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风打不败阳光
周小曼却觉得冤枉极了,她真的没有忽悠大家啊。她就是靠着脑袋里的想象,完成了她的动作。只要那个模拟的过程完成了,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就get到了那个点了。真正做起来不用她刻意去控制什么,身体有记忆会自己完成。
旁人觉得不可思议,林医生却认为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就是一个默默地学习的过程。都说身心合一,心的境界达到了,身体的境界自然也就能够跟上。
丁凝觉得她们说话太玄了,直接瘪嘴表示嫌弃,自己跑开去玩了。
薛教练想到那些留在省队的孩子,忍不住微笑起来。不管她们最终能够在艺术体操上达到什么样的成就,只要艺术体操曾经给她们带来过快乐与满足。她们的青春,就不曾白费。
体操馆里,欢呼声不断,不时有人大声叫好。
与里面的沸反盈天相比,外面的世界一片静谧。十一月份的江省,晚上气温已经接近了零度。加上地处江南,潮湿之气加重了寒意。
陆教练陪着安东尼娅在体操馆附近散步。她年轻时俄语还是国内的外语主力军之一,加上艺术体操基本上是前苏联国家的天下。陆教练的俄语水平相当不错,起码跟安东尼娅沟通没什么障碍。
安东尼娅来中国,原先的任务就是单纯地为中国队编排两套成套动作,都是集体项目,一个是五带,另一个是三圈两球。她在中国已经呆了两个月,这项工作基本上也已经完成了。但是国家队又开出了优渥的工作条件,希望她能够担任顾问的职位,帮助中国队在世界术体操舞台上更进一步。
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沉默地听着国家队的主教练跟她介绍情况。陆教练指着里面的队员介绍,这个姑娘是这次全国赛的亚军,个人情况还不错。那边的小姑娘,拿过全国少年组的冠军,很有灵气。
安东尼娅却将目光落在了场地的另一边。那里有个瘦条条的小姑娘正在做哥萨克蹲转。她明白了旁边孩子欢呼的原因了。因为这个身材单薄的孩子,能够一口气完成哥萨克蹲转六圈,而且质量相当高。这在国际赛场上,能够这样高质量完成的选手,也不超过十人。
陆教练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着介绍道:“这是周小曼。今年才开始正式参加比赛,全国赛拿到了第三名。上个礼拜,在埃松的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上,她还打败了保加利亚队的贝拉,拿到了冠军。”
她心中不是不自豪的。她们也有好苗子,就是少了调理出来的条件。
安东尼娅没有做声。她静静地站在体操馆门口的阴影中,看着那个皮肤白的仿佛会发光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做着哥萨克蹲转。她的心中翻起了波澜,因为这个孩子可以一次比一次完成得更加出色。等到她最后停下来的那一次,她完成得水平,甚至可以作为标准的教学录像了。
周小曼微微喘着气,然后得意地朝薛教练跟林医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看,我说我能做到。”
薛教练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她现在有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试一试,周小曼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安东尼娅最终还是没有走进体操馆,而是要求陆教练将这些孩子参加的大型比赛录像拿过来给她看一下。
陆教练有点儿尴尬,因为艺术体操在国内的普及程度不高,不少比赛视频还是体操迷自己录制的,画面清晰度欠佳,也不稳定。
安东尼娅表示没关系,她就是看看这些孩子的赛场表现而已。
陆教练没能从安东尼娅的反应中看出她的个人喜好,略有些失望。其实一开始,国家队并没有召唤周小曼来集训。
就跟林丹丹得到的内部消息一样,她们短期内的主攻方向是集体项目。因为这个项目在国际赛场上,相形之下,还容易出成绩一些。
个人项目的庞清跟她的队友们虽然拿到了亚运会的个团赛冠军,庞清也手捧个人全能冠军跟三个单项的冠军;可是在世界赛场上,就是亚洲艺体第一人庞清,最好的成绩也就是刚刚挤进前十。在奥运会拿奖牌的目标前,权衡利弊下,主攻集体项目,成了貌似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陆教练的内心深处,却是不愿意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如果以牺牲个人项目来成全集体项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鸡飞蛋打。
她想给中国艺术体操界多保留几个好苗子。外国专家看了中国队的情况,即使嘴上溢美之词不断,但是也会流露出真实的想法。
中国队跟世界一流强队的差距在于:运动员身体动作基本功不过关,系统性训练不到位,成套编排艺术性不够,动作完成度不行,艺术表现力差,后备优秀选手不足,艺体普及度太差,国际影响力低,国际裁判席位少。
其实这些,陆教练心中都有数。然而这些现状却又不是她跟几个同事就能扭转过来的。现实条件摆在这里,她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这些好苗子创造条件。
所以,在这次确定集训名单时,陆教练坚持把周小曼也给叫上了。她给领导的理由是,国外选手参加各类大赛的机会多,咱们国家在这方面弱一些。周小曼好歹是跟保加利亚队的贝拉同场竞技的选手。
陆教练暗地里希望安东尼娅能够对周小曼产生兴趣。这是个小天才,没有教练不希望看到天才的。教练的梦想,只能由这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去实现。
薛教练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明天就去找工作人员借DVD。她要让周小曼好好看看世界一流高手的比赛录像,让她试着看,她能不能想象出来怎样完成那些动作。
然而到了第二天,还没有等薛教练借到机子,周小曼还在体操馆做热身运动的时候,那位身形高大的外籍教练已经将周小曼叫到了边上。陆教练陪着她,翻译了这位顾问的要求:“你再做一遍哥萨克蹲转。”
陆教练心里头也奇怪,她本以为安东尼娅会要求周小曼做其他高难度动作,诸如无帮助的高举腿转体之类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要求继续看这小姑娘的哥萨克蹲转。
周小曼有点儿茫然地看着教练,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还是乖乖的,按照教练的要求做完了哥萨克蹲转。稳稳当当的六圈下来后,安东尼娅的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她心里头的震惊,却是难以言喻的。
比起昨晚她以为已经是教学录像范本的动作完成,这一回,这个女孩子的哥萨克蹲转又比前面更精准,更稳定了。
安东尼娅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昨晚,她连夜看了周小曼的比赛录像后,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迄今为止总共也只参加过三次比赛:一次省内的比赛,一次全国的比赛,另外一次就是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了。在安东尼娅看来,这三项比赛的规格都相当低,可以说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这个细条条的小姑娘的表现,却是三级跳。
每一次比赛,她都往前面进了一大步。甚至在一次比赛的过程中,从初赛到决赛,她的表现都大不相同。
安东尼娅不明白,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会跟获得了通关秘籍一般,一路向前冲。
抱着这样的疑惑,这位在世界艺术体操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教练,今天又要求周小曼再做一次哥萨克蹲转。她应该觉得不可思议的,但却又清楚地意识到,女孩的表现她应该能够猜得到。
比起昨天。她又进步了。
安东尼娅的视线,落在周小曼的脸上。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即使在美人频出的艺术体操界,她她的美也不容忽视。
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眸,迎上了外籍教练探究的视线。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哥萨克蹲转时的霸气,相反的,露出了点儿娇柔的羞赧。
这是一个表现力非常强的选手。
周小曼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有着灰色眼珠的顾问,究竟会不会帮她编排新的成套动作。她的表现,应该能够满足这位顾问的要求吧。只要她编排出了新的成套动作,周小曼自信肯定能够做到的。
安东尼娅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做的不错”。就在陆教练以为她会进一步跟周小曼交流的时候,这位国家队重金聘请的外籍教练竟然直接举步离开了,往其他的队员方向走去。
周小曼心头涌起一阵失落。安东尼娅并非只青睐于她,她的哥萨克蹲转大约让这位教练惊艳了一回,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除了周小曼以外,孙岩甚至还有林丹丹,都被要求做了几个阿提丢之类的动作。她甚至搞不清楚,这位教练究竟是不是在为集体项目的编排做准备。
薛教练上前安慰周小曼:“你不用想太多,你的表现非常的棒。今天晚上你就先歇一歇了,咱们好好看一看世界大赛的比赛录像。既然后面要出国比赛,你起码得知道人家达到了什么水平。”
周小曼有些赧然,薛教练总是对她信心十足。可是到了集训队以后,她却隐隐有种感觉,一切不会那么简单。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和薛教练还有林医生,是被这个已经成型的集体,所排斥的。训练的时候,也一直是她们三人在一起。除了孙岩会从另外一个体操馆里过来,跟她打招呼、说话说说话以外,完全没有任何人会理睬她们。
让周小曼惊讶的是,不仅是薛教练,就连林医生似乎都对这些视而不见。她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去改善这种情况,并且要求周小曼不要在意,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日常训练中去。
薛教练是真的无所谓。她现在的重心全部放在周小曼身上。这个孩子是天生为艺术体操而生的。每一次,她都这样说。可是每一次,她都比前一次感受更深刻。她不能耽搁这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她一定得让周小曼尽快在世界大赛舞台上,闪亮登场。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林丹丹等人从周小曼身边经过。袁蓉鼻孔出气,似笑非笑道:“白高兴了吧。你可真够会出风头的。”
周小曼看着这个言辞尖刻的女孩子有点儿感慨。她现在甚至能够理解贾宝玉的难过了,珍珠成了死鱼眼珠。明明最初她们一起备战世界中学生体操锦标赛的时候,即使关系生疏,但也不到如此撕破脸的地步。
她甚至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怜悯。
周小曼没有理会袁蓉的嘲笑,只默默地吃着自己的午餐。
也许以后,随着她站的位置越高,经历的事情越多,这样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不是说高处不胜寒,而是站的高了,接触的人也就多了,被认识的机会也大了。
用林医生的话来讲,按照概率学的理论来说,十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讨厌你,是十分之一的比例;一百个人当中有十个人讨厌你,还是十分之一的比例。
如果你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多出来的九个人身上,而忽略了另外新增的九十个对你心怀好感的人,那么就太可惜了。
九个人难不成要来的比九十个人有分量?
风再嚣张,也打不败阳光。
昨天晚上,她结束夜训后回寝室。林医生就坚持过来找她聊天。她们说了很多事,古今中外各种名人轶事。
林医生还谈到了林肯,那位在职期间,废除了黑人奴隶制的伟大总统,其实明显患有抑郁症。他也在孜孜不倦地同抑郁症做着搏斗。为了获得来自外界的认同感,他还将报纸上对他的赞美报道剪下来,整理成小册子,随身携带。每当情绪低落,感觉难受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一下,感受来自外界的支持。
周小曼听得津津有味。她知道梵高等人患有心理疾病,但倒是不清楚,林肯也有抑郁症。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第102章 你能做到哪步
林医生笑着说:“其实我们国家,对于心理疾病一直处于一种讳疾忌医的状态中。活像有心理疾病的人罪无可恕一样。反应这么强烈,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心理不健康有什么好稀奇的吗?人食五谷杂粮会三灾两病;人有七情六欲,又怎么可能会永远健康呢?既然没有谁一辈子不感冒发烧。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一生都没有一点儿心理问题。”
她拿自己举例子,她曾经备受产后抑郁折磨。一度觉得世界一片灰暗,她的人生彻底完了。她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她也觉得生下孩子纯粹是让无辜的孩子来这个世界白受罪的。
周小曼追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林医生笑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那时候产后想要恢复原先的体型,所以我就去跑步了。然后我发现,出汗可以让烦恼变少。身体里头的负能量会随着汗水的蒸发一并排出去。后来我跟我先生带着孩子出门旅游,我又发现,多亲近自然能够让我感觉好受一点儿。同样的,跟朋友聊天,向亲近的人诉苦,都会让我放松不少。后来,我意识到了一件事。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永远都是我自己。如果我可以原谅我的孩子的不完美,我为什么不能谅解自己的笨拙呢?”
周小曼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林医生却是兴致勃勃的,跟她分享自己的研究心得:“后来我专门研究过这一块。然后我发现一个相当有趣的事情,抑郁可以让人变得更加现实。正常人容易在外界的干扰下昏了脑袋,抑郁的人却能控制住方向。他们更加能够体谅别人,会换位思考。对,因为他们通常将产生不幸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我发现,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双刃剑。身体会代偿,心理也一样。这从来不是什么罪过。”
周小曼没有就这个问题跟林医生继续深谈下去。然而这天晚上,她却睡得非常好。
她不愿意承认,她一直处于强烈的自责情绪中。这种自责让她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活了两辈子,她还是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为什么活了两辈子,她依然笨拙,不能面面俱到?她难受的时候,恨不得能甩自己耳光。可是因为害怕留下印子,被人看出端倪,她就只能憋着。
世人对于身体患病的人往往抱有同情心。而对于心理不健康的人,却又多半苛责。你难受是你矫情,你痛苦是你自己想不开。幸运的人嘲笑起不幸来,永远高高在上,自鸣得意。
周小曼完全不想再去看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了。
世人性格千万种,强悍的人也会固执己见,软弱的人也能善解人意。
试着原谅自己吧,原谅自己的不完美,原谅自己的敏感急躁,原谅自己的茫然无措。我们都有权利不完美,好好拥抱茫然无措的自己。
午饭过后,周小曼没有跟在省队时一样,去体操馆里找其他人一起玩。她回了寝室,闭目养神。她需要在脑海中继续强化一些高难度动作。
孙岩过来敲她的房间门,笑着调侃:“这么快就睡觉,小心长肉。”
周小曼笑了笑,邀请孙岩坐下。她们都要控制体重,什么水果饮料待客都不可能,唯有清水一杯。
孙岩笑嘻嘻地看着周小曼,调侃道:“哟,你怎么不找她们玩儿去啊。”
周小曼微微一笑:“我看她们好像都在准备练集体项目。为了不混淆默契感,她们除了本队的人以外,都不跟其他人怎么说话的。”
孙岩冷笑:“我看都疯了!有些人玩吧,彻底将艺术体操玩死了就好了!不过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项目,玩死了也不可惜。反正有能耐玩的人,绝对不会是付出了心血的人。”
周小曼吓得立刻想去捂孙岩的嘴。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否则容易惹祸上身。
孙岩发泄完了郁气之后,笑了:“行了,她们不跟你玩也好。照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跟着她们混在一起,才是没意思透了呢。一堆人天天想着的就是,这个人有关系,那个人有背景,所以她们才能出成绩。也不想想,就她们的水平,有关系都没有办法推到台前去,省的丢人现眼。”
周小曼也觉得奇怪,其实要真论起来,她们之中,肯定是林丹丹关系最过硬,背景最深。不然就按照上次全国赛的表现来说,林丹丹怎么也不至于压孙岩一头。
孙岩笑了笑,声音淡淡的:“算了,反正我跟她还不至于是竞争关系。倒是你,这一回,你听我的,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进入三人名单。要知道,十六周岁以下才是你的护身符。真是讽刺啊,因为出国比赛,不能年龄造假,所以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不能错过。”
周小曼点点头,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孙岩:“那你后面有哪些比赛啊?”
