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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谁都有道理


    高老师一堂课第二次,被跑得快断气的班长请到了教室。


    讲台上,看着瘦的跟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一样的周小曼,用与她瘦弱的身板极其不相符的声音咆哮着,让肖老师还她的成套动作。


    高老师听泣不成声的少女解释了半天,才明白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周小曼去参加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的时候,出于对学生的关心,高老师也了解了一些艺术体操的知识。最咂舌的就是国家队请了位外国大师,给编了两套成套动作,就给了人家一万块的人民币外加三千块钱奖金。


    肖老师也被周小曼的气势给震到了。女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简直要跟他拼命的架势。搞得他连“一张乱七八糟的画画纸算什么东西”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态度强硬地表示,她再重画一回不就得了么。


    高老师有点儿不乐意听这种话。这文艺是相通的,尤其是灵感来了的时候,那个时候记录下来的文字跟笔墨,都是后面无法再复制的。


    周小曼哭着怼回头:“你行你上啊!有本事,你给我画出来!”


    薛教练准备明年初就让她参加在世界高手挑战赛的青年组比赛,现在就缺一套带操。她好容易才自己想出来的,结果现在却没了。到时候,她拿什么去参加比赛?


    周小曼越想越伤心,索性蹲在教室前面嚎啕大哭起来。她原本准备今天放学后请童乐帮忙去大学门口的文印店复印的。那边复印便宜,两张A4纸才一毛钱,这边一张纸要两毛呢。她就是想着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


    一时间,拍广告时泡在冷水里的委屈,生病发烧时强撑着的无奈,诸多苦楚涌上心头。周小曼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下子,这堂课是彻底上不下去了。高老师临时安排数学课代表继续给大家讲题目,然后带着周小曼去办公室。被惊动的年级主任也来了,一直在边上劝着肖老师。原先和肖老师闹矛盾的男生石凯主动站了起来,表示他可以作为旁观者叙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副校长看到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头疼。他也不明白,这个肖老师怎么老是跟周小曼犯冲呢。下午还有领导来检查,点名要见这位世界冠军,这下子,人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怎么见领导?


    进了办公室的门,周小曼还是满腹委屈。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成套动作,就这样毁了。偏生肖老师还是一副那部算什么东西的模样。她简直要气得原地爆炸了。


    石凯在边上,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描述了一遍。他非常聪明地选择了没有添油加醋,只说肖老师突然间就把周小曼的试卷给撕了。班上同学都懵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老师闻言辩解道,作为学生尊重知识,是基本的事情,在试卷背后乱涂乱画成什么体统。


    周小曼还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没来得及开腔反驳。


    石凯已经抢先一步,瞪着眼睛跟肖老师怼上了:“这卷子也不是你家的吧,既然已经发给我了,卷子就是我的东西,怎样对待卷子是我们的自由。你凭什么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肖老师勃然色变。现在的学生真是要上天了,这样子不守规矩不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还有道理呢!


    周小曼这时候总算能勉强开口说话了。她哑着嗓子驳斥:“卷子背面反正是空着的,我凭什么不能画我的成套动作?我节省资源,不浪费纸张,我做错了什么?”


    肖老师被这两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言怼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怒反笑,一张脸青红交错:“好好好,道理都在你们那边,上课不听是我没有道理,谁让我课上的不好呢。卷子乱涂乱画也是你们的自由。谁让你们花钱来上学了,自然你们都是大爷。”


    在场的老师都变了脸色。


    石凯却冷笑起来:“肖老师,你别拿这些话来噎人,没意思!你心里不痛快,我们都知道。大家这么多天来一直都配合着你,可你不能把我们当撒气桶。你不痛快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没理由发泄到我们身上来。”


    周小曼心灰意冷,她甚至不关心这件事孰是孰非了。她徒劳地想将试卷重新拼凑起来,然而肖老师撕得过于粉碎,还揪成了一团,洒在地上。她怎么拼也拼不好。


    女孩放在了手里的碎纸片,又开始掉眼泪。


    石凯指着周小曼道:“你不就是欺负人家是个体育生么。一直这么针对人家,你有意思么。人家缺课多,自己家里请家教补习,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对!我是什么事情在外面上补习班了。不仅我在上,还有很多人上补习班。那你也该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同学在外面上补习班?因为我们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既然自己上课上的那么开心,你干嘛要来教书。你教书的目的难道不是让学生学会知识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简直是在指责肖老师教学水平有问题。


    年近半百的肖老师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既然你觉得我不行,教不了你,那么请你另请高明吧,我的数学课你可以不上,省的浪费了你时间。”


    石凯已经彻底跟肖老师撕破了脸:“你以为我稀罕呀。”


    这话一出来,副校长跟年级主任都听不下去了,连忙呵斥石凯:“哪有这样跟老师说话的道理,赶紧跟肖老师道歉。作为学生在学校里就应该好好听讲,教学课堂为主。肖老师毫无保留的把他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你们。你要是听不懂,可以向老师请教。你拿自己的前途赌气,最后吃亏倒霉的人不还是你自己?”


    石凯一点儿也不肯服软:“出了钱,我能学到东西,你们也不听听他上课都在上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根本就不理睬我们这些学生在底下究竟听得懂听不懂。他压根不当回事。他这么不把学生放在心上,让我们这要我怎么尊重他。”


    副校长跟年级主任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种涉及到教学质量的事情,真的很难说。肖老师是老教师,他手上还带出过好多中考数学满分同学。要说肖老师没有教学水平,实在是过于狂妄了。


    不过肖老师上课,不少学生反应听不懂也是事实。


    石凯反驳:“学生考得好,就一定是老师教得好吗?那些成绩好的学生,自己就能自学。即使换一位老师教,也能教得很好,人家底子本身就好,听与不听都能出成绩。像我们这样的,才是真正需要老师指导的,可是肖老师根本就不把我们当回事。”


    这下子原本的焦点模糊了,一场师生之间的争执,变成了对肖老师教学质量的指控。


    石凯说他受够肖老师了。从初二到现在,数学课他就从来没有听懂过。还是上了初三,他忍无可忍,跟家里说了,在外面找个补习班,数学成绩才慢慢上去了。他成绩进步了,肖老师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他在外面上补习班。


    男生愤怒道:“你不管我死活,我自己自救,还有错了不成?”


    高老师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执,只安慰周小曼,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周小曼到后面已经不想哭了,眼泪没有用。哭了,成套动作也不会回来。她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为什么在她觉得一切都要顺利顺利起来的时候,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小事,然后她的人生轨迹就发生偏差。


    当年大学,她接受心理辅导,开始跑步锻炼身体时,膝盖意外受伤。这样明明看上去是很小的一件事,依然让她后面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差。


    现在也是这样。她正高兴于自己的四套成套动作都准备好了。结果最没头绪的带操部分又没有了。薛教练先前说过,会找体育学院的舞蹈老师再给她编排,可是经历过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后,她已经对编排老师的水平不满意了。她需要更出色的成套动作。


    高老师将周小曼带到了另外一间小办公室,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洗脸。等她洗干净以后,高老师又拿了润肤露让她搽脸。


    她看着眼睛红红的学生,微微叹了口气:“你现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真的。我刚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写了一篇文章也满意。然后我临时有事被叫了出去。结果那篇稿子可能是不小心被风刮到了地上,校工阿姨帮我们打扫卫生的时候,当成了废纸。我当时感觉整个人都崩溃了,因为我想拿这篇文章去参加一次征文比赛。我就趴在垃圾堆里,一点一点的去找那一张稿纸边。旁人都以为我疯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篇稿件对于我的意义。”


    周小曼哑着嗓子追问:“那你找到了没有?”


    高老师微微笑了,摇了摇:“没有。那天我弄得满身狼藉,身上臭烘烘的,回到了教师宿舍。我同寝室的陈老师她们坚持不愿意靠近我身边了。可是比起身上的脏臭,心里的绝望才是真的。我想我以后都没有办法写出那样的文章了。因为人的心情会时时刻刻发生变化。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够,出现那种契合的心境。”


    周小曼听着眼泪又涌出了眼眶,可不是吗,灵感这东西来的飘渺。没有规律可依循。她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触动她的灵感点,然后再产生一套新的成套动作来。


    高老师安慰她:“别难过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我们现在该想的是,究竟怎样去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你抛弃原先的成套动作,再重新编排一套。当然我知道这非常难。你也需要灵感的。另外一个就是咱们尽可能的再去回想,原先成套动作。好好想一想,当时是怎么做的?”


    周小曼点点头,应了下来。她在心中有个小小的自我安慰,童乐的试卷上面还有十多幅图,也许靠着那残存的动作,会提醒她想起来之前的动作究竟是怎么做的。


    第二节课下课铃响了以后没多久,童乐就知道周小曼又跟肖老师干上的消息。


    他听了直跺脚,这个周小曼,可真够傻愣愣的。现在的肖老师就是个火箭筒,谁点了都能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她倒好,专门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肖老师不高兴的原因,除了年级副主任没有竞选上以外,还有他发现,他教的两个班的学生在外面上补习班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这位老教师本人,是很讨厌这种补习班的。其实按照他省重点中学高级老师的身份,他在外面的补习班属于很抢手的那种。只是肖老师自己不屑于争这种外快。学校给了他工资,他就该全心全意地为学生服务,奉献自己。就是有所谓的空闲时间,也应该用来好好琢磨教案,好好思考怎样让班上的学生提高成绩,而不是想方设法的在外面敛财。


    发挥余光余热,有那么多知识要讲,你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好好讲呢?在学校课堂上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学生,才是一位人民教师真正应该做的事。


    让肖老师愤怒的是,他这样正直的人,反而在年级副主任的评选中输给了封老师。谁不知道封老师的小教室搞得有声有色,收入比他自己工资还高。


    他的固守清贫,安于一方书斋的孤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反而成了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嗯,先看吧。我要去修改下一章了。


    第92章 怎么办


    周小曼跟着高老师,又慢慢回到大办公室。师生之间的争执,已经告一段落。肖老师的面色非常难看,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整个人都是木木的。他看见以后只说了一句话:“你的图要多少钱,老师原价还给你。”


    这句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沉默了。


    周小曼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肖老师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恶意,尽管他对所有的体育运动员都认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在混日子。


    但是肖老师的话,依然让她觉得非常的难受。他根本就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不尊重人!她心里头想怼死他“你陪你怎么赔?你赔得起吗?我就要我的成套动作!”


    可是她咬住了舌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副校长出来打圆场,跟周小曼解释:“肖老师也觉得他性子太急了,不应该那样做。不过周小曼,你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这是学生最基本应该做的,你在卷子的背面乱涂乱画的确不应该。任谁看到自己的心血被糟蹋都会生气的。你看,你画的图被撕掉了,你难受。同样的,肖老师辛辛苦苦为你们出的试卷,被你这样不在乎,他也难受啊。咱们换位思考一下,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小曼扬起了脑袋:“既然肖老师认为试卷非常重要,那他凭什么直接撕了我的试卷?我承认我不该在试卷背面画成套动作。学生做错了事情,老师应该做的难道不是予以纠正,而是直接毁灭吗?”


    她愤怒地是,肖老师始终不能平等地对待学生。只要学生忤逆了他的意思,他就直接采取粗暴的手段去打击学生。作为一个成年人,利用自己身份学识经历地位上的优势去欺压学生,难道他就应该吗?


    石凯在边上冷笑,他已经彻底跟肖老师撕破了脸。既然这个老师教不好,那么换一个老师就是了,天底下只有他一个老师吗?学校建立起来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学生们?不要本末倒置。


    年级主任看着肖老师,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作为老师,而且是一位极其负责任的老师。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应该就是自己教的学生,对自己有意见,特别是很大的意见,几乎是完全否定他的意见。年级主任觉得这件事对肖老师的打击,比没有评选上副主任更大。


    肖老师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青红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灰白,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一样。


    副校长开了口:“老师教学质量的好与坏,本身就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就是公认的金牌教师也会有学生不喜欢。你们看朱自清是不是著名的文学家教育家?可是他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同样有很多学生不喜欢他,甚至不愿意选他的课。哪有人能够做到十全十美?”


    年级主任也接过话:“石凯,你也应该好好想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自己没有听懂的地方,你有没有及时向肖老师请教?数学这种学科本身就是一环套一环,前面的基础没打牢,后面自然会更加听不懂。现在你把责任全部推给肖老师,是不是不应该呢?”


