书。她的心底,满是对女主人公的同情,以及对书中爱情的怅惘。
姜黎拿了书,又姿态优雅地下了楼。她坐在阳台边的半开放书吧里,细细地再一次沉醉入书的海洋。
童乐几乎忍不住要拍案而起。楼下甚至可以听到二楼书房传出的啜泣声。而这些人,却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不到十岁的姜家小公主,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电视上的芭蕾舞表演,对姐姐的无助痛苦,充耳不闻。
少年猛地站起了身。这所谓的范本一样的书香世家,只让他觉得恶心反胃。他沉着脸,准备冲上楼去,却在楼梯口抬头时,看到周小曼缓缓拾阶而下。
女孩明显是哭过了,而且哭得特别伤心,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红肿着,可怜极了。
童乐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过谁哭得好看,只要不是装模作样,真正的伤心,都是形象全无的。可此刻,看着耷拉着脑袋,面容凄楚的周小曼,他却油然生出一股怜惜,对姜家人的愤怒更甚。
周小曼抽噎着下楼,看到周霏霏正在欣赏芭蕾舞剧,连忙哑着声音劝阻她:“囡囡,不要看。爸爸说了,这样露着大腿根,内裤都出来了,不知羞耻。”
电视镜头上,身着红衣的舞者正在高踢腿,正对着电视观众,露出了红色的底裤。
周文忠发泄完了心中的不满,沉醉在成功忤逆了岳父母的隐隐自得中,简直快要醉了。他听到周小曼的话,勃然大怒,这个根子里带出来的下贱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都敢信口雌黄。他气急败坏:“芭蕾舞是多高雅的艺术,能跟体操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相提并论吗?芭蕾舞怎么会跟你一样不知羞耻。”
正说着,红衣舞者又是一个高踢腿,舞裙滑下,露出雪白笔直的双腿跟鲜红的安全底裤。
用周文忠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下面都勒出来了。
客厅里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曾教授简直要大笑着昭告天下了。好在几十年的大学老师不是白当的,她总算能憋着满腔喜气,露出个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测形象,语气凉凉:“哟,小周啊,您肯定是平常工作太忙,顾不上关心囡囡,没有认真看过芭蕾舞表演吧。”
周文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的确没有什么时间去看什么芭蕾舞。他要力争上游,他要出研究成果。妻子跟女儿都支持他,从不要求他去看什么现场表演。
姜黎微微阖了一下眼睛,看到了《荆棘鸟》的最后,“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谁都不怨恨,我不能对此有片刻的追悔。”少妇无奈地合上了书页,声音温柔地为丈夫解围:“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午饭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原本僵硬的气氛,一下子一扫而空。姜家老夫妻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饭桌,周文忠赶紧奔过去帮忙清洗大闸蟹。
没能看够热闹的曾教授,暗地里撇撇嘴,充满了对周文忠跟姜家人的不屑。这就是个小人得志的东西,也就是姜家闺女自己不知羞,跟有妇之夫勾搭在一起,才当成个宝贝。
童乐在身上摸了半天,懊恼出门时忘了带湿巾。他一个男孩子,带这些东西总是很奇怪。这下子,连让周小曼擦擦脸都没合适的东西。面巾纸蹭着她的脸,简直要把脸擦破了一样。
周霏霏突然间觉得如坐针毡,原本舒适的真皮沙发,此时仿佛长出了毛刺一般。原先看得津津有味的芭蕾舞剧,被父亲那句“露大腿”搞得兴致全无。她忍不住皱眉,爸爸怎么也这样低俗,居然这么说芭蕾艺术。
童乐比周小曼这半个主人自在多了。他拿了金银花露给周小曼润喉,又取了柚子过来帮她去皮剥瓣。
周小曼哑着嗓子轻声道谢,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再不吱声。
童乐心中涌出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待在这里,恨不得蜷缩成不存在一样。他又急又气,真想拽着周小曼一走了之。什么玩意儿,以为谁稀罕待在这里一样。
周小曼反过来安抚童乐,没话找话地问他手里的画册能不能借给她看一下。
童乐愣了一下,乖乖递上了画册。他一时的激愤消散过后,只剩下沮丧。抬腿走人说的轻松,他是有家可归,但周小曼呢,他带走了周小曼,这女孩后面怎么办。
少年羞愧不已,只能暗自庆幸没来得及鲁莽。他给女孩介绍油画图册里的作品,都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有一些看着很不错。
周小曼并没有油画鉴赏方面的知识,对她而言,一幅画好坏与否分为好看跟不好看,再深一步就是能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技巧与艺术感染力什么的,她缺乏相应的概念。
她一张张慢慢翻着,并不打算去厨房帮忙干活,借以讨好大人。没有用的,上辈子,他们一直给她心理暗示,因为她不够好,没有周霏霏好,所以她不受待见。可这辈子,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姜家人其实并不希望她出色。
她要是出色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那么周文忠的注意力岂不是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姜家看着清贵高雅,也只是看着而已。已经退休了十年的大学教授,能有多少家底。这栋看着精美的小洋楼,产权也在大学手上,不过是给他们住而已。上辈子,老两口过世后,学校还不是收回了房子。
周霏霏要在上海置业,最终掏钱的人依旧是周文忠。这个在精神上脊梁骨始终断了的男人,其实才是真正的财产所有人。
这也是周小曼最佩服姜家人的地方。按道理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他们愣是让掏钱的人始终沉浸在面对他们时的自卑中。
姜黎这个聪明的女人,一辈子都牢牢将周文忠攥在手里。他永远都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所以他永远不会背叛姜黎。
第23章 你为什么帮我
周小曼微微垂了下眼睫毛,继续慢慢翻着画册。这些油画大多数风景静物跟人物肖像,她漫不经心地看着,不时问童乐几句。
少年放松下来,开始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解油画的绘画技巧以及每幅画运用的艺术表现手法。她轻轻“嗯”着,偶尔点头。
周霏霏终于坐不住了。她第一次在外祖家生出了不自在的感觉,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小少女心中莫名委屈,觉得自己受了无妄之灾。今天真是糟糕透了,她的旅欧之路,原本是趁兴而去满意而归的。真是的,为什么会这样。
客厅里其他两个人都没有理睬心情郁闷的姜家小公主。周小曼在心底冷笑,这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狼。不管怎么说,她也维护甚至救过周霏霏。小姑娘出去旅游,连不相干的邻居都准备了礼物,遗漏掉她,倒是理所当然。
别说周霏霏年纪还小这种话了。九岁的孩子,最基本的是非曲直概念都没有的话,九十岁也培养不出来。
她垂了下眼睫毛,嘲笑自己重生初始时的天真无知。这么个便宜妹妹,她也不稀罕。
童乐看她翻开新的一页,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看,这个抱陶少女,跟那个口服液广告是不是很像啊。”
周小曼怔怔地看着那幅名为《陶》的油画作品。画中的少女,怀抱陶罐,□□着上半身,没有被陶罐遮掩到的□□,露出了隆起的美好形状。
童乐大有找到知己的感觉,饶有兴致地做着背景介绍:“这幅画美吧,我第一次在艺术展上看到时,眼睛都挪不开了。真的太美了,宁静婉约,唯美飘逸。东方维纳斯,这名头,它担得起。”
周小曼像是脑子里炸开了响雷,耳朵嗡鸣作响,眼冒金星,错乱的画面争先恐后往她视网膜上冲来,她不得不猛然闭上了眼睛。
童乐不明所以,还在津津有味欣赏着画册,他无意识间转头看了眼周小曼,少女垂眉敛目模样映在他的瞳孔上,他下意识地冒了句:“你的眉眼,跟画里的人有点儿像。”
脑子里轰隆作响,有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耳边全是哄笑声:“脱了,脱了她的衣服。肯定是她卖骚,能光着身子给别人画,为什么不能给我们看啊!”
她猛的合上了画册,目眦欲裂,一句话冲出口:“不像!”
小洋楼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周文忠怒气冲冲地训斥大女儿:“小曼,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周小曼面色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童乐甚至担心她会直接晕过去。他没有理睬周文忠的话,连忙安慰周小曼:“对对对,不像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我胡说八道呢。”
的确不是很像,就是那种眉间轻笼烟愁的感觉有些像,而且眉眼有点儿意味在里头。周小曼是鹅蛋脸,画中的少女下半张脸瘦削,没有前者好看。
童乐有些懊恼,自己鲁莽了,的确不应该说人家姑娘像半裸的少女。虽然看在他眼里,这两者都美的不容亵渎,可毕竟,现在新闻里出现大卫的雕塑还要关键部位打马赛克啊。
周小曼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汹涌的记忆似乎要喷薄而出,却被堤坝拦阻着,狂躁不安。她的脑袋都被撞疼了,头痛欲裂。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她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然而天地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童乐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周小曼胡乱摇着头,猛地站起身来。她不能待在这里,她怕自己会失控。一旦她失控了,周文忠会不会说她有精神病,将她关进精神病院?呵,她就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个人了。这可是个父母不满意女儿的恋爱,就能将人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的世界。何况她还未成年,民事行为能力受限。
童乐也跟着站起身,拽着她的胳膊,朝曾教授喊了一声:“奶奶,我带小曼回去找本书。我们有道题看法存在分歧。”
曾教授压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童乐就一阵风似的拽着人走了。
周小曼踉踉跄跄地跟在少年身后。她个子高,昨天在队里刚量的身高已经有一米六八,童乐现在也跟她差不多的块头。可是她心头惶恐不安,竟然就这样被拽着去了曾教授居住的小洋楼。
这栋小洋楼的条件较姜家差一些,采光没有那边好。然而周小曼不需要光线,她恨不得世界一片漆黑,她好藏身其中。
童乐把人拉过来以后,才一拍脑袋,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个,周小曼不会是来那个什么吧。好像有的女孩子来那个什么时,会痛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他慌张了。他奶奶都这么把年纪了,家里肯定不会备着那个什么。少年咬咬牙,跑去房间翻零花钱。嗯,门口的小超市里应该有的卖。
童乐临出门前,鼓足了勇气问女孩:“那个,你有没有什么牌子品种的偏好啊。会不会过敏?”不是少年他猥琐,他妈是妇产科医生,说有的人会对有些那个什么过敏来着。
周小曼脑子嗡嗡嗡的,靠在沙发上,从进门起就保持沉默。此时听到了童乐的话,她才茫然地抬起脑袋,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什么牌子?”