孙岩笑着,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国际大赛么,自然要求稳。轮不到我上场的。我么,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下个月的全国冠军赛。如果拿个好名次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不过估计希望也不大。”
她郁郁寡欢的模样,看得周小曼有些茫然,也有些心疼。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女,眉宇间笼罩着的是,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忧愁。
孙岩笑了起来,掐了下小妹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你别替我担心,我好歹身上还有全国冠军的头衔,即使退役也能找一所不错的大学进去读书。”
周小曼大吃一惊,不可置信道:“你才十几岁,就急着退役了!”
孙岩的笑容有些恍惚,调侃道:“你还真是见识少啊。每年从少年组转入成人组,没了消息的人多了去了。不去念书,难不成还蹉跎时光不成。”
周小曼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孙岩会表现得如此消沉。等到下午训练的时候,她悄悄问了薛教练,才知道现在孙岩的处境相当不妙。在亚运会上得了个团赛冠军的队员目前都是当打之年,现在个人项目基本上还轮不到二线的孙岩表现。队里想尽快推进集体项目,意思是让她改练集体项目。目前集体项目还缺少个成气候的领军人物。
孙岩不愿意,所以她在队里的位置就尴尬而微妙了。
一名国家培养出来的运动员,拒绝服从组织安排,不以集体荣誉为目标,光想着个人出风头,简直就是大忌讳。
周小曼有些无语。为什么有的人就爱这样混淆视听呢,将集体项目与集体荣誉强行捆绑到一起。个人项目,难道拿到荣誉,就不是为集体争光添彩了吗?
孙岩的优势并不在于器械的熟练掌握啊。再说了,艺术体操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受伤的项目。个人项目现在虽然有适龄选手,可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人已经是二十岁了,很有可能随时会退役。
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把原本可以随时补充进个团赛名单里头的孙岩,直接丢进集体项目组里头去。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薛教练叹了口气,摸了摸周小曼的脑袋,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人家自然有人家的门路,这不是我们能插得上嘴的。”
周小曼下午还是在练习基本功,没有上成套动作,她甚至连器械都没有碰。
袁蓉奇怪地看着田思静,疑惑道:“这人到底想干嘛。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
林丹丹皱了下眉头,抱怨道:“你怎么事情那么多?”说着,不高兴地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田思静撞了下袁蓉的胳膊肘,安慰道:“行了,别跟丹丹置气了。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袁蓉不敢得罪林丹丹,只能捏着鼻子咽下了这口气。
训练结束后的按摩休息时间,所有人都等在队医的治疗室里头。周小曼琢磨着,今晚到底教练会给她看哪些人比赛录像。哪知道,陆教练过来给大家打气的时候,临到出门,又小声叮嘱了她一句:“吃过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些天,陆教练已经陆陆续续找过不少队员去谈话,主要问她们后面对于个人事业发展的规划。
袁蓉紧张不已,她都已经打算改练集体项目了。周小曼该不会来抢她的位置吧。
林丹丹嫌弃地扫了眼这个队友,冷笑道:“要真这样,我还更欢迎周小曼呢。起码人家不会拖我后腿。”
袁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等到队医喊林丹丹去做肌肉放松时,她才忍不住跟田思静抱怨了一句:“她怎么逮谁咬谁啊?”
田思静是三人中的老好人,连忙又安抚袁蓉:“你别怪丹丹了。”她压低了声音,加了一句,“个人项目也有名额,丹丹嫌她自己的成套动作不出彩,想请那个老外给编一套。结果托了关系过去,人家不理这一茬。”
袁蓉心里头恨得厉害,眼睛往田思静脸上狠狠就是一剜:“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不和我讲啊。骗我们改练集体项目,反而自己去争个人项目,可真够可以的了。”
田思静被噎得不轻,拉下脸道:“那我还真是白把你当朋友了。以后什么事情都别问我,我不知道!”
两个小姑娘闹得不欢而散,导火索周小曼正忐忑不安地站在了主教练的办公室。让她惊讶的是,除了陆教练以外,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那位名为安东尼娅的外籍专家。
周小曼一进办公室,就敏感地发现,里面这两个人中,以安东尼娅为主导。她那双如同鸽子一般的灰眼珠,在略微有些紧张的少女脸上,滚了几滚,然后点点头,示意周小曼看一段比赛录像。
陆教练笑着翻译了安东尼娅的要求,又加了句:“你好好看,我们会考你的。”
周小曼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胳膊,她大概猜测到了教练组的用意,她这是再被考验基本功。一套成套比赛下来,她得准确地分解出运动员的动作以及动作的得分注意事项,分析运动员的完成情况。
录像上的运动员看着有点儿脸生,是位身材颀长的东欧美女,看着年纪不大,应该还没有真正进入青春期。
画质不算好,收音也有些欠佳,可是这位美少女一动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这套带操,简直让她眼花缭乱。
等到录像播放完毕以后,周小曼赶紧从头到尾地报上她的分解动作名称跟完成情况,又加了一句:“她中途出现了一个小失误,所以把动作给换了。”
安东尼娅挑挑眉毛,这套操是上世纪十九年代初的艺术体操女皇的少年成名作,赛场表现相当不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要完成什么动作,一般人根本难以发现她出现了失误。
“别扭啊,那套操到了这边的时候就应该是阿提丢的,结果她换了,所以怎么看怎么别扭。”
安东尼娅下意识跟陆教练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由陆教练开了口,绵里藏针一般:“别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我问你,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哪知道这看着身形单薄的小丫头压根儿不怯场,她小巧的下巴一扬,甚至带着点儿小得意:“这有什么难的,我能做出来,这边还是阿提丢。”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去吃饭了啊。嗯,争取今天五更吧。不过后面三更上的慢,因为我还没写。咳咳哒。
第103章 新的成套
安东尼娅虽然听不懂中文,却也能从这小姑娘的表情里看出态度,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陆教练更是被这小丫头给逗笑了。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周小曼,点点头道:“行,那我们明天等着看你的表现。别说大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省的到时候反而丢脸。”
周小曼毫不在乎地点点头,还有点儿不服气的模样:“我才没有吹牛呢,我肯定能够做到。”
一直到出了主教练的办公室后,周小曼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落下来。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她应该成功地引起了安东尼娅的注意了吧。这一回,只要看过她的带操表演后,这位世界世界一流的成套动作编排大师,应该会额外给她一套新的成套了吧。
她要的不多,就只有一套带操就好。她希望能够在日本的第一次国际大赛舞台上,闪亮登场。
周小曼没有回寝室去休息,尽管薛教练告诉她,跟主教练聊过之后,她就可以休息去了。但是周小曼本人,却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往体操馆去的路上,她已经迅速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套带操,在脑袋里演练了一遍。现在她需要的是巩固,将想象的动作化为实质。
薛教练正在跟一直带孙岩的何教练聊天,两人都对孙岩目前的处境有些心焦。从运动员的个人发展角度来讲,明显的,孙岩的现状是继续练个人项目为宜。
何教练是一位皮肤白净的江省女子。严格来说,她算是孙岩的师姐。退役以后,何教练就在国家队帮忙带队员了。她叹了口气,她最害怕的是,即使最后孙岩低头了,集体项目组也没有孙岩的位置了。
薛教练安慰地拍了拍何教练的肩膀,在她眼,何教练也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自己还是孩子呢。大孩子带小孩子,未免显出了恓惶。
周小曼进体操馆后,不少人都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大家都等着看她跟陆教练谈话以后的结果,如果她也决定改练集体项目的话,那么她会不会抢了其他人的位置呀?哥萨克蹲转六圈,能做到的人可没几个。
哪知道周小曼进来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练她的基本功,连器械都没碰一下。
孙岩在一旁休息。她现在心神不宁,害怕强行训练的话,反而会误伤了自己。见到周小曼,孙岩主动走过去问她:“陆教练跟你说什么了吗?”
周小曼笑笑,眼睛看上去灵活而俏皮:“没说什么,就是问我怎么练哥萨克蹲转来着。”
孙岩笑了,调侃道:“嗯,这倒是真的。她们是得跟你好好取取经,毕竟咱们的主力队员一上场,只要到了哥萨克,立刻摔跤来着。现在咱们都管哥萨克蹲转叫屁股蹲了。”
周小曼忍俊不禁,她一边压腿调侃孙岩:“你们可真够会取绰号的。哎,老实说,岩姐,你想好了怎么办没有?”
孙岩摇摇头,苦笑起来:“就这样吧。我不想换集体项目,上面的意思是想让我退回省队去,接着在省队里训练。我现在倒是想开了,算了吧,回省队就回省队。反正我们省队还需要个人项目选手。本乡本土的,总比这边有人情味。坚持几年总会给我个说法,让我去上大学的。”
周小曼道:“你先别急啊。我觉得就是上头她们自己的意思,都还没定下来呢。好歹亚运会个人项目的两枚金牌摆着呢。谁愿意鸡飞蛋打啊,即使抓集体项目,也不意味着要放弃个人项目啊。”
孙岩摇了摇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跟萎靡不堪:“算了吧,我都觉得那股劲儿已泄掉了。没意思透了。好了,别说这些事情了,让你跟着我不高兴。要我帮你压腰吗?”
周小曼点点头:“你帮我看着点儿吧。”
进入训练状态后,周小曼就不再说话了。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身体上,她需要等待身体完全打开。开始做热身动作时,已经在脑海中将成套带操都演练了好几遍的周小曼,突然间发现了一件相当囧的事情。那个,因为她一直只做基础动作训练,所以她没带器械到体操馆来。
孙岩哭笑不得,答应将自己的彩带借给她,还不忘调侃一句:“哟,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用器械了啊。我还以为你还是只练基本功呢。”
周小曼笑了:“我看到了一套挺漂亮的带操,身体都痒起来了。我想跟着学一学。”
孙岩点点头,给她找了一条黄橙橙的彩带过来。
周小曼抓在手里试了试感觉,然后开始自己打节拍。
孙岩问她:“你那全套用是什么音乐啊,我给你找找看,看我那儿有没有。”
周小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节拍我倒是记得住。我就自己打着拍子来吧。”
孙岩点头,大声喊了一声薛教练。多个人看着安全一点。她怕周小曼急于求成,错误地估计了情况。很多时候,艺术体操动作看着觉得挺简单的,好像没什么稀奇。可真正到自己下场做的时候,就会发现相当的难。而且风险系高,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
薛教练走过来,笑着跟孙岩打了声招呼,然后询问周小曼这套带操里头的分解动作。她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弟子大概能够完成这套动作。
“你别求好心切,慢慢来,如果做不到就停下,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小曼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进入冥想状态中。她又将这一套成套动作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然后身体随着脑海中的画面舞动起来。
孙岩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女皇扎纳波娃的成名作吗!天哪!小曼真是做得分毫不差,不,这边她改成阿提丢了。天啦!她是怎么做到的啊。
在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周小曼,彩带纷飞。在体操馆照射下的照射下,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神秘而魅惑的光芒。
整套带操持续时间不过是一分多钟。体操馆中,这一分多钟的沉寂,分外难捱。
有看着队员训练的教练感慨:“这丫头的确天赋惊人啊。她这一套带操出来,真是一点儿也不输给当年的扎纳波娃。”
被赞赏的周小曼完成了一遍带操之后,却觉得不满意。身体还没有完全打开,有些发僵,爆发力不够。她又在地毯上活动起来,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充满张力,她接着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她的表现都能刷新别人的印象。原本以为已经足够好了,但她就是能够在下一次做的更好更好。
一连做了七次以后,薛教练让她停了下来:“好,今天到此为止,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周小曼点点头,的确,她已经感受到了体力的透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放松呼吸,而后到场边,在教练的帮助下做着肌肉放松。
孙岩走过去,认真地看着周小曼:“我告诉你,你不许放弃艺术体操。你一定要坚持练下去。不然的话,你就是对不起你的天赋。”
周小曼笑了笑,并没有应声。
人生的路还很长,承诺了就必须得做到,可是她不想做出任何承诺。她的确有艺术体操的天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人生就一定要围绕艺术体操转。
周小曼想要为自己好好生活,而不是生活在别人的想象中。
虽然理智告诉她,要审慎地对待自己的人生。不过情感上的激动,却是真实的。女孩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得意洋洋压抑下去。
她的表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这一套带操成套。她完成的相当精准。
站在体操馆门外的阴影下,看着这一切的安东尼娅微微扬了扬眉。她看到了周小曼的全部表现。
这个女孩的确天赋惊人,她的体内好像有自动校准的程序一样,总会敏锐地发现问题,然后在下一次的表现中,修改前面的错误。不断地发现问题,再不断地修改。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套近乎于完美的带操表演。
陆教练欣慰地看着这名国内艺术体操队伍里的新秀。她觉得她坚持要周小曼加入集训队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不冲突,周小曼还只是少年组的选手,并不干扰集体项目组的建立。她有信心,自己会完成任务,组建好新的集体项目组。但同样的,她绝对不能放弃个人项目。
奥运会固然重要,但整个艺术体操事业的传承,更加重要。
反正那些人,要的就是奖牌而已。以前没人拿到个人项目的世界大赛奖牌,不意味着,以后也没人能得到。个人项目的金牌难道会比集体项目来得差吗?