    石凯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一句话不说。对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而言,想让他当面认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他嫌弃肖老师心眼小。他不过是在外面上个补习班,他的反应为什么要这么大。前脚不让他进教室上课,后脚还把人家周小曼的试卷给撕了。作为一个老师,这种狭隘的心胸,他看不上眼。


    下课铃响了,年级主任也叹了口气,让两个学生先回教室去。副校长想和肖老师好好谈谈。教育学生本身就是世间最难的事情。不是说他以为对学生好,就真是对学生好了。这份好,也别让学生领情才行。


    说到底,师生关系本身就微妙。它类似于家庭中的父母与子女,然而又没有血缘的羁绊,情况大不相同。


    周小曼和石凯一出办公室的门,石凯就安慰她:“周小曼,你放心,学校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要敢给你小鞋穿,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让他们好看。”


    周小曼摇摇头,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我没事,倒是你要留心些。肖老师毕竟是老师,是校长他们的同事。”


    石凯嗤笑起来:“就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我看他们敢得罪我试试。”


    周小曼没有再说什么。省实验中学的权贵子弟不少,大约石凯家里也是有来头的吧。她也不怕得罪了老师,继而得罪了校方。反正她是体育生,身上还有比赛名次。势力一点儿想,学校也需要她的比赛成绩,作为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依据。


    童乐正听完卢佳佳跟陈砚青述说发生争执的缘由,当他听到周小曼的卷子被撕了以后,顿时忍不住爆粗口:“我靠!老肖这是疯了吗?他知不知道画一套成套动作有多难。周小曼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有灵感想起来怎么编排动作的。我跟你们说,小曼当时就跟斯蒂芬·茨威格写的罗丹一样,她根本就忘了整个世界!老肖说撕就撕了啊!我操!试卷背面我还经常打草稿了。废物利用,节约能源我光荣,不行啊!这人真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卢佳佳企图替肖老师辩解:“肖老师是气狠了,前面我们班的石凯跟肖老师吵了一架,肖老师就非常的不高兴。小曼这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童乐皱眉:“那也不能借题发挥呀。谁得罪他了,他自己去把面子要回头不就结了。拿着一个小姑娘撒气。老师可真够威风啦。”


    旁边人都跟着笑起来。大家也觉得不得劲,一堂课老师整了两个学生。


    上补习班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稀奇事。他们班基本上就没有人不在外面上补习班的。竞争压力这么大,人人都想上一个好学校,自然得卯足了劲儿。马无夜草不肥,不给自己开小灶,怎么跟别人拼。


    谁知道肖老师居然会反应这么大?


    上补习班,又没花他的钱。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还有人嘀咕着:“我们在补习班上学会了,不是正好减轻他的工作负担么。”


    数学课代表有些听不下去:“你们别这样说,肖老师对咱们可真的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了。他每天光给我们备课就要熬到很晚,想到什么新题型是我们没有见过的话,立刻就记录在案,然后想方设法过来给大家讲题目。你们这样讲太伤人了。”


    先前说话的人立刻反驳回头:“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才是好猫。我只关心,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他就是花三天三夜熬出来的教案,我听不懂,对我来说,三分钟的备课质量,都要比他强。”


    说着说着,两人有点儿要僵持住的意思了。


    童乐在边上不耐烦地喊:“你们搞清楚重点好不好?!现在事情的重点是,老师凭什么乱动学生的东西?卷子发下来就属于学生了,他这么做是侵犯别人的物品所有权。”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还有人调侃童乐:“不错,到底是我们童大才子,初二的思想政治课内容都记得那么清楚。”


    童乐懒得搭理他们,只蹙着眉头想,这下子可怎么办啊。


    周小曼回到教室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童乐那张忧心忡忡的面孔。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表示她没事,然而笑不出来。强行压抑下去的委屈碰见熟悉的人,一下子发酵了起来,原本就红红的眼眶这下子更加红了。


    童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别再伤心了,咱们再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画的。”


    周小曼摇摇头:“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童乐也后悔,他昨晚就是匆匆忙忙扫了一眼周小曼试卷上画着的小人。他觉得一直盯着看,似乎不太尊重别人。早知如此,他昨天就把那些图画刻在脑海里好了。


    周小曼则是在后悔,中午她就不应该想着,能省一分钱,是一分钱。要是早早把卷子背面复印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陈砚青跟卢佳佳一左一右围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种事情,她们实在帮不上忙。


    童乐看着蔫蔫的周小曼,试探道:“要不,我把我的卷子拿过来,你看着后面的图,想一想看能不能想起来前面的图。”


    周小曼勉强点了点头,她趴在桌子上没有精神。虽然高老师的劝告给了她一丝安慰。但是,得而复失的痛苦,却不是简单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够开解的。


    童乐的试卷拿过来以后,周小曼看到剩下十几张图,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那个少女是如何翩翩起舞的。


    剩下的这十来幅图提示的那几个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童乐坐在她的对面,皱着眉头,这可怎么办是好。他看着周小曼对着图画久久没动笔,又试探着问:“要不,你把昨天哼的那首歌找出来,这样说不定能够提示你。”


    周小曼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昨天哼的是什么歌啊。”


    童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旋律非常的轻快,非常放松,让人感觉舒服。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乐曲。”


    周小曼泄气了:“我也不记得了。真是要疯了。”


    她昨晚是匆匆忙忙在卷子背后简单记下了旋律,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她把笔往桌上一丢,皱着眉头站起身,直接出了教室。


    卢佳佳在背后喊她:“哎,小曼,要上课了,你去哪里?”


    周小曼头也不回,她要是不找个途径发泄出来,她真的会原地爆炸的。


    班长劝卢佳佳:“没事儿,下堂课上自习,让她出去静会儿吧。”


    话是这么说,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好班长,可怜的刘兴同学还是将班上交给了纪律委员,自己跟着跑出去了。这要是周小曼一急之下,出了什么事情,那可该怎么交代啊。


    纪律委员在背后喊:“哎,石凯,你给我回来,有你什么事儿啊!”


    石凯压根不理睬纪律委员,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觉得自己连累了周小曼,要是没有他前头跟肖老师发生冲突,周小曼也不会沦为那只遭殃的池鱼。


    暴走的周小曼在操场上一口气跑了三十圈,直接看傻了班长刘兴。他张着嘴巴跟石凯面面相觑。一开始石凯还陪着周小曼跑步,跑了十圈以后,石凯扛不住了,就在边上看。


    石凯也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周小曼看着瘦的跟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居然能一口气跑一万多米。


    下课铃响了,周小曼才围绕着操场慢慢地走。她郁气与愤怒,随着跑步,慢慢地释放了出去。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看过的老电影《阿甘正传》里的台词。


    “你得丢开以往的事,才能不断继续前进。我想那就是我这次跑步的意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坏消息,今天下午跟明天一天都要开会。


    第93章 不在人后说是非


    刘兴咂咂嘴,跟石凯感慨:“果然是体育生,原来我还老觉着周小曼不像体育生呢。哎哟喂,好办了!咱们班下个礼拜的运动会有指望了。你看看周小曼,女生组的项目,除了铅球,我估摸着周小曼都能上!”


    班长这还没兴奋完呢,那边五班的吴昊已经跑得快断气了。他喘着粗气奔过来,招呼道:“快,周小曼,领导来视察了。点名要见你呢。”


    刘兴面色有点儿凝滞。他怕周小曼一时激动之下告御状,那这件事就要闹大了。可惜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劝周小曼,这话可有讲究了,弄不好会引起女孩子更大的反弹的。


    还没等忧国忧民的刘兴班长琢磨好措辞,周小曼就被兴冲冲的吴昊给拽走了。这没有领导等学生的道理。


    周小曼被拽着袖子一阵风似的往行政楼方向跑。吴昊的手劲之大,简直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周小曼直接无语了,形象,她花季美少女的形象。她头发都跑散了。


    然而吴昊完全无视了自己拽着的是一个小姑娘的事实,一心向前冲。脚下一点儿也不打磕碰的,就这么把形象狼藉的周小曼,直接推到了领导们面前。


    高老师看到马尾辫都散了的周小曼,差点儿没被这愣头愣脑的傻小子给气死。她班上多好看的一个小姑娘,结果却愣是跑成了一个小疯子。


    校长等人深感辣眼睛,副校长更是尴尬。原本他是要趁着三班上自习课的时候,再让周小曼准备好被领导接见,尽量不打扰学生上课。结果闹出了跟肖老师的事,孩子都哭蒙了,他忙着调解矛盾,又担心肖老师的状态,倒是把这件事也暂且搁置了。


    周小曼直到站在领导们面前,还在喘气,努力平缓气息


    来检查工作的副市长平常分管教育、体育这一块儿。他看到周小曼满头大汗的样子,先笑了,语气温和地猜测:“这是在训练”


    不明所以的吴昊相当兴奋地点头:“周小曼在练长跑呢。我们下个礼拜举办运动会。市长,您会过来看我们比赛的吧。”


    一干校领导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了。刚才副市长提出想见一见周小曼,作为迎接校领导学生代表一员的吴昊,自告奋勇地过去找人了。


    副市长饶有兴致地问了运动会的具体时间,表示当天如果没有其他工作安排的话,一定会过来。


    吴昊开心地咧开嘴巴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小曼一时间有点儿囧。


    副市长先是表达了对周小曼拿到冠军的祝贺,然后又关心了她的学习训练情况。一手负责协调时间的副校长赶紧说了校方跟省队的协调结果。


    “现在周小曼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去省队训练。等到节假日的时候,我们再组织老师帮她补习落下的功课。这个时间比较灵活机动,晚上有空的时候,也会喊孩子到家里去补课。日常我们也会安排学生之间结对子,让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主动去帮助周小曼。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周小曼的成绩就排在班上前十名。”


    副市长连连点头称好,表示巾帼不让须眉,文武双全,才是新世纪茁壮成长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


    周小曼乖巧地充当着人形展板的角色,校领导跟老师说什么,她都点头表示赞同。


    气氛其乐融融间,副市长突然亲切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周小曼同学,你日常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没关系,趁着你们校领导都在,说出来,老师们替你解决问题。”


    这关怀备至的,让副校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小曼看着文弱,个性却跟个小辣椒一样。他生怕这孩子一冲动起来,直接告御状。


    高老师也有些担心,怕周小曼闹起来,矛盾完全不可调和了。


    被众人关注着的少女微微抿了抿嘴唇,旋即一朵浅浅的笑:“没有什么问题。学校老师跟同学都非常照顾我,我很庆幸能在这样一所好学校里上学。我会好好学习,好好训练,好好比赛,争取以优异的成绩回报大家对我的关爱。”


    副市长高兴地点点头,又鼓励了周小曼几句,然后还兴致勃勃地去听了三班最后一堂课。


    最后一堂课,原本是自习。为了配合领导的检查,临时跟第三堂英语课对调了。英语老师也是一脸懵,原本副市长的行程中没有这一项。


    好在英语老师也是老教师了,教学示范课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堂。即使临时来了副市长听课,英语老师也稳稳当当地应付了过去。


    陪着领导坐在教室后排的教导主任一直冲着英语老师使眼色,示意她要喊周小曼回答问题,给学生表现的机会。


    英语老师有苦难言。初三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都连在一起,她是知道周小曼哭了的事情。这会儿孩子保不齐还没有转过弯来;非得硬逼着孩子起来回答问题的话,搞不好就是弄巧成拙,弄得难堪。


    情急之下,英语老师干脆将周小曼喊起来读英语文章。这孩子发音还算标准,一听就知道是跟着磁带苦练过的。英语只要听上去发音标准,就能显出水平不错的样子来。


    好在周小曼没有掉链子,规规矩矩地读完了这一段课文。


    等到下课以后,大家也都乖巧地没有疯狂冲出教室,奔向校门口,而是各种乖巧而热情地要求副市长给大家说两句话。


    副市长似乎心情不错,说了好几句鼓励大家打好初三这一战的话。后来往教室门口走的时候,经过周小曼身边,他还满意地点头:“不错,英语要好好学习。将来,我等着你站在世界领奖台上。学好了英语,才方便跟世界一流选手交流。”


    周小曼立刻点头应下。她心里头偷偷吐槽,现在一流的艺术体操选手基本上是说俄语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副市长,英语老师这才宣布:“赶紧的,下课了,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大家这才乱哄哄地往教室门口去。数学课代表曹魏忧心忡忡地过来找周小曼,他听说了副市长单独接见她的事情,生怕她会趁机告状。肖老师最近身体跟心情都不好,要是这时候再被领导批评,他害怕肖老师会撑不住。


    周小曼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在人背后说是非。我要有意见,我会当着肖老师在场的时候说。”


    曹魏尴尬不已,嗫嚅着嘴唇表示:“肖老师人挺好的,真的。等你以后跟肖老师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周小曼笑了笑,没说什么。


    童乐过来喊她一块儿走。他现在固定一个礼拜三天,去封老师家上物理小课堂。陈砚青原本也想去,后来觉得不是一对一教学,针对性不强,她家又给她专门请了个大学生家教。


    临在校门口分手的时候,陈砚青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其实,肖老师也挺可怜的。”


    卢佳佳家距离肖老师家比较近,听卢佳佳说,肖老师爱人没有工作,一家四口包括他常年汤药不断的老母亲,全靠肖老师一个人的工资养着。就是这种情况,肖老师还是坚持不搞小教室,一心扑在自己学生身上。


    周小曼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了:“我没有否定肖老师的付出。”


    童乐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冲了陈砚青一句:“别混淆是非,好人就不会干坏事了?再说了,好人干不成事情的多了去了。”


    陈砚青瞪眼:“你干嘛朝我发火啊。我又不想肖老师这么做的。”


    周小曼高挂免战牌,企图化干戈为玉帛:“行了行了,你俩别争了。求求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现在还在崩溃当中呢。”


    陈砚青一拍脑袋,赶紧翻出自己书包里的袋子,里头装了个饭盒:“这个你拿着,烤羊排。不是给你吃的,干净的,我特意用我爸的卡在食堂买的。这是给我冯阿姨的,太帅了,这才是我们当代女性该有的风范。”


    周小曼苦笑着道谢接下。如果不是为了给她争取利益,按照她妈的个性,饿死也不会要周文忠一分钱的。她妈为了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她轻声叮嘱两位小伙伴,她跟肖老师起争执的事情,千万别让她妈知道。不然的话,她妈肯定要担心死了。