童乐豁出去了,他一个小爷儿们,没理由不大气。他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来例假了嘛,我给你买卫生巾去。”
周小曼看着少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的模样,哭笑不得:“没有,我不需要。”
被童乐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那些混乱而可怕的画面也蛰伏了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恢复成连贯的场景。周小曼没有强迫自己想下去,顺其自然,碰到了那个触发点,她自然会想起来。
现在的环境,她隐隐有种预感,真想起来往事的话,她会失控,会在人前丢脸。
童乐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减肥过度,头晕啊。”
周小曼笑了笑,胡乱应和道,她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
少年这下子终于放下心来,给她切了香瓜端上桌。两人慢慢吃完了一盘子香瓜,正儿八经讨论了暑假作业本上的一道几何题。童乐还把自己的数学宝典借给了周小曼。
周小曼翻着少年的笔记本,心头讶异。跟一般的男孩子相比,童乐实在是细心了。笔记做的非常详尽,知识点也罗列的清清爽爽。她一翻开便见美心喜,不肯再松手了。
童乐心头小骄傲,特别大方地表示笔记本她可以拿走了。他还有物理笔记呢,要借的话也行。
周小曼立刻厚着脸皮拿下了笔记。这一个多月里,她把初中三年的英语单词跟课文背了个七七八八,连《语文基础手册》也过的差不多了。不是她多天赋异禀,而是她们体操队,每天光压腿就好几个小时,再加上跑步什么的。背背书反而能转移训练时的注意力。
她跟童乐约好了,等她把笔记复印好了,就把原版还给他。初三主要是复习阶段,她不好意思一直占着人家的东西不给。
两人一直待到中午十二点钟,曾教授都打电话过来催促了,才磨磨蹭蹭地出发去姜家吃午饭。
童乐锁门时,闷声问她:“那你以后怎么办?”
周小曼笑了笑:“住运动员公寓啊。我进了省队,队里给我安排了宿舍。”
童乐撇撇嘴,没吱声。哪儿有人长期住宿舍的道理,这算怎么回事啊。
然而,这已经是目前周小曼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情况了。
周文忠大约是为了打压周小曼,吃过午饭也不提去学校报名的事。周小曼觉得荒唐,更加鄙视这位所谓的父亲。他以为她会求着他要上学吗?那魔鬼地狱一样的地方,神经病才稀罕!
周小曼不吱声,没有再提报名的事。反正周文忠是不会让她失学的,她才不会被他这点儿伎俩给吓到。要是真不用去上学了,她才要谢天谢地呢。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能够学习的地方却从来不仅仅是学校。
一堆人在姜家小洋楼磨蹭了一下午。周小曼拿着去大学门口文印店复印好的两本笔记,跟着周文忠回了家。复印的钱,她也是问周文忠要的。她不能暴露自己能挣钱的事实,就连杂志上的照片,她也说是记者来采访薛教练,顺手拍的,矢口不提钱的事。
让周小曼惊讶的是,周文忠根本没有认出来封面女孩是她,他一直盯着内页她身着练功服的那几张照片不放。
周小曼都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了。她美好的一面,她这位父亲大概上下两辈子都没正视过一眼。
她要复印笔记,周文忠必然少不了将她羞辱一顿。上学连笔记都不会做,这学一早可以不上了。
周小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怜悯这只纸老虎抓紧最后的机会在姜家人面前表忠心。
周文忠原本是想留在姜家过夜的。大不了明天起早一点,去研究所上班。
然而周小曼的出现令姜黎不快了。她柔声告诉丈夫,她有些不舒服,今晚想分床睡。她不忍心丈夫早起奔波,他跟他的大女儿,还是晚上回家去吧。
如此一来,周文忠阴沉着脸,简直是理所当然了。
周小曼默不作声地跟在这男人的身后出了小区,上了公交车。她临走的时候,童乐还担心周文忠回家以后打她怎么办。在岳父母家里,当着他跟他奶奶的面,都这么训斥周小曼,等到人后,这人还不得发疯。
少女微微一笑:“你放心,他不会打我的。”
周文忠跟她预料的一样,又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盯着她,指望她战战兢兢,自我反省。上辈子,很多次睡梦里,她都在这种眼神下惊醒。可是现在,她已经决定当成狗眼了。
父女俩一前一后上楼梯。川川见到周小曼,本来想说话。看到面沉如水的周文忠,少年又识相地闭起了嘴巴。
周小曼跟在周文忠后面进了门,假装没有发现家里换锁的事。她不稀罕进这个家门,真要到无家可归的时候,她索性跑去研究所,哭诉家里换锁不给她钥匙。是啊,孩子天生无知不懂事,那么她不懂事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也是理所当然。
周文忠面色阴郁,丢了五块钱在桌上,让周小曼下楼去买个西瓜。
这人就是存心折腾她,要真想吃瓜,为什么回来的路上不买?明明路边就有瓜农拖了西瓜来卖,他们回家的时候,除了周小曼背着书包外,两人都是两手空空。
女孩垂着脑袋,神色木讷地接过钱,乖乖换鞋下楼去。经过川川家门口时,少年正站在门口盯着外面看。他一见周小曼就皱眉,语气不悦:“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川川思前想后,都找到这个研究所的孩子帮他的理由。这不是给他包扎一下伤口这么简单。她多嘴多事的话,很可能会遭来他大伯的报复的。
还真被这女的猜中了,那个他所谓没进门的后妈跟私生子弟弟,竟然是大伯的二奶跟孩子。两人私底下说话时,被人给撞破了。大伯一家连川川爹妈的葬礼都没参加,先自家打的要出人命案了。
周小曼侧头看了川川一眼。她为什么要帮助这个别人嘴里的不良少年?也许是举手之劳,也许是于心不忍。大人仗着身份,欺负没有还手能力的孩子,让她鄙夷不屑。
她叹了口气,静静地盯着川川的眼睛,像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冒出了没头没尾的一句:“我想知道,一无所有的人,能否绝地逢生。我想看一看,这辈子,你能活成什么样子。”
川川皱眉,研究所的人都神神道道的。这姑娘就不能好好说人话吗?她到底图个什么?!既然她帮过他的忙,有要求,他能做到的话,她尽管提就是。少年最不耐烦的,就是欠别人人情。
周小曼想了想,她暂时也不知道能让川川帮她做什么。明天去学校里看过情况再说吧。
川川这才满脸不高兴地点点头,准备关门。
周小曼又喊住他,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你还是找个靠谱的亲戚依靠吧。你现在毕竟未成年。要是你大伯硬着要当你的监护人,到时候什么情况可不好说。”
川川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要喊一句“他敢!”。
周小曼似笑非笑:“他为什么不敢。他可是你爸爸的亲兄弟,目前跟你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
少年愣了一下。
周小曼叹了口气:“你别冲动了。不然肯定还是你自己吃亏。自己琢磨一下,哪里有靠谱的亲戚。起码得熬到你满十六周岁还能养活自己的时候。”
川川深深地看了眼周小曼,虽然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这样爱心泛滥,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周小曼快走的时候,他喊住了她,轻声道:“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混账。你以后要是还需要保镖,随时过来找我。我不要你的钱。”
周小曼笑了,挥挥手下楼买西瓜去。她要是再耽误,周文忠肯定会冷嘲热讽。她倒不是怕他骂得难受,她是怕自己憋不住火,直接抄起菜刀砍死了对方。为了这么个人渣,毁掉她人生唯一一次中大奖的重生生涯。呸!他还不配!
现在的西瓜比她上辈子记忆里要便宜多了。挺大一个瓜,也就才五块钱。周小曼拎着瓜往小区走的时候,刚好有辆洒水车经过。她担心被喷到水,赶紧往小区门口的小店避了避。看小店的人正在看电视,旁边还围着几个打赤膊的男人一边就着茴香豆喝啤酒,一边对着电视机评头论足。
“啧啧,这练体操的,穿成这样,下面都勒出来了。瞧那腿叉的,老子都要硬了。”
“要不然怎么说练体操的骚呢!曼娜不就是练体操的嘛,练操练操,练习挨操。”
作者有话要说:注:曼娜是一本著名的手抄本《□□》的女主角。
第24章 绝不放过
周小曼面色惨白,手里拎着的西瓜差点儿滚落到地上。她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对着她的背影吹口哨。
脑袋里不停地有人和声音冒出来,腿叉地那么大,不就是想要人摸吗?摸得你舒服不舒服啊?
一张张丑陋扭曲的脸,围在无助的少女周边的男生,嘻嘻哈哈在外围看热闹的女生。那些脸都扭曲变形了,辨认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周小曼将西瓜丢在餐桌上,就躲回了房间。秋老虎肆虐的江南八月底,热浪翻滚,她身上的冷汗却一层又一层。
手,无数双手,摸上少女洁白的身体。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地哭泣。谁来帮帮她,谁来救救她?
记忆里的女孩在哭泣,她徒劳地想要护住自己。可是没有用,他们人太多了,太多了。
周小曼猛的拉开了窗户,开始对着窗口呕吐。她胃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周文忠为了惩罚她,中午没允许她碰大闸蟹,她只吃了几口蔬菜色拉。呕了半天,不过几口苦水,落在窗口下面的棕榈树上。
她瘫坐在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那些可怕的画面一幅幅地冲击着她的脑海,逼得她简直无力承受。
周文忠没有招呼女儿出来吃西瓜。在他眼里,这样不声不吭把瓜往桌上一丢,到底甩脸子给谁看呢!没有教养的东西!
这天晚上,周小曼做了一夜的噩梦。从一开始的被班上同学殴打,到后面画面变成了班上同学看本地新闻。她拿了体操比赛全省第三,电视画面上出现她比赛时的特写。
有男生叫嚣着:“腿叉得这么大,等着挨操吗?”
周遭响起喧闹声,那句“练操练操,练着挨操”就在这笑闹声中响了起来。
周小曼木然地看着画面中一张张丑陋的脸。男生的脸上闪烁着亢奋的淫光,女生们的脸上则是幸灾乐祸的蠢笑。唯一一个颤巍巍开口帮她说话的矮胖少年,被同桌扇了脑袋一耳光后,也吓得不敢再吱声。
脑海中的少女瘫坐在房间背后,大口大口喝着可乐。在她耳边,交替回荡着教练气急败坏的声音“喝可乐,肥死你!”跟川川妈尖利的嘲笑“胖成猪一样,倒贴钱给男人都没人愿意碰”。发胖,她要胖起来,胖成球一样,就不会有人对她有兴趣了。
一个暑假过去了,少女身上所有的衣服都重换了。她已经被迫换上男式T恤,剪了个又蠢又丑的马桶头,戴上了黑框眼镜。她因为可乐喝得太多了,牙齿也坏了。
少女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然而还不够,她听到有人议论,她就是胖了点,忍忍还是能下手的。那个秋天,她成天暴晒在太阳底下,把自己的脸晒得黑黝黝。她就跟为了避免被日本鬼子盯上的姑娘一样,怎么丑怎么来。
体操不练了,她不敢再劈开腿。未来没有了,只有一坨躲在阴暗里哭泣的烂泥。
那个时候,周文忠在哪里?
记忆里破碎的画面,周文忠将几张照片甩在她脸上,目眦尽裂:“恬不知耻!”
被辱骂的少女木然着一张脸,痴肥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光。
那是她上高中以后的事了。她以为她终于摆脱了那些恶魔,结果有初中同学拿着当时拍下的照片勒索她。
她的父亲,不仅不帮她,反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
那天晚上,她从窗口跳了下去,然后砸到了棕榈树上,划伤了脸,留下了一条后来一直没能完全消掉的疤。她捂着冒血的脸,只庆幸,太好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够认出照片里的人是她来,她终于安全了。
天亮的时候,周小曼从床上爬起身。她去卫生间冲了把冷水澡,她需要寒意来帮她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原本这一世醒来,她想的是只要远离那些对她施暴的人就好。现在她改了主意,她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那些人,杀死了上辈子那个明朗可爱的女孩。
她要为上辈子的自己复仇。
对,那些人不过就是摸了她几把,又没有真正插进去。所以她有什么损失呢。她应该一笑泯恩仇,宽宏大度地原谅那些青春期的少年啊。他们有生理欲望,实在太正常了!
