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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成人组比赛


    个人全能赛的成年组跟少年组分开进行比赛,冯小满的比赛时间是当天下午。她也跟着去场馆进行地毯基本功训练,好让自己下午更快进入状态。


    体操训练馆里的人并不比昨天少,全是准备比赛的运动员以及给她们加油的队友们。好多运动员一边做着基本功,一边说说笑笑的,看上去颇为轻松。


    冯小满一直不明白林丹丹为什么非要跟到体操馆里来。她压根不相信这位大小姐所谓的热爱说。在她看来,林丹丹完全可以“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啊。等到了训练馆,冯小满才发现,咳咳,这位林大小姐来的目的过来别具一格。


    林丹丹坐在轮椅上,练器械。不是说坐在轮椅上练器械,有什么不对。保持器械感对于不能自由活动的艺术体操队员而言,非常重要。视线外接器械的动作,之所以能够完成,很大一部分程度得依赖于这种器械感。


    冯小满唯一奇怪的是,她为什么非得到体操馆里来练器械?这项锻炼,完全可以在酒店房间里进行,反正她坐在轮椅上活动范围只有那点儿大,根本不需要专门的训练场。


    这不纯粹给人添乱么。


    训练馆里的工作人员好几次往这边投来狐疑的视线,但大约是出于对运动员的尊重,倒是没有人过来干涉。


    冯小满都觉得无地自容。完全理解不能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宁可不好好住院休养,也要非得塑造出她带伤拼搏的形象,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谁看啊!没见大家投向她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么。


    林丹丹颐指气使地呵斥孙喆:“你这个记者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做专题报道吗?为什么还不赶紧拍照片。”


    孙喆被这女的给气乐了,他还正儿八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脑回路清奇,自成体系,让人连吐槽都无从下口的人。


    孙喆微微一笑:“大赛有规定,比赛期间不允许拍照录像,大赛到时候会出DVD。嗯,说不定会将你带伤坚持拼搏的场景给收录进去。”


    林丹丹发起火来:“你是哪个单位的?你们主编是谁?你必须得给我拍照,我不管,这里是训练场,又不是赛场,凭什么不能拍照,如果不能拍照,你为什么还要带着相机出门?”


    孙喆恶心吧唧地摸了一遍他的相机,深情款款道:“因为相机才是我的情人啊。我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离开它。”


    冯小满被他那恶心兮兮的语气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林丹丹没事儿惹什么孙喆啊,孙喆是那么好惹的人么。


    孙喆还在宣扬他与相机的虐恋情深。


    林丹丹已经又开始发脾气:“我不管,我命令你,你立刻马上给我拍照片,一定要拍出让我满意的照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孙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陆教练。陆教练皱着眉头不说话。


    王部长却出面打圆场,声音和软:“孙记者,我们确实有宣传任务在身。麻烦你了,帮忙拍几张照片吧,回去以后我们也好跟领导交代。”


    孙喆笑了,拍了拍相机,满脸是笑:“部长,既然您都发话了,那么拍就是了。”


    说着,他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林丹丹原本还担心他敷衍了事。没想到孙喆相当细心,不仅让她调节面部表情,还让她做出各种姿势。后来更是直接指点她:“你不能一直光手里抓着器械啊,动一下,不然一眼就知道是摆拍,太假了。”


    抛出去的球没能回来。林丹丹自诩属于身体素质好,但器械感差一点儿的运动员,器械不怎么肯听她的话,愣是从她手指间滑脱了。


    陆教练正在跟薛教练商讨着后面的战术安排,王部长也站在旁边,不时给出点意见。林医生正在指导做地毯基本功的冯小满。昨晚她光顾着管孙岩了,没能分神给她们的小姑娘。领队去给大家拿运动饮料。所有人都无暇分身。


    就连一直跟着她身后伺候她的教练,都去卫生间了。


    林丹丹扫视了一圈,只能指着孙喆:“你,去把球给我捡回来。”


    奥古斯汀是个蓝眼睛的老外,她天然有种畏惧感,不敢指手画脚。


    孙喆挑了挑眉,微笑道:“应该你自己去捡球,刚好我拍下来这张照片。才能体现你带伤坚持上场的精神。”


    林丹丹觉得有道理,转动着轮椅,慢慢向道具球过去。


    奥古斯汀在边上看了,耸耸肩。天啦,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比装在套子里的别里科夫还可怕。嗯,他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孙喆,会称她为马列主义老太太了。


    轮椅在地毯上转动的有些艰难,林丹丹不是一个习惯自己动手的人。她的轮椅转了没几步,灾难就发生了。车轮不知怎么的卡住了,她身体往前一倾,摔了出去。直接在场上滚了起来。


    孙喆面上浮出了惊讶的神色,然而奥古斯汀却发现他的唇角是上扬的。


    林丹丹立刻哀嚎起来。她这一跤跌得委实不轻,整个人完全瘫在了地上。陆教练等人闻声过来查看,林丹丹正抱着自己的腿在□□。她的教练慌里慌张地过来了,被她那只健康的脚一脚踢到了边上,直接压到了正在做趴地横向拉伸的孙岩。她的手发出剧痛,然后额头上很快沁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却完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的冯小满也惊呼起来,想要过去看情况。一直在边上盯着她的林医生立刻压住她,怒骂道:“不要莽撞,你这样突然起身,扭到了身体怎么办?”


    冯小满只好慢慢地将身体掰正,跑去看孙岩的情况。


    孙岩这回真是祸从天降。她的手指头被重重地踩了一脚,已经不能自主活动了。队医过来给她看手的时候,林丹丹还在大呼小叫,这些人都偏心,只会欺负无依无靠的她。她的脚都要掉了,她们居然还围着一只手指头看个不停。


    队医迅速检查了孙岩的手,初步判断很有可能是指骨骨裂了,进一步检查只能去医院进行。


    林丹丹一听这情况,一边抱着脚叫,一边不忘喋喋不休:“那也不用比赛了,我们直接回国吧。”


    就说小鬼子的地方邪气,她在国内诸事顺利,怎么一到了这儿,就什么怪事都发生了。林丹丹自觉身体里果然流淌着革命烈士的鲜血,身体自己都对这种地方深恶痛绝。


    陆教练咬牙切齿,看着王部长的眼神都不善:“这就是你妥协的后果。”


    王部长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她自己动手将林丹丹从地上扶起来,忍不住呵斥:“你为什么就不能安生呆着!”


    林丹丹委屈不已:“我的球滚出去了,你们谁也不帮我,我只能自己动手了。我看你们忙,都没有再喊你们给我做事了。”


    王部长勃然大怒:“你非得跑到这儿来练器械吗?你要练器械完全可以在房间里进行。”


    林丹丹看王部长活像看白痴,在房间里练器械,练给空气看吗?谁知道她是为了比赛才坚持不懈的。


    孙岩的手受伤了,这是她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


    比赛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在做什么治疗措施。队医用绷带将孙岩受伤的手紧紧地绑了起来。等到上场前,他再用喷雾将手指头喷到发白,冻到麻木,感觉不到疼。这样孙岩就能比赛了。


    庞清安慰自己的师妹:“没关系,到时候你还是照常比赛就行。我在亚运会比赛,就是这么处理的。你看我不照样拿到金牌。”


    孙岩的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沁了出来。十指连心,她的疼痛程度可想而知。即使这样,她还是努力微笑着:“教练,我没事儿,我能上场比赛。”


    冯小满的怒气几乎要膨胀到毁了这个体操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傻缺居然有这样的能耐。明明都已经脚不能动了,还得出来秀脑残。她怎么不摔断脖子算了。


    孙岩咬着牙忍受疼痛。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怎么就被林丹丹这种神经病给惦记上了呢。这人怎么都不能见她好。


    林丹丹的心中对孙岩的愤恨丝毫不逊色于对方。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孙岩杵在那儿,她的脚还不至于伤的这么厉害呢。肯定是因为这个人在旁边,所以她的身体才会自动发出警报,离远点儿。连运动学专家都说她的身体敏感度跟领悟力是一流的,是天生为艺术体操而生。


    王部长安排了领队将林丹丹送去医院,她连看都懒得再看林丹丹一眼了。有这种人存在,就是能够争取到多一倍的发展经费,她都不稀罕了。她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艺术体操苗子,不能被一头牛给糟蹋了。


    后面的地毯训练,几个大人都是一人盯着一名运动员,生怕再发生任何意外。再来一次的话,她们真得直接打道回府了。


    奥古斯汀担忧地看着冯小满,他担心队友的意外受伤,会影响到她的情绪。非常明显,小满跟那个女孩子关系相当好。她俩一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然后哈哈大笑。


    孙喆也皱着眉头,他有种打了老鼠伤了玉瓶的挫败感。林丹丹都自己动弹不了了,居然也没忘记推倒别人,祸害一下无辜的孙岩。


    他都怀疑,林丹丹是看着孙岩的方向推人的了。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往死里下手,祸害自己的队友。


    林医生鼓励冯小满:“就是因为孙岩受伤了,会影响发挥。这几乎是肯定的了。所以你必须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把分数往上拉。否则的话,有的人就更有风凉话说了。”


    冯小满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这种做好了全是自己的功劳,有问题都是别人不对的人,她见多了。


    薛教练带着冯小满观看了成人组的个人全能赛。这样高规则的比赛现场观摩机会,实在不多。薛教练希望冯小满能多看多学,有个具体的奋斗目标。


    可怜的小姑娘在雅兰达表演球操的时候,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基本功,在雅兰达面前简直就是惨不忍睹。雅兰达的动作之标准之漂亮,令她叹为观止。


    薛教练点点头:“你的身体素质与雅兰达相接近,你好好学学人家是怎样表现的。”


    一直到成人组的比赛完全结束了,冯小满还是恍恍惚惚的。她发现自己的集体荣誉感的确不够强,因为她欣赏比赛的基准不是运动员的国籍,而是她们的表演水平。看现场跟看录像的差别太大了,唯有在现场,才能感受到那种超乎所以的震撼。


    冯小满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她的艺体之路还有很长的征途要走。有一天,她也要这样光芒万丈地站在国际大赛的舞台上,美得惊心动魄。


    庞清跟孙岩的比赛成绩出来了。


    庞清这一次的发挥极为出色,她在全能赛中破天荒的拿到了第七名。也许这个成绩传回国内不会引起任何反响。中国是体育大国,世界赛场上拿到的金牌实在太多了。可是对于艺术体操界而言,这个成绩可以等同于国家男足取得了世界杯的第七名。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足以让所有人癫狂了。


    要知道这一次来的十二支俱乐部队伍里,世界一流强队一个都没落下啊!庞清是在跟各位世界冠军同台竞技。


    取得历史性突破的庞清一直在谦虚,是她运气好。安东尼娅大师编排的成套动作令人眼前一亮,好几位高手比赛的时候,都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她这才占到了便宜。


    相形之下,孙岩的发挥就显得逊色多了。因为手指受伤。她的机械运用显得有些僵硬。在做球操的时候甚至差点儿球出界了。最终的比赛结果她名列第十五名。这个成绩令孙岩有些沮丧。她觉得,原本自己的名次可以往前面再进一进的。


    王部长却已经非常满意了。两个姑娘能够取得如此成绩,证明她带领的这支队伍相当出色。九月份的世锦赛,完全可以冲一冲奥运会个人项目的资格。谁说要发展集体项目就必须得牺牲个人项目?谁说集体项目就是集体精神,个人项目就是个人英雄主义?全都是瞎扯淡!


    后面就看冯小满的发挥了。如果少年组拿到一枚奖牌的话,那么她们这一趟出征,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冯小满没有回酒店睡午觉。她觉得自己需要在场馆里感受赛场的氛围,好让自己融入进去。


    薛教练等人都没有勉强这孩子。上场比赛的只能是她。如果孩子自己感觉不舒服,势必难以发挥好。


    场馆里热热闹闹的,不少运动员比赛完了也没走,而是互相找自己的朋友打招呼说话玩闹。冯小满就在这种乱糟糟的环境中,趴在薛教练的肩膀上睡着了。她觉得自己需要支持跟鼓励,教练身上的温度,让她想到了妈妈。


    她又想妈妈了。不知道妈妈在国内,现在怎么样。那个恶心死人的屠夫父子俩有没有又作妖。藏在这两个恶心家伙背后的人,她才不要宽容大度地放过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想着想着,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薛教练轻轻摸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雅兰达笑着看她,对庞清道:“真是个小妹妹。”


    庞清点点头:“是啊,现在我们队里最小的就是她了。”


    雅兰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怎么会这样,她五月份就要满十五岁了啊。你们没有新队员加入么。”


    庞清只能含糊其辞,嗯,还在选拔当中。


    雅兰达耸耸肩,笑着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向。


    孙岩原本想看完冯小满的比赛再去医院的。结果林医生吓唬她,要是她在场边看着的话,冯小满反而容易分神,造成不良后果。小姑娘这才乖乖跟着工作人员去医院拍片子。


    林医生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次比赛实在是太过于惊心动魄了,她都觉得邪乎了。


    冯小满眯了半个小时,感觉自己的精神头好了,又开始去做基本功训练。她要让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进入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得加快进度了。场外比场上更精彩啊。


    第122章 我的冠军


    陆芸有个小队员也要参加个人全能赛。她一面盯着小孩子练习,一面朝薛教练感慨:“你们得多费心啊。这孩子条件太好,悟性太高,要是糟蹋了苗子,真是作孽了。”


    薛教练面色凝重,怼自己的老友:“你们都跑光了,就指望我们死守。”


    陆芸笑了笑,没有接薛教练的话茬。


    冯小满安安静静做着地毯基本功训练。这个训练的过程,可以帮助她平静下来,沉浸入成套的情绪中去。个人全能赛的项目依然是球带圈棒这四项,她在脑海中将所有的成套全部演练了一遍,反复想象各个动作,然后连接起来。等到所有的动作都流畅了,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准备上场比赛。


    进入热身馆等待的时候,她遇见了那位预赛暂列第一的俄罗斯小姑娘。这孩子长得实在太精致了,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洋娃娃。


    冯小满朝人家笑了笑,用俄语问了声好。小姑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开心地回复了一句问候。两人相视而笑,没有进一步交谈,各自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热身。