    周小曼带着童乐去赵老师家吃晚饭。


    原本他是在外头小饭馆包伙的,冯美丽觉得人家卫生不过关,一定拉着孩子上家里吃饭。晚饭不两边开伙,索性童乐就跟着周小曼上赵老师家里去吃。


    童乐一开始还扭捏,觉得不好意思。赵老师说了句,你就把这边当成小饭馆好了。交了钱的少年,这才自在起来。


    周小曼偷偷撇过脸去笑,结果被正要求添饭的小豆丁看见了,特别好奇地问:“小曼姐姐,你为什么笑啊。”


    旁边小朋友直接表达了对小伙伴的嫌弃:“你真笨,肯定是童乐哥哥看起来太蠢啦。”


    童乐瞪大了眼睛,这世道,现在的小崽子真是要上天了!一个小学数学都考不到九十分的小家伙,居然敢嘲笑她蠢。


    周小曼乐开了怀,露出了今天下午带操成套被撕毁以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晚上补习物理时,封老师将整本初三上学期的物理书,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周小曼认认真真听着课,做笔记。她就指着今晚的宝典,后面自己抽空看书了。下个月还有一场全国大奖赛,虽然有点儿表演赛的性质在里头,不过国内艺术体操比赛本来就少,薛教练的意思是她去见识见识。只有比赛的次数多了,才能见多识广,以后不怯场。


    中途课间休息的时候,封老师将周小曼喊到阳台上说。


    他叹了口气,道:“老肖的脾气,我了解。他不是存心针对你。你放宽点心吧。”


    周小曼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老师的话。


    封老师笑了笑,自我解嘲一般:“我知道,我没说这些的立场。老肖本身最恨的,就是我这样的事,搞小课堂,小教室。我承认我没有他高风亮节。可各有各的追求,我的知识跟能力,应该得到社会的认可。这种认可不仅仅包括了精神上的,还要有物质上的。毕竟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餐风饮露。只有精神跟物质都获得了相应的满足,才不至于一方失衡。


    你们肖老师安贫乐道,对物质的要求非常低,所以相应的,在精神方面渴望获得的肯定就更高。但是现在已经不比以前的师生关系了。说到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套已经过时了。老师的身份已经转化为服务者。你看,现在大学教授上课,学生不满意,照样会被解聘。可是我们当老师的,心里头,能好受么。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也不应该。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啊,周小曼,你们肖老师真不是坏人。他的生活重心全部都是学生。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所以他才会这么敏感。“


    周小曼还是垂着脑袋,没有接话。


    封老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喊她回去接着上课。


    小课堂结束以后,大家告辞从封老师家出来。下楼的时候,也有人也说到了今天肖老师在课堂上发出的事情。


    其中有个一班的男生叹了口气:“老肖也挺倒霉的。我觉得,他有点两头都不讨好。他这么逼自己。搞得众人皆醉我独醒一样,反而让大家都不痛快。”


    其他人都没接话。


    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还在呢,他们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周小曼微微垂下眼睑,没有低头。她沉默着,似乎这个话题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现在想的是,该怎样编排出另一套带操来。比赛不等人,成套动作确定好以后,还要经过长达数月的练习熟练跟掌握。她必须得快点儿。


    童乐朝自己的同学皱了皱眉,不喜欢这些人用这样藏头露尾的方式,给周小曼加压。就算周小曼有不对的地方,那错误起码也得三七,撑死了四六开。凭什么要把罪过全套在周小曼头上啊?就因为对方是老师?难道不是正因为是老师,他才更不应该这样做么!


    少年一直坚持将周小曼送进小区,临别的时候,又安慰她:“你放轻松一点儿,别自己逼得太狠了,你看老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要是不把道德标准拔得那样高,也不至于这样变形了。让人看着都觉得难受。”


    周小曼点点头:“嗯,我心里有数,你快点坐车回家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坐在床上的时候,周小曼的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带操上。


    她本能地觉得焦灼,该怎么办呢?她完全想不起来动作了。那位长得跟她一模一样,身着比赛服的小姑娘,无辜地看着她。无论她怎样催促,小姑娘都不肯再动起来。后来她催促得狠了,小姑娘才委委屈屈地挥舞起彩带。可是她的动作极其僵硬,就跟提线木偶一样,跳了没一会儿,膝盖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毯上。


    周小曼本能地觉得膝盖一阵剧痛。她吓得猛然惊醒过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紧张地拿手捂着自己的膝盖。


    上辈子,膝盖受伤是她的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六月份的最后一天了,千万不要浪费宝贵的营养液啊。请不要大意地浇灌我们家小满吧。


    第94章 我要改名字


    房门响了,川川帮冯美丽将大桶从三轮车上搬下来。


    冯美丽是个闲不住的人。吃过晚饭,送走最后一个小饭桌的孩子以后,她又打了豆浆,去离小区两里地的高中门口卖豆浆。也不做其他人生意,专门等着学生下晚自习,买杯热乎乎的豆浆喝。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也能卖出去三四百杯。一杯纯豆浆一块钱,加了红枣的就是一块五,一晚上下来,刨除成本,足足能挣到一百五十块了。


    她美滋滋地递给川川五十块钱,因为原料钱她出,机器也是她买的。所以她跟这孩子商量好了,按照2:1的比例分钱。


    一开始川川不同意,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是冯美丽一瞪眼:“你别含糊,要是没你这么个大小伙子在摊子上镇着,保不齐就有人来找麻烦。”川川这才勉强答应,却再也不肯收冯美丽母女俩的房租了。


    冯美丽还没有来得及喊女儿出来喝杯豆浆,周小曼就冲出了房门,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叫了一声:“妈妈。”


    这么猝不及防的撒娇,让冯美丽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徒劳地喊着:“哎哎,小满,妈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呢。”


    川川默默地看了眼母女相拥的场景,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临走时,少年还没有忘记带上屋子门。


    冯美丽乐呵呵地摸着女儿的脑袋,柔声问道:“小满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了?是妈不好,耽搁了时间。以后妈肯定早点儿回家好不?”


    周小曼蹭了蹭脑袋,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妈,我想改名字,我不要跟那个人姓了。我叫冯小满,我不叫周小曼。“


    冯美丽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一定要让女儿跟自己姓什么的。在她眼里,跟谁姓并不重要,看的是跟谁亲。


    她拍了拍女儿的背,好声好气道:“好好好,我家小满想叫啥名,就叫啥名。”


    周小曼这才安心下来,改名就是改命。她就不信了,这辈子,她还会重蹈覆辙。


    冯美丽怕女儿学了一整天,脑子都糊了,一边数钱,一边笑呵呵地跟女儿憧憬着未来。现在她一天下来,起码有两百多块钱的纯收入。照这样下去,再好好攒个几年钱,她们娘儿俩也能买栋房子。


    周小曼心中一动,兴匆匆地跟她妈强调,不能等着攒足了钱。她们只要凑够了首付,就得赶紧买房。趁着现在房价便宜,早点儿下手,以后就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


    她盘算着,目前手里现有的钱,她们母女的积蓄全部加在一起,也有两万块了。不求多好的地段,也不要多大的房子,五六十个平方米,能装下她们母女就好。


    冯美丽听了吓得不轻。女儿说房子便宜,可哪里便宜呢,一平方米就要两千块,就是一套小房子,也要十来万啊。她又不是短铁饭碗的国家工人,单位分房子,一套房改房才万把块钱就能到手。


    周小曼连忙给母亲洗脑:“妈,多出来的钱,咱们可以问银行贷款啊。到时候再慢慢还钱。”


    冯美丽对于贷款,还没什么概念。当她从女儿口中得知,就是要问银行借钱的时候,她便本能地犯难了。


    这位勤勤恳恳的女人,老实又要强了一辈子,不愿意的就是手心向上。


    手心向上对人,平白便矮了别人半个身子。


    周小曼笑了:“妈,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问银行借钱,又不是在占银行的便宜,我们还要付利息呢。银行巴不得我们问它借钱,这样她才好挣钱啊!”


    冯美丽不吱声,对于女儿,她从不随口承诺,而是言出必行。


    她琢磨了半晌,才道:“这事儿,你让妈再好好考虑考虑。嗯,你先不要烦神,这不该是你要烦的事情。”


    周小曼点点头,既然她妈已经答应考虑了,自然就不会这么敷衍她。她知道,她妈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跟着她,受苦了。没有大房子住,没有好衣服穿,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拿得出手的东西。


    其实周小曼的愧疚更甚,她觉得自己无能。她一个经历了两世,上过大学的人竟然没有能力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反而需要母亲起早贪黑的忙,挣钱给自己花。


    冯美丽给泡着的豆子,过了一遍水,然后催促女儿早点上床休息。


    周小曼心疼母亲,第二天凌晨三点半就要起床,磨豆浆做豆花。她赶紧刷牙洗脸,爬上了床,催促母亲也一块儿过来睡觉。


    冯美丽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古老的童谣。


    这一幕要是看在外人眼中,其实有些诡异。因为周小曼现在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可是这对母女,却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她们之间有着多年的空白,还经历过失去对方的痛苦。那些被截取的时间。需要她们一天一点一滴的去填补充实。


    周小曼在母亲轻轻哼唱的歌谣里,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的数学课,肖老师没有过来,临时换成了化学课。


    化学老师表示,肖老师请假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


    班上同学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肖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凯冷笑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接无视了同学往他跟周小曼的脸上投来的探寻目光。


    男生愈发看不起肖老师这招以退为进。来这一手算什么?给学生施压吗?整个省实验中学又不是除了他肖老师的以外,没有另外没有其他数学老师了。他不教书,自然会有其他人来教。


    数学课代表曹魏看上去很难过,他默默地将数学书又放回了课桌肚,拿出了化学书,不做声。


    周小曼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那些盯着她瞧的目光完全不存在。她翻出了化学书,摊开来,认认真真地听课。


    一堂课结束以后,班上开始炸开了锅。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肖老师究竟怎么了。他这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或者家里有事,还是纯粹因为昨天的事情气到了。


    卢佳佳因为住的离肖老师家近,不少同学也过来问她打听。女孩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也没听说肖老师家里出了任何事。


    石凯被一群男生围着,梗着脖子道:“他能出什么事情啊!不过就是摆架子,逼我们低头而已。我还偏就不低这个头。我就是吃软不吃硬。别以为来这一手,我就先会向他赔礼道歉。他上课重要,我的时间就不重要了吗?我才不会陪着他,继续浪费时间。他一届学生出不了成绩,还有下一届给他实验。我呢,我能过几年初三啊!”


    边上人一直劝说着石凯,不要跟老师这样硬碰硬。然而效果适得其反,石凯越发坚定了对肖老师的厌恶。一位老师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就因为跟学生发生了不愉快,就拿不上课来威胁学生。多大的人啦,还老师呢,幼稚不幼稚。


    有人觉得过意不去,他们把肖老师逼得都不来上课了,似乎太过了。


    周小曼放下了手里的化学练习册,突然开了腔,声音不高也不低:“我不知道,我没有说过肖老师不配当老师之类的话。肖老师今天为什么不来上课,我也不清楚。你们不用再问我了,怎么问我还是这句话,我没有背后告黑状。这种事情我不屑于去做。什么事情,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


    说着她将笔往笔袋里一放,直接起身出了教室。


    班上同学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石凯气愤地踢了一脚凳子,怒骂那个一直在劝他跟周小曼去和肖老师道歉的同学:“你们这下满意了!”


    一众同学顿时噤若寒蝉。


    十一月的上旬的风,还不足以让周小曼成为秋风中的蝉。她穿着灯芯绒风衣外套,蹲在楼梯拐角的角落里,看着栏杆下面花坛发呆。这个时令的菊花,正是妖娆的时候,丝丝缕缕,婀娜多姿。


    周小曼出神地看着菊花,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嗅不到菊花香,但这淡紫粉红鹅黄雪白,却让她得到了无声的安慰。焦灼烦躁的心情,也奇异地好受了一些。


    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跑步声。周小曼没有回头,吴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男生跑得气喘吁吁,看着对方没有回头的意思,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一会儿,吴昊也蹲在了周小曼旁边,期期艾艾道:“那个,我想肖老师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他的身体不太好。嗯,他应该不是在生你的气。”


    周小曼原本有些平缓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糟糕了起来。她很想直接怼一句回头,肖老师生不生气,关她什么事!


    不过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吴昊支支吾吾的安慰着周小曼:“那个,我听说你的事了。你看啊,所有的伟大的运动员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不是说了么,简单简简单单就能获得成功的人,一定不是大成就。”


    周小曼突兀地笑了,声音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调侃的以为:“嗯,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对不对。其实更多的时候失败,是失败之母。”


    吴昊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接周小曼的话。


    女孩子站起了身,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吴昊:“我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需要你们的提醒。谢谢,但是这些已经给我增加负担。”


    吴昊一下子涨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周小曼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于无辜的同学。他们说的都没有错,她应该体谅肖老师。可是她的难过,她的失落,她的愤懑,又该怎么去哪里寻求解脱?


    上午的课程结束以后,周小曼连童乐都没等,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走了。


    童乐跑到三班来,没见到周小曼,奇怪地问陈砚青究竟怎么回事。


    陈砚青摇摇头,小声道:“小曼好像很不开心。”


    童乐皱了皱眉,肖老师也教他们班数学。他请假没来学校的事,童乐又怎么会不知道。


    石凯在座位上阴沉着脸,冷笑:“有种他就一直别来。谁稀罕他不成!”


    曹魏原本都要去食堂吃饭了,闻声立刻大声道:“我稀罕!”