去他妈这操蛋的世界!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原谅。
那些施恶的畜生,即使人到中年,依然会为曾经的无耻洋洋自得。
周小曼清楚地记得,有个知名专栏作家,得意洋洋地在专栏文章里吹嘘,初中时,全班男生趁着天黑,故意去摸班上发育最早的女孩的胸部。他的读者们,嗷嗷叫着,跟他一起在罪恶里狂欢。
女人怎么可以为这点儿小事斤斤计较呢?啧啧,聪明的女人就应该放得开。
周小曼拼命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是愚蠢的放不开的女人,她不会放过那些人渣。每一个对他施加罪恶的人,都会得到报应。
洗完澡以后,周小曼借着下楼丢垃圾的机会,敲响了川川的家门。这个少年倒是言而有信,一直待在家里,随时等候她的要求。
面容苍白憔悴的少女唇色淡淡,眼睛里却闪烁着火一般的光:“我改主意了。我需要你当我的保镖。因为我在班上一直被人欺负。”
川川皱了皱眉,点点头,应下了要求。他有点儿头疼,因为他的小女朋友似乎非常不待见周小曼。他讨厌掺和进女人之间的争斗。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应下了,自然就不会退缩。
周小曼报名已经迟了。今天都正式开学了。周文忠阴沉着脸带她去学校报到,找到了自己的老同学白老师,请求对方帮个忙。
白老师跟姜黎差不多的年纪,有种快要熟透了的感觉。她目光柔柔的,看着周文忠似笑非笑:“别人我懒得搭理,咱们校草的面子我总还是要给的。哎,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呢。我怎么就没姜黎这么好的命,这里里外外,你全都给包下了。”
周小曼不知道这位白老师是不是一秒钟柔情似水体质。她好像只要面对雄性生物,就会化成一汪春水一般。此刻看着周文忠,目光柔柔的,声音低低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调情。
周文忠在心底厌恶地皱眉,自觉他是为了不成器的大女儿在忍耐面前这个豆腐渣一般的女人。比起他娇美清新动人的妻子,白秀梅无疑浑身都散发着俗碜的肉欲气息,令他鄙夷。
少女低着头听班主任在父亲面前数落她的种种不适。
白老师绵里藏针一般,话中有话:“我知道你们家姜黎是教授的女儿,生来就比别人清高。不过既然是同学相处,孩子还是应该合群点儿的好。不然闹起矛盾来,我总是偏袒你们家小曼,我也不好做吧。”
周文忠一个劲儿地表示麻烦老同学了。改日一定请老同学吃饭。
白老师皮笑肉不笑:“哟,周大帅哥这可是说了有几年了。你的饭,真不容易吃得上。”
周小曼木然地一张脸,心底冷笑。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白老师在撩周文忠。不过估计不会上手。周文忠这个男人,平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停妻再娶,所以他非常恐惧被人说喜新厌旧,一定要强调他跟姜黎是如何的真爱。有这么个自私虚伪的强迫症存在,姜黎完全不用担心他出轨。
大概白老师也觉得周小曼杵在办公室里不利于她发挥,她开口催促学生赶紧回教室去上早自习,不要耽误学习。
周小曼闷声答应了,垂着脑袋出了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她把签字笔落下了旁边摆放花盆的课桌桌肚里。
班上如她记忆中一般吵闹。年轻的实习老师根本管不住这群学生,只能自己坐在讲台上不吭声。周小曼走到教室门口时,虽然垂着脑袋,但仍然能感觉到黏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
有男生吹着口哨,冲周小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原本班上是按照男女生分座位的。可是她原先的同桌程明明却硬是将她推到了另一个男生的旁边。
程明明挥了挥鼻子,嫌弃道:“我闻不得狐臭味。”
周小曼木讷着一张脸坐下。她记起来了,这个女人,程明明。
上辈子她还参加过程明明的婚礼。因为程明明嫁的那个拆二代跟周小曼同在一家单位当临时工。
当时,程明明拉着她的手,大惊小怪地叫着:“哎呀呀,小曼居然是你啊。你高中被人□□过以后,我就一直不知道你的消息。当时听人家说,你淌了好多血呢,把旅馆的服务员都给吓到了。不是我说啊,你也太不讲究了,怎么跟三个男的去开房。我真害怕你没命了。哎哟,真是的,那三个男的有没有抓到啊?”
周小曼茫然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你说的么,我这样的肥婆,白送男人,都不会有人碰的。”
程明明面上似笑非笑:“哎哟,你别妄自菲薄啊。这种事情,说不定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后来周小曼去卫生间回来,听到打扮得跟芭比娃娃一样的新娘子还在说笑:“你们可是没见过周小曼风光的时候。找三个男的开房也不奇怪啊。当年我们学校哪个男的没摸过她啊。人家就是喜欢被人追捧。呵呵,你们不知道吧。她高中时还吃避孕药呢。啧啧,谁知道是经历了多少风雨啊。”
戴着黑框眼镜的肥胖女人面无表情地从休息室走过。她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什么流了好多血。最起码的,她知道,体检的时候,那片膜还在。她不知道程明明为什么直到现在还针对她,故意在人前给她难堪。
她唯一觉得难过的,是川川。
呵,多么滑稽。她真想拉川川那个白痴来围观婚礼现场。他为了程明明,捅死了那个她说强奸了她的混混头子。结果呢,结果人家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那个白痴亡命天涯时,人家开开心心地开启了人生新篇章,成功嫁给了拆二代。成为了多少人眼中的人生逆袭代名词。
比起一个女人挣一千万,嫁给千万富翁的女人更加符合这个社会对于“成功”的定义。
周小曼扶了扶黑框眼镜,在新娘忙着试穿另一件礼物搭配头饰的时候,悄悄溜进了休息室。
那天拆二代的婚礼热闹纷呈。
新娘在捧着幸福的捧花走向她的白马王子时,后面牵婚纱的花童一个踉跄,摔倒在象征着圣洁的白婚纱上,结果婚纱的下半截撕开了,露出了身着丁字裤的下半身。摔倒的花童哭着爬起来时,又将原本就站不稳了的新娘给带倒了。可怜的新娘从幸福之路滚到了旁边。观礼嘉宾伸手扶她的时候,婚纱跟纸糊一样,被扯破了。新娘美好的身段,白晃晃的,展露在人前。
坐在角落里的周小曼,木呆呆的一张脸。程明明不是问她,被那么多男人看光了是种什么体验吗?她自己切身体会一回,肯定印象更深刻。
那天晚上,周小曼在别墅的小房间里,倒了杯二锅头在窗台上,替川川祭奠父母。她苦笑着摇头,真是个傻瓜呀。你在外面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一点儿也不影响别人幸福美满。
第25章 公主复仇记(上)
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从心头涌过。周小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程明明。十几岁的少女骄傲得像只刚学会生蛋的小母鸡。她微微垂了下眼睫毛,没有吱声。
周小曼的新同桌是个浑身散发着浓烈汗味的男生,他色眯眯地盯着周小曼的身上穿着的长袖校服,状似关心地问:“你穿成这样不热吗?我帮你脱了衣服吧。”
说着,他的手就往她衣领上伸。
女孩花容失色,“啊” 的一声惊叫起来。讲台上的实习老师闻声往这边走,探寻地看着她。
周小曼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要求去最后一排空位子坐。
年轻的实习老师有些惊讶。教室最后面是有套空课桌椅,但是因为紧挨着卫生角,这个班上的学生又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吃剩的东西直接往附近一丢,味道相当难闻。
他有些迟疑,毕竟他只是实习生而已。但也许是女生祈求的眼神太过于哀怜,老师动了恻隐之心,点点头,让她过去了。
周小曼慌慌张张地想拿书包,结果却被同桌给拽住了。
这时,班主任白老师走到了教室门口,招呼实习老师出去。女孩绝望地看着唯一能帮助她的人背影远去,迎上了白老师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这位工作经验丰富的园丁,对发生在眼前的欺凌,无动于衷。
上午第一节课,周小曼就没能在教室里听课。因为今天的课堂内容是老师讲解暑假作业,她的作业被同桌抢走了,直接划掉名字,写上他自己的名字马鸣,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成了他的作业。
看到她被抢作业都视而不见的白老师,怎么会理会她的辩解。周小曼被勒令去教室外面反省。
八月末的太阳,火辣辣的,恨不得能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然而太阳也是虚弱的,它欺负不了被水泥森林空调电扇庇护的人,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无助的少女身上。周小曼只站了半个小时,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校园里静悄悄的,有教师从办公室伸出头倒茶叶残渣,见到快要晒晕了的周小曼,也只是当做没看到,缩回了脑袋。
这个恶魔地狱,除了施暴者受害者,更多的是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有的旁观者会加入施暴的行列,有的旁观者则在一旁哀怜自己的卓尔不群。永远,永远不会有谁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白老师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个电话匆匆往教室外面走。周小曼记得这手机是白老师的外快,那个唯一替她说过话然后被暴打了一顿的男生父母送的。白老师拿到手机后,那个男生被欺负的次数就少多了。
实习老师被叫过来临时管一下班上纪律,反正下面两堂课都是他的。白老师出教室门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地骂一句周小曼:“站好了!不写作业是吧。那你也不用上课了!”
女孩虚弱地抬了下脑袋,战战兢兢地应声。
白老师不满她的眼神,伸手揪她的耳朵:“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拽,有种你别上学啊!”
女孩吓得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委屈兮兮地小声辩解:“我没有。”
年轻的实习老师看不过眼,轻声咳嗽了一下,提醒道:“白老师你去忙吧,班上我来看着。”
白老师悻悻松开了手,叮嘱实习老师:“小吴,你可别被这丫头片子蒙蔽了。最会撒谎不打草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都敢诬陷别人,别被她的样子给骗了。”
吴老师有些尴尬,勉强扯了扯面皮没说话。
女生被说得一直咬下嘴唇,却不敢为自己申辩。她默默地垂下眼睛,原本藏在袖子里的笔已经插到了白老师的短袖衬衫口袋上。
这是白老师的习惯,她喜欢在上衣口袋上插笔,自诩随时可以点拨学生学习。有一次她作为区里的优秀教师代表上台发言,还拿这件事证明她有一颗多么乐于奉献给学生的心。
待到白老师扭着腰肢款款离开以后,吴老师叹了口气,招呼周小曼进教室。这个季节的太阳,早上七点钟不到都晒得人身上疼,何况是现在。吴老师不赞同白老师的教育理念,不过他一个实习新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周小曼缩着脑袋,小声道谢,赶紧跑回了教室里。可是一进教室,她就愣了。教室最后面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人。那个矮矮胖胖的男生,瑟缩着身子,趴在桌子上,不敢看周小曼的脸。
至于他原本的位子,已经被他的同桌霸占了,桌子跟板凳上都堆满了书。
教室里唯一的空位子边上,马鸣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瞧。
实习老师不明所以,催促周小曼赶紧落座。
周小曼硬着头皮,回到了位子上。
还没坐下两分钟,马鸣就笑容猥琐地伸出手去摸周小曼的下身,低声赞叹:“呀,都湿成这样了。等着挨操吗。”
男生的禄山爪还没碰到周小曼的裤子,手背上就挨了重重一下,圆规的尖角狠狠扎了进去。
马鸣疼得“嗷”的一声叫起来,另一只手一把将周小曼推倒在地上,抬脚就她身上踹:“臭婊子!”