    林医生突然开口道:“这一次比赛,庞清跟孙岩都取得了突破啊。不知道你能不能突破了。”


    冯小满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咬嘴唇。她眼睛朝那个俄罗斯小姑娘的身上瞟,她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她没有时间继续耽误下去了。等到生长发育过后,她的身体情况真的非常难讲。少年组拼不出来的话,成人组估计更加彻底没戏了。


    引导员过来领她上场,离开之前,冯小满朝俄罗斯小美女露出了一个笑容。不好意思了,小妹妹,姐一把高龄,真的等不起了。


    林医生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就看冯小满这丫头状态能不能调节到最佳了。按照昨天她们的分析,俄罗斯的这位小姑娘虽然非常有天赋,一些高难度动作做的轻而易举。但是,冯小满的艺术表现力要优于对方。苦难的土壤滋养出的花朵,总是有着更丰富的人生体验。


    比赛是按照圈、棒、球、带操的顺序进行的。第一项圈操,冯小满在预赛的时候,发挥的不算好,整个人都没完全舒展开。也是第一项,她的分数被压得最厉害,预赛成绩只排到了第四名。


    这一回,教练组们最担心的也是这一项。竞技比赛,非常容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引导。失败的次数越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做不到的暗示就越强烈。不少世界一流高手在国际大赛场上,出现突然崩溃的情况,就跟这种心态有关。


    冯小满做好了起势,等待音乐声的响起。这次比赛所有的配乐都是她自己先粗剪出来,然后给安东尼娅过耳,提出修改意见。这样的过程,让她能够迅速地融入进成套操中去。


    圈操算是艺术体操项目中要求比较全面的,一套圈操下来,跳跃、转体跟柔韧等都有规定是动作数目。场上的冯小满轻盈而柔软。跳步开度惊人,不少观众都下意识地轻轻地抽气,生怕打扰了这一位飞天的仙子。躯干后屈胯跳的动作,看得孙喆又目瞪口呆了。这丫头是怎么做到的啊!跟个月光下的小仙女一样。


    奥古斯汀对于艺术体操的知识贮备可以做现场解说。他觉得小满的动作更加精准了,转体稳稳当当,姿势变化莫测,踹燕动作标准的能够当成俱乐部小孩子们的教学录像。她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那样的轻盈灵巧,脚勾圈,腿扣圈,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清爽自然。奥古斯汀觉得不够看,太美太好了,他想到了一个中国成语,行云流水。


    孙喆丝丝吸气,这个丫头片子,简直了!


    薛教练也是看得一面兴奋一面紧张。等到最后一个前滚翻接圈的动作结束的时候,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林医生在边上看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当教练的人还是场上的运动员了。


    冯小满满脸灿烂的笑容接受了大家的掌声,她致谢离场,准备下一个比赛项目。薛教练一把抓住自己徒弟的肩膀,简直就是恶狠狠地叮嘱:“保持住,你一定要保持住这样的状态。”


    这是她见过的冯小满最好的状态了。


    结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来了句:“难道不是状态越来越好吗?”


    林医生看着薛教练吃瘪的表情,忍俊不禁。冯小满现在还只是兴奋而已,也许后面紧张了,反而会进入亢奋的状态,发挥的更加出色。


    等到棒操的时候,她的表现果然更加精彩了。庞清在台下看着她轻松地做出了反胯交换腿跳的动作,稳稳接住抛出去的棒子;忍不住哂然。也就是林丹丹那样蠢到家的人,会真的以为冯小满会做不出变身交换腿跳。还非得在她面前显摆。人还没起来,先摔断了脚。


    两项比赛成绩出来后,冯小满跟俄罗斯的小萝莉莉莉娅的分数咬平了。大家悬着心都放松下来。因为后面的球操跟带操是冯小满的强项,她的带操,连安东尼娅都点头说可以。这一次出来比赛,队里原本暗地里给冯小满定下的目标是带操拿到牌,最好是金牌。其余的,就看孩子自己发挥了。


    冯小满长长吁了口气。她的身体跟脑子都兴奋了起来。比赛与比赛之间间隔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她甚至来不及松弛下来,就不得不赶紧投入下一场比赛。所以她的状态是累积的,约到后面兴奋度越高。


    最后一场带操上场之前,林医生突然间轻轻哼出了《星空》的旋律,叮嘱她:“和缓,松弛有度,不要操之过急。来,跟着我,深吸气,再慢慢吐出来。”


    冯小满笑了,长呼吸了三次,引导员就带着她上场去了。


    开场是简单的依柳辛踢带,冯小满姿态从容地走过去,接住了荧光闪闪的带子,随后一个侧倒转体,双手交换了器械。她的脚背美的惊人,纤手也是盈盈可爱。这一个亮相,淡然且大气,与深邃宁静的钢琴曲相得益彰。


    冯小满在钢琴声中舞动了起来,她的身体仿佛能够任意折叠成,各种不可思议的模样。无帮助的前劈腿转体720°,她完成的干净利落。哥萨克蹲转六圈,稳稳当当。后扳腿的接环四周,连观看的陆教练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雅兰达低呼了一声,小声道:“她居然做的跟我一模一样!”这个动作,算是她的看家本领之一,因为完成得特别漂亮。


    庞清微微笑了,揶揄道:“我们的小妹妹特别崇拜你。”


    雅兰达做了个鬼脸。


    场上的女孩还在飞舞,手中的的彩带挥舞出的螺形大小几乎完全一致,是令人赞叹的基本功功底。少女从手指到脚尖,无一处不精致。腾空跃起的身姿又是那样的轻盈妩媚。利落的下腰,韧性十足的踹燕,无不彰显出她惊人的天赋与不俗的身手。


    等到她这场压轴的带操结束后,全场掌声雷动。大会甚至不得不提醒大家安静,才让最后一位日本运动员上场比赛。


    冯小满微微喘着气。整个比赛过程中,她完全没有关心自己到底拿到了多少分。她觉得,在场上,她已经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她完全做到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其他人完全比不了她的镇定自若。这个丫头,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她跟俄罗斯的莉莉娅的成绩出来以后,这场比赛的冠亚军就出来了。因为带操比赛,冯小满拿到了惊人的29.95分。最后的总分,她以比莉莉娅高0.08分的微弱优势,拿到冠军。


    冯小满又懵了。虽然之前大家都明里暗里说她能拿金牌,可是她完全没概念。她甚至到现在为止,对于艺术体操的世界都是懵懵懂懂的。一直到颁奖的时候,她都是蒙圈的状态,还脱口而出一句话:“为什么没有升国旗奏国歌啊!”


    薛教练笑了,摸了下她的手:“俱乐部比赛,等你站上世锦赛的领奖台上,才有这种殊荣。”


    冯小满有点儿遗憾。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她也显得没有多少精神。主持人开玩笑问她,是不是累了,想要迫不及待地夜游东京的时候,冯小满脱口而出:“不,我就想睡觉。”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都围着奖杯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等待相机的“咔擦”声。王部长跟陆教练都兴奋得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们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再强调,中国的艺术体操事业也在发展,也在进步,她们非常注重人才梯队的培养。


    然而,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能让冯小满兴奋。她感觉自己跟个局外人一样。她的确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她拿到冠军了?天!还是先睡觉再说吧。


    整个俱乐部邀请赛一直持续到第三天的闭幕式,真正落下了帷幕。冯小满看着台上的艺体女皇做带操表演的时候,才有种真正的踏实感。原来她是真的参加了这样一场比赛,她还拿到了亚洲选手在这项古老的赛事中最好的成绩。


    孙岩兴奋地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艺体女皇,不时赞叹:“天啦!我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冯小满点点头:“世界上只有一个她啊。”


    两个孩子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台上。当地俱乐部的小队员们还表演了传统的歌舞。冯小满听不懂,却想起了上辈子在省博物馆花十块钱买一壶茶,安安静静看大戏台上欣赏地方戏的经历。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候,安静,安静地听着时光流淌的声音。


    奥古斯汀坐在距离女孩子们不远的地方。他看着冯小满,又一次感受到了她的恍惚出神。好像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随风飘走一样。


    陆芸微微一笑,念出了《圣经》上的句子:我见日光之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奥古斯汀不满地抱怨道:“妈妈,你应该支持我,鼓励我的。”


    陆芸的笑容扩大了。她摸了下儿子的脑袋,语气亲昵:“没关系,伤疤是男孩子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勋章。”


    这天晚上,冯小满睡了个天昏地暗。她的兴奋一下子全部燃烧完了,剩下的全是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疲惫。她看见了月光下的大海,她看见了大海上的孤月,那么宁静,那么悠远。


    作为奖励,体操队的所有姑娘们获得了两天假期,可以在东京城里游荡。主办方也准备了一些后续活动,邀请大家参加。


    冯小满以太累了,需要休息为理由,只出席了半天活动,就开溜了。她狗胆包天,她得去拍新款香水广告。


    这一次林丹丹跟孙岩的相继受伤,让她有种紧迫的危机感。这一项体育运动的保障性实在不高,万一受伤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听庞清的朋友们说到拿了奖金她们都会存起来,以免将来退役后穷困潦倒生活无着时,冯小满就坚定了要继续当模特儿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小满的第一个世界冠军,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


    第123章 奇妙世界物语


    比赛结束当天晚上,她们看完闭幕式表演,一回酒店,就见到了王部长陪同着的主人。这位主管艺术体操的领导特意从国内飞了过来,还带了记者,为她们拍宣传照片。林丹丹又不畏艰辛万苦地从医院里头出来了,坐在轮椅上接受记者的专访。不知道的人,肯定要以为是她拿了冠军或者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否则国家队第一次在世界级别的艺术体操竞赛中拿到金牌,为什么成了她的专题报道了。


    等到开会的时候,这种神奇的膈应更是无所不在。


    主任先是肯定了队员们的成绩。她们的努力拼搏,为祖国赢得了荣誉。林丹丹将头昂得高高的,坦然地接受着领导的表扬。


    冯小满垂着脑袋,以小学生接受老师传唤的姿势聆听教诲。她一点儿也不期待获得这位主任的表扬。从他做主,将孙岩放逐回省队,把个脚都绷不直的林丹丹当做艺术体操未来的希望后,她就怀疑这人要不眼睛瞎要不就是心瞎了。前者不可怕,身残志坚的比比皆是。可怕的是后者,睁着眼睛说瞎话。


    果然,先给颗甜枣,后面就是大棒。主任话锋一转开始不点名批评:“有些运动员,身上娇骄二字气焰膨胀。几个小报记者吹捧一句庞清的接班人,就真能接了庞清的班?因为一点儿小伤就怕苦怕痛,比赛场上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占着别人的比赛名额!早就应该换下去!就想着个人出风头,一点儿团队精神,集体主义精神都没有!”


    冯小满跟庞清齐齐色变,直觉主任的话锋不对。


    果不其然,主任的下一句就是:“好在不是所有的运动员都是这样骄纵任性。像林丹丹同志,即使受伤了都坚持训练,一再渴望为祖国增光添彩。这样的精神,才是值得我们发扬推广的。”


    冯小满垂着脑袋,她怕自己看见那张信口雌黄的脸,会忍不住吐出酸水来。孙岩手骨断了,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冻到麻木上场去比赛,叫做消极怠工?有的人除了给别人添乱祸害人以外,什么正经事都做不了,居然要发扬光大?


    一直到出了临时充当会议室的房间,冯小满都一语未发。她现在真切地理解了那句话,运动员是悲哀的,他们始终处于被挑选的状态。


    有些花儿尚未绽放,就已经凋零。


    冯小满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喝下一杯水以后,迎上了薛教练担忧的视线:“教练,我想去拍广告。签了一年的合同,我不能违约。”


    也许是她历经两世,更加现实;也许是她的生存危机意识更加强烈,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确更加像职业运动员。她将艺术体操当做自己的职业乃至事业经营,可是她永远没有办法将它视为生命。她的人生,绝不被任何身外之物所主宰。


    这大概会让薛教练她们伤心吧。


    薛教练张了张嘴巴,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


    这一瞬间,她也是迷茫的。她这么多年的坚持,真的有意义么。比起孙岩,小满是幸运的,因为林丹丹盯上的是前者。可是即使没有林丹丹,难道就一定没有赵丹丹、钱丹丹、孙丹丹、王丹丹……难道注定了她们得陪着大小姐玩?


    冯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薛教练:“教练,没事儿。等林丹丹在国际赛场上多丢几回人,估计也就消停了。”


    只不过,丢了国家的人,有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毫无感觉,她们这些人却要无地自容而已。


    只不过,只要人家心理素质过硬,她想玩多久,其他人就得陪着她玩多久。至于被耽搁的好苗子,反正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国足这么多年被群嘲,也没见谁真活不下去了。


    冯小满借口要逛街,要买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拿到两千美金的奖励,她要犒赏自己。


    由于艺术体操领域奖金少的可怜,迄今为止,也只有几个大奖赛设置奖金,最高的奖金不过为两万欧。国家队以前压根就没有在这种比赛中拿到过奖金,而且举国体制下,也没有这种去争取比赛设置奖金的意识,所以队里紧急商讨后决定了,奖金就直接分给冯小满跟薛教练,作为这次队里对她们取得成绩的奖励。


    薛教练不肯要那一千美金。她是没钱,她要有钱,自己还巴不得奖励她们家的小满呢。这孩子,竟然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她怕自己做不好,白白耽搁了孩子。


    这师徒二人就跟着已经逛过东京城的奥古斯汀母子出发了。她们要去买带回国内的礼物。孙岩被勒令在房间里反省。林丹丹自己不能出门,自然不会让她痛快。用林丹丹的话来说,孙岩思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绝对不能再被资本主义世界的灯红酒绿所腐蚀。


    要不是这人实在恶心,冯小满简直就要笑了。果然要多出门,多接触世界,才能发现世界多奇妙。


    杜鹏已经完成了那位好莱坞新人的拍摄工作。他这几天一直在受邀出席各种服装面料展。


    冯小满跟孙喆感慨,这要是米姐在,可不得羡慕死人家了。瞅瞅,人家都求着他看秀的。


    孙喆嘴里咬着玉子烧,含混不清地表示:“别急,等三月份巴黎时装周开始了,你米姐又要去看秀了。”


    冯小满瞪大了眼睛,不得不佩服。看来米姐还真是跟她说的一样,攒下半年薪水,就为了看一次时装周。能有勇气豁出去的人,多半都能成功。因为获得成功的属于少数派,能豁出去的人同样是少数派,少数派总是惺惺相惜的。


    杜鹏还是一副清爽利落的样子,没有络腮胡子,也没有奇装异服。他见了冯小满跟奥古斯汀就点点头微笑。这次拍摄广告没有专门的摄影棚,而是直接在户外进行拍摄。少男少女漫步在植物园的花海中,相视而笑。


    冯小满相当狐疑地看着那一片粉红色的花海,她忍耐了再三,还是没憋住:“这是月季吧,不是玫瑰。”


    孙喆直接瞪眼:“好好拍你的照片去,找感觉。知道不?必须得找到感觉。”


    冯小满郁卒的不行。所谓爱得俏冻得跳,既然是春季新品,广告上的模特儿自然得是春天的装扮。而所谓的春装潮流那都是单衣单裤的风格,完全不理会春捂的精髓。冯小满穿着中袖的长款连衣裙在花海中飘飘欲仙。


    她都快哭了,以江南那种阴雨绵绵冻死人的天气,谁早春穿着单薄的连衣裙上街,肯定要被自家妈直接揪着耳朵回家,骂一句,怎么不冻死你个死丫头!