    然后两个男孩子就这么在教室里吵了起来。


    童乐听了头疼,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不请自去,上周小曼家找她去。


    陈砚青摇摇头:“算了吧,我看你还是别触霉头了。小曼后面两堂课根本就不搭理任何人了。我看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周小曼一直到了家门口,才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冯美丽的心情倒是不错。赵老师今天陪着她去派出所打听了,像小满这种情况,是可以改名字跟她姓的。就是要用户口本,还得再联系周文忠有点儿恶心以外,其他的问题都不大。因为派出所户籍警的儿子就是小饭桌的学生,所以今天的事情进行地格外顺利。


    周小曼回家拿东西,准备去队里训练。冯美丽招呼她吃中午饭,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还是被她妈硬压着,她才勉强吃下了小半碗饭。


    冯美丽又拿了一兜苹果出来,叮嘱女儿带到体校去吃:“我问过你们队医了,你是可以吃水果的。”


    周小曼只好点头应下,心里吐槽,是啊,队医没告诉她妈前提。前提是,她得不吃饭。


    得而复失的带操成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让她哽得难受。胃里吃下去的东西,似乎也不会消化了一样。她出了小区大门,甚至忍不住在垃圾桶上呕吐起来。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她才感觉好受一点儿。


    周小曼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慢慢漱口。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那一面。


    回到体院基地的第一件事,是打扫寝室卫生。她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了,运动员公寓的房间,早该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周小曼正琢磨着该从哪边动手打扫,可一开宿舍门,才发现这里应该刚被打扫过。窗明几净,所有的东西都归于原位,每一个角落都被仔仔细细的清扫并擦洗干净了。那些已经半旧的家具在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的照射下,简直好像自己会发光一样。


    她怔怔地站在寝室门口,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等看到林琳原本住着的那张床上,被褥已经空了的时候,她突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个曾经跟她一起,在地毯上训练,在赛场上并肩奋战的女孩,已经永远离开了她们的集体。


    林琳退役了,以后都不会再跟她们一起奋战了。


    周小曼的眼泪夺眶而出。那种失去战友的感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被褥被拆洗干净了,上面还带着阳光的清香。她趴着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为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但最终离开的美好而哭泣。她为那些曾经努力争取过,却最终没能得到的而哭泣。生活总是如此的残忍,时间最无情,它总是冷漠地带走她珍视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咕~~(╯﹏╰)b,我去修改下一章啊。


    第95章 安全感


    一直到下午两点钟的训练铃声敲响的时候,周小曼才肿着一双眼睛,换好了训练服,出现在体操馆里头。


    大家看着她双眼红肿的模样,都没出声。昨天,她们也是同样双眼红肿的状态。最后林琳收拾完东西,跟大家道别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抱着她,不让她走。


    还是薛教练发的话,说要耽误车子了,大家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林琳。


    薛教练看到眼皮都肿起来的周小曼,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压腿吧。好几天没训练了,我怕你的身体都僵硬了。”


    周小曼点点头。她心里憋着口气,她要好好训练,好好比赛。她要把林琳被迫放弃的那一部分也替她争回来。


    等到下午训练结束的时候,薛教练微微皱着眉头,教训周小曼:“你也太着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练得这么狠,容易伤到自己。听我的话。慢慢来,我们不急。”


    周小曼点点头,却不吱声。她也说不出来她在着急什么,可是她的心头烧着一团火,逼着她没办法停下来。她害怕时间的流逝,她害怕他终究不能抓住生命中出现的美好的一切。


    晚上的夜课原本是服装设计。因为艺术学院的老师有事,课程临时取消了。


    薛教练笑呵呵地放小姑娘们去休息,也不给她们加夜训了。橡皮筋绷久了,还要断呢。不歇息,孩子们也吃不消。


    丁凝招呼周小曼一块儿去她们寝室打牌:“你别成天看书做题了。你看书我就瘆得慌,你要积极参与组织生活!”


    周小曼摇摇头谢绝了:“我这几天吃东西都没注意。今天在路上药店称了一回体重,简直人间悲剧。我怕明天早上过秤,要超标,我还是去跑圈吧。”


    丁凝乐得不行,这事儿往常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她身上,难得有倒过来的时候。她趴着她的肩膀笑得猥琐:“嘿嘿,你也有今天了,我让你在家吃胡吃海喝的。”


    周小曼心如乱麻,还要强作欢颜:“嗯,是啊,管不住嘴,这就准备迈开腿了。怎么办呢?谁让我妈做的菜那么好吃呢。”


    然后炫耀党就被赶走了。这个坏人,专门刺激常年对美食垂涎欲滴,却只能守着一堆零食不敢吃的如花少女们。


    周小曼笑嘻嘻地跟队友们告别了。等到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脸上就没有了任何笑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办法停下来,所以她选择了奔跑。跑起来的话说不定,即使于事无补,好歹也能锻炼体能。


    体院的操场上面,不少人正在给自己加训。每一个渴望成功的人,都在不声不吭地努力着。他们绽放出绚烂的荣光时,人人都赞叹他们的辉煌。那一朵朵希望之花的背后,需要多少汗水与血泪去浇灌。


    周小曼不声不吭地加入了夜训的队伍当中。


    跑道附近树影摩挲,昏黄的路灯下,大片的阴影投落在少女的面孔上。她的脸色也一并晦暗不明起来。


    孟超从中午周小曼一回来,就看到她了。可惜的是,周小曼似乎没看见他,直接从篮球少年身边穿过去了。


    少年有点儿委屈。他就是想问问周小曼身体好了没有。他原本还想溜出去,到周小曼家里探病来着。结果教练愣是逼着他们集训,还把他的手机给收了,理由是影响训练状态。


    这几天的功夫,孟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一到休息的时候,就去艺体队附近转悠,搞得薛教练恨不得抄起拖把直接将他打出门去了。丁凝也是一见他就翻白眼,不知道,周小曼在家养病呢。不晓得,她也没有打电话到队里来啊。


    篮球少年只好每天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口。


    周小曼面无表情地在跑道上奔跑着,那些凌乱的线条又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可惜的是,它们这一次没有乖乖地结成一套完整的动作,而是金蛇狂舞一般,让她眼花缭乱。线条舞动得太快太耀眼,她忍不住头晕目眩,想要呕吐。


    少女步子停的太快太突然,因为惯性,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她蓦然想起上辈子被电动三轮车撞到,直接膝盖跪在地上的事,只觉得眼前一黑。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膝盖传来的剧痛,她的身体被人抱住了。对方的力气太大,箍得她肋骨生疼。


    孟超吓得不轻,他一直偷偷跟在周小曼身后,就这么看着女孩直直往前面栽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瞬间加速度的,居然愣是抢在她倒下之前把人又给拽回来了。


    他连拖带抱,把人挪到跑道边上的长椅休息。长椅边有白玉兰造型的路灯,在苍白的灯光下,他才看到她的满脸泪痕。


    孟超这下子真是吓懵了。他手足无措地想看看周小曼究竟伤到了哪里,又不敢碰她的身体。


    “把头转过去,不许看我。”她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可怜的篮球少年立刻怂了,乖乖转过了脑袋,百爪挠心,却不敢回头,生怕会惹恼了周小曼。


    周小曼坐在长椅上,肆无忌惮地掉着眼泪,不时发出抽泣声。她很难过,非常难过的那种难过。她抓不住,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抓不住。


    失去的带操成套,已经成了她的梦魇,不怀好意地暗示着她什么。


    她甚至希冀自己从未想起过这套带操成套,如此一来的话,她也不至于这般焦灼痛苦。


    过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篮球少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我能转过头了没?”


    周小曼不吱声,少年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十分钟,孟超再度忍不住,特别委屈地冒出了一句:“你感冒才好呢。”


    周小曼还是没有反应。这回少年的胆子倒是包了回天,他自作主张地转过脸去,发现女孩脸上还是泪水涟涟。


    孟超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他急得不行,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就摸出了一包芒果干。这是他晚上在食堂买的,没有加过防腐剂的那种。队医说芒果干对咳嗽有好处。


    周小曼对递到她面前的芒果干视而不见,孟超小心翼翼地劝她:“你吃点儿东西吧,你感冒才刚好呢。”


    可惜的是,女孩一点儿也不领情,还相当冷漠地冒出了一句:“没好,好不了了。”


    孟超一下子跳了起来,难得在周小曼面前大了嗓门。他气愤得脱下自己的外套往人家姑娘身上裹,简直是气急败坏了:“你身体没好还这么吹冷风啊。你也太不像话了。”


    这话一出,彻底激怒了周小曼。她烦躁地将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往孟超怀里一丢,拔腿就走:“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孟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后面直嚷嚷:“哎,你赶紧回去喝姜糖水啊,真的会感冒的。”


    周小曼头也不回,压根不理睬他。她真是快要爆炸了,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临界点。她真怕自己一怒之下,会直接暴揍孟超一顿。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教训她。


    可惜的是,篮球少年有着一颗执着的心。周小曼不理她,他也没退缩,而是跟上去,又强行将外套裹在她身上:“你不开心可以骂我,但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啊。”


    周小曼气得想要打人。打篮球的男孩子手劲大的惊人,他不撒手,周小曼就挣脱不开。两人正拉拉扯扯的时候,被巡逻的保卫队逮了个正着。


    保安大叔一见男生抓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小姑娘的眼睛都哭肿了。这还得了,孟超立刻被揪着衣服带到了保卫处,周小曼同学也作为重要人证与当事人被一并请去调查。


    对于体育学院来讲,这些现役运动员的管理问题一直都是老大难。你不能把他们当成一般学生对待,然而他们普遍年纪又不大,而且长期训练比赛,与社会脱节,也无法以社会人的标准去对待。


    保安将人带到保卫处,就打电话找教练了。这些孩子,也就是教练能管得住。怕这臭小子趁这机会欺负威胁人家小姑娘,保安大叔还特别体贴地将周小曼安排在另一个小房间里。大叔安慰她:“你别怕,等他教练来了,好好给他一顿教训就好。”


    孟超无辜死了,他什么坏事也没做啊,怎么着就被打上了坏人的标签。


    大叔横着眉毛瞪着眼,对孟超没个好脸色。最皮的就是这帮打球的小子,以前足球基地没建起来的时候,足球队的那帮混小子也是头疼。现在走了足球队,来了篮球队,都是一群不安生的家伙。


    “你别以为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欺负人家小姑娘。我告诉你,等你教练来了,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


    孟超眼睛一直往隔壁房间里瞥,连忙表示自己没有打任何歪主意:“那个,师傅,您能给里面那姑娘倒杯热水吗?要是有生姜的话,加两片更好。她感冒还没好。”


    大叔一听更加来气了,简直要拍案而起。人家小姑娘还生着病呢,你个臭小子还趁机欺负人。


    虽然生气,大叔还是去隔壁开水房打热水去了。为了防止孟超使坏,他把里外两道门都锁了。等他人一走,孟超就敲里面的房门:“周小曼,你怎么样了?”


    里面传出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不许叫我周小曼,我不叫这个名字。”


    孟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顺着问了句:“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似乎非常焦躁,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气:“关你什么事儿!”


    篮球少年的犟劲儿上来了,他趴着门板喊:“怎么不关我的事儿啊,你都这么难受了。”


    一下子,里面又传出了哭声。孟超急得抓耳挠腮:“哎,你别光哭啊,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揍他去。”


    周小曼抽抽噎噎地诉说着委屈:“找不到了,我的成套丢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了。他们还都说我不对,我恨死了,我难受死了。我体谅别人,谁体谅我啊!”


    孟超连忙表忠心:“我体谅,我体谅,那个,你别哭了啊,你脸都要皴了。”


    周小曼大吼:“皴了也跟你没关系,丑八怪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就是看我好看,才围着我转悠的吗!”


    孟超气得不行:“你冤枉我,好看的小姑娘多了去,我围着谁转悠了啊!”


    薛教练跟林医生还没走到保卫处门口,就听到了少年这一嗓子。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往前紧走几步。没想到,等她们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已经是周小曼的哭声:“我都快难受死了,我难受得要命。你们都怪我,谁也不管我的感受。我讨厌死你们了。”


    孟超蹲在门板边上哄着里头的人:“没有的事儿,我们都关心你来着。”


    周小曼一边哭一边驳斥:“你少骗人了。你们都是有目的的,教练要我出成绩,你就是看我长得好。我要是个大胖子丑八怪,你还会理我?算了吧,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门儿清,我要是不美不好一无所有,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管我。”


    薛教练突然间开了口:“你妈妈呢?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妈妈会不会要你。”


    周小曼哭着喊了一声“妈妈”。她想要妈妈,可是她还是什么都不能跟妈妈说。她不想让妈妈担心,她只想让妈妈为她骄傲。


    林医生微微蹙眉,低声问薛教练:“这孩子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她的情绪不太对。”感觉就跟一件瓷器,从里面出现了裂纹,外面再刷多少层釉色也没有用。


    薛教练也皱眉。明明那天还好好的啊,怎么才离开三天功夫,孩子就又不对劲了。


    孟超原本应该在薛教练面前噤若寒蝉的,可这时候却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周小曼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晚上跑圈的时候,就看见她一直哭,怎么问她,她都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薛教练这时候也没心思再管这臭小子怎么有黏上来了,只焦急地看着林医生:“这孩子该怎么办?”