周小曼本能地往边上躲了一下,马鸣的脚踢飞了椅子,脚趾头磕在了桌腿上,痛得他差点儿没瘫倒。
实习老师慌忙从讲台上下来,着急忙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小曼瑟缩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她圆规不小心从桌上掉下来了,碰到了马鸣的手。
吴老师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不对头。周小曼的圆规掉下去,要碰到人也该是周小曼自己,怎么会扎到马鸣。他皱了皱眉头,警告马鸣:“不要抢同学的位子,一人坐一边桌子。你一个男生,抢人家女生的位子做什么?”
班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还有人敲着桌子怪叫。吴老师不明所以,只能回到讲台拿教鞭敲讲台,勒令大家安静下来。
上完课后,吴老师回了办公室。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犹豫着去找白老师。
白老师不知道出去一趟忙了什么,看着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吴老师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地面,吞吞吐吐地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班上有些学生太过分了,对女孩子毛手毛脚的,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风韵犹存的白老师风情万种地瞥了眼这年轻的大学生,似笑非笑:“小吴啊,你不太了解班上情况。你说的那个周小曼我知道,她家家风如此,都爱在几个男的之间左右逢源。这种事情,我们当老师的,怎么管得住。说是不要早恋,人家说她没谈朋友。再说多了,人家家长会有意见的,说我们败坏了孩子的名声。”
吴老师听她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怎么也说不到点子上。他一个新人,不好在顶头上司面前放肆,只能悻悻地走了。
刚好有隔壁班的班主任过来跟白老师讨茶叶,听到了两耳朵。等吴老师告辞后,这位辛老师就忙不迭凑上去打听:“哟,你说是那个周小曼吧。怎么着,他们家干什么的呀,小小年纪就在男人堆里打转。”
白老师因为今天周文忠对她的冷待而不快,闻言冷笑:“干什么啊,教授的女儿,勾引男人也是教授水平。我们那时候,在班上都不跟男生说话的。她那个妈啊,天天开文艺沙龙,以为自己是当代林徽因呢。我们当年顶瞧不上眼的。明明是个大姑娘,却跟有老婆的男人勾勾搭搭的,怂恿着人家离婚了。她倒是假清高,生了孩子又跑出去留学,最后混了一圈,人老珠黄没人要,还得再回来嫁个二手货。”
辛老师听得眼睛瞪得老大,一叠声地“哎哟哟”,真是看不出来。那个周高工一表人才,原来也是进城换老婆的操行。
白老师悻悻的,不愿意周文忠被人说,赶紧拿了茶包将辛老师打发走。
辛老师看着乌龙茶包,皮笑肉不笑:“我就知道,整个学校,除了校长那儿,就是我们白老师的茶叶最好。”
白老师毫不客气地怼回头:“这哪儿能跟辛老师你比,全校就没有比你穿的更出挑的人了。怎么样,你们班上那个家里倒卖服装的,生意还好。”
辛老师拿了茶包出门,在门口狠狠啐了一口。呸!就白秀梅这样不要脸的东西,谁不知道常年爬校长的床。还好意思说不敢跟男的搭话。一天到晚自诩名牌大学毕业,看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呢!
中午周小曼照旧没钱吃饭。因为班主任说了,这个礼拜天要考计算机,每个学生要交十块钱的报名费。通过不了考试,就拿不到初中毕业证书。
她站在讲台上,朝周小曼笑得亲切:“小曼,你是生活委员,今天赶紧把钱给收齐了。”
周小曼慢慢地抬起了脑袋,闷闷应了下来。她现在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记忆里,她一天只有晚上一顿饭了。因为早午饭钱,她都得省下来贴补所谓的班费。
职工子弟中学不是什么条件好的学校,老师的工资福利不行。羊毛出在羊身上,想钱的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学生头上。
周小曼记得,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给白老师送过礼。从水果蔬菜鸡鸭鱼肉这些她不怎么看上眼的,到寻呼机小灵通乃至手机这些电子产品。不送礼的学生就会被各种刁难辱骂,然后沦为全班人欺凌的对象。因为欺负这种人,老师默许甚至暗示。
周文忠自然不会为了周小曼的学业多花一分钱。能在城里上学,已经是他给这个大女儿开的外挂了。还想要这要那,她怎么不上天去啊!
周小曼哭哭啼啼地回家祈求父亲给老师送点儿礼物,可没等开口,接到老同学白老师电话的周文忠先火冒三丈。白老师说得轻巧,姜教授家的外孙女儿到底是千金小姐,脾气大,跟班上那些下岗工人家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
周文忠最恨的就是周小曼那一身的小姐架势,他一再请求白老师多帮忙,好好管教这个女儿。女孩子,本就该艰苦朴素,妖妖娆娆的,像什么东西!
白老师自然少不得多照顾周小曼。她平生最艳羡嫉恨的人就是姜黎,永远跟活在云端上一样,高雅娇柔的不像个真人。她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周小曼一直到中午,才拖着脚,硬着头皮去白老师的办公室。她小心翼翼地表示,现在考试费收起来困难,得等两个月才能凑齐了交上来。
白老师一人独占一间办公室,据说是校长爱惜人才。她瘫坐在电脑椅上,这也是全校老师里头独一份的待遇。
她轻蔑地看着抖抖索索站在办公桌前的女生,这孩子吓得连靠近办公桌都不敢,以为背靠着摆放花盆的课桌就有依靠一样。
白老师心头一阵痛快。姜黎压了她整个大学,总算也有落在她手上的这天。唯一的遗憾是,姜黎从来不到学校来,就是在街上碰到了,也说大女儿的教育归周文忠管。不过也是,没结婚就挺起了大肚子。这女儿搁在古代,可是奸生子,连祠堂都不准进的。
周小曼听到电脑椅上女人装腔作势的声音:“又要老师给你垫钱啊!呵,你爸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她连忙求老师多帮忙。等她收上来班费以后,一定立刻还给老师。
白老师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叹气道:“算了,谁让我是当老师的呢,总是对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心软。最迟十月底,你一定得把钱给交上来。老师两袖清风,可不比你们家吃香喝辣。”
周小曼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应声出了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她缩在背后的说,没忘记带走摆放花盆的课桌肚里的签字笔。
现在的录音笔,做的已经相当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小曼的策略没有?
第26章 公主复仇日记(中)
周小曼的复读机在暑假伊始回乡那次,被泄愤的周文忠给砸坏了。
买什么新的,他当年可没有什么复读机,就连听英语广播的半导体都是自己动手做的。
周小曼没有不识相地哭闹。她去工作室拍照的时候,孙喆送了她两支用不上的录音笔。他觉得自己用录音笔采访时就过度依赖录音笔,后面整理采访资料有些内容就分辨不清楚了,还不如一支笔速记。
MP3是化妆师送的。他追求最新款,淘汰的旧款就送给看得顺眼的周小曼了。
这些东西小巧,收起来也方便。
现在一台索尼的随身听拿出去能显摆,再过几年,随身听也跟大哥大一样,悄然退下历史的舞台。谁以为谁能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呢。
下午上课前,川川来了一趟学校,表示周小曼是他罩着的人,谁敢动周小曼,就是跟他过不去。
马鸣等人对川川陪着笑。
等到人一走,马鸣的跟班就不服气地问他:“明哥,这人都毕业了,还这么拽?”
马鸣冷笑:“谁搭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
转过头,他恶狠狠地瞪了眼周小曼。臭婊子,给老子等着,老子有让你哭天喊地求饶的时候。
白老师下午过来上课时,换了条蕾丝边的丝绸连衣裙。
结果进教室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裙子被门框撬起的钉子给钩住了。她头昂的高高的,走出了庭前阔步的风采,“刺啦”一声,连衣裙被从侧边撕开,她身体本能地倾倒在门板上。可不知道是谁在门上涂了强力胶,已经被撕破的裙子粘了上去。
白老师又急又怒,强行起身的,于是残破的连衣裙索性大半疆土沦陷。穿着性感内衣的班主任就这么袒露在学生们面前。
一干学生全都目瞪口呆,还有不知死活的男生吹起了口哨。白老师羞怒交加,尖叫一声,跑回办公室去换衣服。下午第一堂课预备铃刚打响没一会儿,操场上还没有来得及进教室的师生,就这样欣赏了白老师诱人的胴体。
班主任人一走,班上立刻炸开了锅。往教室门上涂强力胶男生惊慌失措地问马鸣:“老大,怎么办。不是说第一堂课是姓吴的那小子的嘛。”
上午吴老师帮了周小曼,成为了班上众矢之的。马鸣尤其愤怒,决心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户点儿颜色看看。让他出丑,看他还有没有脸在学校里待下去。
结果没想到,下午第一节课竟然变成了班主任的课。
周小曼木然着一张脸,坐在苍蝇环绕的卫生角边上,似乎对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
白老师当然得换课了。她还急着下班后回去梳妆打扮,好去舞厅跳舞,哪儿能在他们这群垃圾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她的放空思绪没能持续几分钟,就被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白老师气急败坏地拖着她往地上掼,因为周小曼个子比她还要高,结果她自己一个踉跄,先摔倒了。
班上女生赶紧过来扶起老师。
恼羞成怒的白老师兜头一个耳光甩到了周小曼的脸上,喝骂道:“下贱不要脸的东西,脏心烂肺的贱货,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贱胚!”
这样光天化日下□□裸的经历,她大学时元旦联谊舞会经历过一回。当时她跟姜黎一个宿舍,拿了她一件蕾丝裙子。结果这衣服一到舞会大灯底下,就成了近乎于透明的。舞会上的人连她穿了什么内裤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白老师的毕生耻辱。也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她都要定下来毕业后去市里一家重点中学教书,结果对方单位领导嫌她作风有问题,又把她的材料退回了头。白老师为了留在省城,堂堂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不得不硬着头皮到机械厂子弟初中教书。
要是学校蒸蒸日上,她还心里头好受点。结果学校一天不如一天,看着昔日的老同学个个衣冠楚楚人中龙凤,她没有怨怼才怪。
姜黎那个贱人就是故意的。她明明看到了自己拿她的裙子,却当做不知道,不吱声。
白老师越想越气,一刻不停抬脚踢已经被推倒在地上的周小曼。贱人的种果然跟她一样是贱人。
“你跟你妈一样的贱货,阴险恶毒,一天到晚就会勾引男人,叉着腿请人操的臭婊子!烂货!”
周小曼一直沉默地蜷缩着身子,减少被踢打的范围。听到“你妈”以后,她却跟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发出痛苦的悲鸣,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不许你说我妈!”
白老师倒没想到这瘦不拉几的丫头片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跟老师呛声。她一脚踢向周小曼,冷笑道:“哪个男的她没勾搭过。人贱还不让人说了!跟你妈一样的死德性,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破鞋,烂货!”