    奥古斯汀身上的衣服好歹还是件外套呢!他追逐着女孩子在那条不到五十米远的小道上,来来回回地跑,好让担任着摄影师重任的孙喆捕捉他们最青春灵动的画面。


    孙喆一边找镜头,一边调动两个人的情绪:“奥古斯汀,追上她,你就能吻她了。冯小满,拍完这一组,咱们就去吃火锅!”


    薛教练直接要捋袖子揍人,这怎么还有吻戏了?


    孙喆赶紧护住自己的相机:“我这就势打比方,调动孩子的情绪呢。”


    陆芸眼真真地看着自家可怜的儿子眼睛里冒出小火苗,然后火苗又熄灭了,黯然神伤。她相当没有慈母情怀的大笑起来。一直在旁边当镇山太岁的杜鹏也是忍俊不禁。


    冯小满看着孙喆被薛教练逼得连连后退的样子,哈哈大笑。极为有职业道德的孙喆在生命安全受威胁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忘记捕捉这一画面。


    第一张照片敲定之后,后面的进展就顺利多了。奥古斯汀跟冯小满说自己的校园生活,两人的反应也慢慢自然起来了。旁边有小孩子吹泡泡,不小心跑进画面以后,却给了孙喆灵感。他又临时去买了泡泡机,阳光下的泡沫,美好又充满了梦幻。


    冯小满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她一面蹦蹦跳跳,一面催促孙喆:“大哥,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冻坏了你的模特儿,你找谁拍广告去。”


    孙喆翻白眼:“能的你啊!显摆的你。”


    为了尽可能减少麻烦,作为冯小满的经纪人,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啥时候有了这个头衔的,孙喆还给自己这唯一的模特儿书写了一份完整的履历。


    April出身手工艺术世家,没错,她妈是卖豆花的,纯手工制作;从小浸淫于芭蕾舞世界,必须的,芭蕾舞训练是艺术体操的基础;对音乐与舞蹈有着令人惊叹的领悟力,肯定啊,她的音乐剪辑跟成套编排可是被安东尼娅都赞美过的呢;醉心于艺术与阅读,没的差,谁让她是艺术体操运动员又是个中学生呢。


    妥妥一枚白富美,直接脱离了村姑冯小满的世界。


    薛教练看得目瞪口呆,中华语言博大精深之处在于,关键看你怎么说。


    等到她们回国以后,报纸上开始出现这次国际俱乐部邀请赛的报道。在那位神奇的记者笔下,语言的玄妙艺术,更加展现得淋漓尽致。


    冯小满看着基地宣传栏里大篇幅关于林丹丹带伤坚持比赛的专题新闻,直接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酸奶。这春秋笔法,这移花接木,这指鹿为马信口雌黄的功力,真是看得她尴尬癌都快犯了。


    报道里,林丹丹出生于贫寒的单亲家庭。她的父亲是革命烈士,牺牲于自卫反击战。林丹丹的母亲谢绝了国家的照顾,依靠打零工抚养女儿。因为过人的天赋,林丹丹被挑选入名师门下,仅仅练了一年,就拿到了全国少年组的冠军,然后紧接着是全国冠军。这一次,她代表国家队出师国际俱乐部大赛,她的风采赢得了裁判跟观众的一致好评。


    孙岩在边上看得冷笑。这记者可能连艺术体操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还整个比赛过程掌声雷动欢呼声不断?最基本的观赛礼仪都不懂,也不嫌丢人。


    冯小满哈哈大笑:“说不定咱们的项目还能因此一炮而红呢!黑红也是红啊!”


    孙岩不明白她的意思。


    冯小满笑着解释:“所谓坏消息胜过没消息。不管怎样,有消息才有关注度啊。”


    林丹丹是不是出身单亲家庭她不知道。可要说她妈依靠打零工养活女儿,就凭林丹丹吃穿用度的品质,她妈的零工估计是以秒来挣钱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缴纳个人所得税。


    冯小满跟孙岩相互使了使眼色,撇撇嘴,走开了。


    这样一篇激情澎湃的报道,看的她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落在另一个人眼中,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一个下午,千里之外的某座四合院里,林丹丹正依偎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怀里撒娇:“奶奶,我没给咱们国家丢人吧。”


    老太太听着生活秘书读完了报道,高兴地直点头:“好好,就是应该这样。你的身上,淌着的是革命烈士的血,不能跟那些妖妖娆娆的小姑娘一样。”


    旁边的生活秘书立刻机灵地凑趣:“还是咱们的丹丹聪明刻苦有天赋。其他的小姑娘,哪个不是成天软踏踏的。就咱们丹丹,说让她出国读书都不愿意,一定要为国家做贡献。”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可不是么,亏得当初丹丹说想为艺术体操事业做贡献,我没心软。不然,可不是少了棵好苗子。看看,丹丹才进国家队没两个月,就能代表队里出国比赛,拿到荣誉回来了。就是丹丹这么拼搏,我看了心疼得慌。”


    保姆端着下午茶的点心上来,一道芸豆卷配上一壶上好的武夷大红袍。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要节俭,国家还不富裕,不能奢侈浪费。”说着,她亲自挟了一筷子芸豆卷送到林丹丹嘴里,嗔道,“小姑娘家就要多吃点儿。别跟那些妖妖娆娆的女的一样,恨不得从来不吃饭。”


    保姆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亲昵道:“您给她挟的,她哪儿有不吃的道理。”


    四合院的外屋,两个中年女人在闲聊。其中一人笑道:“哟,嫂子,你那个干女儿又来了?”


    被称为嫂子的女人微微一笑:“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寂寞,养个猫儿狗儿的,又怕带了寄生虫。总不比能说会道的小丫头讨喜。”


    先前说话的那人笑得眉眼都弯了下去:“那一位干女儿可不得乐坏了。要说,还是老太太心太软,哪儿捡来的东西都先认个干女儿。也难怪,好歹她那个爹是替大哥堵枪子儿没的。她那个妈又是从小就伺候老太太的。当初,老太太可是想把自己的大丫头给我大哥的啊。不然她怎么会一直赖到老大难,才嫁给了大哥的警卫员啊。”


    年纪稍长一点儿的女人似笑非笑:“你就专门戳人心窝子好了。反正老太太少个孙女儿玩,让她玩去就是了。我这个大伯娘又不是心黑手狠容不下个小丫头的人。她嫌弃舞蹈庸俗,要练艺术体操,我立刻安排教练,一年就让她拿全国冠军。她要为国争光,我又立刻让她进国家队,给她出国比赛的机会。她高高兴兴的,老太太开心,我们也痛快,不是么。”


    眉眼弯弯的女人嗔道:“大嫂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行了,反正不过是个逗闷子的。我这一趟来,是想说说我们家老荀的事情。他也在位子上好几年了,想往前挪一挪。大哥那个狗脾气,我怕,就想找大嫂你说说话。”


    大嫂微微一笑:“你急什么。你大哥也才刚动过位置,总要再等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这不是家养的,总得掂量清楚了。”


    林丹丹一直到一个礼拜后才归队。她原本想让那些人睁大狗眼看看清楚,她是什么分量。结果等她回到体操基地,才郁闷地发现大家全散光了。庞清跟孙岩去看望回乡动手术的队友了。而冯小满那个丫头片子,居然假模假样地又去学校考期末考试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我家小满要回去考试了。


    第124章 期末考试


    冯小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她妈显摆,她现在手上有三万多块钱了。比赛奖金跟拍广告的酬劳加在一起,足足有四千美金,兑换成人民币差不多三万来块钱的样子。她日常有运动员津贴,又住在队里,基本上没什么开销。所以这钱,可以全部拿出来买房子。


    冯美丽看到这笔钱,吓了一跳。她想让女儿收起来,以后自己花。买房子是她的事情,哪儿能让女儿掏钱。


    冯小满跟她妈强调,必须得马上买房了。现在房价比起半年前已经又涨了。如果现在不赶紧买房的话,以后会涨得更厉害。


    冯美丽有些犯难。她这几个月做小吃生意挣的钱,加上女儿几次拿回家的钱,总共一起不过七万块钱。她也找房产中介打听了,像她们现在这个小区,一套房子一平方米有三千五,一套小房子下来也得二十多万。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冯小满催促着她妈赶紧选房子去,现在首付款够了就好,剩下的钱问银行借。反正,她们又不是老赖,欠钱不还。


    冯美丽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下来。


    冯小满乐得差点儿要在床上倒立。她就知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她现在有妈妈,她们马上就要有属于她们的家了。


    在家吃了一顿中午饭后,冯小满就回学校上课去了。期末考试大杀器寒光凛凛,少女想摸鱼都没机会。


    学校里也是日月无光北风瑟瑟。一群原本欢快活泼的少男少女们都忙着期末复习,生怕自己沦为过年时被宰的猪羊。


    可怜冯小满同学,一个学期下来,在学校上课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礼拜。尤其是集训比赛阶段,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成套动作编排学习上头,分给文化课学习的时间寥寥无几。眼看着快要考试了,她真是恨不得能一天变成四十八个小时来学习。


    童乐安慰她:“行了。你公平一点儿好不好。我们学一个学期,你补课一个礼拜,然后你成绩比我们好?天理何在!”


    冯小满翻白眼,相当傲娇:“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天才吗?”


    童乐冷笑:“知道。天才,你自求多福吧。”


    冯小满只差要抱学霸的大腿:“大人,小的错了,求赶紧的,化学复习走起来。”


    现在她连省队都顾不上回去了,成天泡在书山里头勤为径;晚上还分别去赵老师跟封老师处补习。唯独一个化学,暂时没找到合适的补习班。化学老师的复习,也不是十分能戳中冯小满的点。童乐立刻得意了,他可是从上化学这门课开始,考试就从来没有丢过分。


    冯小满这种节操碎满地的人,哪里有不赶紧抱大腿的道理,立刻求着学霸带她飞。


    童乐觉得冯小满改了名字以后,性格也变了不少。以前的沉郁一扫而空,显得欢快活泼起来了。他高兴极了,这样的她,才感觉更加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陈砚青两眼发直地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痛苦地哀嚎:“你俩够可以了啊。尤其是你,冯小满!你都拿世界冠军了,能不能放我们一条路,不要所有的路都抢光了,行不?


    冯小满大笑,相当无耻:“不,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好少年,我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陈砚青一听,立刻将吃剩下来的紫菜包饭盒子往她面前一推:“去,先劳动起来。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已经放弃了五讲四美。对了,集体跟个体的关系是什么来着?要死了,我昨天才背的。”


    冯小满一脸懵,一边翻书一边哀嚎:“要命啊,我真完了。我早自习才背下来的。我觉得,我的脑子被转晕了。我现在脑袋里想着的都还是各种转体动作。背个书完全丢三落四。”


    童乐哈哈大笑,相当之幸灾乐祸:“你以为冠军是那么好拿的吗?你看看你,一年之内三级跳,从全省第三直接变成全国季军,然后飞跃成了世界冠军。天哪,你都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


    冯小满立刻强调不是,那个算不上世界冠军。只有世界三大赛奥运会、世锦赛跟世界杯的冠军才能被称为世界冠军。中国现在没有世界冠军。


    陈砚青乐了,坏笑道:“我们可不管,现在大家就认你这个世界冠军。”


    虽然那份体育报纸将林丹丹吹了个天花乱坠,矢口不提冯小满拿到少年组冠军的事情,可是发行量更大的《江南晨报》却一直追踪报道了那场国际俱乐部邀请赛。少女夺冠时的英姿,也被相机镜头永恒地保存了下来。


    冯小满都觉得,孙喆是人物封面拍多了,一张普通的比赛时照片,硬生生地被她拍成了艺术大片,相当有视觉冲击感。


    等到她归国回家乡以后,《江南晨报》还专门给她做了一期人物专访,标题就是“地下室里走出的世界冠军”。冯小满觉得挺囧的。她想解释地下室跟储藏室不是一回事,结果采访是她放学后,屋子里黑乎乎的时候。被说成是地下室,她也很无奈啊。


    好在记者写出来的报道并没有通篇卖惨,反而是着重刻画她们母女在艰难的生存条件面前,相依为命的温馨。冯美丽的豆花摊子还一并入了镜头,算是免费做了一次大广告。


    冯小满这种现实主义者,一看她妈的生意因此好了不少,立刻又同意了接受另一本反应初中生生活杂志的采访。反正对她来说没影响,她被孙喆的相机给锻炼出来了,可以在镜头下旁若无人地继续写作业。


    省实验中学对于这些采访也持欢迎态度。像是高老师、封老师他们给冯小满补课,童乐跟陈砚青和冯小满一块儿写作业复习功课;都是学校学习氛围浓郁,师生团结友爱的最好写照啊。