    林医生摇摇头:“你先别着急,一会儿我带小曼上我那儿去坐坐。”


    这是个身上笼着层层雾气的女孩。林医生总觉得,她真正的人生经历,要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也复杂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开会去了,么么大家。


    第96章 膝盖痛


    周小曼默默地坐在林医生对面。


    林医生叹了口气,笑了:“快去洗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周小曼沉默地站起了身,去卫生间洗脸。等到洗完脸回来的时候,林医生笑着递给她润肤露。她没有留心到茶几,直直地撞了上去。林医生轻轻地“啊”了一声,就看见周小曼痛苦地抱住了膝盖,瘫坐在地上,手上的润肤露也丢了老远。


    林医生紧张不已,赶紧让周小曼给她看看膝盖。


    周小曼死死摁住膝盖,巨大的痛意让她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滴。她面上痛苦的神色,看得林医生都有点儿茫然了,怎么会撞得这么厉害。


    队医被电话紧急喊到了林医生的宿舍。因为周小曼整个人都蜷缩着,连站起来都艰难。


    薛教练紧张地催促着队医:“快快,赶紧帮孩子看一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膝盖脆弱又承重,一旦受了重伤,后面恢复会相当困难。


    一开始她也以为周小曼就是撞了一下,疼劲儿过了就好。可是这都过去七八分钟了,孩子表情越来越痛苦,她就心里一直七上八下。


    周小曼的脾气她了解,这不是个会假装受伤逃训的孩子。她表现得这么痛苦,就是真痛苦。


    队医让周小曼把按在膝盖上拿开。她死死捂住膝盖,表情痛苦,简直要哭一样。


    薛教练安慰道:“来,小曼不怕,让医生给你好好看看,一定会没事的。”


    队医的手刚碰到周小曼的皮肤,她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音之凄厉,让见多识广的队医都惊了一下。


    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有的时候,运动员受伤的情况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受那样的伤,尤其体操运动员,四五岁就开始练习,上场比赛的年纪都相当小,内脏还没来得及长好呢,更加容易受伤。


    队医皱了下眉头:“先送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别是伤到了哪里。”孩子都这样痛苦了,她要是再强行进行体格检查,说不定会进一步加重损伤。


    薛教练要了车子,三个大人一起带着周小曼去医院。从林医生的寝室到公寓外面,又是一个难题。周小曼疼得太厉害了,整个人弓着背,蜷缩成虾米,背都没办法背。


    队医赶紧去医务室,找担架把孩子抬出去。她人一出公寓楼,孟超就伸长了脖子问:“医生,小曼怎么样了。”


    一见是个大小伙子,队医连忙拽住人:“快快,跟我去趟医务室,把担架抬过来。小丫头膝盖好像伤得不轻,先送医院去看看。”


    孟超听了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慌里慌张地跟着队医跑去医务室,扛起担架就往外面冲,出门的时候,因为忘了门框的高度有限,担架还撞到了门楣上,差点儿砸碎了玻璃。


    队医扶额:“你你你,好好走路。别到时候周小曼没事儿,你给我先躺进医院了。你们篮球队的教练,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周小曼一直保持着虾米般的姿势,被送进了医院。到了急诊楼前面,又是被抬上了推床,直接送去影像科拍片子。


    队医找了关系,特意请了位骨科的副主任帮忙看片子。骨科主任看着周小曼被推进拍片子,仔仔细细反复看了好几遍,表示没有发现有骨折的迹象。


    他让周小曼躺在检查床上,又上手给她摸骨头,可他的手刚搭在周小曼的膝盖上,少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哭着喊“妈妈”。


    薛教练一直抱着她安慰:“没事没事,小曼,没事的。”


    孟超紧张地看着骨科副主任,忍不住说了一句:“主任,你轻点儿啊。”


    副主任有点儿尴尬,解释道:“我还没开始触诊呢。”


    这个过程中,林医生始终盯着周小曼的看,不放过一丁点儿细微的变化。她突然开口问:“小曼,上次膝盖受伤,是不是很痛。”


    周小曼哭着点头:“疼,疼死我了。”


    薛教练却皱起了眉头,周小曼以前除了脚踝扭伤跟脚趾头轻微的骨裂以外,并没有膝盖方面的损伤。


    林医生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你的膝伤已经好了。”


    少女哭着摇头:“没有好,走路走快了就疼,一变天的时候也疼,特别地疼。我真的好疼啊。”


    骨科副主任没有再给周小曼做检查,现在他基本上初步确诊了,这个小姑娘是神经官能症。也就是说,她的膝盖并没有受伤或者说只受了点儿轻微的损伤,但是因为心理因素,她觉得膝盖特别地疼。


    他把薛教练叫出了诊室外面,小声说了情况。这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宽解孩子,让她自己走出来。


    薛教练又急又伤心。她唯一能想到的周小曼受伤的可能,就是她在那所学校里被打。那些人直接拿脚踹她,甚至还会拿板凳往她身上砸。这孩子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又不敢跟人说,自己扛着,结果在心里头留下了阴影。


    诊室里,周小曼在哭诉她的膝盖有多疼。她真的太难受了,她好难受。


    孟超一直紧张地蹲在检查床边上,试图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没事的。”


    周小曼完全听不进去。带操成套动作的丢失已经让她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中;膝盖受伤,更是那个崩溃的触发点。她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她觉得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要失去了。因为她已经不再具备相应的能力。


    林医生突然间伸手用力拍了下她的膝盖,周小曼“啊”了一声,惶然地瞪大了双眼。行凶的人面无表情:“你看,你的腿并没有断。”


    周小曼愣愣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林医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一面拍着周小曼的膝盖,一面不断地重复:“你的腿没断,你的腿是好的。”


    孟超听着周小曼的连声惨叫,忍不住要拽林医生的胳膊。她已经这么痛苦了,林医生怎么还能这样残忍。


    林医生一把将少年推到边上去,眼睛始终没离开周小曼:“你的腿是好的,你整个人都是好的。”


    看着少女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她又加了一句:“即使腿断了又怎样?张海迪活得不是比大部分全手全脚的人都有价值。你怕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周小曼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手又要往自己的膝盖上摁。


    林医生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膝盖是好的,你看,你的膝盖多漂亮,为什么要捂住它。”


    周小曼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林医生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慰道:“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以前的一切全都被剪掉了。”


    周小曼讷讷道:“烧掉了。”


    林医生点点头:“对,你已经亲手烧掉了,不用再害怕了。”


    女孩的泪水簌簌往底下落,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林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后背。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将情况想的过于简单了。过往的伤害,在这个纤细敏感的女孩子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薛教练从诊室外面回来,心情复杂地看着周小曼。老实说,当周小曼说教练只是需要她出成绩的时候,薛教练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她一直单身,也没有孩子。对她而言,这些带着的队员就是她的孩子。周小曼尤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


    在巴黎的时候,周小曼主动请求她作为自己的监护人,代签合同。拍广告什么的,也没有瞒着她。薛教练心里头是很高兴的。她觉得周小曼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心扉,愿意信任自己了。可是没想到,只有在情急之下,她才会暴露出真实的自我。真实的她,并没有将自己作为信任的对象。


    可是薛教练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说周小曼什么。这个女孩子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明明现在没有比赛,也不是期末考试阶段,她却仿佛身上压着重山。


    薛教练甚至担心,她单薄的身板,会被这重山给压垮。


    孟超茫然地看着流泪的少女,他觉得非常难受,心里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他希望周小曼能骂人甚至打人,反正要发泄出来才好。


    他心里头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要是薛教练跟林医生她们都不在就好了。说不定,这样的话,周小曼就能继续冲他发火。


    林医生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瘦削的女孩,柔声道:“好了,没事了,一切都好了,我们回队里去吧。”


    周小曼沉默着站起身。孟超注意到,她走路的时候,姿势依然有些别扭。


    林医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呵斥周小曼,而是默默地,让她继续自己走下去。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沉默着。除了不明所以的司机问了声:“没事儿吧?”,其他人都没再提这件事。


    司机倒是没觉得尴尬,继续笑呵呵道:“怕什么啊,我有次撞到小脚趾,还以为断了呢。结果一检查,什么事没有。我立刻就不觉得疼了。人啊,有时候就是太紧张了,自己吓自己。”


    孟超立刻附和道:“是啊,其实没事儿的。”


    薛教练跟林医生等人没接话,反而说起了其他事情。周小曼坐在薛教练身旁,身子绷得紧紧的。薛教练突然拍了下她的脑袋,冒出了一句:“你也就是下半年才出成绩的。我不也白带了你八年么。”


    周小曼垂下了脑袋,咬着嘴唇不说话。


    薛教练笑了,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你这丫头啊,就是心思太重了。成天想这么多事情,你也不嫌累得慌。”


    少女嗫嚅着,说了一句:“教练,对不起。”


    她那个时候太难受了,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越是想要压抑住那股恐慌,反弹就越严重。


    林医生叹了口气:“你先别忙着道歉,回去以后好好睡一觉。有任何事情,明天再说。记住我的话,堵不如疏,即使有息壤也不能治水。问题不可能被压下去以后,就自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好。


    第97章 国集训队


    车子开进了体院,周小曼跟着下了车。林医生问她今晚要不要跟自己一间房。女孩子愣了一下,嗫嚅着表示,太晚了,她就不打扰林医生休息了。


    薛教练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问林医生:“小曼这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儿怪怪的。”


    林医生担忧地目送少女渐渐消失在楼道里,微微苦笑道:“这孩子心事太重了,以后要慢慢开导她。”


    第二天上午,周小曼没有去学校上课。因为薛教练一早就接到了通知,她被选入国家集训队了,今天就要去江省的体操基地报到。


    收拾行李,准备各种文件,足以让周小曼跟教练忙得团团转。目前国家队的个人项目教练人员紧张,薛教练也暂时被借调过去帮忙。这是一个比较含混的说法,一般情况下,后面薛教练就会顺势留在国家队了。


    职业运动员唯有走到国家队,才能在国际赛场上证明自己。教练是幕后英雄,他们的成绩,唯有靠自己的队员去实现。


    体操队的小姑娘们既替周小曼跟薛教练高兴,又恋恋不舍。好多人都是一手被薛教练带到今天的。虽然薛教练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是凶,但是大家知道教练爱她们。


    一堆人围着薛教练红眼睛的时候,丁凝拉着周小曼的手叹气:“都走了。林琳走了,你也走了。”


    周小曼昨晚并没有睡好,眼底下两团淡淡的青影。她微微地笑:“只是去集训而已,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又回来了。”


    丁凝立刻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背,杏眼圆瞪:“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去了就别回来!有点儿出息行不?好歹还是拿过世界冠军的人呢!”


    周小曼哭笑不得:“那算什么世界冠军啊,你又不是外行看热闹。”


    丁凝美滋滋道:“那我可不管,我可是跟我们家都说了,我们队里有世界冠军,我们队前途一片光明。”


    周小曼笑了,心里头却沉甸甸的。


    林医生在体操馆的门口,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女孩,没有参与到这送别场景中去。


    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处理周小曼这个案例。这个孩子的周身,始终弥漫着重重迷雾。她仿佛非常坦诚,但是显露出来的,却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工勤阿姨走到体操馆门口,看着围绕在薛教练跟周小曼身边的小姑娘们,笑道:“哟,还挺热闹。周小曼的同学给她送东西来了,我喊她一声。”


    林医生看了眼被丁凝猴在身上不肯松手的周小曼,笑道:“算了吧,我刚好要去门卫那边拿一下杂志,我顺便帮周小曼带过来吧。”


    石凯等在体院的门卫处,心头忐忑不安。


    今天早自习,他没见到周小曼时,就觉得不妙。再问陈砚青跟卢佳佳,两个女生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小曼没跟她们说今天家里有事。


    旁边有个男生笑道:“这是杠上了啊。昨天老肖罢工,今天周小曼也罢课啊。”


    石凯突然暴怒起来,骂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一群人怼着人家一个小姑娘哔哔个没完没了,非得逼得人家来不了学校,你们这就满意了?!”


    先前说话的男生尴尬道:“我没说什么啊,我什么都没说。何必呢,一人退一步,非得把事情闹大才好吗?”


    班上的读书声小了下来,石凯的嗓门就显得尤其大。他直接把人往边上一推,呵斥道:“滚蛋吧!敢做不敢当的东西。”


    在讲台上负责维持班级纪律的班长刘兴茫然地从《捕蛇者说》里抬起脑袋,就看见石凯抬脚往外面走。他焦急道:“哎,你干嘛啊?还没下课呢!”


    石凯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我去找周小曼。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们有意见冲我来,专门围着人家女孩子哔哔,要不要脸!”


    刘兴从讲台上冲下来的时候,石凯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只能徒劳地喊一声:“你这是逃课,我要告诉高老师的!”


    少年一阵风似的奔到了楼下,吼了一句:“随便你。”人就往校门口去了。


    班上同学目瞪口呆,大家面面相觑。先前挨骂的男生满脸委屈:“我说什么了?我真什么也没说啊。”


    他同桌瞪了他一眼:“行了,别说了。现在就看老肖跟他们谁先低头了。哎,老肖今天来了没有?”