班上学生发出“嗷嗷”的怪叫,兴奋地活像是集体吸足了强力胶。原本还担心老师追究到他头上的罪魁祸首长吁了口气,奇怪地问马鸣:“老大,老师干嘛一口认定是周小曼啊。”
马鸣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心不在焉道:“你管她呢。”
白老师换回了上午白衬衫制服短裙,那紧紧包裹着的臀部随着她踢腿的动作,屁股一颤一颤的。啧啧,真是好大的屁股。
这场暴打一直持续到教务主任过来才停下,他是来找白老师说礼拜天计算机考试的事。教务主任大概是年老眼花,仿佛没看到还躺在地上的周小曼,只叮嘱白老师礼拜天一定要盯好了学生,这个考试通过率,算在全市学校年底评优里头的。
周小曼站起身,紧紧捏着手上的笔。她刚才被白老师打了个踉跄的时候,手混乱挥舞,就把笔给拽了下来。
半边脸高高肿起的少女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重新整理好头发跟衣服。她微微阖了下眼睛,计算机考试的事情她有印象,就等礼拜天了。
回教室的时候,她扫了眼走廊上方,那里藏着监控摄像头。是她初二时,教育局强行要求学校安装的。因为当时不少学校流行玩死亡窒息游戏,还闹出了人命案来。他们学校没人热衷这个,所以安装了监控,几乎没人在意。
后来要不是学校出了事,警方介入调查,周小曼也不知道自己生活在监控底下。从这个角度,白老师突然间冲她发飙的场景应该能完美地被收入镜头中。
挨一顿打算什么。上辈子的她,更多的不堪都经历了。
女孩的唇角微微上翘,是个哭之笑之的表情。她有几分痛,她就加倍还到施暴人的身上。
因为礼拜天要信息考试,所以下午最后两堂课,学校开放了机房,让大家进去练习。
前两年的信息考试都是走过场,甚至不会做的人,信息老师会直接过来帮忙。所以整个机房里,压根就没人好好练习,大家都想着怎么玩游戏。等到发现玩不了游戏后,不少人都骂骂咧咧地出了机房,跑出去玩了。
周小曼跟几个比较老实的学生还乖乖待在电脑前练习基础操作。负责看班的吴老师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了句:“知识都是为自己学的。书到用时方恨少。”
机房里没有人吱声,吴老师也就没再说话。
周小曼对这位年轻的实习老师有印象。上辈子,他原本可以留在职工子弟初中工作的,户口跟编制都有。但因为他曾经帮助过周小曼,引起了班上同学不快。所以在半年实习结束时,那份所谓的学生满意度调查结果一出来,他硬是被挤走了。
上辈子,周小曼始终愧疚于连累了这位善良的老师。现在,她却庆幸,吴老师离开了这鬼地方。圣人在地狱里,要么发疯要么魔化,一滴水从来都荡涤不了墨池。人是可以轻易被环境同化的生物。
信息老师喊吴老师一起喝茶侃大山,周小曼中途换了一回位置。她做完所有的练习以后,趁着班上同学还没有回来拿东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机房。
即使到了下午快五点钟,八月最后一天的太阳还是那么火辣辣。周小曼抬头眯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太阳底下无新事,她等着看那些施恶的人变成受害者时,会是什么模样。
马鸣远远地看到了周小曼,冷笑,这个臭婊子还敢拉人出来当靠山?川川算个球!他有的是法子整死那个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傻逼。
周小曼也瞥到了马鸣,吓得连连往后退。
马鸣看了眼操场上正在打篮球的体育老师,朝周小曼吐了口唾沫:“你个臭婊子,给老子等好了。有你好瞧。”
女孩子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地躲在墙角发抖。
马鸣惦记着书包还丢在机房,骂骂咧咧地回去拿。他家但钥匙还在书包里头呢。这一身戾气的男生到达机房的时候,就连督促他们练习的两位老师都去办公室喝茶下棋了。马鸣随手动了下鼠标,惊讶地发现原本呈现屏保状态的电脑上居然播放着好料。
屏幕上,女演员的一双豪乳上下摇晃着。马鸣立刻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以后,他就戴上了耳机。跟电脑画面不一样的是,耳机里传出的声音竟然相当熟悉。他几乎没有听几句话,就判断出那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是校长跟他的班主任。
马鸣兴奋地下半身都硬了。那个圆晃晃的肥屁股在他眼前晃动着,真是便宜校长那条恶心的老狗了。
十五岁的少年听着真人春宫,看着电脑上的AV画面,达到了高潮。他喘着气,对最后一句偷情男女晚上再到办公室来一回约定,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第27章 公主复仇记(下)
川川正在校门口等周小曼。
中午他过来给周小曼撑腰的时候,程明明气急败坏,威胁要跟川川分手。结果这屡试不爽的一招这回没有派上用场,川川只让她别胡闹,依然陪着周小曼一起走出了校园。他有点儿得意:“怎么样,今天没人敢欺负你了吧。我就说嘛,报上我的名字,谁敢在学校动你!”
周小曼微微垂了下眼睑,没有吱声。生活会教会这个天真鲁莽的男孩子,世界是什么模样。
她没回家,直接刷了公交卡去体院上晚上的艺术课。到了体院门口,她想了想,不能让人做白工,索性请川川去食堂吃晚饭。他爹妈都不在了,指望个半大小子好好照顾自己,简直是天方夜谭。
川川有点儿不好意思。都说了免费给人当保镖,结果再蹭饭,算几个意思啊。
周小曼招呼他赶紧跟着过来,趁篮球队那群人还没有散训练,他还好找点儿好吃的。她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们的饭卡是算次数的。一天三顿都包在里面。我吃不完,下个月自动清零,还不如请你吃顿晚饭呢。”
川川这感觉舒服点儿。他不愿意占人便宜,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周小曼打饭的时候,谎称川川是刚去击剑队报到的,饭卡还没发,她请他吃顿饭。为了方便管理,各个队的饭卡都一样。唯一的差别在于有成绩的队员可以额外开小灶。
川川看着周小曼的餐盘,只有半盘子凉拌西红柿跟掌心大小的白灼鱼肉,不由得摇摇头。明明刷一次卡,可以吃到红烧牛肉跟基围虾的,她竟然这么暴殄天物。
周小曼笑了:“我要是吃了你的这餐饭,我接下来起码三天只能喝电解质饮料。”
川川奇怪地看她:“你吃都吃不好,那你那么辛苦练体操干嘛呢?”
周小曼目光悠远,仿佛盯着窗外的绿树发呆。她上辈子倒是吃得相当不错呢,每天吃着机关食堂的自助餐,大鱼大肉从来不断。可她活成了什么样子?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川川一眼:“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人活着可不是为了吃饭。”
川川顿时不想再跟她说话了。研究所的孩子就是这样云山雾绕,从来都不肯好好说话。
孟超一进食堂就看到了这一对少男少女。因为偌大的食堂,原本就没有几个人在用餐。队里其他人沿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言笑晏晏的周小曼跟她对面的男生。队友挑高了眉毛,“操”了一声,这谁啊,哪个队的?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撬他们篮球队的墙角。
被撬墙角的人,怄得愣是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周小曼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晚饭,送川川出体院大门。回来的时候,她就在公寓楼下碰到了孟超。
篮球少年拐弯抹角地打听:“哎,晚上跟你一块儿吃饭的是练什么的啊。我看着有点儿眼生。”
周小曼摇摇头:“他不练体育,是我邻居。”
少年差点儿没咬碎一口银牙,只勉强挤出个笑容:“噢,这样啊,难怪以前没见过呢。”
周小曼没在接他的话茬,只点头示意,上去放书包了。
孟超痛苦地纠结着眉毛。他怎么这么蠢呢,看到人家女孩子,明明有一肚子话,怎么就是说不出口来?
晚上原定的美术鉴赏课,教授有事没来,改成了形体训练。周小曼在练功房里,伴随着舒缓的古典乐,扶着横杆绷脚尖、提膝、弹腿。她想到了周文忠气吞河山的“芭蕾舞那是高雅艺术,练体操的都是没出息的人才干的事”,忍不住眉眼弯弯。
高级知识分子又怎样,世人皆有短板。上辈子的她,为了无法成为周文忠夫妻“那样的人”,而沮丧不已。这辈子的她,却觉得那对夫妻不过是装逼过头的笑话。
训练结束后,周小曼心情非常不错。她轻轻哼着歌,往门外走。
孟超守株待兔到现在,看见了人,却又怂了。队友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朝他竖了个中指,鄙视你,看不下去了,走人。
可怜的篮球少年落了单,更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让他产生紧张情绪的少女,却是不明所以的模样,微微皱着眉,试探着问:“你找我有事儿?”
孟超勒令自己手不要颤抖,奈何在少女清凉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声音都在发抖:“那个,礼拜天有钢琴音乐会。我,我有多的票。那个,我们队里没人懂这个。我想,我想问问你,礼拜天有空吗?”
少女遗憾地摇了摇头:“礼拜天我们学校有计算机考试。”
孟超立刻强调:“不是白天,是,是晚上。”
周小曼笑了,看着局促不安的男孩子:“你们晚上不是要查寝吗?”
孟超声音小了下去:“十,十点才查寝呢。钢琴,钢琴会是七点半开始的。”
周小曼点了点头:“嗯,那到时候看吧,要是考完试没有什么事,我就去。”
孟超大喜过望,眼睛里都闪烁着快活的光,脱口而出:“那我礼拜天去学校接你好吗?”