安东尼娅看着周小曼走到场边,侧耳倾听她的教练给她做技术指导。身材高大的国家队顾问转过脸来:“我似乎有些关于个人项目成套动作的灵感,我想让这个周小曼试一试。”
陆教练惊喜不已,安东尼娅的意思是,她会为周小曼编新的成套动作。国内艺术体操一大短板在于成套动作的编排技术欠佳。很多高难度动作,不是她们的选手做不到,而是做出来以后,缺乏一个整体的流畅性美感。
如果安东尼娅出手,帮周小曼编出新的成套。只要抓抓紧,一月份的日本世界俱乐部邀请赛上,周小曼在少年组比赛里,一鸣惊人的可能性很大。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安东尼娅又陆续让周小曼去了几次她的办公室。每次她都会放一段比赛录像。录像里的运动员都是近些年来,世界艺术体操舞台上的一流选手。她没有选择这些人巅峰时期的比赛录像,而是她们早年亮相国际大赛时的表现。
也许当年,这些顶尖选手的表现都还带着稚气,但已经闪耀着逼人的灵气。
安东尼娅并不想用成人组的标准去要求周小曼。在她看来少年组最大的惊喜在于,那些孩子身上的匠气少,灵性更足,让人充满了惊喜。她希望这个中国女孩子也能给她带来惊喜。
每天傍晚,结束白天训练的周小曼,都要认认真真地将录像反复看上三遍,然后分解出其中的动作,挑出闪光点,再指出其中的不足。以及如何在这些基础上进行改进。
这个看比赛的过程,让周小曼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积累了大量的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知识。她对成套动作的看法也有了新的见解。
安东尼娅没有在周小曼面前提起给她度身定做成套动作的事情,陆教练也不敢催促她。按照合同的规定,安东尼娅已经完成了她的编排任务。她想给周小曼帮忙,纯粹出于她的私人感情。
这样白天训练,晚上看比赛,总结经验,第二天再将成套动作在体操馆体操馆的地毯上,展示出来的过程;循环上演了足足十天。
其他的小姑娘们,从一开始的惊叹到后面的木然,她们已经习惯了周小曼动不动就会冒出一套新的单项全套来了。其中基本功打得比较好的队员,还能够辨认出这些成套动作,最初是由谁在哪次比赛中展示出来的。
林丹丹显得有些焦灼,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教练跟安东尼娅对周小曼的青眼有加。这让她觉得不舒服。虽然她的教练安慰她说没关系。周小曼才十四岁,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成人组比赛,所以成为不了她的竞争对手。可是林丹丹依然觉得难堪。她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才是应该被重点要求关注的对象。她还在全国赛里头打败了孙岩呢。
可是怎么没完没了,老的还没有退去,新人又迫不及待地冒头。非要让她当夹心饼干,活活憋死吗?
林丹丹试着探过教练组的口风。可惜无论是爱打太极拳的陆教练,还是不苟言笑的东欧专家,都礼貌中透露着疏离。她看不出任何她们对她有兴趣的迹象。
这样的训练一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等到集训快结束的时候,周小曼终于被确定留在了国家队。同样以个人项目组名义被留下的队员,还有一个林丹丹。
集体项目并没有如大家一开始所传的那样,是一整队留下来。而是全部打散了,挑选了六七个小姑娘一起重新组队。
作为对新的队伍成立的祝贺礼物,安东尼娅义务拿出了两套单项成套送给国家队。其中一套是带操,另一套则是棒操。她点名让周小曼在众人面前演练,而后微微一笑。陆教练翻译了她的祝福:“祝你们好运,我的小姑娘们。”
作者有话要说:阿金决定睡个午觉再起来码字。
第104章 好东西
这次的集训结束了,没有被留下的运动员都要打道回府。
最后一天的午餐,不少小姑娘直接在食堂就哭了起来。她们的教练跟队友一直安慰着她们。可往往安慰着安慰着,安慰人的小姑娘自己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眼睛红红的袁蓉突然间跑过去,找周小曼道歉:“对不起,我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傻子。反正你以后留心些吧。”
袁蓉没有被挑中加入集体项目组。她也不打算继续练艺术体操了。迟迟出不了头,天赋平平,再努力看不到未来。她想也许她并不适合走这条路,她还是乖乖回去上学吧。
周小曼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个姑娘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袁蓉笑了笑,很有股豁得出去的意思:“反正以后我不吃这碗饭了。我也不怕得罪谁。你别傻了,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抢别人的东西。只要是她觉得好的,她就一定会抢到手。”
等到第二天,国家队正式给她们开会的时候,周小曼才明白袁蓉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所有人都以为会属于她的两套成套动作,安东尼娅为她度身定做的两套操,却落在了林丹丹的名字下面。
领导笑容可掬地宣布,因为一线队的二号队员由于脚伤复发,不得不接受手术。手术需要时间休养,所以林丹丹新鲜血液加入进个团项目中去。后面的年初的大赛,也由林丹丹出战,好给身体负担重的师姐休息的机会。
于是,外籍顾问安东尼娅女士送给国家队的两套单项成套就有了最合适的运动员,新人配上新成套,新出发。
这个决定一宣布,周小曼就下意识的去看安东尼娅的脸。这位老太太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听不懂中文,所以没反应,还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所以反应已经过去了。
周小曼却觉得有些好笑。外行指导内行最可笑的地方就在于,有些人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回事。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好衣服也得人能够撑得起来。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了,一见着了就想苍蝇闻到血腥味,迫不及待地抢起来。
别说哥萨克蹲转六圈了,林丹丹两圈都做不下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这究竟是在给她锦上添花,还是下手把这姑娘往死里逼?
周小曼又想到了孙岩曾经告诉过她的,林丹丹改年龄参加少年组比赛的事情。一步步的,貌似她始终在走着捷径,可是捷径终有头。没有相应的实力作为支撑,这个被推到台前的女孩最终成为一个悲剧。
领导的决定无可厚非,简直是理所当然。好钢用在刀刃上。少年组跟成人组的比赛,分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既然安东尼娅教练又编排了个人项目成套。那么自然的这两套操就应该用在最需要的一线队员身上。
周小曼已经无力吐槽,她觉得非常烦。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啊?他们这是在揠苗助长,还是要非得逼着林丹丹一夜打通任督二脉,开发出新功能?林丹丹可是跳步开度都达不到200°的人,这么逼着她,不是把人家在火上烤吗?
果然等到下午开始训练的时候,林丹丹的两套操完成情况简直就是灾难现场,别说成套的做不起来了,就是一个个分解动作,她都完成不了。
练到后面,不仅是安东尼娅板着脸,一语不发;就连在边上看的分管领导都是眉头紧皱。人家老外没白拿钱,确实也编排出了好成套。你们运动员自己做不到而已。
周小曼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她心底冷笑,这些人,被啪啪打脸的,很有面子吗?
她更惊讶的是为什么这些人要舍近求远,明明主力队员受伤需要手术休养的时候,孙岩才是最好的顶替人选。他们为什么要弃孙岩于不顾,强行把林丹丹推上去。他们到底在想着什么呢?非得玩死艺术体操吗?
又一次摔倒在地毯上的林丹丹倔强地咬紧了嘴唇。她喜欢这两套成套动作,周小曼在体操馆里做出来的时候,她简直看得眼睛都要滴血了。这么炫目,这么耀眼,除了在国际大赛上,她就从来没有见过人做出来。
锦衣华服摆放在橱窗里,穿在模特儿身上,那么漂亮。她让店员拿下来给自己穿,却悲伤地发现自己完全撑不起来。
安东尼娅拒绝修改这两套成套动作。她表示,如果修改的话,既破坏了技术难度,又伤害了整套操的艺术表现力。这对她而言,是绝对的灾难。她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出现这样的残次品。她的成套动作出来以后,做得了就是做得了,做不了就拉倒。反正她是为国家队编排的成套动作,国家队又不只有林丹丹那一位运动员。
陆教练的意思是,照旧让周小曼继续拿着这两套操上场比赛。一来这孩子的动作完成度高,艺术感染力感染力强,连安东尼娅都认可她的表现。二来反正在目前的世界大赛舞台上,一时半会儿,她们成人组的选手也不可能拿到奖牌,还不如让少年组的周小曼冲一冲。不管怎样,总归是个拿牌的希望
陆教练的观点,却遭到了领导严厉的批评。
领导呵斥陆教练,这是短视,这是只看眼前,不着眼于将来。周小曼从现在到参加成人组比赛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难道她们就放弃成人组的比赛。一门心思等着周小曼长大不成?
况且她现在是年纪小,看着灵活,等到后面年纪大了,还有没有跳起来的能力都难说。
陆教练碰了一鼻子灰,却不能有任何意见。领导有领导的考量,但现实又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最终那两套成套动作一个也没落到周小曼头上。
周小曼现在已经不觉得有多难过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安东尼娅是为国家队编排的成套动作。国家队将它们分给任何运动员去做。周小曼没有资格指手画脚表达不满。她唯一希望的是,这些人究竟打算后面怎么处理,难道林丹丹做不了这两套动作,就将安东尼娅辛辛苦苦编排出的成套丢进废纸篓里?
分管领导的意思是,安东尼娅不肯自己动手改,那么他们也不敢有劳大驾。队里出面,从体育大学请舞蹈老师,改编安东尼娅的成套,降低难度系数,好让林丹丹做的起来。
陆教练立刻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安东尼娅教练是个性相当强的人。她在国际艺术体操界也是响当当的牌子。除了咱们国家外,日本跟韩国都有意聘请她当教练。如果咱们明知道她不愿意修改成套,还执意私下改动的话,恐怕会彻底激怒她。”
领导眼睛一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国家花外汇买回来的东西,就这么弃之不用?国家的钱,可不是这样糟蹋的!”
陆教练面上不见动色,她只微微笑:“怎么会浪费呢。我们不是还有庞清么。她在亚运会上拿到了冠军,之前还在世锦赛上拿到了第十名。也就是她,能够轻松接下安东尼娅女士编排出的成套了。”
领导张了张嘴,还是不悦,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安东尼娅对于庞清也有印象,这位中国队乃至亚洲艺术体操界的一姐,有着不错的表现力跟爆发力,最擅长的是跳步。
庞清没用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将安东尼娅编排的这两套操完成的相当不错。
安东尼娅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人与人的气质相差太多。庞清本人如水一般柔美,而周小曼的特点是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所以她为周小曼度身定做的这两套操由庞清做出来,其实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好在庞清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艺术体操队员。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对自己的状态进行调整,用肢体语言弥补个人气质上的偏差,最后总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皆大欢喜,安东尼娅终于跟她的雇主达成了一致。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周小曼的失落简直算不了什么了。
周小曼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段话,大意为:大雨磅礴,所有人都跑去躲雨了,只有他被留下了原地。
她又失去了她原本触手可及的成套动作。
女孩在跑道上慢慢地奔跑着。这一次,她不能任性,摔倒的时候,不会再有谁扶住她。
跑步天堂,跑步可以锻炼体能,培养耐力,发泄掉内心的不满情绪。
安东尼娅对于庞清来做她编排的成套动作,不置可否。反正动作的所有权归国家队,她觉得遗憾,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
这位在世界艺术体操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太太,对这些弯弯绕最清楚不过。她不会再短期内编排出第二套成套来,除非国家队格外再付给她一万块人民币外加三千美金。再说了,编排出来以后,使用权依然归国家队,她不想再白费心血。
周小曼咬着牙关,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没什么大不了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总归会有办法解决的。她怕什么,她自己就能解决。
孙岩也加入了跑步的行列。她心中的愤懑,比起周小曼有过之而无所不及。呵呵,真是讽刺呀。林丹丹是天生为艺术体操而生的人才,所以破格加入了国家队的个人项目组。她这个仅仅十七岁的人就已经是过气的老将,在国家队无所适从,要丢回省队去了。
两人都不说话,闷着头不停地跑。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两个小姑娘的教练,才各自把人领回头。
她们理解这两个姑娘心中的不满与委屈,可是能怎么办。服从,坚决服从,这才是她们能够做的事。
林医生站在运动员公寓的大厅门口,朝这两个小姑娘点点头,让她们回去洗完澡以后,到她的宿舍来。
周小曼点点头,回房间冲澡去了。她进宿舍门的时候,听到了手机响。拿起来一看,是孟超的短信。
少年要出发去参加篮球训练营了,他要求周小曼保证他能够取得好成绩。
周小曼一字一句拼写好:祝你好运。
短信发出去不到三秒钟,就有了回复:不能说祝我好运,而是说我一定有好运。
周小曼哭笑不得,又敲下一句话:这我可决定不了,我又不是上帝。
哪知道孟超居然一本正经道:对我而言,你就是上帝。
周小曼顿时受不了,立刻警告道:好好表现,丢人现眼了别来见我!