    陈砚青看着冯小满快速地干掉了一张数学复习卷子,忍不住愁眉苦脸地抱怨:“你怎么写的那么快?我看你脑子也能跟陀螺一样转。”


    她原本也在赵老师面前补数学,但是她爸妈商量后觉得,一对多的教学模式肯定没有一对一的好,于是他们家专门请了一位985高校数学系的学生给她补课。


    陈砚青也不知道效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那位小老师上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挺明白的。只是一到考试了,那些说过的题目,她又无从下笔了。


    冯小满劝陈砚青:“教学还是讲究方法的。我觉得你的家教成绩好,不意味着她能把你给教好了。情况真的不一样。人家觉得理所当然的步骤,咱们还得琢磨半天。她看你不可思议,你看她一脸懵逼。你还不如直接找赵老师补课呢。石凯现在都跟着赵老师补课了。”


    童乐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冯小满的脚,示意她还是别劝了。赵老师再深入浅出都没用。有些人就是迷信名校名师。赵老师一位小学退休老师,纵有经天纬地之才,看在旁人眼中也就是搞小饭桌当孩子保姆的路数。


    冯小满看陈砚青默不作声的,也适时闭上了嘴巴。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妈也在赵老师的补习班里头帮忙,她甚至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听人议论,她给赵老师找一个学生会拿多少回扣。算了,既然陈砚青认准了她的家教好,自己还是不要当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专门杀熟了。


    期末复习阶段总是过得特别快。短短的一个礼拜,就像一本书,哗啦啦地翻过去了。现在书本收起来,好啦,不要再抢最后几秒钟了,同学们,开始考试了。


    冯小满愁眉苦脸的爬起床,极度迷信地吃了三根长面条一个鸡蛋,谁让他们第一天上午考语文跟数学,满分是120呢。


    她背着书包去学校,进行期末大屠杀。初三了,毕业班的孩子都顶着一张肃杀的脸。


    冯小满拿到试卷后,先挑自己会做的题目做。她有点儿惆怅,她原本被高老师赞美过的语文知识基础功底已经是吃老本了。现在做地毯基本功训练的时候,她也不再背书或者是记单词,而是用来想象成套动作的编排。唯一还能听着MP3背书的摸鱼时间,也就是每天体能训练,一边跑步或者俯卧撑,一边心中背课文。


    如此一来,自然不比期中考试的时候底气足。最崩溃的是,名句默写四道题,无论前后是哪一句,她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如)自挂东南枝。至于括号里的那两个字存还是去,完全看究竟是五言还是七言。


    能怎么办呢?这是自带魔性的,她也很绝望啊。


    一场考试下来,冯小满生无可恋。本次考试的考场安排看的是期中考试排名。童乐从第一考场跑到第三考场,过来给冯小满送水。小店矿泉水做活动,买一瓶送一瓶,他觉得不能浪费。


    少年听说了冯小满的遭遇后,哈哈大笑。他安慰道:“这次考试挺魔性的。大家都觉得卷子出的偏了点儿。没事,说不定所有人都考砸了,反而映衬出你考得不错呢。”


    冯小满直接做面瘫死人脸状,表示人生真是处处惊心动魄。


    结果等到语文卷子改出来以后,冯小满居然爆冷单科排进了全年级前十。她最后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好不容易想起来的名句默写,居然一个也没有错。当然,她以自己参加体操比赛经历为蓝本写的作文破天荒地拿到了高分,才是她语文逆袭的关键。


    高老师特别高兴地在班里又表扬了一次冯小满,夸她的作文有真情实感,朴实而充满了哲理。


    冯小满在座位上做谦虚状,面对同桌卢佳佳艳羡的眼神,她也各种高森莫测。哼,她才不会承认她实在写不出华丽的作文来呢。每次都写排比流,她也很烦的。


    等到下课后,英语课代表过来跑腿,英语老师有请。


    冯小满立刻下意识地要缩脖子。她是真没多少时间复习英语,感觉背书都背得快要吐了。老师,求放过,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等冯小满缩头耷脑地进了教师办公室,英语老师倒是没有骂她反而笑容可掬地示意她坐到自己边上,翻出了她的考卷,指着上面一个单词问:“这是什么意思?是写的太潦草了吗?我没认出来。”


    冯小满凝神一看,суббoта,顿时好想捂住单词不让老师看。她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是俄语,安息日,嗯,就是礼拜六的意思。本来我是要写Saturday的,结果脑子犯轴了。”


    英语老师颇有兴致的样子,笑着追问:“你还学俄语?”


    冯小满点点头:“我们的外籍教练说俄语,所以我想学一些,这样跟教练学习沟通都方便。”一时间,她脑子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她想证明,他们这些体育生并不是混日子的,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同样很多,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一点儿也不比普通学生少。


    “队里会给我们安排很多课程。比方说我们艺术体操队,音乐、美术、服装设计、舞蹈、美学修养这些,都是有大学老师过来上课的。”


    英语老师点点头,夸奖道:“老师知道你非常努力。还没有恭祝你拿到冠军呢!你好好加油,争取文武双全。下次考试时,注意点儿,不要再把单词给记混了。”


    冯小满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她还准备学法语。因为陆阿姨给她传过来的不少关于艺术体操的资料,全是法文原版的。陆阿姨自己事情就多,她总不能还要人家帮自己翻译好了吧。


    等到冯小满拿着自己的卷子回教室去以后,封老师笑着道:“这孩子,还是很上进的。”


    英语老师笑着点头附和:“是啊!一点儿不比普通学生差,甚至更努力。她人在国家队训练,晚上自学的时候碰到题目不会,还打电话回来问我。能有这种劲头,都不容易。”


    封老师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了肖老师,发现对方依然神色穆然,似乎对于同事的话,毫无反应。


    这一次冯小满载誉归来,也没能动摇肖老师对她的印象。而这个女孩好像也完全不在乎了,一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数学课代表曹魏还为着这个,私底下找过冯小满一回。他的意思是,肖老师上次都已经做到那份上了,冯小满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趁着拿到冠军的机会,给肖老师送张日本带回来的明信片之类的。


    冯小满微微一笑:“我们比赛期间管的很严的,不是出国旅游。大家统一行动,赛场跟酒店之间两点一线,没有时间出去逛街。”


    曹魏有点儿尴尬,没能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冯小满,压根不在乎肖老师怎么想她了。她总共还在这所学校里待一学期,而这一学期里头,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她是处于国家队集训状态的。后面高中,她会不会在省实验中学读下去也是个未知数。既然如此,注定过客,她为什么还要在肖老师身上浪费心神。她的现实做派,让她选择了跟肖老师平安无事就好。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是省实验中学一年一度的美食节了。这座城市以素质教育见长,学生们都相当能闹腾。比起外国语学校跟师大附中,省实验中学已经相当含蓄内敛,以抓学风闻名了,但依然少不了游园会跟美食节。


    学生们几个人一组,自己支起摊子,售卖各种自制美食;得到的钱由学校统一捐赠给本市的福利院。这也算是学校德育教育的一部分内容。


    冯小满跟陈砚青还有卢佳佳三人搭档,准备卖豆花跟紫菜包饭。这三个小姑娘自然不会做,全部靠冯美丽给她们准备好。


    冯美丽特别高兴女儿在学校里能交到新朋友,特地骑着三轮车,给她们送了一大桶的豆花跟满满一保温泡沫盒的紫菜包饭。冯小满看的都肉痛了,这得好一笔开销了。


    童乐过来帮忙搬豆花,听她嘀咕就笑:“你可真够葛朗台的。”


    冯小满瞪眼:“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理解穷人的忧伤的。”


    童乐却点头表示他理解。因为他奶奶已经在抱怨自己退休工资快赶不上小学老师了。


    冯小满乐了,现在就抱怨啦!等到以后工资改革,这样的碾压比比皆是。


    大约是冬季寒冷,大家都想吃点儿热乎的东西。冯小满的豆花摊子生意相当不错。不少人买了一份吃完了,没饱,又折回头去接着排队买第二份。


    冯小满得意洋洋地跟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我妈的豆花果然一绝吧。大家都是吃了还想吃。”


    她看到有位男生已经是第三次排队的时候,忍不住推销生意:“要不你一下买两份吧,会不会一份不够吃呀。”


    男生似乎有点儿紧张,支支吾吾道:“先买一碗吧,如果不够我再接着排队买。”


    陈砚青在后面帮忙打包,翻白眼。冯小满这个傻缺,那些男孩子们之所以选择一次又一次的排队,还不是想趁着买豆花的机会,跟她说两句话,近距离看她一眼。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校花有多红么!


    班长刘兴过来视察本班生意情况,一见这火爆场景,立刻开心地不行:“哟,豆花西施啊!赶紧的,我们那边的包子卖不出去。你过来帮忙吆喝生意啊。”


    冯小满哭笑不得,完全不明白这些小男生在想些什么。刚好豆花跟紫菜包饭都一扫而空了,她便建议排到的顾客:“我们班的包子也不错,要不你过去买包子吧。”


    结果男生特别委屈地开口:“他们都吃了好几碗了,到我怎么就没了。”


    冯小满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一脸委屈的高个子男生:“孟超,你怎么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努力克制住想要出去浪的心,今天很想写到法国大奖赛啊!


    第125章 芭蕾舞


    省实验中学还是管的相当严格,学生进出校门全部凭借校牌,没有校牌的话,就由班主任过去领人。孟超怎么进的他们学校?


    旁边的陈砚青跟卢佳佳都笑了。一年一度的美食节,是省实验中学对外开放的大活动。不少准备小升初考省实验的学生都在家长的带领下过来长见识了。


    冯小满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笑:“我是插班生,自己还没摸清楚门呢。不知道这规矩。”


    她敲了敲豆花桶,示意孟超看:“没骗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剩了。”


    孟超委屈地看着冯小满,嘟囔着:“我才下车呢,我中午饭都没吃。”


    结果刘兴这位班长大人,愣是要榨干本班同学的最后一点儿剩余价值。山不过来,他过去。满满一大保温箱的包子愣是被推到了冯小满面前。他还恬不知耻地指鹿为马,大声吆喝:“卖包子噢卖包子,包子西施亲手制作,物美价廉,鲜美可口。客官,您要不要来两个?”


    冯小满被这位班长同学的无耻劲儿给镇住了。她翻了个白眼,直接招呼孟超到摊子后面吃包子,还把她妈给她准备的一大保温杯的银耳红枣羹分了一半给饿得眼睛发绿的男孩子。她妈给她装的未免太多了点儿,她可没办法吃掉这么多。


    排在孟超后面的男生抗议:“这不公平,我也要求同样待遇。”


    其余几个胆子大的小男生也跟着起哄。


    冯小满一脸无辜:“可我不认识你们呀,他是我朋友啊。”


    孟超得意极了,两口干掉一个笋丁包子,又呼呼啦啦地喝完了整整半碗银耳羹。他让冯小满歇着,他来卖包子。


    刘兴立刻垮下了脸,这包子西施变成了武二郎,还怎么推销的出去啊。


    冯小满开开心心地应下了。从下午三点钟站到现在,她腿都酸了,早就想休息了。


    陈砚青好奇地看了眼孟超,小声跟卢佳佳议论,这人有没有一米八五啊。两个小姑娘商讨未果,转头问冯小满。


    冯小满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又没见他量过身高。”


    陈砚青和卢佳佳同时露出无语的表情,真心服了冯小满这丫头。


    等到两人收拾东西放到后面去时,孟超突然特别认真地告诉冯小满:“我现在是一米八三,不过我还会长个子的。”


    冯小满笑了,安慰道:“你不是打后卫么,不需要长到两米的。这样就已经非常好了。”


    孟超委屈道:“就是嘛,我还没满十五周岁呢!”


    两人正在说话,童乐也抱着保温箱过来了。他图省事,直接进了大学食堂的红豆饼过来卖,结果销路欠佳。看到冯小满这边生意火爆,这个没有节操的家伙直接过来要求搭售。


    认识童乐的男生大喊,这人真是不要脸,这种强买强卖的招。


    刘兴也坚决表示反对,不能让一班占了他们的便宜。结果童乐表示销售金额四六开,可以分四成算成三班的业绩之后,毫无节操可言的班长大人立刻倒戈了。冯小满的头衔又多了个红豆饼西施。


    冯小满竟无言以对,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遇见的,是一位多么厚颜无耻的班长。


    这种不要脸的招数,居然也将包子跟红豆饼悉数推销了出去,顺带着,旁边语文课代表跟英语课代表的奶茶摊子生意给火爆了起来。


    童乐一边数钱,一边感慨:“这漂亮脸蛋长大米,还真是真理呀。冯小满,你要是每天都站在你妈的豆花摊子后面,我估计阿姨的生意会翻上一倍。”


    冯小满翻白眼:“然后我妈就打断我的狗腿啦!”


    她收拾摊子,准备撤退。


    孟超赶紧拦住她:“你别动,放下来,我来就行了。”


    冯小满目瞪口呆地看着孟超麻利地将各种东西一一打包放好,惊讶道:“你还会收拾东西呀。”


    孟超得意洋洋:“哼,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从小就住在队里。我不会的话,可没人帮我。”


    冯小满被他那点儿得意的小劲头逗得直乐。她追问孟超:“你篮球训练营怎么样了啊。什么时候结束的?”


    孟超特别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都不回队里看一眼吗?”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冯小满了。从薛教练归队以后,他就一直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冯小满。少年人的小心思,是绝对不会打电话发短信询问的。他攒了好多事情想跟冯小满说呢。


    冯小满笑了:“我要考试呢,哪有功夫回去训练。”


    孟超眼睛执着地盯着她:“那现在考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冯小满点头:“嗯,我明天回队里,跟丁凝她们玩一天,然后就要去国家队报到了。三月份还有个法国大奖赛。这段时间得一直闭关练习了。”


    孟超一下子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地抱怨着:“你为什么不能就在省队训练呢?反正也是薛教练带你啊。你又不是练集体项目的。”


    冯小满笑了,换了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篮球训练营的事情怎么样啊?”


    孟超表示自己不高兴,不想说话。


    冯小满被他的表情给逗乐了,忍不住催促道:“你说还是不说啊?”