话一出口,他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说话不经过大脑,估计要惹毛人家女孩子了。
没想到周小曼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孟超喜不自禁,简直想学大猩猩捶胸口了。周小曼哭笑不得,有点儿恍惚。她竟然能够让另一个人这样开心。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是别人嫌弃的眼神。
这时两人从练功房的阴影处走到了路灯底下。快活的篮球少年低头看周小曼的脸时,笑容却凝滞住了,他皱起了眉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周小曼吃了一惊。她挨打以后,立刻去学校小卖部买了冰敷脸,就是怕晚上过来体院这边被人看出端倪。川川跟她面对面吃饭都没察觉到异常。这人竟然能在路灯下看出端倪。
她垂了下脑袋,自嘲道:“进屋的时候没注意,被门板拍了下脸。”
正说着,她脚踩到了一颗石子,差点儿没崴到。孟超眼明手快,赶紧拽着她的胳膊扶稳她。结果周小曼“哎哟”一声,神色痛苦不已。
可怜的男孩子吓坏了,以为自己是手劲太大,伤到了这瘦条条的少女,一个劲儿地道歉。
周小曼微微蹙了下眉头,摆摆手:“没事,我就是今天练习的时候,拉了一下。”
孟超连忙道:“你们按摩师傅够用不?有没有药油啊。我那边有药油,你拿了抹点儿。”
周小曼谢绝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准备了。等到两人到公寓楼下要分开的时候,周小曼咬了下嘴唇,叮嘱对方:“那个,看音乐会,你最好穿皮鞋。”
篮球少年这下子嘴巴简直要咧到耳朵边上去了。他连忙点头应声,表示一定不会忘了的。
他坚持要目送女孩子进大厅,周小曼却一步步走得犹豫。把孟超拉进来的话,她的计划无疑要更保险一些。川川虽然擅长打架,但双拳难敌四手,要是集体围殴的话,他也难保全身而退。可是将孟超也搅和进来,的确非常不应该。
她叹了口气,心底流淌过无声悲凉。她竟然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帮她,居然也会利用所谓的女性魅力。
被利用了的少年却是快活地想要翻筋斗。哎哟,现在终于觉得肚子饿了。赶紧去食堂买夜宵吧。哎呀,刚才真蠢,为什么不给周小曼带点儿酸奶跟水果呢。她们艺体队上夜课,可以吃水果喝酸奶的来着啊。
少年又想拽发茬了。他实在是太蠢了。
周小曼正要上楼的时候,薛教练从楼上下来,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开学两天忙过了就好。我去给你们学校打招呼,等到下个礼拜,你就专心训练。比赛完了,再找老师补课。”
周小曼连忙点头,谢过薛教练。
教练叮嘱她早点儿休息,又确认了一遍:“礼拜天下午去你们学校拍摄没问题吧。这回就是生活频道,拍艺术体操队员的生活。咱们队里,现在出成绩还坚持上学的就是你了。”
周小曼笑了:“没事儿。我们礼拜天就是考计算机考试。很快就会考完的。”
薛教练点点头。到时候她陪着摄制组过去,等下午孩子考完试出来,在校门口拍摄一组镜头就好。
礼拜六一整天,按照学校的要求,初三学生都得过来练习计算机。
校长在礼堂里唾沫横飞地给他们做动员大会,要求所有学生都打起精气神,以最饱满的姿态迎接新学年的第一次挑战。
周小曼垂着脑袋,讽刺地勾起唇角。这道貌岸然的嘴脸,在办公室里跟下属乱搞的时候,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反正她是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就跑去卫生间吐了一场。
神色木然的女生微微瞥了下脸,眼角的余光扫到马鸣时,看到他脸上闪烁着亢奋的光,眼睛近乎于充血状态。
这个人有吸食强力胶的恶习。
她上大学的时候,马鸣吸胶过后产生幻觉,一脚从楼梯踏空,摔成了植物人。他那个妈妈找到了本地电视台,陪她一起去找马鸣昔日的同学朋友,让他们录下对他的祝福,用他们的爱,去唤醒他。
周小曼被找到的时候,只说一句话,他居然还没死啊。
然后马鸣妈妈跟发疯一样,对她又打又骂。旁边的傻逼记者不仅不拉住施暴者,还指责她怎么能这样跟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说话。
痴肥的女人木然地看着镜头,面无表情:“当年她儿子就是这样打我。她看到了,还夸儿子身体素质好,一脚就能把我踹得老远。我对他的祝福是,早点儿下地狱吧!”
这档矫情而虚伪的节目就这样草草收场。记者走的时候,对周小曼恨得牙痒痒。
周小曼在心中骂着白痴,连人怎么摔伤的都没搞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寻求全世界的祝福。受害者为什么要原谅魔鬼,还要宽宏大量地给魔鬼祝福?魔鬼施恶后会有心理负担,会愧疚?哈哈,她看到过得意洋洋拿暴行炫耀的王八蛋。
那个欺辱她,猥亵她,还拍照勒索她的王八蛋,终于成了活死人。他可千万别死,死了谁去折磨他那个无耻卑鄙的妈。她儿子身体素质那么好,就该好好活着,让她好好享受当妈的滋味。
周小曼以为坏人得到了报应,她会释然。然而那天她缩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激烈的情绪激荡下,她又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接下来画面变得模糊,她似乎被带去看心理医生。有人在问她,想不想忘记这一切。
她太累了,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她选择了被催眠。
第28章 集体荣誉感
记忆如潮水,猛烈冲击着她的心脏。周小曼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瞥了眼主席台上的校长。她不要立地成佛,她要让所有杀死上辈子那个少女的人付出代价。
动员大会结束后,初三的学生又被发送去机房做上机练习。
周小曼留心到,马鸣偷偷在邮箱里存放了什么东西。这个人还不算蠢到家,明白虚拟存储比相机存储器更靠谱。她微微眯了下眼睛,等到马鸣在椅子上坐不住,又关了电脑跑出去玩以后,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开了马鸣的邮箱。他的邮箱跟密码,周小曼弄到手不是难事。
里头的照片果然精彩,马鸣这家伙果然是专注□□事业。
周小曼备份了一份到一个新建邮箱里,然后给马鸣的邮箱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邮件。还加上了那段录音笔录制的音频。
她关了页面,继续认认真真地做题。一直到完成了所有训练题,她才规规矩矩地走人。
这个鬼地方,等到明天过后,她就再也不用踏入了。
周小曼轻轻吁了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睑。这些还不够,那些虚伪的混账,她也照样不会放过。
优雅了一辈子,逼得她跟她妈走投无路的王八蛋,她没有资格放过。
穿过操场的单杠边时,周小曼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一个男生在催促那个绰号叫小胖的矮胖男孩:“你到底要不要试?不要试的话拉倒!我好容易才趁着我爸不在家时带过来的。要尝鲜的人是你,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的也是你,怂货!”
周小曼脑子“轰”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跟此刻发生了重叠。
那个叫小胖的男生是在学校猝死的。因为死了人,所以才惊动了警方。学校方面严格封锁消息,但影影绰绰的,还是有人透露出来情况。当时他们班上另一个同学的爸爸是瘾君子,他把毒品带到了学校里。小胖因为好奇沾了,后来因为吸食过量猝死了。
周小曼脑子乱成一团麻。她讨厌这个学校所有的人。但是那个小胖,尽管他没有真正站出来维护她,但起码他曾经开口帮她说过话。再怎么样,这个怯懦的少年,也不应该在年少时以那样的方式凋零。
她匆匆忙忙往学校外面跑。经过学校的铁栅栏时,川川在外面喊她:“喂,你到底什么时候放学?”
周小曼大喜过望,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从栅栏缝隙里塞给川川:“快,打110报警,有人在吸毒。”
川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开什么玩笑?!”
周小曼急得一脑子汗,压低了声音低吼:“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就在操场边上那个单杠跟竹林的那块儿。快点儿,迟了要出人命案的。”
这两年禁毒教育早已进校园,川川也知道情况严重,赶紧奔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周小曼浑身颤抖,背上全是冷汗,简直快要虚脱了。
马鸣打了会儿乒乓球,还是烦躁,又在操场上溜达。
他看到周小曼,立刻不怀好意地凑上去。昨天看完活春宫的火气,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压下去。这个周小曼,就是□□太小了,还没有姓白的那个老女人一半大。啧啧,肯定是摸得太少了,多摸摸,说不定就能鼓起来。
周小曼慌忙往校门口跑。在艺术体操队,她每天都要绕圈跑步,跑起来相当不慢。马鸣一边追一边骂:“你个臭婊子,给老子站住。”
正当两人追逐到校门口的时候,刺耳的警笛声飞快逼近,下来了几个警察。张牙舞爪的马鸣就被按住了。这人神色看着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磕过药了。
警察没一会儿,就从操场边上将那两个惹祸的小子给逮到了。小胖当时正蠢蠢欲动,准备尝试第一口。
周小曼垂着眼,缩在边上,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再到学校的时候,校方就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谈论昨天发生的事。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没多久,黄毛引诱小胖吸毒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周小曼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拿出了自己的考试用具。今天的考试分成上机和笔试两部分。她哪一项都不担心。
很快,不仅是他们学校,全市都会知道这件事。周小曼慢慢拿出一支笔,想要捂住一件事,哪儿有这么简单。
考试开始以后,班上同学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原本以为可以翻书抄的信息考,竟然变得严格起来。
监考老师除了班主任以外,竟然还多了个不知道从哪个学校临时抽调来的老师。
周小曼一条条往下做题目。
上辈子也是这样,教育局搞了突然袭击。后来他们学校很多人都没能通过考试,不得不额外交五十块钱参加补考。这是实打实的明文规定收费,白老师倒是无法从她身上拔毛了。大家都传说是教育局为了创收,故意坑学生。
班上的气氛陷入了焦灼中。能好好看书积极备考的学生寥寥无几。绝大部分人都是抓耳挠腮,无从下笔。他们企图作弊,然而另外一个陌生的监考老师却是火眼金睛,丝毫不放松的架势。
周小曼扫了眼手表,微微垂了垂眼睑。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慢慢地深吸了口气,将卷子翻过来,开始从头检查答案。
仿佛镇山太岁一般的监考老师似乎手机或者小灵通响了,急急忙忙地出去接电话。
教室里一下子活泛起来。坐在周小曼前桌的程明明恶狠狠地转过头,直接将她的卷子拽走,改上她自己的名字。
被抢试卷的女孩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啊”,茫然无措地面对着桌上被调换的空试卷,声音里含着哭腔:“你把卷子还我。”
程明明恨不得活撕了这不要脸的臭婊子,闻声直接回头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在教室外面巡考的教育局领导。
周小曼畏葸地缩着脑袋,没人看到,她长睫毛遮住的眼睛闪烁着如愿以偿的光。她计划的第一步,终于成功施行了。
程明明被当场抓到作弊。全市统一组织的计算机知识考核,她公然在教育局领导眼皮底下作弊。
卷子被收走了,出去打电话的监考老师进来写相关记录。他冲着白老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白老师,你也签个字吧。”
白老师的脸色比她的姓氏更苍白。昨天黄毛把毒品带到学校来,就已经闹得情夫满心不痛快了。现在他们班上出了这种事,搞不好他们学校会被教育局点名批评。捅出这样的娄子,她年底的优秀教师奖肯定得泡汤。
两千块钱的奖金,她都已经想好了要买件稍微能看得过眼的大衣了。
考试结束了,抽派来的监考老师施施然地走了。
教室里炸开了锅,程明明跟疯了一样伸手就往周小曼头上脸上抽,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贱货臭婊子,你故意陷害我!”
挨打的少女本能地瑟缩着身子躲避,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我没有。”
她被几个女生推攘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轮番踢打她。她哭着求老师救命,她没有做坏事。
白老师还在讲台上愤懑不已,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听到周小曼的惨呼声,她气急败坏地亲自下场抬脚踹她:“啊!你也有脸说冤枉?!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有没有集体荣誉感?!你给学校抹黑,丢了学校的人。我要是你,直接从楼顶上跳下去。这样丢人现眼,你怎么有脸活下去!”
班主任亲自动脚,这下子男生们也全都围了上来替老师分忧解难。马鸣趁着搀扶白老师的机会,狠狠在她身上蹭了一回。妈的,真是便宜校长那老不死的了。
川川跟孟超都等在学校门口。川川不认识对方,孟超却是恨得牙痒痒。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捯饬得相当醒目的篮球少年故意在川川面前伸出了腕上的手表,不高不低地来了句:“嗯,四点钟,四点钟我跟小曼约好先去吃饭,然后再去听钢琴演奏会。”
川川莫名其妙,却又满心不快。周小曼未免有点儿过分了。他就答应当她一个人的保镖,可不打算附加一个傻大个子。
采访车在学校门口停下。薛教练陪着手捧□□短炮的记者下了车。记者看着学校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往门外走,忍不住开口建议:“咱们从教室门口开始拍吧,还可以顺便带一下校园环境。”
薛教练点点头,去门卫室打校长的电话。之前为了协调周小曼训练时间的事,她跟校长联系过。
对于学生有地方接收,练体育,校长自然是大力支持的。这也是毕业生出路的一种,能放在教学业绩里头说的。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艺术体操跟竞技体操的区别。
校长在电话里大包大揽,立刻兴头头地跑到校门口亲自迎接。现在一般学校哪里能上电视做宣传?出了昨天的闹心事,校长正需要一个正面典型来洗白学校的形象呢!