孟超立刻保证:坚决服从指示。
周小曼啼笑皆非地放下了手机,拿好干净衣服,去冲澡。那短暂的放松转瞬即逝,她的心头沉甸甸的,又陷入了对带操成套的失落中去了。
等到了薛教练的房间,里头只坐了林医生一个人。她笑着给两个小姑娘开了门,房间里传出了甜丝丝的香味,是烤苹果跟烤梨。
孙岩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夜宵了。她属于比较容易长肉的体质,为了控制体重,她常年跟食欲做着斗争。这一回,已经心灰意冷的孙岩,直接拿起一块烤苹果,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掉下了眼泪,哭诉她都多久没有好好吃饭吃菜了。她最爱吃黄辣丁,可就算回家了,妈妈做了,她也不能放开了吃。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究竟图个什么?是名还是利?艺术体操在国内有几个人知道啊?我一个月又能拿几个钱?”
她连出国参加比赛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比赛奖金可言。
林医生不做声,就让这女孩痛快地吃,痛快地哭。她憋在心里的苦水太多了,不倒出来,真会憋坏的。
周小曼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孙岩。比起孙岩的遭遇,她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幸运儿。相形之下,成套动作的得而复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咕~~(╯﹏╰)b,好吧,我知道,还有一更。大约得等起码两个小时了。
第105章 流星
林医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周小曼,发现她只吃了最小的一块烤苹果,就没有再动嘴巴。
这个姑娘的自律程度,让她惊叹。
孙岩哭累了以后,林医生打了温水招呼她洗脸。
周小曼觉得她们需要单独的空间交谈,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合上门的时候,她看见林医生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周小曼默默地走在楼道里,双手抱紧了自己。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回到宿舍以后,认认真真地将宿舍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她还打了水,将床板都擦得干干净净。
等到她打扫一新以后,身上的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周小曼茫然地坐在凳子上,她还是没有灵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板被敲响了,眼睛红肿的孙岩站在了周小曼的门前。寝室的主人赶紧将朋友请进门,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不去休息。
孙岩将MP3递给周小曼,笑了,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林医生让我给你的,说听点儿轻音乐,省的失眠。”
周小曼笑了,接过了MP3。
孙岩的情绪比起之前,已经平静了不少。她没有输给自己,也没有输给任何人。她只是输给了不公平。可是这又怎样?这就是现实。不仅在国内,就是在国际上都极为常见的现实。乌克兰的那位少年天才队员,现在不也被丢在集体项目里自生自灭么。谁都知道她所在的俱乐部的集体项目根本就是放羊状态。
周小曼安慰她:“你加油才可以,还有全国大奖赛呢!你要痛痛快快地赢回来,让别人看看什么才是艺术体操界的新一姐。”
孙岩不忍心告诉这个小姑娘事情的真相。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国内的比赛,名次都是内定好的。比赛还没打响呢,冠亚军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加油的,你也要加油。捧回一个少年组的冠军来,你一定要加油,咱们跟那些国家不一样,他们的人才多,不稀罕。咱们国家呀,你只要在世界大赛上拿到名次,那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周小曼笑了笑,也不忍心伤害这天真的少女。事情哪有这样简单,运动员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被选择的角色。尤其潜力这个词,又是那样的玄幻。
送走孙岩之后,周小曼去关窗户,准备上床睡觉。她抬头看到了天空中挂满了星子。体操基地地处郊区,少了灯火的干扰,星子尤其灿烂。MP3里传来了轻音乐《星空》,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流星划过夜空的声音。仿佛是上帝温柔的抚慰一样,夜空恰好划过了两颗流星。
周小曼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看着夜空,陆陆续续地,又有流星雨划过。不若想象中的密集,但不时还是有流星划过。她守在窗户边上,痴迷地看着夜空。那一颗颗的流星,仿佛在诱惑着她许愿。
外面响起了喧嚣声,不少人也意识到了流星雨的存在。大家兴奋地喊着,整栋楼都像是要沸腾了。
周小曼躺在了床上,听着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星空》,看着窗外的流星雨。她想到了梵高的那幅名画《星空》,她想起了那首歌里唱的“小小的光亮就足够,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现实与梦幻相交错,希望就在眼前。
流星舞动了起来,它们汇集成带,它们成了行云流水,伴随着《星空》的旋律,自动旋转起来。她看见了那个挥舞着丝带的女孩,她的面容宁静而柔美,不再焦灼也不再无措。她在地毯上翩翩起舞,飘飘似随风去。
在失去自己的带操成套动作的第十四天,周小曼终于又找到了新的带操成套。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翻身下床,将成套动作画下来;而是默默地闭着眼睛,让脑海中的少女继续翩翩起舞。每一次,那个少女都会对其中一部分动作进行调整,一次又一次,等到她沉沉的睡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全套动作。
周小曼的睡梦中,流星始终划过夜空。等到她早晨睁开眼时,她甚至来不及洗漱吃早饭,就直接奔去了体操馆。
时间太早,体操馆还没有开门。周小曼想着赶紧去找管钥匙的工勤阿姨。没想到国家队的一姐庞清已经拿着钥匙先过来了。
她见到这个小妹妹,微微一笑,跟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夸奖道:“我看过你跳的两套操。老实说,我觉得你更适合。不过我们运动员必须得服从大局安排。你要加油。我希望一月份的比赛你能够崭露头角。”
庞清知道,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是在占周小曼的便宜。然而领导已经是这个意思,她如果再硬推下去,那两套成套动作也不会属于周小曼。相反的,她们的忤逆会引起领导的反感。
听话是运动员的第一要素。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要服从大局安排。
周小曼点点头,谢过了师姐,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练习地毯基本功,再接着进行热身运动。
她早上出寝室之前,给教练发了短信。薛教练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到达了体操馆。她看这孩子还在练习地毯基本功,心里头颇为得意。她的队员,都是严格按照流程进行,谁也不会硬是逞强。每次见到有些所谓的名教练不让运动员练习基本功,光会翻来覆去的成套,她就忍不住想骂一句“外行,害人不浅!”
周小曼一见薛教练,就忍不住自己兴奋的声音:“教练,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怎样做那套带操了。”
她继续拉伸着自己的身体,必须要准备到最好的状况下,她才能动起来。从现在起,她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没有人又耐心等待她,没有谁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她要让所有人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艺术体操到底有多美。中国也有非常出色的艺术体操运动员。
周小曼将身体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等待自己充分地燃烧起来以后,才在轻柔舒缓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她的的身姿优雅而灵动,彩带翻飞,让人蓦然想起划过天际的流星。舒展轻盈的跳步,滞空感十足,仿佛人定格在空中,自成画卷;软翻踹燕灵动自如,又如行云流水一般;干净利落的阿提丢两周接俯平衡,清瘦的少女,旋转着,跳跃着,如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林医生站在薛教练的身边,微微笑着,调侃老友:“哎哟,这徒弟可比师傅来的厉害多了。跟小曼一比起来,你的那套带操简直没办法看。
薛教练得意洋洋:“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孙岩静静地站在体操馆门外,她是来找自己的朋友道别的。世事无常,最初周小曼来的时候,她希望这个小妹妹能留下。只是,她的愿望达成了,而她自己却得离开了。最讽刺的莫过于,她还不能眼不见为净,因为江省体操队的训练场馆也在这个体操基地。
周小曼跳完了第一遍带操以后,并不满意。她又喊薛教练帮她播放音乐,她要来第二次。
孙岩察觉到身边多了人,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立刻本能地往后缩了下身子,喊了一声:“陆教练。”
陆教练冲这个小姑娘点了点头。她也算是带过孙岩一段时间,怎么会对这个努力上进的小姑娘没有感情。她摸了摸孙岩的脑袋,一句话还没说,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的孙岩,一下子又泪流满面了。
与陆教练并肩而立的安东尼娅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她知道,这个小姑娘比那个硬是要抢她的成套动作的小姑娘要出色一些。然而在她眼里,这并没有多少区别。她们距离世界一流高手差的太远,再努力,也就是从三流往二流去而已。
这位内心坚定到近乎于冷酷的女教头,目光始终落在地毯中央的周小曼身上。不知道这套带操是谁替她编排的,与场上的少女竟然完美地契合了。她本以为这个小姑娘就是一团绚烂燃烧的火,没想到她也可以如此宁静深远。
钢琴曲缓缓地流淌着,少女彩带翻飞。舒展自如的后搬腿接踹燕,转体两周后两个滚翻接带,这个中国小姑娘的柔韧与爆发力以及器械感觉都令人惊叹。
安东尼娅点了点头,低声问陆教练:“你们有这样出色的成套动作编排,为什么不用起来?”
陆教练安慰完了孙岩,也惊讶地看着地毯中央的周小曼。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套成套动作究竟是谁替周小曼编排的。
这个小姑娘以前的比赛录像她也反复看过了,成套动作编排并不出彩。唯一好一些的,也就是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上的球操,但是跟眼前的带操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水平上。
陆教练主动走到了薛教练身边,跟这位以前国家队的队友打了声招呼,轻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薛教练根本分不出眼睛给这位顶头上司,她一直忙着看自己的弟子,在心中默默打着节拍。听到陆教练的询问后,她也只简单说了句:“她自己设计的。”
陆教练吃了一惊,因为成套动作的编排一直是国内艺术体操界的短板。很多教练员,包括她自己,在这方便,却觉得棘手。
安东尼娅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们身旁,又用俄语问了一遍。陆教练无奈,只能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转述给了自己的顾问。
与她的震惊不同,安东尼娅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她点了点头,告诉陆教练,以后晚上结束训练后,周小曼就去她的办公室,跟她系统地学习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的编排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今天的最后一更。嗯,阿金需要休息。
第106章 干妈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周小曼每天除了白天的训练外,晚上还要跟着安东尼娅学习艺术体操的动作编排。当然,这位大师对外宣称的是,周小曼的基础动作不过关,完成质量欠佳,艺术表现力不足,对音乐的理解能力也不够,为了孩子将来考虑,她要趁着周小曼年纪小,好好加以纠正引导。
林丹丹跟着听了几回课,发现这老太太就是在上面干巴巴地念着俄文,然后陆教练在旁边给翻译成中文,纯粹照本宣科。她完全听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她看周小曼在下面听得也是一脸茫然,还时不时趁台上的人不注意,偷偷打一个呵欠;便心头冷笑,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国人总是迷信洋教头。林丹丹心道,老外虽然有两把刷子,可也要看水土服不服啊。
等到林丹丹将晚上的蹭课又重新转化为夜训之后,安东尼娅继续给周小曼讲述如何编排艺术体操。
其实她倒是没有刻意排斥林丹丹,她讲课的内容的确枯燥乏味,大量的实际案例拆分成每一个小块,用数据作为支撑,本身就毫无乐趣可言。林丹丹从小练习艺术体操,文化课上的断断续续的,理解能力上,相形之下就处于弱势。她听不明白安东尼娅的课,一点儿也不奇怪。
周小曼最感激的是,陆教练对此保持的沉默态度。作为安东尼娅跟周小曼之间传递信息的纽带,她知道周小曼在学习艺术体操的编排,却没有跟任何人说。她也叮嘱薛教练不要说出去,免得到时候给周小曼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薛教练羞愧不已,她是周小曼的教练,从某种程度上讲,跟这孩子的监护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然而她考虑问题还不如陆教练。她光想着让人看到自己弟子的万丈光芒了,却忘了怀璧其罪。
陆教练微微一笑,淡淡道:“没办法。先做人再做事。现在做事总要做一步想三步。”
周小曼学习的日子是快乐的,她如饥似渴的观摩着各种各样的艺术体操比赛录像,然后将它们分别拆解开来,重新组合搭配,按照不同的表现手法进行修改细化。她觉得这有点儿像搭积木一样,一块块小材料摊在面前,她可以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把它逐渐组装不同的风格。
安东尼娅对这位学生非常纵容。无论这孩子提出怎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她都从不予以斥责。这位不苟言笑的女教头,又为周小曼又增添了一门运动力学的课,让她自己去思考,她的设想是不是可行。
安东尼娅相当喜欢这个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在边上琢磨事情的女孩。她用脑子在学习艺术体操,而不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她沉静下来如阒然无波的湖面一般,可是到了地毯上时,她又可以燃烧起来,绚烂而光芒四射。
林医生笑着同薛教练提起。周小曼这种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种两极分化状态,其实分别可以对应抑郁与躁狂两种心里特质。有躁狂倾向的人往往容易激发灵感,不少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都处于这种状态。有抑郁倾向的人,时常表现出沉稳内敛的特质,可以静下心来自己一个人琢磨。
薛教练听得目瞪口呆,总觉得林医生是在妖言惑众。
林医生哈哈大笑,安慰薛教练:“其实每一种性格倾向或者说心理问题剖析开来看,都有着非常奇妙的部分。就好像眼睛不好的人通常听觉或者嗅觉比较灵敏。一样的,我们的心理也会做出相应的代偿机制。只要这些东西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完全没有必要过于惊慌。谁规定了人不可以软弱,不可以忧郁,不可以歇斯底里,不可以心情低落?时刻处于所谓的积极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本身就是躁狂倾向啊。人有七情六欲,每一种情感都不应该被过分压抑。否则,都会引起失衡。”
这样的学习状态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份,周小曼才得以休息一天回家,因为她需要拿着新的户籍证明回国家队报到。日本俱乐部邀请赛已经开始报名了,她想用冯小满的名字参加比赛。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跟那些人和事纠缠,她的人生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她是妈妈的小满。她要做最好的冯小满。
临出发之前几天,队里领导终于找薛教练跟她分别进行谈话,问的就是周小曼的成套动作究竟是谁编排的。
“我看着几套操还不错,看着可以。到底是哪个体育学院的老师给编排的?我去找他们学校领导打声招呼,给她弄个体操队顾问的头衔,专门给咱们运动员编成套动作吧。”
薛教练惊讶地瞪大眼:“主任,你可真是人面广,法国的巴黎大学也有熟人。”
主任愣了一下,不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巴黎大学?”