    少年这才委屈兮兮地表示,他觉得自己表现的挺好的,可是非常奇怪的是,他还是没有被选中。然后他们又让他参加第三次训练营。他都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了。


    冯小满突如其来地感慨不已,她叹了口气,近乎于自言自语一般:“有什么办法呢。运动员首要首先要做的就是服从。其实当运动员始终都处于一个被挑选的等待过程中吧。”


    最可怕的是,这个过程有些时候根本没有规律可循。原本应该是按成绩按实力说话的,可是很多时候,并非如此。


    孟超有点儿自卑了,冯小满都已经代表国家队去国外比赛了,还拿到了金牌。相形之下,自己实在太差劲了,到现在连一线队的门边都没摸上。


    冯小满感慨完了,转过脸安慰少年:“别着急,如果他们真的放弃了你的话,肯定不会让你参加第三次训练营。我想,也许他们是想全面地挖掘你,看能不能从你身上找到更多的闪光点。”


    孟超点了点头,声音还是有些低落:“嗯,希望如此吧。”有的时候,男孩子自己也觉得急得慌,他开过年就十五岁了。后面到底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


    以前,少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反正日子一天天往前过,按部就班就行。


    可是现在,好像有一个目标在前面激励着自己。他不想自己比冯小满做的差。


    孟超叹了口气,将摊子全部收拾齐整了,课桌椅送回了教室,装豆花用的桶也给洗刷的干干净净。然后两人等着冯小满妈妈的三轮车过来,把东西都带回家。


    冯美丽一见孟超就笑了,主动跟这孩子打招呼:“你也过来玩啊?”


    孟超将豆花桶放上三轮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我来看看。阿姨,好久没见你了,身体可好?”


    冯美丽笑着点头,她一切都好。她对孟超的印象不错,觉得这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跟孙记者一样。几句寒暄下来,冯美丽就主动邀请孟超去家里吃晚饭了。


    少年一听就激动了,丝毫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还兴匆匆地想要骑三轮车。还是冯小满一把拦住了他:“行了啊,你可别摔了。”


    孟超笑得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连连保证:“不会摔倒的。”


    最后他还是推着三轮车跟着冯美丽母女俩回的家。


    现在小学已经放寒假了,然而赵老师的小饭桌却没有完全停下。孩子是放假了,他们的爹妈可没放假。与其把人送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里去疯玩,不如找个地方放着,有老师盯着学习,省的玩野了心。


    冯小满觉得孩子好可怜,才小学生就需要那么辛苦。相形之下,像奥古斯汀这种中学生一年放那么长时间的假,真是良心不会痛么。


    然而这群小豆丁们却觉得挺好的。因为赵老师每天除了安排固定学习文化知识的时间外,还带他们去外面玩,什么公园啊,博物馆啊,都带着他们去。他们身边还有小伙伴一块玩耍。这可比去爷爷奶奶家更加自在好玩。


    冯美丽到家的时候,赵老师刚好带着这群孩子们从公园里回来。


    有个圆圆脸的小姑娘,特别欢快地奔过来,拉着冯小满的手,跟她形容,今天在公园里,他们看到了好漂亮的一只鸟。


    冯小满跟这群孩子都熟悉了,饶有兴致地追问究竟是什么鸟。小姑娘却一脸茫然了。旁边的小朋友跟着比划形容大鸟的模样。冯小满猜测道:“孔雀?”


    赵老师笑着摇摇头,最后才给出了标准答案,原来是一只孔雀蓝山鸡。长得有些像孔雀,趾高气扬的,非常有趣。


    冯小满想象着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玩。


    孟超看着冯小满笑逐颜开地跟着一群小豆丁说话,还要负责小孩子吵架时调解。他心里头暖融融的,觉得这间屋子即使没有暖气,都春意盎然。


    冯美丽已经将饭菜焖在了锅里,只等川川从甜品店下工回来,就炒了茼蒿,做了上汤菠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吃饭。


    川川看着孟超,上下打量了几回,也没说什么。


    孟超心里头的弦儿绷得紧紧的。他在心里头,把这家伙当成假想情敌来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川川只简单跟冯小满点点头,问了句“学校放假啦?”,就没再盯着冯小满说话。孟超竖着耳朵听,发现川川跟小满妈妈说的话都比跟小满多。


    冯小满扫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再不吃饭,饭就要冷了。”


    冯美丽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主动邀请了孟超来家里吃饭,不过因为事先没计划,所以还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硬菜。她又怕现在再去买熟食,显得太刻意了。


    孟超立刻呼呼啦啦地干掉了三大碗饭,连青蒜炒腊肉的汤都给包圆了。


    以往每次都是饭量最大的小男孩一脸同情地看着孟超:“哥哥,你们家的饭是不是也不好吃啊。”


    冯小满笑得不行。


    孟超这才尴尬地放下饭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冯小满,话到嘴边打了几滚,死活不敢说出口。其实他今天来,是想请冯小满去看芭蕾舞剧的。海城的芭蕾舞团到本市演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孟超在本市的亲戚刚好在□□门工作,手上有票,他就问亲戚要了几张。


    赵老师端着茶,在饭桌边慢慢吹着。他眼睛不时瞥一眼这个吭哧吭哧的男孩子,等着他说话。


    孟超已经快将自己的手心给抠烂了,小饭桌的小朋友们也被家长陆续接走了,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冯小满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孟超猛的一个激灵,喊出了声:“你别走。”


    女孩子僵住了。这人有三急,少年,有什么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说。


    孟超却是一脸快急得要掉眼泪的表情,吭哧吭哧地冒出话来:“那个,那个,我有芭蕾舞剧的票,就是今晚。”


    冯美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赵老师先笑了,眼睛落在孟超身上:“哪个剧团的?什么剧目?”


    孟超慌忙从兜里翻出票来,小心翼翼地递给赵老师看:“海城芭蕾舞团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赵老师的目光飘远了,看着那张票,仿佛那是抵达时间彼端的船票一般。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剧团的《白毛女》还是不错的。”


    冯小满用完了洗手间出来,笑眯眯的:“两张票啊?两张票你就赶紧回队里去吧。我跟我妈去看就行。”


    孟超赶紧将剩下的票给翻出来。她们体操队有好几个小姑娘呢,他就怕小姑娘们故意起哄,所以特地多要了几张。


    现在的芭蕾舞演出市场还远远不到繁盛的时候,本城的居民更是习惯了单位□□,有关部门赠票,没有花百把块钱,看一场芭蕾舞剧的习惯。何况这还不是国外来的剧团,不过是国内的剧团而已。


    赵老师笑着站起了身,点点头道:“既然有多的票,我们就都过去凑个热闹吧。”


    孟超额头上的汗珠都快滚下来了,连连点头称好。


    冯小满看他的样子就想笑,特别善良地递给了他纸巾。结果这一下,他额头上的汗冒的更加厉害了。


    川川盯着孟超,审慎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这小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孟超绷着一张脸,表情可正经了。冯小满她们体操队还去舞蹈学院观摩呢,现场看芭蕾舞是学习。


    冯小满确实很想去看看芭蕾舞演出。艺术体操跟芭蕾舞中有不少动作是相互借鉴的。有些艺术体操高手原本就是练芭蕾舞出身,她们的动作做出来就特别的优雅动人。


    孟超原本期待的二人世界就这么变成了一行五人的大联欢。他还不敢硬凑到冯小满身边,只能跟着川川走在最后头。


    川川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打篮球的小子。哼,他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过谁啊。


    芭蕾舞演出晚上七点半开始。他们七点钟到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了。冯美丽有点儿不安,她看电视上人家去看芭蕾舞演出,都是穿着那种晚礼服。她穿一身大衣,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冯小满一只抱着她妈的胳膊,安慰道:“其实舞者并不在意他们的观众穿成什么样儿,他们只需要观众真正欣赏他们的演出。你穿大衣多漂亮啊,哪儿有失礼的地方了。穿的衣冠楚楚,在剧场里打电话骂人闲聊的人才讨厌呢。”


    赵老师也夸了句冯美丽:“今天穿的很好,很端庄。”


    冯美丽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五个人刚排队检票,后面就来了一家三口。周文忠皱着眉头指责不存在的观众:“咱们这里还是差了点儿,看演出都要中间溜进溜出的。实在是太没有素质了。”


    姜黎的神色永远是比舞台上的舞者更淡漠,她语气也是淡如青烟:“囡囡,我们进去吧。等过段时间,妈妈带你去莫斯科看演出吧。眼下,聊胜于无。”


    冯美丽从听到周文忠的声音起,就觉得不自在。她实在不愿意跟这个人待在一块儿。他让她觉得恶心反胃。


    冯小满竖起耳朵听了这对夫妻的话,忍不住不怀好意地想,这一趟出行,又是谁买单啊?周文忠目前在研究所的处境可不妙。手上没有研究项目,就没有奖金。他拿的只能是卡死了的行政工资。姜黎的收入也有限。这母女俩如此吃穿用度,周文忠是王八当上瘾,爱情无极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没出去浪。


    第126章 摔死你


    周文忠看见冯美丽,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自己这个连初中都只是勉强读完的前妻,为什么会出现在芭蕾舞演出的剧场里。她看得懂芭蕾舞吗?她懂什么是芭蕾舞吗?这是一种高雅的艺术,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高级工程师忿忿不平起来,他都已经坚决不去前妻的世界了。怎么这个女人还非要硬凑着往他的世界凑,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恬不知耻呢。相貌英俊的男人甚至本能的怀疑,冯美丽是追着他来的。当年这女人就是这样寡廉鲜耻,在镇子交流会上,一直制造这样的偶遇。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周文忠觉得藐视的态度,是对付这种没皮没脸的女人最好的方法。于是他高傲地抬起了下巴,装作没有看见冯美丽跟那个大女儿,以一种相当的冷酷决绝的姿态进入了剧场中。


    冯小满现在看周文忠,就像看免费的话剧表演一样。只可惜这个演员过于蹩脚,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装腔作势。她上辈子真是少不更事呀,居然觉得这样的周文忠是那么高高在上,她无论如何努力讨好,都不可能获得他的父爱。


    现在,冯小满甚至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如果她获得了周文忠这种人的认可,岂不是跟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这相互嫌恶的前任家庭成员,并没有打招呼,而是相互漠视着擦肩而过。


    孟超和川川一见到周文忠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皆是厌恶不已。这人居然还有脸装腔作势,真是心理素质过人。川川更加讨厌这个人。因为以前住在工人小区的时候,周文忠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德性。事实上,这个人比任何人都卑鄙下作。


    姜黎微微蹙起了眉,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跟冯美丽母女俩照面,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心中那点儿对国内芭蕾舞剧团的轻蔑膨胀到了极致,女人甚至觉得,来看这样一场演出实在是委屈了自己。这种小剧团的演出票,果然都是随便赠送的,什么样的人都能够随意拿到。


    她扫了眼冯美丽粗糙的手,生出了一种同为女性的怜悯。她很想劝一劝这个女人,算了吧,与其欠人情,问别人讨到这样的芭蕾舞票,还不如换一张便宜的电影票。比方说《和你在一起》之类的,不,这样的电影她也看不懂,还是在家看看肥皂剧比较适合她。


    姜黎真的无法理解,冯美丽为什么不能真正的为自己生活。她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她根本就看不懂芭蕾舞的。说不定,她会为舞者露大腿而大呼小叫,觉得伤风败俗。就连周文忠,也是看不懂芭蕾舞的。即使他将整场演出的资料背的滚瓜烂熟,他依然不懂芭蕾舞艺术。


    艺术的熏陶,是从小进行的,自骨子里头流露出来的。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安分守己地过什么样的生活,姜黎真是有点儿同情冯美丽了。


    这是个没有自我的女人。


    白净柔美的女人收回了施舍在冯美丽身上的同情目光,转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囡囡,我们进去吧。”


    她要好好培养自己的女儿,她绝对不会让女儿成为没有自我的女人。


    演出尚未开始,整个剧场里相当热闹。有人在吃零食,有人在打手机,还有阿姨模样的人就着灯光打毛衣。


    冯美丽原本有点儿紧张,此刻看到熟悉的毛活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她示意女儿看毛衣的图案:“好看吗?这个妈妈也会织。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给你织一件。”


    冯小满点头:“嗯,我觉得挺好看的。不过,妈,现在不急,反正都要开春了。等到明年再穿都没关系。”


    冯美丽还是没有挪开视线,退而求其次:“不织大衣服,就给你织一件小披肩。我看人家姑娘穿着都挺好看的。”


    冯小满估摸着她要是不应下的话,她妈肯定还会挖空心思给她准备东西。她想了下小披肩的工作量,点点头:“嗯,那你就给我织一件小披肩吧,就用那种粗棒针来织。”


    冯美丽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她询问女儿的意思,挑粉紫色的毛线来织可好?


    母女俩絮絮叨叨讨论毛线披肩的时候,川川跟孟超拿着芭蕾舞剧的宣传资料看。这两个大小伙子对于芭蕾舞同样没什么概念。两人还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于立脚尖的恐惧。那些人用脚尖走路,难道不会痛吗?