    其他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誓不低头的少年一鼓作气往体育学院去了。他得劝周小曼回来上课,他看谁敢再对她哔哔,他分分钟削死碎嘴子。


    石凯雄赳赳气昂昂地等来了林医生。对方见到他,就笑着点点头:“小曼正在训练。你有什么东西,我代交给她吧。”


    少年傻眼了。他空手而来,身上除了一张公交卡外,就是十块钱的午餐费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医生哭笑不得,以为这小男生是看上了周小曼,送东西是假,想见人是真。她也没当场拆穿少年的小心思,而是顺势喊男生坐下,开始跟他闲聊学校里的事情。


    石凯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见林医生没有追着到底送什么东西给周小曼,这才稍稍心安,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说。周小曼在学校里成绩挺好的,老师跟同学都喜欢她。


    林医生微微点头,突然道:“可是我看小曼不怎么高兴啊,昨天还差点儿哭了。”


    石凯立刻情绪激动起来:“那不是周小曼的错,都是那帮碎嘴子。阿姨,你跟周小曼说,我警告过他们了。没人再敢哔哔了。你让她回学校上课吧。一人做事一人担,我跟肖老师之间的事情,绝不连累她。”


    林医生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工作者,没费多少工夫,就从石凯这个小炮仗嘴里知道了事情始末。


    “周小曼当时就哭了。肖老师跟疯了一样,撕了卷子还直接一撒,她哭着蹲在地上想拼凑起来,结果却不行。童乐说她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想出那套成套动作的。她画图的时候,就跟罗丹雕塑一样,压根都意识不到旁边人的存在了。她又不是故意要在试卷背面画图的。肖老师一声不吭,就毁了人家的心血。结果这帮家伙还一个劲儿地哔哔,说周小曼不对。”


    林医生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小曼不是闹脾气不想去学校。她被选进国家集训队了,今天就得去报到,来不及到学校去了。”


    石凯高兴得不行,简直要跳起来了。他乐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强调:“太好了,等周小曼拿到冠军,气死肖老师。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哔哔,成天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


    林医生劝了石凯一句:“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好好跟老师沟通,不要闹得太僵。谢谢你关心周小曼。阿姨也希望你能够取得好成绩。”


    石凯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只要姓肖的别再祸害我的数学,我保准能取得好成绩。”


    林医生没有再说什么。这孩子明显对那位肖老师积怨已久,哪里是萍水相逢的她,三两句话就能说通的。


    送走了石凯,林医生找到了薛教练,简单说了这两天在学校里头发生的事。


    薛教练皱起了眉头,略微有点儿迷惑:“可是,编排成套,不是她的事情啊。”艺术体操运动员就跟演员一样,她们需要做的事情是在赛场上完美地将作品呈现在众人面前。编排成套动作,是教练员的活。


    林医生苦笑:“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孩子,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薛教练被林医生叫走以后,周小曼也借口要回寝室收拾行李,跟队友们打了声招呼,独自离开了体操馆。她心中的那块巨石,并没有因为要进入国家集训队,而自动消失。相反的,现在,她的压力更大。


    众人对她的期许,让她惶惶不安起来。她害怕自己的表现,最终辜负了这些人的期待。


    女孩沉默着,慢慢朝运动员公寓走去。


    篮球队正在操场上进行体能训练,恰好是中途休息的时间。


    一早醒来就想着找机会见周小曼一面的孟超,瞥到那抹纤瘦的背影,立刻跟助理教练打了声招呼,跟只兔子似的窜了过去。助理教练在背后骂了一句什么,少年也顾不上去分辨了。他非常担心周小曼的状况。


    昨天晚上临睡觉前,他收到了周小曼号码发来的短信,她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可是孟超想听到的并不是这句“对不起”。他宁可周小曼继续发火骂他。就跟林医生说的那样,堵不如疏。她始终把事情闷在心里的话,会憋出病来的。


    周小曼见孟超急急忙忙朝自己跑来,她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快步离去。


    少年一到女孩子面前就大喘气:“那个,那个,你好点儿了没有?那个,膝盖还疼不疼?”


    周小曼摇了摇头,微微笑了:“谢谢你,还有昨天晚上,实在是对不起。我,我的情绪状况不是特别好,有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非常抱歉,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


    孟超立刻摆摆手,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呀!咱们,咱们不是那个,好朋友么。你对我发点火算什么啊。”


    周小曼还是摇头:“是我做的不对,我不应该因为咱俩关系好,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你发脾气。真是对不住,我迁怒你了。”


    两个看上去个子不小,却又都是一团孩子气的少年人,就这样一个坚持要道歉,另一个坚决表示不需要,来来回回拉扯了好几趟。


    孟超急了,冒出一句:“我就喜欢你对我发脾气。”


    周小曼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逻辑啊,还愿意别人发火来着。”


    孟超委屈起来,赌气道:“你不是说了么,就是因为你好看,所以我才会围着你团团转的。”


    这句话一出口,周小曼就闹了个大红脸,羞耻度爆棚。昨天晚上,她实在是气急败坏了,整个情绪处于崩溃中,说话做事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居然说出了这样恬不知耻的话。


    孟超放出了这么颗大炸弹,整个人反而镇定起来,他大大咧咧道:“我就是喜欢你好看,嗯,你永远都是这么好看,所以你永远可以冲我发脾气。”


    周小曼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少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曼要去刷国家队地图了


    第98章 谁来编成套


    正不知所措间,旁边小卖部的老板娘开着的电视机,有女歌手在唱歌:“……永远到底有多远


    我们会不会变成神仙,我拼命的追,学着去飞,又怎能追上你的谎言……”


    周小曼“扑哧”笑出声,扭过了脑袋。


    孟超尴尬地抓抓脑袋,暗恨小卖部的老板娘真是会选歌听。偏偏那女歌手还没完没了,继续唱着:“永远到底有多远,该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该不会你对一百人说过一千遍……”


    少年委屈不已,拼命澄清:“我没跟其他人说过。”


    周小曼笑着摆摆手:“好了,我又没说你是那样的。那个,反正我非常感谢你,真的。嗯,以后我会努力控制好情绪的,不随便发脾气。”


    孟超又急了:“唉,你别这样啊。林医生都说了,你需要把脾气发出来才行。你这么一直闷着,永远都会觉得难受。你看你发脾气,发完脾气了,会不会好受一点。”


    周小曼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其实不会好受,还是难过。即使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出来了,心里头依然空着,非常难过。反而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


    孟超焦急不已:“怎么会呢?空下来以后你可以填进去其他东西呀。你看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永远都不会空着的。”


    周小曼努力想放松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调侃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呀?“


    孟超扳着指头跟她说比划:“就好像你妈妈啊,薛教练啊,林医生啊,还有你们体操队的队员啊,还有,那个,还有你的朋友们啊。”


    周小曼点点头:“还有谁吗?”


    孟超舔着脸,豁出去了:“嗯,还有我。”


    周小曼这回“哈哈”笑出声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倒是对自己挺自信的呀。”


    孟超得意地挺起了胸膛:“那当然啦,我妈都说了,我是个棒小伙儿。”


    两人说说笑笑间就到了运动员公寓。


    周小曼跟他挥挥手,催促他赶紧回去训练,她自己准备上楼去。


    孟超喊住了她:“喂——周小曼,你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跟我打电话吧,骂我也没关系。发短信也行,你想怎么骂我都没关系。你别一个人憋着。我看你那样憋着,我也觉得难受。”


    少年的话落入周小曼的耳中,她忍不住鼻尖酸涩,眼底浮出湿意。因为站在台阶上,她可以平视孟超的眼睛。少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毛生的浓密,带着勃勃的生气。他好像永远不会沮丧,也永远没有失意的时候。


    女孩强行将眼底的那股潮湿又逼了回去,带着点儿鼻音道:“行啦,你这人可真够记仇的。我又没有骂过你几次,你怎么老记得我骂你了。”


    孟超咧开嘴笑了,他的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得意洋洋:“因为你没有骂过别人啊。”


    周小曼瞪他:“谁说的?我脾气可不好。”


    孟超笑得更加开心了:“脾气不好才好啊!我妈说了,脾气好的女人委屈的都是自己,还不如脾气坏一些,宁可别人受委屈。”


    周小曼闻言忍俊不禁,点头“嗯嗯”表示同意:“你妈说的最有道理,你就好好听着吧。”说着她转头朝公寓楼里头去。


    孟超又一次叫住了她,大声道:“你别忘了呀。你要脾气坏一点,不要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谁要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去。”


    篮球队的教练刚好从公寓楼的另一端出来,闻言立刻火冒三丈,直接揪起了孟超的耳朵:“你个臭小子,你还嫌我事情不够多啊!谁借给你狗胆,还敢揍人了啊。我先把你给揍服了为止。”


    毫无同情心可言的周小曼,就这么幸灾乐祸地看着可怜的篮球少年,被他家教练给拽走了。


    孟超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样子,连耳朵都不知道疼了。


    自家憨娃自家疼。看着弟子那傻不愣登的样子,教练恨铁不成钢地点他的大脑袋瓜子:“你个傻小子,人家小姑娘都要进国家队了。你这连一线队的门边儿都没摸到,你还怎么扒着人家啊。”


    原本心头小火苗“滋滋”往上窜的少年郎,一下子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透心凉。他垂头丧气道:“那还不是你不让我上场比赛啊。”


    教练看这傻小子就头疼,忍不住又敲上去:“你知道个屁!表演赛全是花头,你显摆给谁看啊!老子那是怕你受伤,才把你藏在后面的。你个臭小子居然不领情。我告诉你,篮球训练营好好参加,个人能力测试一定要认真对待。听到了没有!”


    孟超被这么一顿吼,立刻乖巧成了只听话的小猫,不敢再在教练面前龇牙。


    教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傻人有傻福,碰上他这么尽心尽责的好教练,他上哪儿找去啊。


    中午吃过饭以后,周小曼跟着薛教练出发前往江省的体操基地。


    她上车以后才发现,除了她和薛教练以外,车上还坐着林医生。


    周小曼有些惊讶,这一回是去参加集训,而不是比赛。她想不通为什么林医生会随行。车子要开动的时候,她才试探着问对方:“林医生,你去江省有事吗?”


    林医生笑着点点头:“嗯,上面领导安排了,我跟你们一块过去。从现在起,周小曼,你就是我的工作伙伴。省里有课题专门研究心理调控,对运动员比赛成绩的影响。你刚好就是最好的实验样本,后面你的训练比赛我都会跟进。我的任务是,尽量运用心理学知识帮你取得最好的成绩。”


    周小曼有点儿紧张,她不安地看着薛教练,用眼神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教练微微点了下头:“现在要搞体育现代化、正规化、科学化。心理学知识的运用,就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咱们省还是吃螃蟹的人呢。领导研究过了,觉得你是最好的实验样本,所以后面林医生会一直跟着你。我负责技术训练,她负责心理辅导。争取让你在比赛场上发挥出更高的水平,取得更好的成绩。”


    周小曼点头受教,朝林医生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那么麻烦你了,林医生。”


    被道谢的人微微一笑:“工作安排,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察觉到少女的脊背又挺直了一些,这是一种自我防御的姿态。


    这不是一个容易敞开心扉的女孩。


    林医生朝薛教练使了个眼色。后者轻咳了一声,开始给周小曼布置工作。


    第二次去江省的艺术体操基地。周小曼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第一次的做客身份,这一回,她是要去当体操队的主人。


    每年国家队都会从各个省队挑选出一批有前途的新人去集训,然后再从中选拔出最终进入国家队的名单。周小曼的目的就是进入国家队,即使她现在才十四岁,还不能参加一线队的成人组比赛。但是国际大赛上也有少年组的比赛。


    周小曼必须得从集训队里脱颖而出,获得参加国际大赛的资格。


    “咱们国家参加国际大赛的机会不算多,尤其是少年组的机会更少。也许成人组还能有两三个名额,但是少年组,能有一个就不错了。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必须得成为十六岁以下选手的国内第一人,这样,你才有可能赢得出国的机会。”


    周小曼有点儿怔忪,她没想到竞争会这么激烈。


    薛教练已经开始跟她分析:“一月份在日本有世界俱乐部邀请赛,三月份法国有国际邀请赛。这两场比赛,你必须得拼一拼。如果运气好的话,拿到名次,你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就能给裁判们留下比较好的印象。”


    看她还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薛教练又强调道:“必须得抓紧,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第一批集训队的人在体操基地都住了有个把月了。国家队教练对她们的印象都要强烈不少。你现在的水平,距离真正的世界一流高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个时候,你必须得在少年组比赛中积累经验,让裁判留下好印象,以后转入成年组比赛,才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成绩。”


    周小曼点点头,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那套带操上去了。


    从法国比赛回来以后,薛教练还没有跟她提过带操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体育学院的老师还没有编排好。还是薛教练尚未来不及跟她说。


    她想到自己夭折的带操成套,心中就是一片黯然。原本带着已经编排好的成套动作,去国家队集训,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是现在,五套动作,已经残缺了一套。


    林医生突然开口问薛教练:“小曼的全套动作,你准备好了没有?”


    薛教练语气淡淡的:“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国家队不是请了大师过来过来指导么。人家负责给运动员编排成套动作。”


    周小曼一下子就愣住了,脱口而出:“她给所有人都编排成套吗?”


    薛教练似乎有点儿疲倦,语气淡淡的:“她编出来的动作,也得看咱们队员能不能做的出来啊。好些动作,咱们国内的运动员根本就完成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睡吧睡吧,我已经睡了。O(∩_∩)O哈哈~


    第99章 燃烧吧,火鸟


    见周小曼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自己,薛教练又强打起精神来说话:“比方说哥萨克蹲转啊,人家一流高手,一转就稳稳当当的六个。咱们可就差远了,国家队的主力运动员,还一上蹲转,不到三圈直接就摔屁股墩儿。”


    周小曼讷讷道:“我能转四圈。”她有些羞耻,贝拉比她小一岁,才正儿八经的练过一年艺术体操,已经能上六圈转了。


    薛教练果然不以为意:“你就一辈子在国内赛场上混个国家一级运动健将就完事儿了?”