薛教练笑着点点头:“可不是么。上次我们去法国比赛,特意晚走了一天,就是为着找这位专家给帮忙编成套。人家专家总要见到人才好编操啊。为此,我们还改签了飞机票。”
分管艺术体操的主任皱了皱眉头,立刻提出了要求:“既然这样,你就再找这位专家多帮忙编几套操吧。总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吧。总是要用新的成套动作的。”
薛教练笑得温和:“主任您说的是,不过人家编一套操就是三千欧。四个成套下来,打折都要一万欧。这个多编几套,实在是做不到。”
主任骂了一句资本主义吸血鬼,而后批评薛教练:“你们这样,实在是不拿国家的钱当钱。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南省财大气粗,花得起钱,可这也是国家的钱,不能随便糟蹋。”
薛教练笑容可掬:“主任,这您可冤枉我们了。艺术体操地位尴尬,比不上人家财大气粗。小曼的这几个成套,是人家大师看在小曼干妈的面子上,送给她的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冠军的获奖礼物。这要是让我们掏钱,我们哪儿来的钱?”
主任被噎得不轻,悻悻不乐地走了。
周小曼被叫去谈话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这操是谁编写的,人家有没有什么说头之类的。她一问三不知,表示自己听不懂法语。就是她干妈带着她去见了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然后给她展示了一下身体的柔韧性跟爆发力,她就回国了。然后干妈将成套动作又寄给了她。
少女笑得一脸天真,带着兴奋:“主任,我干妈说那位大师是国际艺术体操界的大人物。这次我去日本比赛,她还会看电视转播呢。”
主任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周小曼满脸小姑娘的娇憨,出了主任办公室。残阳如血,彩霞满天。她微微地笑,听见隔壁活动室里电视机在放一部老电影。正播放到一个情节,南洋华人富商谈生意至深夜,为了不被警察盘问刁难,特意请了位日本妓女陪同他回家。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国家的富强繁荣,才是公民最好的安全保障。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她的祖国会屹立在世界强国之列。总有一天,她们艺术体操也会不容小觑。
她不是不爱国不爱集体,而是国家与集体不是某些人的私人菜盘子。她的爱国,永远不会廉价。
不到几个小时的功夫,体操基地就传遍了,周小曼有位关系硬,背景深的干妈,能耐大得很呢。
她听了哭笑不得,自我安慰道,嗯,干妈总比干爹听着好听。幸亏现在干爹还没有那么流行。
师徒俩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上午训练结束后,林丹丹又拦住了周小曼,要求她请她干妈出面,帮忙说项,打个折扣,一万块钱人民币,帮忙编排新操。
周小曼差点儿没笑出声,举世皆你妈,全世界的小公主啊!这是打折吗?这是清仓大甩卖吧。
女孩子笑得不怀好意,连连应声表示,她一定会把林丹丹的话给带到的。
林丹丹愣了一下,反应不过来周小曼怎么会这样好讲话。难道她也知道羞愧,明白是她抢了自己去法国比赛的机会,从而又间接地抢走了大事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奇遇?
周小曼微微地笑:“嗯,想必那位大师一定会对你的名字,印象非常深刻的。”
到了下午训练结束的时候,林丹丹的教练就气急败坏地找来了,严重警告周小曼不许乱传话:“你们小孩子之间的闹腾,还拿出去丢人现眼不成。”
周小曼满脸委屈:“这不是林丹丹要求的么。我说不好意思麻烦我干妈,她还说我架子大,眼睛长在头顶上。”
教练板着脸,训斥道:“你这个小队员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事,还跟大姐姐呛声不成?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许多嘴。”
周小曼无辜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邮件还是中午林丹丹逼着我发出去的,她亲眼所见。现在人家早就收到了邮件,我哪里有办法时光倒流啊。”
林丹丹的教练气了个倒仰。这印象深刻,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简直一目了然。林丹丹脾气大,性子执拗,训练的时候发起火来都说不练就不练了,还要她这个当教练的过去哄着人回头接着训练。她随口一句话,周小曼怎么不长脑子分析分析啊,随便就接下了。
周小曼委屈得快哭了:“我哪里敢违背林丹丹的意思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以后我绕着你们走还不行么。真是的,你们也太难伺候了。”
她气鼓鼓地瘪着嘴巴走了,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去食堂的路上,她恰好碰上了庞清跟另一位队员。庞清一见这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东西眼睛红红的,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周小曼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了遍事情始末,最后又加上一句:“清清姐,这以后我该听谁的啊。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这也太难为人了。”
庞清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你别担心,谁的也不用听。你就听咱们陆教练跟你家薛教练的就行。咱们当运动员的,认准了教练的话就好。”
眼睫毛湿漉漉的周小曼点了点头,委屈劲儿都没散去。
跟庞清一起的一线队主力队员陈敏突然间赞叹了一句:“小曼啊,你眼睫毛长得可真好,就跟天生涂了睫毛膏一样。”
周小曼傻愣愣地回了一句:“是啊,我们教练还说我特别省睫毛膏呢。”
庞清跟陈敏都笑了起来。这个小妹妹,果然是专业练艺术体操的时间短,十四岁的姑娘了,还是一团孩子气。
周小曼乖乖地扮演着小妹妹的角色,跟在庞清跟陈敏的后面,进了食堂。
晚饭才打好,林丹丹就冷着脸过来找周小曼说话。准确点儿讲,这位大小姐是在发号令:“那个我不要了!坑人呢!”
周小曼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解释:“可是我邮件已经发了啊,你看着我发的。”
林丹丹冷笑:“那我管不了,你自己惹出的麻烦,你自己想办法去,别指望别人给你擦屁股。”
说着,她就一甩马尾辫,趾高气昂地走了。
周小曼瘪着嘴巴,一副又要快哭出来的模样。
庞清赶紧安慰她:“没事儿,你别怕。记住姐姐的话,我们只听教练的。”
周小曼点了点头,委屈兮兮地发狠道:“我以后都不要听她的了。这人一会儿一个主意,说过的话根本不当回事。”
庞清跟陈敏都笑了起来,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后面的日子里,周小曼就一有空就跟着庞清等人混。
陆教练看了尤其高兴,她就是担心这孩子以前只跟孙岩一个人关系好,孙岩被退回省队以后,她就成天学习训练,压根不找同龄人玩。现在虽然是凑在大姐姐们身边,还是不乐意找小姑娘玩,但总算是有进步了。
老带新是艺术体操队的传统。这群孩子成天朝夕相处,也就跟亲姐妹没的差了。
周小曼乖乖地听着陆教练的话,表示一定要跟大姐姐们好好学习。
她收拾好行李跟带给妈妈等人的土特产,兴冲冲地踏上了回南省的归途。从今以后,她就是冯小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礼拜一,上班了。咳咳哒。上午应该还有一更。
第107章 我叫冯小满
南省与江省同处江南,相距不远,短短几个小时的车程,便将一脑门子心思渴望新生活小姑娘带回了家。
冯美丽知道女儿回家的消息高兴不已,一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接女儿。
她看着她的小满从车子上跳下来以后,就大声地宣布:“从今以后,我叫冯小满,谁都不许再叫我周小曼。”
车上的薛教练跟林医生以及司机大叔都笑了。这样神气活现的小姑娘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以前的小姑娘总觉得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成天满腹心事的。
冯美丽高兴地搂着女儿,问她在江省的体操基地过得怎么样。习不习惯那边的伙食?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教练凶不凶?有没有人欺负她?
做女儿的人一个劲儿地催促:“啊,妈我没事儿,你看我,都长高了一厘米了呢。快快快,拿户口本给我看,冯小满还要拿世界冠军呢。”
薛教练跟林医生哭笑不得,这孩子有的时候谦虚得吓人,有的时候又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这满打满算,她正儿八经职业练习艺术体操也就半年不到的时间,可她就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冯美丽被女儿缠得不行,只得赶紧拿出户口本。她笑着跟薛教练道谢:“要不是你们帮忙找人打招呼,这户口还办不下来。”
她本人的户口,原本是落在前夫王屠夫家里头的。她在本城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没有固定房产,办理不了户口。后来还是薛教练找人打招呼,赵老师又主动提出帮忙,她跟女儿才将户口落在了赵老师家。
薛教练笑着道:“你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刚好的,拿了新的户籍资料,我们得重新去国家队注册,以后小满就拿着这个名字出去参加比赛了。”
改名的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求看户口本。当她看到自己的户籍资料上标明了冯小满三个字时,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的人生终于可以揭开新篇章了。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被阴霾笼罩。
她在心中默默地承诺,那个遭遇了太多不幸,在心酸跟无奈中煎熬的周小曼,冯小满会连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冯美丽看着女儿簌簌掉眼泪,忍不住道:“要是你想,咱们再改回小曼去。”去派出所改名字的时候,接待她的民警都笑,小曼多好听啊,一听就是个洋气漂亮的小姑娘。小满听着就是小名,跟个小村姑。
当时,她就讪讪地笑,觉得跟着自己,女儿还是受委屈了。
小姑娘脑袋一扬,特别骄傲地来了句:“不要,我就喜欢小满这个名字。我活的漂亮,冯小满就是最漂亮的。”
薛教练跟林医生都笑了,连司机大叔都哈哈笑:“小满也挺好听的,一听就是自己家的丫头,不是外人。”
这一趟回来,因为时间紧,刚刚确定了自己新的户籍身份的冯小满同学,只匆匆在家吃了顿午饭,就往学校去了。她亟不可待地想把自己所有的学籍资料都更改了。以后她叫冯小满,免得到时候又有麻烦。
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童乐没好意思在小伙伴不在家的时候,还去找冯阿姨蹭饭。他勉为其难地吃完了食堂,一进教学楼,就看到了瘦高高的女孩。少年一下子就愤怒了,跑上去拍人家的肩膀,气愤道:“你老实交代,冯小满,你们队里是不是给你们吃生长激素了。我怎么总觉得你长个子了。”
冯小满乐得立刻回拍童乐的背,开心道:“你知道我改名字啦!我们队里又不是养猪的,还生长激素呢!亏你想的出来。”
童乐哈哈大笑:“要是养猪养成你们这样,一个个风一吹都要被刮进坑里头去,那还不得亏死啊。”
冯小满眼睛亮晶晶地催促他:“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妈跟你说了?”
童乐“嗷嗷”叫,这丫头瘦的跟个杆儿一样,手劲怎么这样大。他吱呀咧嘴道:“这怎么还不知道啊!我告诉你呀,我估计你妈没跟你说,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你这重新上户口,改名字,说起来简单,可闹出了不少事情。”
冯小满惊讶道:“这能有什么事情啊?我不就是改个名字么。”
周文忠有了周霏霏,父女之情已经满足的不能再满足。哪里还需要她这个丢人现眼提不上嘴的女儿。这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童乐得意洋洋:“这回你可猜错了吧,问题不是出在你那亲爹身上。得,血缘上,他的确提供了精子啊。行,我不说成了吧。幺蛾子是你那差点儿也得喊一声爹的前任后爸给惹出来的。”
冯美丽的第二任丈夫王屠户,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冯美丽的现状。她迁户口要回老家派出所,王屠户听到风声也不足为奇。这人一听说冯美丽跟了个退休的老头,住进城里的大房子了,就气得七窍生烟。
王屠户顿时觉得头顶一片青天。这个骚娘儿们,居然还有脸接着给他戴绿帽子。当年冯美丽明明跟他定亲了,却坚持退亲,跟个小白脸跑了,让他丢尽了面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他竟然还没有把这娘儿们给打服。她竟然故伎重施,又勾搭上了个老白脸!
人生奇耻大辱!