    两位少年不由自主地去看冯小满的脚。川川皱眉,理解不能。孟超心里头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小满可真够不容易的。


    相形之下,五个人里头从进场开始,就沉浸入芭蕾舞世界氛围的人,只有一个赵老师。


    他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沉浸在遥远的梦中。距离上一次看芭蕾舞,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那个时候他风华正茂。他的身边,是他的妻,他们看着白毛女悲惨的命运,潸然泪下。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岁月中,他们会经历丝毫不逊色于白毛女的命运。


    冯美丽母女俩商讨好了披肩的样式跟颜色,隔壁位子上等待演出开始的两位女高中生开始讨论电视剧。她们正说着最新上映的情深深雨濛濛》。现在正是琼瑶剧翻红的时候,一开播就收视惊人。


    其中一人说陆振华到死爱的只有他的初恋情人,你看他的几个姨太太,全都是按照他初恋情人的模板找的。这个眼睛像,那个鼻子像。实在是痴情。


    另外一个人立刻驳斥:“我谢谢你啦,你快别侮辱‘爱’这个字了。陆振华比周朴园那个伪君子都恶心。就他这样,也好意思说爱。他那位初恋情人只要长脑子,在地底下知道这件事情,都要怄得再死一回。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么一个,打着情圣之名实际上是个人渣的家伙爱着。”


    冯小满抿着嘴巴偷乐。这种集邮式的爱情,可真够叫人恶心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如果是他,肯定恶心连饭都吃不下去。


    旁边的高中生,话题集中到了演员究竟挑选的合适不合适上。依萍的妈妈傅文佩,眼睛真的像那位初恋情人萍萍吗?还有雪姨的下巴也像吗?感觉没有那么像吧,挑选演员可真够不容易的。


    冯小满听着她俩的话,思绪就开始发散开来。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了几张照片。那些照片的主人公,是荀安倒台后网上曝出来的,他的情人们。


    当时她看到这些照片时,有一种非常诡异的熟悉感。这种微妙的熟悉感,不知道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意义。可是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地往上拱起来了。


    冯小满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扫了眼姜黎所在的位置。她正跟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说话。那女人有着张白净柔美的脸。


    观众席上的灯光暗了。大家下意识地停止了说话。然后,灯光在观众席上游走,舞台上明亮起来。灯光扫射过姜黎跟那位年轻女人的侧脸时,冯小满猛的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个激灵。她想起了,那个白净高瘦的年轻女人是一位芭蕾舞演员。


    冯小满见过这张脸。在荀安的情人名单中。当时办公室的同事还惋惜了许久,不明白这样一个年轻漂亮气质高雅的舞者,为什么要想不开,去给一个年纪足以当爹的老男人当情人。


    从这个角度上看。荀安的那位芭蕾舞演员情人,侧脸跟姜黎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多米诺骨牌被推下了第一块,后面就呈现出摧枯拉朽之势。


    那些情人的照片一张张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当年她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可因为心中隐隐觉得诡异,她反复看了那些照片很多遍。现在,当时无意识的行为,为她心中的猜想增加了佐证。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有跟姜黎相貌相似的地方。有的是鼻子,有的是眼睛,还有是脸型的弧度;简直就是按照姜黎为模板来找的。


    冯小满觉得自己疯了,她居然冒出了如此疯狂的念头。姜黎的那位秘密情人,就是荀安。呵!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荀安是从高校学术岗位走向行政工作的,是典型的学者官员。没倒台之前,他还经常被吹嘘是儒家文化代表型官员。这可真是儒家文化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荀安案发时,姜黎并没有被牵扯进去。冯小满不相信,他们的关系会隐匿到专案组都查不出来。没受影响,意味着一件事,在那个时候,姜黎已经跟荀安没有了往来。而且应该是不短的一段时间,没有了来往。


    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周霏霏为什么突然会转学去海城国际中学?按照姜家人的见识,应该不会真的认为,私立的海城国际中学要比外国语学校高大上多少。


    冯小满一时间觉得自己荒谬,一时间又忍不住往下面深想。假设荀安是姜黎情夫的猜想成立的话,那么是不是所有事情的发生都符合逻辑?只是,姜黎又是为什么跟荀安分手的呢?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小满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音乐响起,舞者翩翩而出。


    比起艺术体操的惊心动魄,芭蕾舞给人的感觉更加流畅优美。冯小满看着舞者的动作,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真美呀。她喜欢这种流畅的感觉。


    庞清曾经跟她说过,艺术体操运动员,在赛场上真正的巅峰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四年。等到一定的年龄之后,身体的难度也不容易做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还在坚持艺术体操生命的运动员,她们的选择便成为了尽可能加强艺术感染力。不再一味地追求身体难度,而是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对雕琢成套动作的流畅性上。想方设法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场地,音乐与舞蹈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让观众与裁判,一并融入到她创造的世界中去。


    冯小满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在日本比赛闭幕式上,艺体女皇的表演,衣袂带风。飘飘欲仙。


    舞台上的男演员托起女演员时,明明前面的女演员的跳步是矫健有力的,却给人一种柔软优美的感觉。冯小满喜欢这种外柔内刚,不是锋芒毕露,却将柔韧与爆发力一并表现了出来。


    少女苦恼不已,她还是不够收着,过于锋芒毕露。所以她的艺术表现力总是差了一截。也许她在少年组中还勉强算看得过眼,可是跟成人组的选手比起来呢?完全没法见人了。她忍不住沮丧,马上就快十五岁了。她还能躲在孩子的皮下隐藏多久?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灯亮起来,大家去上方便或者起来活动舒展一下身体。


    冯美丽点头赞叹:“真好看,就跟仙宫似的。”


    冯小满特别得意地来了句:“我要跳舞,也一样好看。”


    赵老师依然神情恍惚,直到孟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间,才惊醒了一般。川川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也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人群窸窸窣窣的,大家都抓紧时间动起来。突然间,前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砸地的声音,然后便是女士的尖叫。


    冯小满下意识地抬眼往那边看,却看到川川皱着眉头走过来,语气不悦:“看什么看?那种人,你还把他当爸爸不成?”


    前面有围观完了的人回头跟同伴汇报情况,有个男的不知怎么滴,摔倒了。把他老婆也给带倒了。男的摔得满脸血,牙齿都松动了。他也是运气不好,刚好磕到了椅子扶手上,偏偏又是在台阶下降的地方,这一下子,摔得可不轻。女的倒是没怎么摔到,不过刮破了衣服,很是尴尬。孩子吓到了,正在哭呢。好在孩子的老师在,正在安慰她。


    冯小满微微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扫了眼川川,发现少年的一双眼睛暗沉沉的。少年扯了下嘴角,冷笑道:“那女人最恶心。她凭什么看不起我妈?”


    女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都过去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超嫉妒地看着搭着冯小满手的川川肩膀,小满居然对这家伙这么亲近。


    剧场的工作人员赶紧跑出来,帮着处理这场意外。事故的发生原因是周文忠不知道怎么滴,绊到了脚。他认为是有人故意使绊子,不过没证据,加上当时人多,谁也不会跳出来承认,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工作人员打了120,救护车过来将周文忠一家人都带走了。姜黎的身上裹着的是周文忠的西装,里头只穿了一见白衬衫配灰色毛线背心的男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冯小满怜悯地看着周文忠,一直这样镜花水月地臆想着不属于他的生活,这个男人,真的不累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小满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


    冯美丽担心女儿是看芭蕾舞剧兴奋了,所以睡不好。她琢磨着,问女儿要不要喝杯牛奶。现在她可注重给女儿的营养搭配了。


    冯小满正想心事,恍恍惚惚的,脱口而出:“周文忠戴绿帽子,戴的可真够开心的。”


    冯美丽正要张罗着给女儿冲牛奶,闻言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他也是被蒙在鼓里。他真知道了,直接气得脑溢血,半身不遂了。”


    母女俩同时愣住了,面面相觑:“你怎么知道?”


    冯小满追问母亲:“妈,你是怎么知道他半身不遂的?”她妈说的那么详细,就跟亲眼见到了一样。


    冯美丽尴尬起来,含含糊糊地表示,她做过一个梦。梦里头周文忠所有的钱都被那对母女骗光了,结果后面那个小的亲口说出了她是她妈偷人生的。周文忠一时接受不了,就脑溢血偏瘫了。


    冯小满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大笑起来:“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啊!活该!妈,还有其他的呢。那个姜黎跟她女儿怎么样了?”


    冯美丽见女儿高兴,便将睡梦中小满被花盆砸没了的事情隐去,只说了姜黎和周霏霏母女俩的下场。


    冯小满越听越心惊。她妈说的那个监狱里的女人分明就是荀安的妻子。现在荀安还没倒台,还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政坛新星。她妈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电视然后将剧情随便乱套用了。


    既然她的重生成了事实,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妈的梦见的,就是前世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今天的最后一更。没出去浪,不过自己看RG视频看嗨了。


    第127章 孙岩归队


    冯小满本能地抿住了嘴巴,脑子疯狂地运转着。


    姜黎的情夫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荀安了。姜黎可真够有意思的,看不起荀安的妻子,却复制这位当家主母的行事做派,驯养一个可以捏在手心里头的男人。她比荀安妻子更厉害的地方在于,她能够拿住周文忠的心。不过相应的,周文忠的个人能力也比不上荀安。


    周文忠怎么能不深爱姜黎呢?他那深沉唯一的爱,可是他坚守本心为爱付出一切的最好证明。他才不是贪慕荣华富贵抛弃妻子的陈世美呢。


    冯美丽没有忍心说姜黎对女儿做的那些事情。她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姜黎自己偷人,闹出了那些事情。她这个当妈的不知道自我反省,反而却将脏水泼到她家小满头上。周霏霏十三岁时碰上这种事情可怜;她家小满,那时候不也只是个还在上中学的孩子?


    那个关在牢里的女人虽然阴险狠辣,但她没说错,姜黎更是卑鄙无耻。什么事情,都拉着别人当挡箭牌,自己却好像干净的,浑身上下一丁点儿灰尘也没有。


    冯小满微微阖了下眼睑。尽管她妈含混其词了一些事,可是她还是猜出了大概。


    那个时候人人都在传,周家的女儿被人轮奸了。呵呵,谁会去想,那个周家那女儿,不是十八岁的周小曼,而是十三岁的周霏霏呢?周小曼的名声,原本在工人小区就不怎样啊。


    冯小满一时间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她的心中流淌着难言的悲凉。即使是聪明狡诈如姜黎,在她的宝贝女儿碰到了这种事情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隐瞒。因为强暴是丑闻,不是强奸犯的丑闻,而是受害者的丑闻。即使同情,多半也隐隐戴着有色眼镜。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时光中遭遇的嘲笑与唾弃。被侮辱,被谩骂,被各种不怀好意地揣测。因为那个女孩失身了,她不干净了,她活该被羞辱。


    周小曼的十八岁,是在悲凉与恓惶之间度过的。从少年到成年的时光,那些风言风语给了她最大的恶意。


    冯小满睁开了眼睛,她不愿意再回想这一切。姜黎卑鄙无耻,周文忠更是恶心龌龊。周小曼是他的亲女儿,他居然可以为了维护那对母女,直接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他的冷漠与鄙夷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他用一个十八岁女孩子的人生去掩盖他自己的卑鄙不堪。


    冯美丽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慰道:“睡吧,老天爷长着眼睛呢。那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做的恶,总有一天会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


    冯小满趴在母亲的怀里,无声的叹息。就算那些人都遭到了报应,又怎么样呢?上辈子的自己依然不明不白的就没了。上辈子的妈妈,也许早就死在了屠夫的拳脚之下。


    她要强大起来,让这些人都没有能力再伤害她们。她的世界很小,只有她和妈妈。为了她们的幸福,她会拼尽一切力气。


    第二天回省队报到的时候,冯小满还没有来得及跟丁凝她们道别,薛教练就收到国家队的通知:她们暂时不用回国家队了,年前就留在省队继续训练。


    不用背井离乡,这种重大利好的消息却让薛教练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不停的追问主教练:“老陆,你给我个实话。是不是有谁又起幺蛾子,想把我们家小满也给挤走了?”


    陆教练苦笑起来,叹气道:“完了,我们的信誉居然已经到这程度了。你放心吧,除非是我不干这个国家队主教练了。否则我就是拼着我这条命,都会保住你们家小满的。”


    薛教练不好意思起来,嘟囔着替自己辩解:“我这不是被吓怕了么。你看看孙岩这孩子都在国家队呆了好两年了。结果一句话就把人打回省队去了。对了,这一趟好歹孩子带伤上场,也拿到了第十五名,不错了。能不能就把人留在国家队了,这孩子条件真心不差,而且肯拼够认真,咱们手上又有多少好苗子,可以挑三拣四的?碰上一个不错的,好歹先收着呀。”


    陆教练有点儿尴尬,支支吾吾地表示,这件事情还得还得等上面领导商量后才能决定。


    两人都沉默了,觉得有些荒谬可笑。作为国家队的主教练,陆教练居然没有权利去决定一名队员的去留。她们都没有说破的是,孙岩能不能留下,关键还要看那位林丹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如果她坚持怼着孙岩不放,很有可能孙岩永远都回归不了国家队。


    这事儿听起来荒谬,却又真实地上演着。


    薛教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练艺术体操有什么好呢?还不如自己随便找点儿什么事情逗闷子去。摔断一回脚还不够么。就不能好好歇歇,别去国际赛场上丢人现眼了?害了自己不够,还得祸害别人。”


    陆教练咳嗽了一声,将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叮嘱她看牢了冯小满。就要过年啦,小孩子容易控制不了自己,你看着点儿,千万别让小满发胖了。这一胖起来,完全没办法做动作了。


    薛教练笑了,自豪道:“那你可不用担心。我们家小满的自律性好的,吓死人。我就从来没见过这孩子,偷偷摸摸地在宿舍里头吃东西。”


    两人就说了一会儿,互相拜了早年,才结束这通电话。


    冯小满在教练办公室门口等着呢。一见薛教练出来,她便追问:“孙岩怎么样啊?是不是已经定下来让她重新回国家队了。”


    薛教练语焉不详:“嗯,陆教练说快过年了,上面的领导事情多,一时半会儿还不顾上这件事。等过完年再说。”


    冯小满听了,急得要跺脚。现在顾不上,过年后再说?今年过年是二月一号,按照那些大老爷的惯例,正月十五之前都不会正经干活。三月份就要大奖赛了,把人晾在那儿,一个说法都不给,存心膈应谁呢?是去是留,好歹给孙岩一句准话啊。


    薛教练叹了口气,叮嘱冯小满:“这件事情你插不上嘴,还是不要多事了。年前咱们就留在省队,按照以前的计划,继续加强基本功。安东尼娅休假回国去了。你别放松,省的等人回来了,一检查,你要露怯。”


    冯小满愤恨道:“开始他们抓共产党员,我不是共产党员,所以我不说话。后来他们抓工会会员,我不是工会会员,所以我不说话。再后来他们抓基督教徒,我不是基督教徒,所以我还不说话。现在他们冲我来了,已经没有人可以替我说话了。”


    薛教练沉下了脸,厉声呵斥:“冯小满!”