    车上司机觉得无聊,随手打开了车载广播。播音员正在播放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体新闻。其中一条新闻是某位著名的老艺术家背,在片场上身兼数职,连导演都得听他的。私底下,有人管他叫“戏霸”。这人辩解说他只是爱戏成痴,所以要求高,忍不住想管的事情也多。


    主持人还没有点评,司机先笑出声来,调侃地摇摇头:“演员就好好当演员,又不是没有导演,非得上赶着抢人家的活,这不是纯粹添乱添乱吗?”


    周小曼跟薛教练都没有做声。


    林医生笑了笑,声音淡淡的:“他大概也是求好心切吧。嗯,不过导演会很尴尬,倒是真的了。”


    周小曼忐忑不安地看了眼薛教练,发现对方正靠着椅背,合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准备休息还是单纯的想心事而已。


    司机接过林医生话,不甚赞同的模样:“他这样儿啊,谁愿意跟他共事啊。就显得他一个人多能耐似的。”


    林医生没有说话。薛教练先开了口,却是对着周小曼说的:“你先好好练习吧,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训练上头去。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就会分散注意力,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也没做好。”


    她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只微微露出一点儿眸光:“别到时候,花大价钱请回来的大师,人家的成套动作我们根本用不了。因为都没人能做出来。一个个的,全把心思摆在了训练场外头,还怎么出成绩。”


    周小曼一时间不知道教练是对目前的艺术体操环境不满,还是另有所指,只能讷讷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林医生笑了,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语气亲昵:“到时候,咱们小曼就让东欧的这位大师看看,其实咱们也有很好的艺体苗子。不就是转六圈么。”


    周小曼靠在椅子上,慢慢地试想着自己在场上做哥萨克蹲转。她亲眼看过的六圈真人现场版只有贝拉。她闭着眼睛,仔细回想贝拉是怎样发力,又是怎样保持平衡的。每次看着贝拉转体,她自己甚至会有种头昏眼花的感觉。想着想着,眼前旋转的身影便成了陀螺,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车上安静下来,原先的广播也停下了,变成了班得瑞的轻音乐。这张CD是林医生带上车的,为了就是帮助周小曼入眠。这孩子眼底下大团的青影,根本连粉都遮不住的。想必是昨晚彻夜难眠。


    薛教练捏了捏眉心,有些担忧的看着周小曼。这个孩子就跟她的小名一样,小满入夏,她像一团火,仿佛要燃烧整个夏季。然而薛教练又深深地担忧着,怕周小曼会将自己一并燃烧成灰烬。


    林医生轻拍了一下老友的肩膀,微微笑了。她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所谓凤凰涅槃。”


    薛教练笑了,调侃道:“这你也被忽悠啊。郭沫若的说法不是没有根据么,将西方的传说跟咱们中国的神话杂糅到了一起。”


    林医生却正色道:“你看,世界各地都有神鸟重生的传说。无论是凤凰、不死鸟、火鸟还是太阳鸟,不管它们是多少年一轮回。总之,我相信,既然这么多地方有关于神鸟的传说,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是也该相信其实它是真的存在。不能因为我们没看到,就否定它存在的可能性啊。世界那么大,岁月那么长,我们所知所感的,不过是些微尘埃而已。”


    薛教练沉默着点了点头。她倒是希望周小曼真的跟火鸟一样,从一片废墟中重生。自己再创建一个美好的,完全属于她的世界。


    微微晃动的车厢如摇篮一般,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班得瑞轻音乐静静地流淌着,安抚了她焦灼的心。


    薛教练昨晚也一宿不曾安眠。


    她辗转反侧,一直在思考着,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为什么自己这个天赋极高的弟子,会表现得那样激烈。也许艺术家是天生敏感的。周小曼在艺术体操方面真正的天赋在于,她天生具备着出色的艺术感染力。


    林医生感慨,其实人的性格并没有明显的有点与缺点的界限。非要给出一个名词来描述,那就是特点。特点是柄双刃剑,个性强硬的人可以说性格坚毅,但也能被形容成为人固执。谁也没有办法来确定,这种特质究竟是好还是坏。


    她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上写下了周小曼这三个字,然后画上了一个圈。她犹豫着,究竟自己是应该查找清楚周小曼的过往,然后从中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应该让过往一切不快,随着周小曼的记忆埋藏,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不破不立。可究竟破的,应该是哪一个点呢?


    她阖上了眼皮,静静地思考着下面的处理措施。


    车子在路上开了好几个小时,周小曼这一觉睡得香甜。她心中的巨石莫名其妙的,就这样落了地。对呀,都进国家队了,自然会有人给她编成套动作。她自己的那点儿小把戏,想得再美,也不过敝帚自珍,距离人家真正的高手还是差远了。


    一直到车子停下来周小曼都没醒过来。


    司机转头,看薛教练的意思。


    薛教练摇摇头,轻声道:“让孩子睡吧。”


    这一路上,她自己半睡半醒的,倒是想开了不少事情。原本心里头压着的愤懑委屈,也被车厢给晃散了,一路荡走了。薛教练现在,隐隐的还有点儿羞愧。如果不是她这个教练不靠谱,没办法为孩子提供出色的成套动作。那么周小曼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得这样紧。这原本就是一个心思极重的孩子。


    林医生笑着调侃,孩子懂事都是被逼的。因为大人不做为,所以孩子不得不懂事,否则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薛教练叹了口气:“谁让她运气不好,摊上了个不靠谱的教练了呢。”


    两人相视而笑,都静静地等待着周小曼睡到自然醒。孩子精神压力太大,现在摆在她们眼前最主要的任务是,让孩子柔软起来。否则,过刚则易断。


    周小曼一觉睡到天擦黑,才悠悠转醒。她打了个呵欠,茫然地看着四周,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这一觉她睡得特别深沉,她的脑海中,没有再出现那个在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然而她却不觉得恐慌。


    教练都说了,她的成套动作要专门的大师指导编排。她负责完成好动作表现就行了。刚才临睡着之前,她已经在脑海里的地毯上转完了六圈。


    薛教练看着小姑娘茫然的神色,微微一笑:“醒了,现在就赶紧起来。咱们得过去报到了。”


    周小曼慌忙跟着跳下车。下车的时候,她的膝盖被座椅把手撞了一下。林医生注意到,忙着接薛教练话的周小曼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微微笑了。只要周小曼不给自己的膝盖过分的关注,那就根本没什么问题了。她之前害怕的是,周小曼既往膝盖受过重伤,虽然愈合了,但是脑子里始终留下了关于疼痛的记忆。只要稍微一触碰,这段记忆就会自动触发,然后形成疼痛感。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国家队负责接待她们这些集训队员跟教练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她一面将表格推到两人面前,让她们填写;一面抱怨道:“怎么到现在才来?”


    薛教练陪着笑,没说话。


    帮她们拎着行李下车的司机,哈哈笑着打圆场:“哎哟,我们一早就动身了。结果在路上发生了点儿小摩擦,一塞车就塞上了好两个小时,急死个人。”


    那人抬头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她拿着宿舍钥匙放在桌上,示意薛教练跟周小曼自己拿:“不管你们队里来几个人,我们都是两间房,两张饭卡。任何问题,你们自己内部解决,基地不负责这一块儿。哎,填表动作快点儿,食堂都要关门了。”


    周小曼把表格交过去,那人匆匆扫了一眼,顿时皱眉:“别李代桃僵啊!上面点名要的是周小曼,拿个冯小满来充数。你们队还是一个都别来集训了!”


    薛教练愣了一下,瞥到表格上那娟秀的字迹,忍不住皱眉。


    李鬼倒是镇定自若,她就是李逵。不过她父母离婚了,她现在跟妈妈,所以改了名字。


    工作人员瞪眼:“我可管不了你们的家务事。上面要的是周小曼,那就必须得是周小曼。天上下刀子了,也是周小曼。”


    薛教练拽住了弟子,生怕惹毛了这还处在临界点的孩子。


    周小曼咬了咬嘴唇,心里头发狠,她今后一定要让冯小满这个名字在国际赛场上扬名。他们要周小曼的话,自己去找一个吧。


    林医生笑了笑,柔声道:“名字不过是个标签而已,不管怎么改,都还是你自己。”


    工作人员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叮嘱了他们一句:“食堂在左边,宿舍在右边。晚上七点钟,国家队的领导要给你们开会。就在你们公寓一楼的大会议室里头。主教练还有分管体操这一块的王副部长,都会过来。你们千万别迟到了。”


    薛教练笑着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劳您费心了,我们一定不会迟到的。”


    等到那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以后,薛教练摸了摸周小曼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等到你新的户口本下来了。我亲自给你拿到国家队里头改名字去。咱们不急这一会儿的功夫。”


    虽然说名字就是一个符号,但既然都是符号了,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看着舒服的符号呢。


    他们一行四人在体操基地的食堂只匆匆吃了点东西,便是一餐。司机帮她们将行李搬到公寓楼底下,挥挥手,开车回去了。


    基地方面没有安排林医生的房间。到目前为止,运动心理学也还没被国内竞技体育界重视。运动员出现临场状态低落,不仅没有专业的心理从业者帮忙调节,还经常会遭受心理素质不过关,思想有问题的奚落。很多运动员在国际大赛场上崩溃,成绩一落千丈,都是心理状态失衡造成的。


    薛教练开玩笑地摸了下周小曼的脑袋瓜,笑道:“你个小丫头,享受的可是国家队一姐都没有的待遇啊。”


    周小曼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着林医生有些脸红。


    国家队没有给林医生安排食宿,她只能跟薛教练挤一间房,蹭薛教练的饭卡。等到她回省队以后,才能拿到出差补助。


    两个大人都没有告诉周小曼的是,只有她拿到国际比赛前八的名次或者全国冠军,这趟出差补助才能以奖励的名义发下来。事实上,林医生这是在冒着风险打白工。


    可即使这样,周小曼也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没有做声。


    林医生看着这个女孩,突然冒出一句:“既然人都已经过来了,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要想。现在咱们的任务就是苦练基本功。把基本功练扎实了,才能上动作,然后再谈成套。你自己都说了,你比不上贝拉的转体。贝拉的成套精彩吧?给你,你也上不了啊。”


    周小曼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刚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恰好电视机里正在放着,广播新闻里说的那个“戏霸”主演的电视剧。


    司机大叔一边喝着汤,一边评价:“这好戏之人,演的也就这样啊。你看他的样子,跟他演的那个什么宰相是不是一个样子。村里头的干部也要照着宰相的架势去演。要不是换了衣服,真分不清谁是谁。他要真有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的功夫,先把自己的戏好好琢磨琢磨吧。”


    周小曼莫名心虚起来,忍不住代入了自己。她这样,不就就是所谓的路还不会走,先急着跑么。就她这么迫不及待的,她不摔在地上,谁摔在地上。


    女孩认真对着林医生点了点头,承诺道:“嗯,我会好好训练的。我一定能够跟贝拉一样,哥萨克蹲转一转就是稳稳当当的六圈。”


    薛教练这才满意的露出了笑模样:“嗯,后面这段时间的集训,咱们就各司其职吧,谁也别插手别人的事情。你把别人的活计都干完了,别人又该怎么办啊?”