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王屠户,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杀到了省城。他要把自己这个红杏出墙的老婆给带走,打死了都比丢人现眼的强。
冯美丽当时正在菜市场买菜,准备给小饭桌的孩子们烧晚饭。
王屠夫凶神恶煞地冒了出来,伸手就要拽着冯美丽走,打死这个给她戴绿帽子的娘儿们,省的丢了他的人。
冯美丽急了,大声呼喊着救命。她天天上菜场买菜,附近的摊贩不少人都认识她,闻声赶紧呵斥王屠夫,快点松开冯大姐。
王屠夫铜铃般的眼睛一瞪,大声吼道:“这个骚娘们儿是老子老婆,偷人不算,还跟个野男人跑出来了。老子要带回家教训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是最难插嘴的。边上的人都保持沉默。这万一他们替冯美丽说了话,指责了她男人不是。转过头来,冯美丽再怪他们多管闲事怎么办?女人的心思最说不清楚。
冯美丽大声喊:“我跟他没关系,他胡说八道。来人啊,救命啊,绑架了!”
这么一闹腾,虽然没有人继续出手管,但倒是将菜场警卫室的警察是给惊动了。
民警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王屠夫立刻要求人民政府当家做主。这骚娘儿们在外面勾搭上了个老头,就丢下男人跟孩子,跑了!他得带自己老婆回家去。
民警听了以后,立刻劝冯美丽:“你看,老夫老妻的,这都有孩子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何必呢,家和万事兴。再说了,你总要想想以后。现在过的舒坦了,等到年纪大了以后,日子是什么样都还不好说。”
冯美丽气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萝卜砸到这民警的脸上去。想想还是肉痛自己花钱买的菜蔬,她虎着脸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早就离婚了!这个人成天喝酒打老婆,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跟他离的婚。离婚证都还在呢,他打我的伤情鉴定也都一清二楚。要不是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早就告他上法庭,让他蹲大牢了。”
王屠夫大怒:“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不守妇道,打死都是脏了地。我不教你规矩,难不成还让你在外面丢老子的人。”
冯美丽反唇相讥:“放你妈的狗屁,老娘行得正坐得端。别自己做了丑事,就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
两人又拉扯厮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民警在边上劝着,却又不下死劲拽住王屠夫。
冯美丽气得随手拎起旁边菜摊上用来切南瓜的刀,威胁王屠夫:“你松不松手,你不松手,我一刀砍死你!”
这股子狠劲,吓得边上看热闹的人都开口劝阻:“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啊。”
冯美丽悲愤不已:“谁让我好好说话了!我说了多少遍,我跟这人没关系了。你再不放开老娘,老娘跟你同归于尽!”
王屠夫却是个混混不吝的。他一点儿也没有被冯美丽的架势吓到。不仅避让开来,他还把脖子往上蹭:“来啊!你个骚货!有种就捅死老子,捅不死老子的话,就乖乖跟老子回家去。”
旁边有热闹的人大声叫好,说这男的有血性,像个爷们。
冯美丽随手抓起一颗烂包菜,砸到那人的脸上:“血性你的头!”
在被烂包菜的黄水糊了一脸的人跳脚之前,冯美丽将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目眦欲裂地瞪着瞠目结舌的民警:“好啊,你当官不为民做主,你要光天化日之下,逼死我这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吗?你对得起头上带着的国徽吗?”
民警尴尬不已,连忙劝道:“哎,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说,何必搞成这样呢。”
冯美丽大叫:“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你要不把他赶走,再让他纠缠我,我就去上访,我就去静坐,我就去告你,我就去闹。”
民警被这看着温和好脾气的女人的泼辣劲儿给惊到了。他怕在他的辖区闹出人命案来,立刻转了方向,板着脸呵斥王屠夫:“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俩既然已经离婚了,那就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孩子么,怎么抚养,自己商量就好。”
冯美丽大叫:“那也不是我生的!从来没当我是个人,我也不要当这个便宜妈。”
王屠夫胡搅蛮缠:“什么叫没关系,我们一个被窝里睡着的,她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有理了?”
正吵闹不休的时候,突然间有个小女孩叫起来:“爸爸,那是小曼姐姐的妈妈。有人欺负小曼姐姐的妈妈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走近了。小女孩一见冯美丽就高兴地大喊:“阿姨,我是朵朵啊。小曼姐姐在家吗?我想去看小曼姐姐。”
冯美丽愣了一下,民警趁机赶紧将她手上的刀给夺了下来。王屠夫见状,立刻伸手就要拽冯美丽。
朵朵的爸爸赶紧将女儿往妻子怀里送,上前拦住王屠夫:“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姐已经说了,她跟你没关系。早就离婚的人了,你凭什么还拦着人家。”
王屠夫因为常年醉酒,不喝酒的时候也熏熏然的。他斜着眼睛瞪眼前的年轻男人,冷笑道:“冯美丽,你还真是骚气十足啊。那个老头满足不了你,又找了个年轻小伙子呀。”
边上不少人闻声笑了起来。
朵朵爸爸冷笑道:“你这任意诽谤,非法限制人身自由,警察可以抓你蹲大牢的。”说着,他转头看民警,“你这不管不问,行政不作为,可是要通报批评的。”
民警本能觉得不妙,立刻呵斥王屠夫:“行了!都已经说清楚了。你跟这位女士没关系。再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立刻抓你进去蹲几天,学学怎么做人。”
冯美丽在朵朵父母的护持下才离开了菜市场。她吓得不轻,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甚至不得不在门卫处坐下来喝杯水,抖得跟筛糠一样的身子才慢慢平静下来。
朵朵不明所以,大声安慰她:“阿姨,你不要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小曼姐姐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
小姑娘幼儿园放学后,一直嚷嚷着要去看小曼姐姐。她父母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调休,带着孩子找到了省实验中学。结果从门卫处打听了才知道,周小曼已经被选入了国家集训队,以后要留在国家队了。
朵朵替她的小曼姐姐高兴之余,却又不免遗憾,她没能见到小曼姐姐本人。
为了安慰垂头丧气的小女儿,多多妈顺便去菜场买她最喜欢吃的基围虾。一家三口这才意外碰到了冯美丽。
朵朵妈安慰冯美丽:“大姐别怕。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从一而终不成?你们俩已经离婚了,这个人以后都没有权力纠缠你。再说了,就他这样,幸亏你早点离婚了,不然以后有的气受呢。”
朵朵的爸爸也宽解她:“大姐,你别担心,我就在司法局工作。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打我电话。我倒是要看看,这人还能怎么嚣张。”
在这对年轻夫妻的安慰下,冯美丽这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她苦笑道:“不好意思呀,让你们看笑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朵朵的父母都摇摇头,表示这有什么呀,人生在世,谁不会碰见点儿麻烦事。过去了就好了。
冯美丽同朵朵一家人告辞以后,往赵老师家行走的步伐说不出的沉重。她夫妻缘不好,两任丈夫,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王屠夫是个相当豁得出去的不要脸的家伙。他完全可能在后面对自己纠缠不休。她自己倒是不怕。可是她担心会影响到女儿。
她的小满,是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她害怕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呃呃,今天下午摸鱼再改一章出来。嗯嗯嗯,文案上会修改主角的名字了。俺家小满又成了个小村姑啊。O(∩_∩)O哈哈~
第108章 怎么不摔死
做晚饭的时候,冯美丽也是心不在焉的。拿擦子擦用来炒河虾的萝卜丝的时候,她更是差点儿擦到了手。
赵老师进厨房倒水喝,见状立刻喊了她一声,她才赶紧甩开。好在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粗糙的很,皮肤堪比砂纸,倒是并没有出血。
冯美丽讷讷的,有种被主家抓到了磨洋工的难堪。
赵老师皱着眉头,点点头:“你先想想,等孩子家长过来接了人,再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把事情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个主意。”
冯美丽慌忙地摇头。她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赵老师了。赵老师主动提出将她和女儿的户口落在这个家里,她就已经是占了人家的大便宜了。
赵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只说她想好了就行。然后便出了厨房门,继续辅导小学生们做作业去了。
冯美丽叹了口气,又做了道豆花鱼。看到豆花,她就想起自己嫩秧秧的女儿,心头满是怅然与苦涩。
小饭桌的孩子们被接走后,在甜品店打短工的川川也回家了。他一见给他开门的冯美丽,就意识到冯姨的情绪不对。他趁着赵老师去卫生间的时候小声问冯美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美丽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将她第二任丈夫过来找她麻烦的事情说了。
川川一听立刻火冒三丈。那个混账东西!要不是当初冯姨拦着他,让他不要再多事,他一早就过去狠狠揍趴那个人了。本来他们都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了,这人居然胆大包天,不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反而跑到这里来满嘴喷粪了。
冯美丽死命拉着川川,不许他冲动:“你要是闹出事情来,我怎么跟你一点地底下的爹妈交代。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哪能马虎?”
赵老师出了卫生间。
川川压抑住脾气,慢慢上桌吃晚饭。
这一顿饭是难得的沉闷,过往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扫而空,连空气都显得凝滞起来。
等到大家都用罢晚饭,赵老师才看了冯美丽一眼,声音淡淡的:“你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美丽本能地觉得这句话的分量不对。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不说的话,以后赵老师大概都不会再管她跟女儿的事情了。
赵老师是个很奇特的人。他心中似乎有一杆秤,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有明确的分量。
这回不等冯美丽开口,川川先抢着说了出来。那个该死的王屠户,又找上门了,想找冯姨的麻烦。他要去揍那混账一顿,冯姨还不让。
赵老师点点头,声音平静无波:“你去揍人啊,揍完了以后。你蹲大牢,我再跟你冯姨给你送牢饭,是吗?”
川川悻悻道:“我又不会真杀了他,哪里至于蹲牢房啊?”
赵老师冷笑起来:“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做事要过脑子。”
川川急了,嚷嚷起来:“难不成就让他这样欺负冯姨不成?这种混不吝的我最清楚,反正成天闲着没事,有的是时间使水磨功夫。到时候冯姨的名声要不要?难不成让冯姨成天躲在家里头不出门?”
这也是冯美丽最担心的事情。她不是手上没事的人,可以整天躲在家里,逃避王屠夫的纠缠。她现在每天还做着生意呢。她答应了她的小满,要给她买房子。不做生意,上哪儿赚钱去。
赵老师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下,淡淡道:“这事情不用你多手。你不要轻举妄动,听到了没有?”
川川悻悻的,但是他已经习惯于什么事情都听这位远房舅舅的了,只能满腹不快地应了下来。
晚饭吃完以后,冯美丽也不得闲。她要去准备东西,出晚上的摊子了。还是去高中门口,除了卖豆浆外,还加了一个紫菜包饭。她现在发现了,难怪人家说学生的钱最好赚。就是这种不起眼的饭团子,小小的六个装一小盒,两块钱一份,卖的快得很。
现在冯美丽每天煮上一电饭锅的饭,能做出几百个这种叫寿司的东西。一天上百盒,居然卖的一干二净。不少小姑娘买了用来配豆浆喝。
川川曾经想过要在实验中学门口,早上也卖紫菜包饭,却被冯美丽否决了,
她的意思是,算了吧,两人又卖豆花又卖豆浆,恨不得多出一双手来忙。再说隔壁小陈两口子还在卖烧饼呢,刚好用来配豆浆跟豆花。他们加个紫菜包饭,忙不过来不说,也是排挤人家生意的意思。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好。
川川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晚上的生意丝毫不逊色于早晨。每天收摊数着钱,冯美丽是一天都舍不得歇了摊子。虽然今天有王屠夫过来捣乱,她依然不想白白放过那几百块钱的进账。于是晚饭后,又硬着头皮出摊了。
两人拿着东西往家门口走的时候。赵老师突然起了身,他系上了围巾,戴好了皮帽子,换了出门的鞋子:“我在家里闲着没事,也跟你们出去转转吧。”
冯美丽立刻劝阻他:“赵老师,外头冷,你的身子受不得冻,还是在家里歇着比较好。”
赵老师摇摇头:“没关系,我衣服穿厚点儿就行了,成天闷在家里不动,对身体也不好。”
冯美丽劝不动人,只得皱着眉头,勉强答应了。
一行三人将摊子刚在高中门口支好不久,王屠夫就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消息,步履蹒跚地过来了。他一见冯美丽就大喊:“奸夫淫妇,不得了了!抛夫弃子,没天理咯。”
旁边的摊贩全都朝冯美丽投来了好奇的眼神,不少人还窃窃私语起来。
冯美丽气得面红耳赤,大声怒骂这人流氓无耻。然而王屠夫哪里是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的人,依然纠缠了个没完没了。
冯小满听到这里,气得七窍生烟。她冷着脸,追问童乐:“那混账东西现在在哪儿?敢这样欺负我妈,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童乐连忙压住她:“哎哎,你别这么急啊。怎么改个名字,性子也燥起来了。你听我说,这事还没完呢。”
女孩子不高兴起来,漂亮的眼睛像是燃烧着两团火:“你能不能别吊我胃口?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呀!”
童乐立刻求饶:“行,这位女侠大人,全是小的错。小的立刻改,成了吧。那天晚上,是110出的面,把那人给架走了。”
少女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松了口气。她满脸阴霾:“警察也关不了他,他出来后还是会没完没了。”
童乐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这种恶心的东西,一旦沾上了,压根就甩不掉。不过人贱自有天收,他现在是折腾不起来了。”
那天晚上,王屠夫从派出所出来后,看到有人再偷窨井盖。他立刻大喝一声,把人给吓跑了。接着,他自己去偷窨井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常年酗酒,身体不听使唤还是那几天突然降温,还下了一场薄雪,路面湿滑。反正王屠夫稀里糊涂的,直接栽了进去,摔断了腿。要不是第二天清晨,清洁工扫马路的时候发现了人,这人就活活冻死了。
少女眼底冒着火:“该!怎么不直接冻死这家伙!”