    女孩咬了咬嘴唇,没吭声,但是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薛教练无奈地长吁了一口气,拍拍门板,示意徒弟跟着自己进屋里说话。


    冯小满垂着脑袋,站在薛教练面前,不吭声。薛教练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她也不动。


    薛教练被这孩子给气乐了,忍不住叹气:“也就是我们惯着你。记住教练的话,当运动员的,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训练,努力取得比赛成绩。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情。”


    冯小满一时间百感交集,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可是如果,我连上赛场的机会都没有呢?还有谁知道我能出成绩?”


    薛教练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老陆跟我都能向你保证,我们拼着这条命,都会让你上场比赛去的。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比赛,对得起我们的拼命。”


    冯小满却正色道:“没意义。教练,如果真到那一天,一百枚金牌都没意义。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人好好活着才是真的。真有那一天,我不要任何人为我牺牲。我也不想承担任何人的使命。”


    薛教练这回是真的发火了,第一次朝自己这个难带的徒弟大吼起来:“冯小满,注意你自己的思想情况。你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就跟个笑话一样?”


    冯小满没有说话,但是她却觉得累极了。她又想到了上辈子大学时代的那位年级学生会主席,没有任何人能够跟她共事,学生会所有成员集体辞职逼宫又怎样?年级主任喜欢她,所以重新招新,她的位置依旧屹立不倒。


    你以为你能有多重要。而事实上呢,地球上少了谁都能照常转。


    薛教练看着小姑娘难过到说不出话的模样,也不忍心再骂下去。唇亡齿寒,她从孙岩的遭遇中感受到了危机。所以她的反应才这样的激烈。


    当教练的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无法欺骗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大姑娘,外面的世界黑白分明,是非对错,全都按照准绳运行。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女孩儿和缓一点,努力与这个世界相安无事。


    薛教练无奈之下,只好提前叫回了休假没几天的林医生:“我是没法子了。孙岩的事情,搞得小满现在抵触情绪非常强烈。我连画饼都不知道怎样给这孩子画了。”


    林医生听了直笑,安慰老友:“你别着急,小满有情绪反应才正常。她要是跟没事儿人一样,你才该担心,这孩子是想退役了。”


    薛教练被吓得不轻:“她干嘛退役啊?她这才刚出成绩呢!”


    林医生毫不客气地怼回头:“她凭什么不能退役?艺术体操又能带给她什么?名还是利?庞清一个亚运会冠军,全国有多少人认识她?她又有多少钱啊!冯小满又不是只会艺术体操,学习学不进去。人家孩子马上退役了,好好回学校上学去,说不定以后混得更好。”


    薛教练先被堵得说不出来话了。这个林医生,讲话专门戳人心窝子。


    林医生叹了口气:“行了,你现在明白了吧。你视若生命的事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要以你的标准去要求孩子。她有自己的世界。”


    薛教练久久说不上话来,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你过来给孩子说说吧。总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吧。”


    林医生吓唬她:“下次你还吼孩子不?外面给她的压力已经太大了。咱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她做心理疏导。”


    薛教练悻悻的:“我觉得,你俩才是一国的。”


    林医生大笑。她提前结束了休假,回省队找冯小满聊天。结果借着给她带了猕猴桃,让她去自己的咨询室去取的理由,把人叫进来了,林医生却发现这孩子绷直了身体。


    这是一个抵御的姿势,她便意识到冯小满的抗拒心理。这个敏感的女孩子大概能够猜测到她会说什么。也许冯小满的理智还认同她说的话,只是她的情感上并不愿意接受。


    林医生微微的笑了,招呼冯小满在自己面前坐下。她用猕猴桃跟酸奶做了一盘子沙拉,喊她一起吃。开场的话题与孙岩无关,而是集中在了冯小满最近的学习生活上。林医生询问了她的期末考试成绩,当听说排名比期中时退后了两位,她点了点:“嗯,这非常正常,因为你在训练中花费了更多的时间跟精力。”


    冯小满依然绷得紧紧的。她并没有因为林医生开场的顾左右而言他,就真的放松下来。她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跟价值观,她并不愿意被外界所打扰。


    林医生看着这个内心自有小世界的女孩,微微笑了。她拍了拍手,自我调侃道:“行了,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这回来的目的的确是给你灌鸡汤的。”


    冯小满没吱声,她垂着脑袋,看上去乖巧极了,却是个抗拒的姿态。


    林医生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没有一件事情的完成会是轻而易举的。我们每个人在达成自己的目标的路上都是艰难前行。甚至根本看不到路,我们也得试探着往前走,硬生生地用脚踩出一条路来。


    不要把世界想的太简单。有抱怨的时间先低头干活吧。你看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总理。他整个人生过程中,又有什么时候是顺顺当当的?艰难险阻从来没有消失过,可是他依然坚持着。努力做好他所能做的一切。所以不管在怎样艰难的条件下,他都能有所成就。”


    冯小满突然冒出了一句:“所以他得肝癌去世了。”


    林医生愣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冯小满又强调了一遍:“所以他积郁成疾,得肝癌去世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能不生病吗?”


    林医生点了点头:“是啊,虽然我个人认为,他得肝病与他饮酒过量有关系,而且周总理最终被检查出来是膀胱癌。不过你说的,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只能说,任何时代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我一直非常喜欢《双城记》上面的一句话。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可以用在任何时代。


    再黑暗的时候肯定有闪光点。太阳背后也永远存在阴影。我们不能因为有风有阴影就否定太阳的存在。我们所能做的依然是努力摆脱阴影,缩小阴影。甚至要学会长期跟阴影共存。这就是现实,我们正视阴影的存在,不意味着我们要同流合污。而是我们要奋力前进。”


    长长的眼睫毛在这个女孩的眼睑下落下了两道淡淡的阴影,她微微收着下颌的同时,也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的表情太过于平静了,倒是掩盖了她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你非常不高兴,因为你的朋友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可以非常冷酷地告诉你一个事实,她的这种不公平待遇,不仅仅存在于国内的艺术体操界,也不仅仅存在于一个地方一个国家。这种不公平存在于整个世界当中。甚至可以说,正是有这些矛盾的存在,才推动了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我们与其愤懑痛恨,不如让我们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你看为什么这种事情发生,而且如此理所当然。要是换成了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项目,是不是有人动手脚的时候就需要掂量再三了。因为他需要考虑一个投入收获的比重问题,除非是肆无忌惮的疯子。否则大部分人是不会为了一件没有什么获益的事情,付出太大的代价。


    所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因为艺术体操太冷门了,它在国内没有多少观众基础,关注的人少,所以被动手脚的机会就大。我不想欺骗你,这个世界纯洁无垢。因为这个论断,跟你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用五颜六色光怪陆离来形容这个世界。所有的光集中到一起就会形成白光,所有的颜色叠加到一处,就会变成纯黑。


    黑与白,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硬币的两面,谁也没有办法,只保留其中一面。谁也不该,只看到事情的一面。”


    冯小满依然垂着脑袋不说话。


    林医生喝了口水,突然笑了起来:“其实你的反应,在我眼中可以称之为矫情,或者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种论断让冯小满握紧了拳头,一时间,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林医生的失望。


    对,她是矫情,反正事情发生在孙岩身上。她有任何不满,都是无病呻吟。可是她的疼痛,她的挣扎,她的彷徨与煎熬,却是与孙岩相通的。孙岩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因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林医生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愤怒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你是既得利益者,无论你承认与否,这都是客观现实。从某种程度上讲,如果绝对公平的话,你未必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全国有那么多孩子呢,难道每一个都比不上你的天赋?未必。更多的情况是,她们都没有机会接触艺术体操,也没有机会在这方面进行发展。这对她们来说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因为不从事艺术体操这一行业,并不是她们自己主动选择的。她们是一个被动选择的群体,在这方面你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


    冯小满沉默了,林医生并没有夸大其词。最简单的道理,如果她不是生活在这座城里,而是继续留在乡下,可能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艺术体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再惊人的天赋,只要缺乏挖掘,照样泯然众人。


    林医生笑了起来,声音淡淡的:“我始终认为,上天是吝啬的。即使再有能力的人,获得机会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登上舞台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竭尽全力地表现好自己。因为有那么多人,所以谁也不会等着一个茫然无措的人,去想好开场白。属于他(她)的时间过去了,那也就过去了。时间是永远不会回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发脾气上,究竟有没有意义?如果可以让你心情好点儿,你可以继续发泄下去。如果不是,那么,请停止没有意义的事情。”


    冯小满没有办法回答林医生的这个问题。理智与情感永远不会同步。她的痛苦也依然存在。


    少女沉默了下去。她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基础动作练习上去。直到薛教练勒令她不得再加训的时候,她就躲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聆听肖邦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


    孟超过来找她出去逛街,也被她拒绝了。短短几天,婴儿肥都仿佛消失殆尽的少女疲惫地看着男孩子:“抱歉,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轻松起来。”


    不能放松,不能像个真正的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什么都不想,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享受男孩子爱慕的眼光。时光那么长,她总能肆意地挥霍。


    孟超有些茫然,半晌才冒出一句:“只是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


    冯小满叹了口气,有点儿说不出的怅然。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她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她焦灼而困惑,她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在哪里。


    孟超还在试图劝她:“你不要逼自己,放松点儿,没有什么的。”


    冯小满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好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男孩子依然不死心:“待着也可以是在外面待着啊。你看,今天太阳那么好,你出去晒晒太阳多好。”


    最终,冯小满也没有跟孟超一块儿出门去逛。她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看着训练与休息的人发呆。


    孟超也没有出去。他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冯小满发呆。少年心中流淌着难言的哀愁。他难过的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帮助这个极力压抑着内心痛苦的少女。


    距离操场不远的小店里,那位老板娘正在看台湾偶像剧《MVP情人》。因为主角是打篮球的,所以孟超也看过两眼。一集电视剧播放完毕,电视机里传来片尾曲《我难过》。


    “我难过的是放弃你放弃爱,放弃的梦被打碎忍住悲哀……”


    孟超觉得,他难过的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梦被打碎时的悲哀。他甚至很想让冯小满放纵一次,比方说去好好大吃一顿什么的。可是,这个女孩子惊人的自律性却让她只能躲在角落里,自己默默舔舐着伤口。


    丁凝跑过来找人:“冯小满,你同学过来找你玩了。”


    冯小满从漫无边际的忧伤中抬起了双眼。孟超看了一阵心悸,他发现悲伤原来是有形状的,它可以真实地呈现在阳光底下。


    “谁啊?”冯小满站起来,问丁凝。


    丁凝笑嘻嘻的,拉着她的胳膊往外头走:“陈砚青跟那个童乐啊。我觉得有好事发生了。他俩都一直憋着笑呢。不过我问他们,谁都不肯说。估计是想给你大惊喜。”


    冯小满莫名其妙,她想象不出来,她的小伙伴有什么大惊喜能给她。期末考试成绩早就出来了,已经不会有任何惊天大逆转。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啊。


    童乐跟陈砚青都等在门卫处,见了冯小满,果然都是拼命憋笑的表情。


    冯小满被他们的样子逗乐了,笑着在门卫登记处签了名字,把人给领进门。这是新规矩,必须得运动员或者教练本人到场签字确认,才能把外面的人给领进来。据说,是为了安全起见。前面断断续续发生过几次失窃案,体院这边要加强管理。


    陈砚青一把抱住了冯小满,坏笑道:“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得请我吃饭。”


    冯小满笑了:“那得看你的消息值不值钱了。”


    陈砚青忍不住哈哈大笑:“绝对物超所值,我跟你说噢,起码半年的时间里,你都能靠着这件事乐呵。”


    冯小满狐疑地看她:“真的假的?有这么夸张?”


    陈砚青瞪大了眼睛:“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问童乐,他都快乐疯了。”


    童乐也是憋笑憋得辛苦的模样,难得同意为陈砚青背书:“她还真没忽悠你,哈哈哈哈,一想起来,我就忍不住。”


    今天上午,陈砚青在她爸工作的研究所里玩,结果目睹了一出好戏。


    有个二流子一样的人闹着要找周文忠,让他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必须得给个说法。


    陈砚青一听是被点名的是自家小伙伴的那位一言难尽的爹,立刻奔出去看热闹。只见周文忠被那人缠得脱不开身,只能一个劲儿地嘟囔:“我正上班呢,有事下班后我们再商量。”


    原来周文忠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看冯美丽母女俩不顺眼,非得给人找点儿麻烦。他找人通知了王屠夫,添油加醋了一番冯美丽跟个老头在一起的消息。


    陈砚青绘声绘色道:“后头不知道怎么的,这王屠夫来找阿姨麻烦时,偷窨井盖子摔断了腿,摔得特别严重,骨头都戳出来了。他儿子不想管,这人就躺在家里身上都要长蛆了。父子俩越想越气愤,找那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要说法。那人就找上了周文忠。我听话里头的意思啊,周文忠已经给过那人好几次钱了。结果人家父子俩不满意,非得让周文忠大放血不可。”


    童乐在边上直摇头:“我真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冯姨跟他离婚都多少年了,他干嘛还这么神经兮兮的。”


    冯小满冷笑:“就是八百年没关系了,按照他那个龌龊卑劣的心思,我妈都应该为他守身如玉,一心一意等着他回心转意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他对不起别人一万次,别人都应该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我呸!典型的脑子有坑,极品渣男杰克苏。”


    陈砚青哈哈大笑:“可不是么。我妈说,每次看到他跟那个姜黎一家三口,那端着的样子,她都想绕道走。正常人哪儿跟他们一样,活像,活像在话剧舞台上演戏一样。”


    冯小满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演技也是末流的。每次看到他强行背剧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扮演的时候,我都替他尴尬。真是猪脑子,居然连蚂蟥一样的二流子都敢惹。他也不想想,他在人前要脸好面子,人家怎么会放过他。”


    童乐点点头,感慨不已:“知识分子的天真无知跟卑鄙下作啊。心眼小的吓死人,脑子又简单的可怕,真是让人跌破眼镜。我觉得,今年过年肯定热闹。周文忠要在他岳家面前做脸,这二流子又没完没了,还不知道后面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结果当天晚上,童乐就给冯小满同学现场直播了一回闹剧。那位二流子居然又杀到了姜家的小洋楼去了。说来,周文忠也真是愚蠢又天真。他以为在单位领导的调停下,他一次给了这位二流子五千块钱,人家就真的钱货两讫了。没想到,此人深谙生财之道,知道这位高级工程师尤其在妻女跟岳家面前要脸,于是特意过来堵人了。