    这话,已经有很强烈的敲打意味在里头了。周小曼面红耳赤,连忙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_^,写这篇文,其实还有一个小野心,希望大家能够关注一下抑郁症。每次听到关于“得抑郁症,是因为他(她)不够坚强不够乐观,人生活的太失败”之类的话,我都笑而不语。


    第100章 哥萨克蹲转


    时间太赶,周小曼只来得及回寝室洗了把脸,简单地整理一下仪容,便跟着薛教练一起往会议室去。林医生送她们到楼梯口,笑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先好好睡一觉。”


    周小曼莫名感到羞愧。林医生不是不想去,而是国家队根本没有为心理医生留下位置。


    一楼的大会议室,有点儿小礼堂的风格,讲台下面是阶梯教室。薛教练师徒到的时候,位子已经被其他省队的运动员跟教练分坐的差不多了。


    周小曼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薛教练压低了嗓门指点她,里头主要是集体项目的运动员。今年国家队新组建,主攻的方向是集体项目,理由是个人项目中国队跟世界一流水平差距过大,不如集中力量攻坚,反而容易出成绩。


    因为下半年亚运会上,国家队个人项目的一姐庞清拿到了两项冠军,老队伍不动,新人主要就是选拔集体项目的人才了。


    周小曼有些茫然,她觉得这二者之间并不存在冲突,完全可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个人项目更加考验个人技艺,而集体项目的侧重点是对器械的熟练程度跟队员彼此间的默契度。


    薛教练摸了摸自己徒弟的脑袋,告诫道:“多听多看,少说少问。”


    周小曼立刻噤声了。好多事情都难讲,乌克兰今年在国际赛场上崭露头角的少年组个人全能冠军,还被丢去集体项目了呢。原本大家都看好她跟贝拉是下一届艺术体操的领军人物的。


    会议室里,前排的位置最强手。这跟大学时代以及上班以后,大家都愿意坐在后排摸鱼不同,现在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在国家队主教练跟东欧专家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谁让艺术体操除了看技术以外,还要看运动员的脸更气质呢。坐的近一点,总归会出挑一些。


    薛教练带着周小曼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她对此倒是无所谓,艺术体操又不是选美。艺术体操的美是流动着的山涧,而不是一潭死水。


    国家队的主教练,是国内最早一批从事艺术体操专业运动的运动员,姓陆。陆教练早年拿过全国冠军跟大运会个人全能冠军。虽然已经年过四旬,芳华不再,但她白净柔美的面容还依然能够看出当年的青春正好。


    跟她相比,并肩而立的东欧专家就显得尤为粗壮了。这是个头发中夹杂着银丝的老太太。这个说法也许不准确,因为周小曼看来,这个人应该不超过五十岁。可是她一双饱经风霜的灰色眼睛,却昭示着她复杂曲折的人生阅历。这一份复杂,又增加了她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沧桑感。


    陆教练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又介绍了这位东欧专家安东尼娅。安东尼娅将作为中国艺术体操队的顾问,参与到体操队的日常工作中。


    主教练朝台下的小姑娘们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了,长话短说。为了备战奥运,咱们国家艺术体操队现在算是真正成型了。一线队的师姐们,这一次在亚运会上拿到了个人团体第一名和个人全能第一名。咱们的后备军也不能落下。这回,国家队把大家召集起来,一是为成年组增加新鲜血液,二是要建立起二线少年队伍来。血液必须常换常新,我们的艺术体操事业才能焕发光彩。”


    那位东欧专家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她身边也没有站着翻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明白陆教练的开场白。那双灰色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台下所有的运动员们。她在艺体圈子里浸淫了半辈子,只要一打眼,她就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体条件怎么样了。


    如果身体条件不好,那么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中国目前的艺术体操只能说在亚洲排的上号,放眼全世界,差的还是有些远。与其将精力花在一个只有五分天赋的人身上,不如挑选出天生的好苗子。当然,她不排除五分天赋的人可以凭借努力获得七八分的成功。但中国方面并没有给她这么多时间,她需要的是天生的艺术体操人才。


    陆教练说完开场白以后,笑着请王副部长发言。


    王副部长相貌也生的出色,她也是中国最早一批从事艺术体操运动的人。虽然在赛场上没有拿到什么出色的成绩,但退役后读书然后走上管理岗位,却是有声有色。这一回,中国艺术体操队在亚运会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大家都再传,王副部长的这个副字要去掉了。


    大约是为了中和陆教练的温和,王副部长的面容显得尤其严肃。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时看上去也难以亲近。她目光如刀,将台下的小姑娘们反复刮来刮去,告诫大家,她们被选进集训队,并不意味着国家队就会留下她们。如果在集训队期间,表现不好,获得不了她、主教练跟专家的认可,那么依然会被退回各自的省队。


    王副部长的一席话,让少女们都紧张起来。相熟的运动员们都面面相觑。周小曼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事情上。她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这位专家真的会为她编排好带操成套吗?这么多人呢!她又会为几个人编排好成套动作呢?


    王副部长满意地看到了小姑娘们噤若寒蝉的表情。唱完红脸以后,她又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鼓励大家好好训练,争取留在国家队,参加明年就要举办的国际比赛。


    会议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后,大家就陆续离开了会场。


    薛教练原本想让周小曼今天晚上先休息一下,顺便好好整理宿舍卫生。她们来的最迟,分到的宿舍环境自然也不行。周小曼的宿舍里头空调居然滴水,空调还刚好挂在她床头上方,她不得不拿了盆装水。


    据说原本跟她一间宿舍的另一个省的队员,实在受不了滴水声,索性搬去跟自己的小伙伴挤一挤了。


    周小曼摇摇头,她想去体操馆夜训。今天白天基本上都浪费了,她害怕自己身体发僵。再说了,坐车到艺体基地的路上,她的脑海中哥萨克蹲转已经成形了。她的身体在蠢蠢欲动,催促着她将想象转化为实践。


    薛教练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下地。虽然这孩子太拼了,让她有点担忧,但总算周小曼的注意力已经从绳操成套动作上转移过来了。她开始意识到运动员真正应该关注的事情。


    体操馆里的人不算多,但也可以称得上热闹。三三两两的小姑娘们,自觉主动地过来给自己加训。


    虽然说,目前中国从事艺术体操的运动员只有寥寥数百人。但能够从这几百人中脱颖而出,被选入国家集训队的,基本上对于艺术体操生涯都还有点儿想法。


    人人都在竞争,谁也不肯懈怠。


    让周小曼惊讶的是,她还在体操馆遇见了孙岩。这位十七岁的少女,正在练习成套动作。她大概已经练了不少时间,现在看上去头发凌乱,满头大汗。陪她训练的教练喊了她一声,让她在场边暂且休息。


    孙岩也看到了周小曼,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嗯,你总算是过来了。我跟教练都说,你要再不过来,日本的邀请赛,咱们国家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周小曼赶紧将话题岔到其他事情上头去。她害怕孙岩的话,会遭来祸端。隔墙有耳,大家又都是竞争关系。


    孙岩笑了笑,淡淡道:“我不爱惹事,只要不踩到我脸上来,我都不会多事。日本的俱乐部邀请赛,你得拼一拼,两个成年组队员,一个少年组。出国比赛年龄不好造假,整个国内艺术体操界,十六周岁以下的,除了你,出去比赛纯粹是丢人现眼。”


    周小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孙岩的话。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这个国内艺术体操界的新星,似乎消沉了不少。


    孙岩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笑着问周小曼在法国的见闻。也没有见到什么帅哥啊?有没有去巴黎看看?


    周小曼苦笑道:“人穷志短,我们连从机场到巴黎市区的路费都没有。不过法国艺术体操倒是发展得相当好。他们才五千万人口,艺术体操俱乐部就遍地都是,注册会员有一两万呢。什么时候,咱们国内艺术体操要是能普及到这程度,就真的太好了。”


    孙岩冷笑:“算了吧,现在还有人要求取消艺术体操比赛呢。投入高,获利小,国家养着我们这帮闲人成天张大腿。根本就不利于国民身心健康,在民众中压根没有推广的价值。”


    周小曼听到那句“成天张大腿”,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她觉得非常不舒服。其实那次全国赛以后,网络论坛上就有人贴出过她比赛时的照片。让她恶心的是,那个拍照的人故意将镜头集中在她的下体上,帖子里还说什么“罗马尼亚体操”,气得她当时就打电话报警,要求□□子。


    后来还是警方出面了,论坛管理者才删掉了那个帖子。


    她实在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人脑子成天想些什么。这么饥渴,为什么不自爆菊花去!


    孙岩见周小曼不接话,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比赛上头去,问她出国比赛有什么感受。


    周小曼的确有不少感触,她轻声跟孙岩说:“我这次去比赛,碰上了保加利亚队贝拉,她可真厉害的,明明还比我还小一岁呢。可是她的动作真是漂亮,比赛动作完成度真高。她的哥萨克蹲转720°加后扳腿360°,稳当的很,一点儿也没落踵。腿也是,姿态舒展,不像我,感觉好僵硬啊。老实说,我觉得她是吃了已经成名的亏,否则这枚金牌肯定是她的。”


    孙岩“扑哧”笑出声,调侃道:“行了,你别妄自菲薄了。我觉得你的水平还是不错的。怕什么啊!你才十四岁半,到十六周岁之前,还能参加好几回少年组的赛。一月份的日本俱乐部比赛,还有说三月份的法国邀请赛都很重要。千万别错过了。好多人都是从这些比赛里脱颖而出的。”


    说着,孙岩的表情有些伤感起来:“你总算是运气不错的。不像我,压根连这种比赛都参加不了了。现在年龄也到了,只能去拼成人组的名额。可是,算了,我也不说了。你好好加油。”


    周小曼怕交浅言深,勾起了别人的伤心事。她跟孙岩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始练习地毯基本功来。她要把身子完全放松下来,才好做哥萨克蹲转。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时候,薛教练跟林医生谁也没有上前打扰她们。伙伴在人成长经历,尤其是年少时,尤其重要。周小曼在这儿能有个朋友也不错。最起码的。有些不好开口跟大人说的事情,孩子之间却能够说的出口。


    薛教练看着孙岩又开始练习成套动作的时候。朝着林医生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儿惋惜:“这孩子个人条件差了一些,但是确实非常努力,相当肯拼。只是目前国家队自己能够出去比赛的机会就不多,孙岩今年已经满十七周岁了,在成人组的比赛里,上头亚运会的功臣正是当打之年。下面的新秀们也紧紧追着她不放。她这个所谓的衔接人物,反而有些尴尬。”


    周小曼练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的地毯基本功,差不多到九点钟,等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才开始尝试着哥萨克登蹲转。她第一次没有一口气做出六个蹲转,而是先尝试了四圈。


    旁边人都没有没有弄明白,这个到最后时刻才被从南省艺体队叫来的姑娘,到体操馆究竟是干嘛的。


    这么多人主动参加夜训,想的主要还是让自己的努力被国家队教练跟外籍专家看到。可露脸的是成套动作啊。谁愿意看你压腰压腿来着,哪个练过舞蹈的小姑娘做不到这些基本功啊。


    等到周小曼一口气做出哥萨克蹲转六圈时,旁边人都惊到了。漂亮的哥萨克蹲转完成并不容易,就是今年拿到亚运会个团赛冠军的队员,都在做哥萨克蹲转时,直接摔了屁股蹲。也不是说国内没有人能做得到,只是按照周小曼的年纪,能够完成到这种程度,完全可以说是震惊全场。


    整整六圈,稳稳当当,姿势规范固定,一点儿也没变形。


    林丹丹跟袁蓉她们,也在体操馆的另一头进行训练。原本按照道理说,林丹丹拿到了全国赛的冠军,可以直接进入国家队。但是偏偏陆教练对她似乎有看法,非得要求她跟着一块儿参加集训,最后再确定加入国家队人员的名单。


    陆教练笑吟吟地看着她:“咱们国内艺术体操比赛少,赛场气氛不浓烈。正好,你是全国冠军,羊群里头放进了狼,也带带这群小姑娘警醒起来。”


    林丹丹这顶高帽子戴的相当憋屈。可是队员在主教练面前,是没有发言权的。她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往肚里吞,还得嘴上谦虚,教练过奖了。


    袁蓉看着周小曼,悻悻地叹了口气:“真是的人比人,气死人。你们看看她,一个人就有好几个人伺候她,一个教练带着还不够,还有一个心理专家专门陪着。在法国的时候,人家教练也有门道,专门找了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的编排大师。跟她一比起来,我们就跟小叫花子一样。”


    田思静戳了下袁蓉,示意她隔墙有耳,不要口没遮拦的招祸。


    袁蓉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角:“算了吧,无欲则刚。我是看透了。反正我觉得我也不会被留下来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大不了我回去接着上学。”


    田思静急了:“你别开玩笑,咱们从小就练艺术体操,在学校你究竟待过多长时间啊?你现在说回去上学的话,你跟得上吗?好歹混到名次,到时候等保送名额啊。”


    袁蓉不屑:“你说的好像我们练艺术体操很轻松一样。我就不信了,一天□□个小时,我把这时间花在学习上,我的成绩会跟不上去。”


    林丹丹听了觉得烦躁:“行啦,你们俩别啰嗦了。这一回我可是听说,国家队专攻的是集体项目。这回那个专家给编排的也是五带跟三圈两球。你们想啊,集体项目靠的是什么?除了对器械熟练外,不就是彼此间的默契度么。咱们从小一块长大,论器默契度,谁能比得上我们。领导都准备从同一个省出来的运动员里头选拔,到时候练起来事半功倍。到时候,她再牛气,能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啊。”


    周小曼现在看上去已经不止是五个人了。她的蹲转简直就跟幻影一样,看的人眼花缭乱。旁边人叫好声不断,周小曼自己却觉得还能更好一些。而实际上,她的确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观众的固有印象。动作的完成度每次都能上一个新台阶。


    少女微微吸了口气,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动作中,伴随着她想象的画面,身体又开始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哥萨克蹲转。


    林医生都忍不住想要出口阻止:“这孩子就不知道头晕吗?”


    薛教练满意地点点头,周小曼的天赋的确惊人。明明之前她只能一次转四圈,可这一次加到六圈以后,她居然也能够稳稳当当的完成下来。薛教练甚至怀疑,她是不知道七圈怎么转,否则她很有可能会继续转下去。


    尽管周小曼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薛教练自己有时候都惊讶,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很多时候她明明都以为周小曼已经达到顶点了,但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好像又跃上了另一个山头。


    旁人问她是怎么做到的,这孩子也是一脸茫然。被逼问急了,她也只是很无辜的回答:“就是这样做的呀,本来就应该这样做呀,不这样做的话,反而会很别扭。”


    尽管少女满脸耿直,却依然因为这个,被丁凝她们压在地毯上好多回。


    丁凝那个小辣椒,甚至坐在她身上威胁,她如果不把秘籍交出来就不放她起身。


    可怜的周小曼只能在花拳绣腿的威胁下,大声自救:“你们想啊,你在脑子里仔细的想象,你看那些高手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你就把自己想象成那个人,跟着做。想好了,自然也就会做的啊。”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丁凝愤恨道:“我还想我是比尔盖茨,亿万富翁呢!我想的可开心了,我连怎么花钱都想的一清二楚。有什么用啊?我想了,银行里的钱又不会出现在我手上。”


    其他人都哈哈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接着码明天的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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