孟超的注意力都在学校出门的学生身上,生怕漏过了周小曼,压根没留心多出了采访车跟这堆人。川川则是觉得跟他没关系,懒得关心。他不想继续等下去,索性进校找周小曼,跟她说清楚。既然都有个傻大个子陪她了,今晚他就不当电灯泡。
篮球少年赶紧跟上,就怕川川抢了他的先。
四条大长腿前后脚到周小曼班级门口时,听到的就是周小曼的哭泣哀求:“别踩我的膝盖,我下个月还要比赛。”
把他们稍微落后了一步的摄制组,也将这声音尽收耳底。
孟超面色大变,飞奔进教室,一把推开那个在边上冷嘲热讽的女老师,把围在周小曼身边殴打她的人给攘开。
少女的模样简直用凄惨都不足以形容,校服上沾满了脚印,脸高高肿起,整个人都萎靡不顿。
马鸣觉得自己校园老大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伸手推他,你谁啊!被孟超一拳直接打歪了下巴。
班上炸开了锅,甚至有人抄起了板凳。
川川赶到了,陷入一场混战中。从走廊上就目睹一切发生的校长眼前一黑,差点儿当场晕过去。
白老师还在叫嚣:“还敢请社会青年污染校园环境,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废物!”
记者忍不住问校长:“贵校就是这样教育学生集体荣誉感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周小曼就是以身作饵,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第29章 苍天饶过谁(上)
白老师目瞪口呆地看着摄制组,本能地察觉到不妙,讨好地喊了一声校长。
校长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不长脑袋的情妇兼下属。他去接记者之前,打电话,她关机。他还以为班上考完试正在集体总结或者开班会,她才没开手机。他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当着电视台记者的面,做出这样蠢不可及的事。
白老师也冤枉。她压根没听到手机响。因为担心手机贴身放有辐射,她把手机放在随身的坤包里,哪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关机的。
周小曼奄奄一息,看到薛教练,只喊了一声“教练”,就晕倒在了抱着她的孟超怀里。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乱了。连120都来不及喊,摄制组直接开着车送周小曼去医院。富有新闻职业敏感的记者跟摄影师谁也没关相机,谁也没闭话筒。
孙喆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这一次的节目安排是他居中协调安排的,节目组的摄像也是他大学师兄。原本他想着帮周小曼打打知名度,后面要是进一步往模特方向发展的话,有知名度有话题,她能得到的机会就更多。合作伙伴合作伙伴,双方都是越好越好。今天的小模特,说不定哪天就能成为提携你的贵人。
孙喆跟着过来,是为了给第一次上电视节目的周小曼压阵;也是暗示师兄,他看重的意思。可他没料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人间地狱。
这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学生可以说一句不晓得轻重,老师是死人吗?!
校长徒劳地试图挽救自己的形象,厉声呵斥白老师。
白老师自从搭上校长以后,一直在学校里是万贵妃般的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训,她立刻脸上挂不住,开始为自己辩解。
孟超等人哪里还有心思听她哭闹,赶紧送周小曼去医院。急诊检查下来,脑震荡兼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她立刻被收住入院观察。中途周小曼清醒了一次,虚弱地追问医生,她什么时候能出院,她还要训练,参加比赛。
薛教练气得面色发白,她简直要喘不过气儿来了。周小曼是队里的秘密武器,就等着十月份全国赛上一鸣惊人。现在离比赛不到五十天的时间,居然出了这种事。全班人都殴打这孩子,老师在边上压阵,这显然不可能是偶发事件。
外头摄制组打电话回台里,按照领导指示,立刻将主题改变成校园暴力。这两年相关报道逐步出现,也算是社会隐藏着的热点问题了。
记者追着校长要采访。
病房里,周小曼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她轻度脑震荡,头晕、恶心,只能在床上静卧观察。现在医生还不能完全排除她脑部有其他损伤的可能。
薛教练也在外面替周小曼讨要个说法。不管怎么样,哪里能这样往死里打一个孩子。带头作恶的居然还是人民教师,简直丧尽天良。
孟超守在少女的床边,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一个小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他们跟疯了一样,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他们怎么下得了手?他们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魔鬼。
川川皱着眉头。他知道周小曼被欺负。在这所学校里,哪个班上都会有人被欺负。但他所处的男生世界默认一件事,不打女人。在他眼中,女生之间闹矛盾能有什么。就跟小孩子扮家家酒一样,今天你跟我好了,明天我不和你玩了。了不起就是孤立,不跟她玩而已。
他没想到,看着娇滴滴的女生,居然也会这样疯狂。明明是大老爷儿们,对着个小姑娘下手竟然毫不留情。
周小曼需要静养,两位少年即使心头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沉默地等待。
病房外面走廊上,薛教练已经快气得发疯。校长作为资深教育者兼半个政客,打太极玩文字游戏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说了半天不到点子上,到后面,就有点儿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意思在里头了。小孩子容易冲动,可能是有矛盾没处理好。你一言我一语,事情就闹大了。
校长还能苦大仇深地跟薛教练推心置腹,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难管。想必薛教练能够体会他们教育工作者的不容易。
薛教练差点儿没被气得当场翻脸。
记者到边上打了个电话,直接报警,然后调学校的监控录像。在校长反应过来之前,把最重要的证据拿到手上。
周文忠一直到晚上六点多钟才阴沉着脸,带着姜黎一起到医院。他在单位接到医院电话,说大女儿在学校里被人打了,留院观察时,心头就一阵接着一阵的无名火起。
昨天,他碍于情面,不得不请白老师去外面吃了顿饭。
饭桌上,老同学一个劲儿地跟他抱怨,他们家周小曼脾气怎么这么大。同桌不过不小心胳膊越了课桌上的三八线,她就一圆规戳在人家手背上。人家家长当天就闹到学校来了。还是她好说歹说,笑脸赔尽,才让对方卖了她一个面子。
“我知道,你一个男人家,又要忙事业,又要顾家里,一根蜡烛两头烧,哪里忙得过来。姜黎呢,我跟她也是知根知底了。呵,两手不沾阳春水,活在沙龙里头的人吧。嗯,小曼这性子,在哪儿都不合群啊。不是我说,一个小姑娘家,气性那么大,斤斤计较,实在是不软和不宽容。同学之间,只要一不合她的意,她就闹脾气。我这个班主任也很为难啊。”
当时,周文忠面对白老师频频送过来的秋波,简直恶心到想吐。他以为女子的第一美德就是矜持。像他妻子姜黎一样,冷淡疏离,带着禁欲的美感。白老师之流,于他看来,跟前妻冯美丽一样放荡不知羞耻。
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的周文忠,再听到女儿在学校里出事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永远都学不会低调做人,不惹麻烦呢!为什么别人永远跟她有矛盾。她怎么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难道所有人都不对,就她一个人正确吗?
暴跳如雷的周文忠一直到回家拿钱,都是面沉如水。途中他还接到了白老师的电话,打架的原因也有了解释。周小曼考试的时候跟同学抢卷子,结果害得同学被监考的教育局领导误会作弊。
白老师连连叹气:“你说这事儿怎么办?这种情况,教育局都知道了,肯定得背处分,档案要跟着人家孩子走一辈子啊。”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考完试,被误会作弊的女生自然要跟周小曼吵。她不过出去倒了杯水的功夫,两个小姑娘就打起来了。周小曼个子高,推人的时候,自己被板凳给绊倒了,头碰了一下。慌得白老师立刻找了校长送她去医院。
白老师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委屈:“你说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真是一分钟都不敢懈怠。我忙了一天,就去喝口水的那点儿时间,都能给我惹出事儿来。”
挂了电话,白老师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自古没有外人插手家务事的道理,只要周文忠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就是有电视台的人又怎样。记者还要尊重当事人的隐私权呢!
周文忠到达家门口时,脸已经黑成了锅盖底。
姜黎听说周小曼住院的消息以后,轻轻叹了口气,主动要求跟着一起去。
周文忠不忍心身体娇弱的妻子跑这一趟。又是为着那个不成器的大女儿。
姜黎声音柔柔的,安慰丈夫:“没关系,她到底喊我一声妈。”
这句话一出口,周文忠对娇妻的羞愧更甚。他心底隐藏的自卑让他恨不得一下子跪在姜黎的腿边,亲吻她的脚。要不是为着他荒唐可笑的过去,要不是为着冯美丽留下的这个他原本就不想要的大女儿,黎黎哪里需要受这样的累。
周霏霏今天没有芭蕾舞课,听到父母说姐姐跟人打架住院的消息,吓得花容色变。在姜家小公主的世界里,女孩子哪里能跟人动手呢?谁敢欺负她,自然有亲卫队替她打回去。妈妈说了,女人从小都要保持优雅,自己动手是最蠢最没有风度的事。《三剑客》里,哪一位名媛贵妇没有剑客为她们出头。
周文忠听着小女儿的童言稚语,更是羞愧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姜黎呵斥女儿:“囡囡,姐姐是姐姐,容不得你在背后说是非。”
周文忠走进医院的时候,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一层。
薛教练看到孩子父母来了,周文忠又是杀气腾腾的模样,赶紧出来斡旋,生怕孩子爹冲动之下会跟人干架。她安慰道,校长也一并送人过来了。这是到了饭点,才出去给孩子买饭了。
周文忠勉强冲薛教练露出个笑容来,表示麻烦教练了。他看到教练愈发觉得火大。这个大女儿,在学校跟家里丢人还嫌不够,非得把丑事闹到体操队里去。
薛教练自觉应该给人家孩子留下跟父母独处的时间,将一直守在病房里的孟超和川川给叫了出来。她现在也没心思想为什么这两个男生会冲进教室救周小曼了。
周文忠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却恨得牙痒痒。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果然跟她那个不知廉耻的亲妈一个德行架子。
孟超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回了一下头。她看到周小曼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近乎于哀求地望向他。男孩心中一动,朝周文忠开口道:“叔叔,医生说小曼现在需要静养。你,你有事,等她身体好了再问吧。”
周文忠眉眼舒缓了一些,点点头道:“麻烦两位同学了,我知道了。”
薛教练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孟浪了,小小年纪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也不知道想干嘛。
她自然是认识孟超的,天然对这些爱打体操队小姑娘主意的篮球队员没好感。她上一个看着能勉强拿出手的弟子,就是跟篮球队的小子谈起恋爱以后,无心训练。明明才十八岁的当打之年,愣是混日子,不好好比赛了,就等着名额退役上大学。
等到薛教练带着两个男孩子出去吃饭,门一关上,周文忠的脸全变了。要不是他受到的教育让他不屑于动手打孩子,他真恨不得掼死这个大女儿。打架打到惊动学校,人躺在医院,连省队教练都露面了。她觉得很光荣是不是?她知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哪个好好的姑娘家,会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挨打的少女到现在都动一下就头晕目眩,眼前直发黑。她徒劳地辩解,她没有,她没有害别人。是程明明抢走了她的试卷,马上就要交卷了,她不能拿程明明的白卷交上去。
周文忠怒火中烧,这点儿鸡毛蒜皮大的事情,也要搞得满城风雨。同学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好商好量的。非得在教育局领导来检查的时候发作,害的人家背处分。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恶毒?!一言不合就动手,她要是看父母不顺眼,是不是要给他们下老鼠药啊?!