童乐也点头:“就是,这种东西,真是活着就是祸害人的。”
王屠夫被送进医院后,院方联系到了他宝贝儿子大根。结果这位大根,压根不愿意掏钱给他老子看腿。这张跟王屠夫如出一辙的脸上,也是醺醺然的模样。他打着酒嗝表示,没钱,人民医院救人民。没钱也得给他老子治病。
医院哪里听他指挥。钱跟不上,人就得出院。这个大根也真是绝了,他居然叫了辆马自达,直接将他爹拖到了冯美丽家的小区。门卫不让他进去,他就嚷嚷着冯美丽抛家弃子,跟个老白脸跑了,连她丈夫都不管了。
女孩怒不可遏,这种混账东西,专门拿女人的名节做文章。自己每个人样,成天打老婆,老婆想反抗,就是她在外面偷人了。
“我妈早就跟他离婚了!现在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他摔断了腿活该,他怎么没摔死啊。凭什么让我妈去照顾他!去他妈的家和万事兴,兴他的大头鬼。非得逼着人拿刀砍人,才不兴了!”
童乐被自己小伙伴的暴怒吓得不轻,赶紧安抚她:“别别别,你千万别急。我听我说完。赵老师报了警,你妈又给朵朵她爸爸打了电话,然后警方出了面,把人给架走了。反正他被放过话了,要是他敢丢下他老子不管,就是犯了遗弃罪,要坐牢的。”
女孩脸上的阴霾并没有散去,她冷笑起来:“王家这对父子是缠上我妈了?我倒是奇怪了,我妈跟她娘家的人都没联系了。这王屠夫跟他儿子,怎么对我妈住在哪里干什么一清二楚?”
童乐愣了一下,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使坏?”
她微微阖了下眼皮,咬住了嘴唇,半晌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事有反常即为妖。当初是王屠夫以为我妈得了脑瘤,忙不迭地跟我妈离的婚。我妈就是回老家办迁户口的事情,她的身体状况什么的,人家也不清楚啊。王屠夫生怕我妈会赖上他呢,怎么会又跑来纠缠?”
童乐琢磨了一下,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好像蛮有道理的。王屠夫也不是成天闲着没事干的人,他还得杀猪挣钱。要是没有明确的物质诱惑,单凭着一句所谓的绿帽子,他不至于追着不放。”
他正要排查到底是谁故意使坏,招惹上这么个煞星的时候,三班的数学课代表曹魏跑过来喊人:“周小曼,你总算来学校了。肖老师一直等着你呢。”
童乐警觉起来,抢在女孩面前开口:“肖老师找她干嘛?”
女孩则是微微一笑:“我改名字了,从今以后,我叫冯小满。”
曹魏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一句话:“你怎么改这名儿了,听着跟个村姑一样。”
话一出口,数学课代表就恨不得拍自己的嘴巴,他怎么说话呢。这天完全聊不下去了。
冯小满倒是满不在乎:“我本来就是村姑,我妈是村姑,我是小村姑。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是土地的血。”
曹魏讪讪的,一句话都接不下去,只能又说了一遍:“那个,肖老师帮你把你的卷子给粘好了。他一直等着你回来,要亲手交给你。他都等了好些天了。”
冯小满笑了:“没有挂号信吗?没有快递吗?肖老师耐心真是好,非得等这么长时间。”
她的言辞过于尖刻了。曹魏听了相当不快,强调道:“肖老师花了好多功夫才把碎片收集齐了,又特意请了一天假,才给你粘好的卷子。”
这回连童乐都笑了:“既然肖老师一早粘好了卷子,为什么不早点儿给小满呢?”
曹魏尴尬道:“东西那么重要,自然是亲手交给周小曼,哦不,是冯小满比较合适了。”
冯小满笑了笑,声音淡淡的:“那还是谢谢肖老师了,麻烦他了。”
当时肖老师把卷子连撕带揉的,又撒了漫天。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一点一点地将碎片给收拾到一起,然后再拼好的。他的补救,周小曼不是不感动,可是她依然有种被人捏着脖子的感觉。
几乎不用费心去猜测,她都能想象出,旁人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反应。她这个学生,把一位老教师逼到了什么程度。
肖老师用他一贯的严谨作风补救了这件事。除了原谅,承认自己的错误,向老师道歉,她几乎别无选择。
冯小满想起了封老师的话:“你们肖老师不求利不爱财,所以在名声上,尤其在乎。”
林医生的告诫也在她耳边回响:“人有七情六欲,每一种感情都是正常的,不需要刻意压制。否则的话,人也会失衡。”
她的这位数学老师,让她情绪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我家的小村姑。
第109章 谁都不怪
女孩冲曹魏笑了笑,淡淡道:“我的联系方式中有手机号码,肖老师可以早点儿告诉我,我的成套动作补救回来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乎她的感受的话。
肖老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重新返回学校,将粘好的试卷当着众人的面还给她。
于是她那么长时间的煎熬,她的痛苦,她的崩溃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不能埋怨,不能愤怒,不能不满,她只能感激老师的宽宏大量。肖老师都把卷子替她粘好了,她还想怎样?作为一位学生,将老师逼到这份上,她真是棒棒棒。
童乐担忧地看着冯小满。他害怕这个个性激烈的女孩子会在情绪激动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冯小满感激地冲童乐笑了笑:“我没事。我要去老师办公室,我要感谢肖老师。”
曹魏直觉有点儿不对劲,但却无法拒绝这个女生跟着他去初三年级老师办公室。明明是他跑来叫人过去的,现在周小曼,哦不,冯小满主动提出跟他过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怜的数学课代表却怎么也没办法高兴起来,相反的,他还有些忐忑不安。
冯小满镇定自若地跟着曹魏进了老师办公室。数学课代表同学才结结巴巴地表明自己已经将人带到,女学生已经先表达了对肖老师的感谢。老师辛苦了,老师费心了。
肖老师将拼凑好的试卷,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递给了她,表情依然严肃:“以后不要在试卷上乱写乱画,要尊重知识,好好学习。”
冯小满垂下了脑袋,轻声应下:“谢谢老师,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旁边的封老师见状,过来打圆场,他笑呵呵地表示:“总算是皆大欢喜了。周小曼啊周小曼,肖老师为了给你粘试卷,可是特意请了一天假。忙了一整天的功夫,才粘好的。”
女生甜甜地笑了,声音清亮:“谢谢你,肖老师,您辛苦了。”
肖老师刚要说两句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却又接着说了下去:“只是老师,你可以早点儿告诉我卷子已经粘好了的。您不需要这样特意给我惊喜。我以为它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哭了好多天。原来我这么多天的煎熬跟痛苦,都像个笑话。我就是个白痴。”
她的声音轻柔而悦耳,如晨间的清泉,带着尚未散去的淡紫色雾霭,让人看不清迷雾后的真实情绪。
封老师见状不对,立刻劝解学生:“周小曼,肖老师也是想当面跟你说清楚。老师这么辛苦,你要体谅。”
女生笑容不减,她朝肖老师深深鞠了一个躬,声音依然柔和而清亮:“您的辛苦,我铭记于心,无论如何,我都感激您。”
她在心中默默地继续说下去:谢谢您让我看清楚一些事,谢谢您没有及时告诉我试卷已经粘好了。
不破不立,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临界点,她还无法早早戳破一个脓包,让自己获得新生。如果不是认定了成套动作不可挽回,她也不会再绝望中迸发出灵感,进入了艺术体操动作编排的新境界。
眼前的成套体操动作,仅仅隔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她眼中,已经能够明显发现出当初的稚嫩。衔接显得生硬,缺乏足够流畅的美感,更加的像一个才沾到皮毛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炫技。
比起面前女学生柔和的面容,肖老师的表情就凝重多了。他严肃地告诫学生:“以后你要好好学习。不要糊弄自己,糊弄他人。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试图耍小聪明。”
封老师轻咳了一声,笑道:“老肖啊,你别总是这样严肃。看,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的。”
他朝女学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拿着卷子走人吧。
冯小满收好了试卷,这张卷子,她一定会好好保存。她站在办公室的前面,大声宣布:“各位老师,我已经改名字了,从今以后我叫冯小满。我不叫周小曼。”
说着她便转头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封老师有点儿讪讪的,摸着鼻子笑了笑,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学生啊!”现在的学生怎样,他也没给出评价。
见曹魏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边上,封老师笑了:“没说你,你不是一般的学生。当然,那个也不是。”
不一般的冯小满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空气像铺天盖地的墙,沉沉压在她的身上。她不能任性,不能委屈,也不能再咄咄逼人下去。可是她知道她不喜欢肖老师,她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喜欢这位老师了。尽管他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对教学事业兢兢业业。
他并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只是严格按照他自己的准则行事而已。
这让冯小满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她成为了他人设维持中的一项道具。她的粗鲁无礼,彰显了肖老师高尚无私。她再一次被架在火上烤,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少女紧紧抿着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大步离开了坐满了老师的办公室。她没有迫不及待地逃离让她感受到压力的学校,而是按照既定计划,去找班主任,说明自己已经改名的情况。
高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对这个中途插班进来的学生家里的情况,也了解一些。既然已经跟妈妈一起住,改掉姓氏理所当然。她唯一奇怪的是,这孩子为什么会把名字也改掉。
女学生认真地告诉班主任,其实她原本就叫小满,只是后来上户口的时候临时改掉了。
高老师笑了笑,含蓄地表示,其实没有必要刻意去改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名字背后呈现出来的模样,还是看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
冯小满没有迂回,她直截了当道:“我不想再叫周小曼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它们再纠缠在我的生活里。我希望我今后的人生,快乐而又圆满。”
高老师打趣道:“你还敢圆满啊?我可是知道的,你们艺术体操队员都需要一个婀娜多姿的身材。你看小曼一听就是曼妙的意思。小满一听就让人觉得圆滚滚的。”
冯小满乐了:“嗯,没关系。身材的妙曼比不上内心的圆满。我还是愿意叫小满。”
高老师笑着点点头:“也行,叫什么名字都好,只要你高兴就行。下个月是不是要去日本比赛啦。别担心,等比赛回来,我们给你集中突击补课,总会让你赶上期末考试的。”
冯小满笑了起来:“嗯,那我比赛一定会加油的。”
她要告辞的时候,高老师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犹豫再三,才开了口:“你别生肖老师的气了,他不是一个坏人。他也不是特别针对你。只是有些事情,我们只能互相谅解。”
少女微微笑了:“我已经向肖老师道过歉了,保证以后都不会在试卷上乱涂乱画。肖老师也原谅我了,这件事情解决了。”
高老师微微的叹了口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其实,肖老师原本可以将这件事处理的更加圆融完满。他独自做了最辛苦的部分,却在将成果展现的时候,采取了最不恰当的方式。如果他早点儿告诉学生他已经粘好了试卷的话,如果他采取低调的处理方式的话,他必然能够挽回学生对他的敬重。
冯小满不是个普通的学生。她的成长经历与人生阅历,注定了她的敏感与聪慧,她不会察觉不到肖老师的那点儿隐晦不能对人言的小心思。这些,引起了这个女孩子的反感。
不管有意有心还是无意,肖老师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让舆论呈现出压倒性的态势。逼着老师去捡碎片,拼凑成好试卷的学生,自然是气焰嚣张的。
冯小满微微抬起了下巴,笑容并没有达到眼底:“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高老师觉得惋惜,她摸了摸学生的脑袋。冯小满个子已经比她都高了,然而,这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她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这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你就不必多想了。你好好去比赛,比赛完了再回来好好上课,好好学习。这世界上,也许不会永远鲜花满地,但只要抬头,即使阴雨绵绵,你要相信,太阳始终都在。”
冯小满点了点头,谢过了高老师,离开了办公室。她还要去寻找主管学籍这一块儿工作的副校长,说明改名字的事。
经过初三(3)班教室的时候,她听到了里面石凯正在跟曹魏吵架。曹魏大喊道:“你不觉得你们欺人太甚了吗!肖老师即使不是老师,也是长辈。你们把肖老师逼到了这份上,肖老师都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捡起了碎纸片,然后又一点点地拼凑好了。你们还想怎样啊!”
石凯大怒:“卷子难道不是他撕的?他复原卷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他要是真觉得抱歉,为什么要闹得满城风雨全校皆知?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告诉周小曼卷子已经粘好了?现在不是十九世纪,现在有个东西叫做电话!”