被指控的人吓得浑身直抖,拼命解释,没有,她没害过人。她不知道今天有教育局的领导检查。她真的不知道。老师没告诉过她们。她没有害人,她从来没害过人。
孙喆没有跟着摄制组去赴校长的宴。他心里头憋着一团火,端坐在医生办公室里仔细询问周小曼的伤情。要是伤的厉害了,最近别说是拍照片,连训练都要受影响。
医生回答了他几个问题后,又急急忙忙地去处理其他病人了。孙喆就这么端坐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给师兄看着摄像器材。
他看到有对文质彬彬的男女到周小曼的病房门口。从薛教练的话里,他判断出是这女孩的父母。大约是摄影师天生擅长捕捉人的情绪,他本能地觉得那位周家女主人太过于平静了。这不是一个正常母亲听到自己女儿被打到住院该有的反应。
教养再好的人,也有七情六欲。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作不死的夫妻。
第30章 苍天饶过谁(中)
孙喆没有关闭摄影机,他在医生办公室观察着这个女人。她面色淡淡的,端坐在病房门口,一点儿看不出对女儿的担心。
想了又想,孙喆假装是无聊的病人家属,慢慢踱步到走廊上,无意识地看着墙上贴着的卫生宣传画,竖起耳朵听病房里的谈话。
中年男人的声音听着怒不可遏:“你还上什么学啊?成天惹是生非,不知道尊重师长,团结同学。人家打你,人家怎么不打死你啊!从小就知道扯谎不带挪屁股,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别上了,马上给我退学。你不是看不上学校吗?正好成全你,省得你成天丢人现眼。”
女孩的嗓子都哭哑了:“不要,爸爸!我求求你,你让我上学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不会还手还嘴,我以后再也不会闹出事情来了。我一定听老师的,听同学的。他们让我跪着听课都行。求求你,爸爸,让我上学吧!”
孙喆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然是一位父亲跟女儿的谈话。他如果有女儿,谁敢动他女儿一根手指头,他一定会跟那个人拼命的。周小曼都样子那么凄惨地躺在医院里了,她爸爸居然还怪她脾气不好,跟别人起纠纷。
他的女儿,快要被人打死了啊!
孙喆忍无可忍,一把推开病房门,转头冲门外神情清冷的姜黎吼:“你丈夫这样对女儿,你这个妈是死人啊!”
摄制组的人吃完了饭,又重新返回医院准备采访父母。摄影师一眼就看到他那个脾气火爆的师弟又跟人杠上了,忍不住头痛。
他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哎哎,小孙,干嘛呢,怎么跟美女说话呢。”
姜黎柳眉微蹙,轻声细语道:“这位先生,您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作为母亲,我在孩子爸爸教育她的时候,贸贸然插嘴,对孩子不好。您说,我们都开口的话,孩子应该听谁的?我跟丈夫约定好了,小曼的教育问题,由我丈夫负责。”
记者一下子有点儿听愣了。似乎教育专家是说,父母一方跟孩子沟通时,另一方最好不要驳斥对方的意见,否则孩子会思维混乱。
孙喆大概是长期拍美女,对各色美人都免疫了,面对跟从古典画里走出来一样的姜黎,也不假辞色。
他冷笑道:“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当妈的不管女儿的道理,你这不是不插手教育,你这是不管不问。就是当人后妈的,也有义务照顾好继子女!再说,你跟你丈夫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已经差距大到南辕北辙,完全没有办法在教育理念上找到任何认同点上了?既然这样,你俩是怎么一个锅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的?”
姜黎面上显出一层薄怒,声音隐忍而克制:“这位先生,请您说话时注意一点。”
周文忠面色如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记者的□□短炮,他不得不强行贴上严父的面皮。他主动走出病房门,替妻子解围:“小曼的教育问题由我负责,这是我跟我爱人商量好的。这样的家务事,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周小曼哭得太厉害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让她在病房里不住地呕吐起来。
孙喆赶紧过去扶着这可怜的小姑娘。他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爹妈。当妈的对女儿不管不问,活像是陌生人。当爹的只会一味指责逼迫女儿。明明周小曼已经这么凄惨了,他们竟然一句关心的话还没有。当爹的甚至还嫌弃她没有被打死!
这对夫妻有毛病吧,神经病!
周文忠听到女儿的呕吐声,恨不得用一床棉被将她给盖住。这个大女儿为什么永远都这么不堪入目,没有能让他拿得出手的时候。
周小曼脑袋昏昏沉沉的,耳朵嗡嗡作响。后面大人们说了什么,她完全不清楚。好像是值班医生过来了,大发雷霆,说她需要绝对静养休息。所有人都撤出了病房,只剩下没有发言资格的孟超跟川川陪床。
孟超看了眼川川,客气道:“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川川蹙着眉,他想问一问程明明到底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这么做。他跟周小曼打了声招呼,闷头出了病房门。
孟超看着沉默的周小曼,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不说啊?”
这个女孩子,在学校里挨打,肯定不是第一回了。他想起了前天晚上看到她肿起的脸,说不定,那一次她就是被人给打了。
周小曼的头晕乎乎的难受,她不敢大声说话,只轻轻呢喃了一句:“跟谁说,说什么?”
一句话,让少年哑口无言。
她的父亲不相信她,她的母亲压根不管她,她的老师带头殴打她,她的校长睁眼说瞎话。她跟谁说?
到了第二天,周小曼的情况好点儿了。恶心想吐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也能小声回答记者的提问了。
记者问了孟超昨晚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说?”
脸上还能看出明显青肿痕迹的少女气若游丝:“爸爸不让说,说了爸爸会不高兴。”
记者谆谆善诱:“爸爸为什么会不高兴。”
少女的表情明显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声音更小了:“爸爸说,要与人为善。我不惹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惹我。”
说到这里时,似乎是勾起了小姑娘的委屈,她抽噎了起来:“可是我没撒谎,我真的没有惹过别人。”
今天来的女记者看着女孩的模样,于心不忍。
正好院方安排的护工打了病号餐回来给周小曼,女记者就顺着病号餐的话题问下去:“那你想不想回家,吃妈妈做的饭呢。”
周小曼长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她轻声细语向护工阿姨道谢。听到记者的问题,女孩明显愣了一下,露出了个怯生生的笑容:“我没吃过妈妈做的饭。妈妈要照顾妹妹,没空给我做饭。”
电视屏幕上,少女努力想做出释然无所谓的表情,可是她太小了,稚气未脱的脸,还不会隐藏心事,观众可以明显看出她的失落。
记者追问下去:“妈妈为什么不做你的饭?给妹妹做饭的时候,顺便给你做一份也行啊。”
女孩细声细气地解释:“我跟妹妹体质不一样。我妈妈是高级营养师,她按照妹妹的体质制定了食谱。我吃,不合适。”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尖锐地问了自己的采访对象:“你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你,对你不好?”
女孩着急起来,徒然地瞪大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儿,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是的,没有。妈妈很疼我的,我们家里,可乐雪碧薯片,都是给我准备的。妈妈都不让妹妹分我的零食呢。”
采访画面切到下一个场景,小区附近的社区超市里,收银的阿姨高声大嗓地驳斥记者的话:“你别胡说八道。周家的情况我知道,他们家里是最溺爱大女儿的。什么可乐啊,雪碧啊,芬达啊,薯片啊,果冻啊,都是给大女儿准备的零食。就是他们家小的姑娘想要喝雪碧,小姜也是说回家用蜂蜜跟醋调给她解馋。她还对大女儿不好啊。我就没见小姜对大女儿说过重话。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小曼面团一样的人,那个女老师骂她妈的时候,她都要驳斥的。感情不好,女儿能这样对她妈?”
画面又切换了,采访对象成了薛教练。她皱着眉头回答记者的问题:“对,我们艺术体操队员的饮食非常有讲究,新鲜的蔬菜蔬果,充足的蛋白质是必需的。我们有专门的膳食管理。像一些可乐雪碧薯片之类的零食,孩子们都得管住嘴巴,坚决不吃。”
镜头切换到了生活台新闻点评节目主持人的脸上,三十多岁的短发美女看上去知性而干练,她朝电视机前的观众问好,直接切入今天的新闻主题:校园暴力屡禁不止,艺体之花被打为何?
主持人侃侃而谈:“之前,我们的节目已经播放过事情发生当日,学校的监控视频跟我们记者拍下的录像。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因何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两次遭到班主任的殴打。第二次,学生也参与进去,直接将可怜的女孩打晕了,送到医院去抢救。按照道理说,孩子遭受这样的虐打,父母是最应该心急如焚的人。可是这户人家的家长反应,却让我们记者大吃一惊。”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周小曼受伤当天,放在医生办公室的摄像机拍下的画面,声音是记者落在病人床头的录音笔录下的。娇美端庄的少妇姿势娴雅地站在病房门外,房里清楚地传出,高级工程师对女儿的谩骂。
面对节目组的责问,这位□□给出的解释是,她不插手女儿的教育问题。这是为了尊重丈夫的教育权。
电视画面又切换到演播厅里,主持人现场采访教育专家:“陈教授,您老是国内著名的亲子教育专家。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专家侃侃而谈,说了国内国外的相关研究,表示父母一方主导教育的理念是可行的。但是,这不意味着另一方对孩子不管不问。
节目录制的差不多了。主持人跟专家握手道谢,邀请对方下期也来参加节目。
结果专家出去以后接了个电话,立刻神情严肃起来,折回头跟节目组沟通。他要求将自己说的话剪辑掉,他重新找立足点进行评点。
主持人一愣,旋即迟疑地开口:“李教授,我们的节目效果很好啊。昨天的节目播出以后,我们电视台热线都打爆了。很多人都想向您咨询呢。”
李教授一点儿也没被美女主持人的软言好语取悦到,他面上带着笑,态度却是不容置喙,必须得剪辑掉他的点评。
当天节目播出时,点评内容变成了不良影视文化对校园的冲击。年初播放,三月份被禁的《XX花园》成了反面典型。
李教授痛心疾首:“那几个所谓的男主角就是典型校园霸凌的恶棍。这样的影视作品播放后,引来一堆不明是非的学生的追捧。孩子们只看到所谓的酷炫帅,谁看到了血和泪。就因为他们有钱有权势,所以他们作恶都带着光环?这是错误的!人要知道是非曲直。错误的引导,那就是文化糟粕。”
原本台里接到了上面领导打招呼,要把当天拍摄的周文忠夫妻的画面给删掉。但是播放的时候,忙中出乱,原本制作好的部分被播了出来。
当天的值班领导气急败坏,一个劲儿地责骂众人为什么不小心点儿。然而覆水难收,播了都播了,又不是报纸,还能收回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