争议的焦点从教室门口一晃而过,有人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哎,周小曼,周小曼过来了。”
石凯丢下曹魏,奔到教室门口,只能远远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已经下了楼,往行政楼方向去了。
居中调停的班长刘兴同学也跑过来看,见状惋惜不已:“天啦,就周小曼这速度。要是上个月运动会她参加的话,咱们班女子长跑肯定妥妥的第一名啊。”
石凯狠狠地剜了刘兴一眼。
班长同学满脸无辜:“这事儿,咱们也帮不上任何忙啊。”
石凯郁闷极了,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他跟肖老师之间的事情,怎么最后他反而成了外人一样。肖老师压根就当他不存在。
冯小满没有花多少时间,就顺利地找到了主管学籍这一块工作的副校长,说了自己的事情。副校长看了她的户口本,点了点头,表示学校已经知道了。这不算什么大事。每年都有学生中途改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改名字,学校在这一块也已经是驾轻就熟。只要不影响升学考试报名就好。
副校长笑容满面地看着学生,语气亲切:“肖老师帮你把试卷给粘好了。你可得好好比赛,不然对不住肖老师的一番辛苦啊。”
冯小满抿嘴微笑,没有吱声。她自然会好好比赛,她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气,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她去赌气。
副校长又鼓励了她几句,这才让她离开了办公室。
石凯一直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的。他想着,待会儿见到了周小曼,该怎么跟人家说。事情闹到这一步,所有人都觉得她架子太大,脾气太臭了。甚至还有人小声议论,不就是要进国家队,至于么。真不稀罕他们学校,他们老师,别来上学啊。省实验中学人才济济,真不差一个冠军。
愤怒的石凯,直接跟人干了一架。被班主任批评教育了以后,刚回到教室里上物理课。
封老师在讲台上讲着电路图,突然间放下了手里的粉笔,笑道:“行了,大家都收收神吧。周小曼,哦,不是,她已经改名叫冯小满了。她今天就是来学校改名字的,改完了,就回去训练了。所以,大家还是都安安心心地上课吧。”
石凯的同桌偷笑起来,调侃道:“行了,眼睛珠子收一收吧。老封都看不下去了。”
石凯悻悻道:“妈的,明明是老子起的头,怎么一个个的,都只盯着周小曼啊。”
同桌纠正道:“是冯小满,人家都改名字了。谁知道为什么啊,大概是,她太容易出风头了吧。跟她比起来,你的存在感是零。”
石凯在桌子底下踹了同桌一脚,压低了声音道:“去你的,当我蠢啊。你们就是欺负人家小姑娘无依无靠。”
作者有话要说:O(∩_∩)O哈哈~早上好!
第110章 归队
冯小满还得归队处理一些事情。她没来得及在家里吃晚饭,只简单在赵老师家里喝了碗甜豆花。
一群小豆丁闻到豆花的香气,全都坐不住了。平常每次吃饭都要添的小正太一脸无辜地看着冯小满:“姐姐,你在吃什么啊,好香啊!”
赵老师见状就知道,这些孩子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上课了。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先洗手喝豆花了。
冯美丽笑了给这些容易饿肚子的小家伙们,一人盛了一小碗豆花。过几个小时还要吃晚饭,不能让他们吃多了,省的到时候正餐吃不下。
冯小满看着小朋友们一个个乖乖巧巧地吃豆花的模样,忍俊不禁。这些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就跟一个个小团子一样。她不知道的是,在冯美丽眼中,她也就是个小团子。
冯美丽一直看着女儿笑。她知道女儿这一去,又将是一个多月不着家。比起小满在省队里的那些队友,她已经非常幸运了。那些小姑娘成年累月不回家,一年能回个一两趟都是难得的。冯美丽贪婪地看着女儿小小白白的脸。她的小满长了个子,却又更加瘦了。
孩子在外面,得吃多少苦啊。
喝豆花的小男孩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女孩,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邹雪,你喝不完吧,我可以帮你喝掉。”
叫邹雪的小女孩立刻警惕地端起了她的小碗,口齿不清地警告:“你休想!我能全部吃完。”
冯美丽哭笑不得地调停:“好了,石磊,等下课了,我们今天晚上吃饺子。你可以多吃四个。”
邹雪立刻强调:“我也要添。”
石磊登时急了:“你是女孩子,不能吃那么多。”
好几个小朋友开始辩论起来。冯美丽也不管他们,只盯着女儿看。
赵老师在边上用了一小碗豆花,微微眯着眼睛。只要这些孩子不吵狠了打起来,他都不会干预的。哪儿有小孩子不吵架的道理。
一桌子的老小吃完了豆花,冯美丽去厨房收拾东西。
赵老师吩咐吃饱喝足的小学生们开始写家庭作业,抬起头,示意准备告辞的女孩跟他到房间去说话。
他看了眼一到他面前就不由自主绷紧了脊背的女孩,点点头,认真道:“不管是叫什么名字,总之,人一定要活得漂亮。”
冯小满立刻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会牢记赵老师的教诲。她谢过了赵老师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
那个王屠夫的腿摔得简直莫名其妙,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会是偶然。要真靠青天长眼,那么要法律要警察还有什么意义。
冯小满唯一能想到会从中动手脚的人,只有赵老师。那个被王屠夫看到偷窨井盖的人应该不是偶然,王屠夫的失足跌落也是必然。
看着面前这小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赵老师微微笑了:“你别担心。既然你跟你妈妈的户口都挂在我们家名下了,我们自然是一家人,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被欺负。”
冯小满咬了咬,也无所谓什么家丑不家丑了。她抬起脑袋,轻声道:“赵老师,我总觉得这事儿背后有人在捣鬼。”
赵老师声音淡淡的:“不管是什么鬼,总归有办法解决就是了。”
冯小满觉得奇怪。赵老师是她上下两辈子见过最独特的人。这个身材不高的男人,看着可以说是瘦削甚至羸弱的。可是他却有种奇怪的气质,仿佛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能够实现。他对一切都是胜券在握。赵老师明明没有承诺任何事情,但冯小满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笑着向赵老师道谢,然后跑进厨房跟偷偷抹眼泪的妈妈告别:“妈,你放心,我在外面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我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累到了自己。”
冯美丽慌忙抹眼泪,否认道:“我可没哭,我这就是切洋葱时呛到自己了。”
冯小满没有戳穿母亲,只微微的笑。
不管是微笑还是眼泪,这一切都是妈妈对她的爱。她要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她要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只有她们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了,能够欺负他们的人就会少很多。
王屠夫之流即使被人当枪使,也将会近不了她们的身。
冯小满趁着行政人员下班前,回到了省队。她还要更改自己在省队的注册信息。这个程序倒是简单多了,她只写了一张说明,后面就都是别人的事情了。
她的任务变成了,给自己在省队的小伙伴们分她从江省带回来的特产。
丁凝一见队友拿出来的香辣鸭舌,她就想揍人:“冯小满,你改个名字,心眼子也变坏了。你是故意的吧,成心馋我呢!明明知道我不能吃。”
冯小满一脸无辜:“这能怪我吗?特产特产不就是吃的么。难不成我还扯两段丝绸绣品回来,供着啊!不能吃你就拿着看看,闻闻味儿吧。”
丁凝愤恨地要掐冯小满的胳膊:“叫你使坏,你个坏心眼子。”
坏心眼的人在食堂里嘻嘻哈哈的,躲避队友的围攻。
她还故意馋眼睛珠子快黏到鸭舌头上的丁凝:“你吃晚饭的时候加点餐哦。”
丁凝简直快被这死丫头给气死了。她的晚餐都是酸奶配水果的,好不好。因为她最近又超重了,简直就是人间悲剧。
冯小满笑嘻嘻地吃着自己的晚饭。其实她的饭量也很小,加上刚刚吃完了一碗甜豆花才回队里的。晚餐不过是少少的吃了几片水果就好。
孟超一身臭汗的出现在食堂门口时,一眼就见到了跟队友笑闹着的女孩。他立刻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匆匆回寝室去,好好洗个澡。
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偷懒,这一偷懒立刻现形。队友看他跟着兔子似的窜走了,还不明所以:“哎,超子,你不吃晚饭啦!至于嘛,你又不是体操队的,还得节食。”
体操队的小姑娘循声望过去,只见有个傻大个“嗖”的一下,从食堂门口消失了。
丁凝一副茫然瞪大眼的模样:“哟,这家伙又犯什么傻气呢?”
坐的离她最近的队友立刻笑了起来:“嗯,终于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多熏人了,跑去洗澡了呗。”
丁凝坏笑着看冯小满:“嘿嘿嘿,你看哟,有的人多么自觉哦,真是太乖喽。”
冯小满哭笑不得:“行啦,就你话多,鸭舌头都塞不住你的嘴。”
丁凝愤恨不已,一副快哭的模样:“你能不能别跟我提吃的啊。看着我就更加想吃东西。我这太惨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冯小满叹了口气,安慰她:“咱们还算好的啦,我看国家队的庞清姐跟陈敏姐她们,吃了才真叫一个少呢。据说是因为现在咱们还在生长发育阶段,吃的不太容易长肉。到了她们那个年纪,就都是只横着长不竖着长了。所以更加要控制。”
丁凝悲伤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日月无光的绝望模样:“难道以后我们真的得跟维大师一样,一顿只喝一杯牛奶,吃几颗葡萄?”
冯小满沉痛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吧,反正我在法国比赛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是这么过去的。”
几个女孩子说着说着就悲从心中来,真是太惨了,为什么她们只能看不能吃呢?最讨厌的就是篮球队的那些人,一顿饭可以把比她们所有人吃的加在一起都多。
被小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篮球小子,终于满身清爽的又出现在食堂门口。他笑嘻嘻的跑到女孩子们的面前,跟她们打招呼。少年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要往那个最漂亮的女孩身上瞄。
女孩子落落大方地抬起了头,跟他打了声招呼。
孟超立刻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小,小满你回来了呀。”
冯小满满意地点点头,要是孟超再敢叫她周小曼,她绝对会翻脸的。
“嗯,今天回来改一下注册名字的事情。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封闭训练了。”
孟超听了女孩的话,顿时失落起来了。他原本以为,冯小满回来好歹要休息一天。明天刚好他们队里休假。他原本还计划着明天能跟女孩一起出去逛逛。他攒了好多话,还有篮球训练营的事情,都还没跟她说呢。
冯小满笑了笑,催促他:“你还不去打饭吗?等迟了好吃的都没了。”
孟超这才反应过来,讷讷道:“嗯嗯,那个,我马上就过去。”
体操队的女孩子们,全都笑得不行。这人挺大的块头,却傻乎乎的,每次一看到周小曼,哦不,是冯小满就是这样的呆愣愣的样子,特别好玩。
冯小满见她们满脸促狭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你们以后不要开人家玩笑啦,欺负老实人。”
丁凝“哼哼哼”地坏笑道:“除非你承认这傻小子归你保护了,我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冯小满眼睛珠子一转,坏笑回头:“那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非得老盯着人家瞧啊?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言喻的事情吧。”
丁凝大叫:“叫你胡说八道,再胡说八道,我捏你鼻子啦。”
孟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群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场景。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她们究竟在笑什么。
冯小满微微笑,一把捂住了丁凝的嘴巴,催促孟超:“嗯,你看你队友还在等你呢,你赶紧过去吧。”
少年立刻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用特别委屈的眼神看着冯小满。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人了,他想坐在她对面,即使不说话,眼睛看到她也好。
丁凝从魔爪下逃生,立刻跳开老远,招呼队友们:“走,我们还得去,嗯,溜达溜达嘛。”
冯小满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们,一群小姑娘已经嘻嘻哈哈地全跑光了。
孟超咧开嘴巴笑得欢畅,手脚麻利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一时间,冯小满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轻咳了一声,催促孟超:“你好好吃饭吧。”
孟超立刻“嗯嗯”应下,然后他看一眼冯小满,吃一口饭,仿佛就着她下饭一样。
冯小满眼睛瞪大了,她长得就那么像挂在房梁上的咸鱼腊肉,看一眼就能下饭的那种?她立刻警告孟超:“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吃饭?”
少年这才老实起来,乖乖地吃掉了他的晚餐。
吃过饭以后,两人在操场上散步消食。那股子别扭劲儿,被风一吹,也就烟消云散了。
冯小满向孟超道谢:“嗯。谢谢你啦。”
孟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回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谢我啊。”
少女笑了。这个男孩子不知道,他每天晚上挖空心思给她发的搞笑短信,对她而言是一种无声的慰藉。虽然他笨拙,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可是他的努力他看得到。他的真诚,她也能够感觉得到。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她感觉到了他的关心。
不是为了彰显他有多么怎样,而是真诚的关心。
冯小满笑着抬眼看他:“喂,你篮球训练营里,表现得怎么样啊?”
孟超茫然地摇摇头,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有几个人被欧洲球队挑走了,但没有我。可是他们又让我下个月再参加一次训练营。反正啊,我觉得,去参加一下也挺不错的,好歹长长见识。”
冯小满点点头:“是啊,那你好好准备吧,你要加油,我等着你在篮球场上大显身手。”
孟超开心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亮晶晶的:“你也觉得我会成功吗?”
冯小满点点头,:“啊,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这句话比教练们的肯定,对少年而言更加有意义,他简直乐得快要找不到北了。当着女孩的面,他不好意思又蹦又跳。他只能一再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冯小满笑了,纠正道:“你应该说,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让自己失望。”
孟超急了起来:“不是的,对我来说,你的失望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一回,女孩子没有害羞,而是非常认真地强调:“不,对自己失望,才是最可怕的。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不让自己失望。”
孟超茫然地看着冯小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冯小满微微笑:“加油吧!我等着你在世界篮球舞台上光芒万丈。我的目标是,有一天站在世界艺术体操的领奖台上。我希望我的朋友,也不会差。”
未来的路太长,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_^,下面要开启第二张世界地图了,日本的俱乐部邀请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