    周文忠害怕这人闹到姜家去,一直在外头各种哀求。童乐房间里另外开了扇窗子通风换气,恰好就看了一场真人现场版的斯文扫地。周文忠一面要端着,一面又得哀求对方高抬贵手,简直了,目不忍视。


    冯小满吐槽虚伪的童乐,他看得那么欢快,真心没发现他哪儿不忍心了。


    童乐哈哈大笑,表示如此喜闻乐见的赏心乐事,自然该心情愉悦。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的运行法则。


    冯小满挂了电话以后,忍不住冷笑。估摸着,照这种态势下去,周文忠等不到自己喜当爹被戳穿的时候,就要被折腾得脑溢血了。


    被勒索的人没有钱,会怎么办?穷则思变。


    冯小满开心地喝下一杯牛奶,哼着歌翻出了寒假作业。她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周文忠越作死,她就越痛快。


    哎哟,真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写完一整套数学练习卷,都如此的神清气爽。


    冯小满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年后回江省的体操基地,膨胀到了极致。她一进体操馆,孙岩就扑了上来,抱着她又笑又跳。


    队里头已经下通知了,孙岩的关系重新调回了国家队。


    冯小满听得目瞪口呆,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他们不会又起什么幺蛾子了吧。”


    孙岩点头:“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陆教练亲自找我去谈的话,我也亲眼看到调令了。天啦!我都觉得难以置信,就跟做梦一样。前面一直不给我个说法,我都快被逼疯了。这次回家,我爸妈都说了,不练了,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鸟气。不练艺术体操,我也不会饿死自己。”


    冯小满奇怪道:“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年前薛教练打电话问的时候,还说等年后领导们有时间再决定。现在才初三,他们还没上班呢。”


    庞清过来做拉伸,闻言就笑:“你们这些小丫头,最爱想东想西的。照我说,别的都不用管,既然留下了,先好好训练才是真的。”


    冯小满还是满心的狐疑。等训练结束后,她跑去找薛教练打听情况,可是薛教练也是茫然的。她问过老陆,这位主教练守口如瓶。


    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都不见林丹丹归队的时候,大家才觉得不对劲儿。按照林丹丹的个性,就是脚伤还未痊愈,她也会归队训练,起码要做出个训练的姿态来。不仅她没有出现,她那位形影不离的教练也没有再露脸。


    大家私底下纷纷议论,难道是这位大小姐又看上了其他项目,准备去祸害别人了?天啦,她该不会看上花样滑冰队了吧。求放过,花滑虽然发展比艺术体操好点儿,但日子也不好过,禁不起辣手摧花。


    孙喆过来看冯小满的时候,听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却难得没有跟着她们说下去。等到孙岩跟着庞清去做体能锻炼的时候,他才面色严肃地告诉冯小满,林丹丹的跟腱断了。大概以后,她都不能再练艺术体操了。


    冯小满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又干嘛了?她不是脚骨骨裂了么,她怎么还能再把自己的跟腱给折腾断了呢?”


    孙喆叹了口气,这才是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懒得再分成两三章,主要是我不会起章节名。索性一次贴出来。


    第128章 钝刀子割肉


    今年过年的时候,难得没有到处浪的孙喆,跟着自家兄嫂去一户蒸蒸日上的人家拜年。这户人家的当家人年前刚升了职,正是烈火烹油的好时候。


    领导没有住豪宅,还是一座看着不起眼的四合院,里头挤挤挨挨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当家人已经去基层慰问了。留在家中招待客人们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太,还有满脸慈和笑容的领导夫人。


    孙喆远远地躲在后面,他放纵不羁爱自由,缺乏在老人家面前露脸的上进心。他家的地位离这家有点儿远,他自己也是万事不管的小儿子,坐在后面,瞧个热闹便好。


    这位老太太似乎兴致颇为高昂,跟《红楼梦》里头的贾母似的,很是喜欢小辈们的围绕。紧贴着老太太坐的便是那位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不错,唯一的遗憾是有点儿爱拿下巴看人。老让人担心她会抻到脖子。


    围绕在边上,陪老太太说话的客人里头,有人抓着那姑娘一顿夸。哎呦呦,报纸上都写了,老太太的这位干孙女果然厉害,都在国际大奖上拿奖了。以前咱们国家还没人拿过那个奖呢。果然不愧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人,到底不一样。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一直摸着年轻姑娘的脑袋,就跟怀里抱着的是只猫儿一样,满脸的得意:“丹丹这孩子就是能吃苦,一点儿也不娇气。我都说舍不得她去练体育,她却坚持说要填补咱们国家在这一块儿的空白。”


    立刻有客人机灵地奉上了那次国际邀请赛的DVD,大赛官方发行版本,清晰度绝对够高。他笑着道:“有志不在年高,您老教导出来的人,哪个又是差的。我看了好些年的艺术体操,总算是有咱们的人在国际大赛上露脸了。我可是知道,这次来比赛的,都是世界冠军。这规格,可比亚运会还高。这是丹丹年纪小,没来得及赶上去年的亚运会,不然,亚运会上可不得多几枚金牌。”


    孙喆在边上听了,憋笑憋到肩膀都抖起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嫂子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你笑什么啊?”


    孙喆差点儿没咬断了舌头,才勉强忍住笑:“总共就那几个项目,她要拿金牌,岂不是得再额外给她设置个奖项?”


    嫂子白了这小叔子一眼,嗔道:“就你促狭。”


    拿出DVD的年轻男人笑着标榜自己的功绩:“这是我特意请在日本留学的朋友帮忙寄回来的,咱们国家队的部分我特意给标注出来了,刚好大家都来看看吧。”


    老人家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地方都不够你那朋友挑的?还非得选个日本。咱们国家的大学又差在哪儿了?一个个非得往外头跑。我看啊,就是那些考不上大学的人,才一门心思地糟蹋爹妈的血汗钱,往国外去呢。”


    在场的人个个打着哈哈,笑嘻嘻的表示老太太高见。谁也不提,老太太的娘家人现在都定居美国的事实。也许美国两颗□□间接结束了中日战争,所以不能和日本相等同视之。


    原先拿着DVD的年轻男人有点儿尴尬,不知道是该收起来好,还是继续捧着献宝。


    老太太却是叹了口气,示意他去播放:“算了,总算是我们的孩子争气,在人家的地盘上长了威风,没落下我们的脸面。”


    孙喆看到那个跟只猫咪一样趴在老太太膝盖上的女孩,闻声表情立时紧张起来。她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老太太的手又慈爱地摸上了她的脑袋。孙喆只觉得自己的头上都覆盖了道阴影。


    老太太喜欢,自然是大家都喜欢的。


    那位主动奉上DVD的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视机。老太太戴上老花镜,这次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视上运动员的表演,不时夸奖:“对,就是这样。女儿当自强,这可比软哒哒的跳舞强。”


    电视里的比赛录像并不算太长,属于一名运动员的时间最长也不超过几分钟。老太太看了冯小满的表演,又看了孙岩的比赛,点头道:“又出来了好孩子。这孩子瞅着比几年前的那个孙丫头还灵光呢。”


    老人笑容满面地摸着怀里乖顺的像只猫咪一样的女孩,语气亲昵:“当初你就是看着孙岩这个小姑娘跳得好看,才说要练艺术体操的呢。”


    林丹丹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她勉强“嗯”了一声,然后强撑出气场:“那时候我就说,我一定要打败她,我要比她做的更好。”


    老太太高兴地搂着这个干孙女儿,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家丹丹这股子倔劲儿随我,就是不认输,不低头,无论如何都要咬牙撑着。都说让她去学跳舞,松快松快打发时间。丹丹偏说她不要,她一定要巾帼不让须眉,不能坠了她老子的威名。”


    一堆人跟着笑,谁也没有不识相地提,为什么官方DVD的影像里根本没有林丹丹露面这件事。


    孙喆看着林丹丹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


    然而这姑娘放松地太早了。大约是老太太言辞中透露出来对舞蹈的不屑,让几个从小学芭蕾的小姑娘不高兴了。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人,站了起来,抬起了小小的下巴:“我觉得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动作我也会。我们跳芭蕾舞的时候就学过了。”


    老太太看着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本能地就生出了喜悦之情。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机灵又活泼的小姑娘,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她饶有兴致地开了口:“哦,你不服气呀,那你跳一个给奶奶看看好吗?”


    小姑娘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头一昂,骄傲道:“有什么不好的呀,我马上就能跳起来。”


    那小姑娘也不怯场,直接脱掉了外面的大衣,露出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跟连裤袜,就着脚上的平底皮鞋跳起了芭蕾舞。看得孙喆真心替她脚疼。


    小姑娘的技术不错,虽然不是正式的舞台上,穿着也随便,但一曲芭蕾舞下来,还是让不少人拍手叫好。


    完了以后,小姑娘得意洋洋地做了个谢礼,颇为不屑地看了眼电视机的定格镜头:“我也能做到,而且我跳的比她们好看。”


    旁边不少人都哈哈笑起来,没有任何人会说当家主母的姨外甥女儿不懂事。


    林丹丹气得七窍生烟。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亲戚,也好意思硬凑上来,真是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她骄傲地站起身,淡淡道:“你这个差远了,艺术体操的难度可不是跳芭蕾的能起来。”


    说着,她朝老太太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奶奶,你不是一直没空去看我现场比赛么。今天我就跳给你看。我的全套,可是世界级别的大师帮忙编排的。”


    冯小满听到林丹丹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开始了艺术体操的成套动作;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女的正儿八经是疯了。哪里能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且不说她的脚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就是正常情况下,艺术体操的成套也不是说来就来的。比赛时分成三个场馆,地毯基本功,热身跟赛台分开,难道就是摆在那儿好看,让运动员练着玩儿。那些漫长而枯燥的基本功是必须的,贸然上成套动作,非常容易受伤。


    孙喆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这就是他觉得最可怕的地方。他觉得那个叫林丹丹的小姑娘已经稀里糊涂地走进了一个圈套。


    这一次回家,他跟自家大嫂打听,才知道这个姑娘身份有点儿非比寻常。有人说。她生父是这户人家的户主的警卫员,后来在自卫反击战里牺牲了。也有人说她就是这户人家的私生女。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晓得,老太太最喜欢的小丫头便是她保姆的女儿。


    一位普通保姆的女儿,又是怎样养成了这种飞扬跋扈的性子?


    孙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位笑容满面的当家主母。她正跟荀安的妻子坐在一块儿,两人面上都是和蔼可亲的笑,眉眼温婉,似乎非常期待林丹丹的表演。


    他又寻找那位保姆的身影,期待她能拦住自己的女儿。然而那位保姆满脸堆笑地给老太太捶着肩膀,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期待女儿的表现。


    一时之间,孙喆忍不住开口劝阻:“你的脚还没有好,还是不要勉强了吧。”


    林丹丹皱眉,心头非常烦躁。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出来跳艺术体操成套,可是没办法,她的风头已经被硬生生地抢走了。她再伶俐可爱也开过年就十八岁了,怎么能比得上八九岁的小丫头来的轻巧可人。何况这个讨厌的记者又能安什么好心。她又不是不认识这人,他专门偏着孙岩那些人。


    孙喆的话一出口,当家主母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算了,丹丹。你这又不是在比赛场上。非得跟那小姑娘似的,手断了,直接绑了绷带就上去比赛。自家人面前,没必要逞强,太危险了。”


    林丹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觉得这位大伯母话里有话,在嘲笑她没能坚持上赛场。这次回家,她妈就跟她哭诉了,大伯母话里话外地挤兑她,要不是老太太还念着旧情,她在这家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她没别的指望,就指望着女儿争气了。


    少女一扬脑袋,坚持道:“没关系,我能够扛下来。像我们艺术体操运动员,带着伤上场比赛是司空见惯的。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人。”


    领导夫人劝了她好几次,都没能动摇这孩子的决心。林丹丹反而是越来越坚持了。


    孙喆看不过眼,想要再说什么。结果他大哥扫了他一眼,他只能默默地闭上嘴巴,退到了后面。


    其实他也清楚,就是他极力阻止,林丹丹也不会理睬他的。说不定,这个脑回路诡异的姑娘,会认为他在故意使坏,专门阻碍她露脸。他觉得难过的是,有些事情明明已经预感了它会发生,可是,他也只能默默地在边上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林丹丹摔倒的时候,孙喆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倒在了地上,没有办法站起来。一开始的时候,那位老太太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情况有多严重,还在一个劲儿地鼓励她:“我们丹丹最勇敢,自己站起来。”


    孙喆觉得,自己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绝不是一位长辈对一位十八岁姑娘讲话的正常口吻。


    林丹丹试图自己爬起来,然而未果。后来她被送去医院后,老太太显得非常失望。下午剩下的时候,都是意兴阑珊的样子。大家纷纷找了理由提前告辞了。


    孙喆跟着家人回去的路上,他大嫂感慨了一句:“真厉害呀。钝刀子杀人,一点儿血也不沾。谁能怪到她头上去。”


    是啊,忙前忙后的人是她,辛辛苦苦的人是她。小辈仗着老太太的宠,对她甩脸子,笑一笑,就宽容地过去了的人,还是她。


    作死的小丫头片子,摔断了腿,怨得了谁?被玩死了,还是这孩子不识惯,不知道天高地厚。


    孙喆喃喃道:“这一家人,可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


    这也是他特意过来找冯小满的真正原因,他希望这丫头离这些事越远越好。


    冯小满之前还一直好奇,姜黎那位情夫的身份。可是现在,孙喆要告诫这姑娘的是,不要再查下去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不要再跟那些人有任何瓜葛。


    冯小满听完孙喆描述的林丹丹受伤的场景后,半晌说不出话来。虽然孙喆没有说他自己的推断,可是她来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林丹丹表演艺术体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他们明明知道林丹丹脚伤还没有好啊。那位老太太居然也不拒绝,反而兴致勃勃的想要看到她干孙女儿的坚强。这不是坚强啊,这是鲁莽,这是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在开玩笑。


    一时间,冯小满对林丹丹的怜悯居然压过了厌恶。她隐隐约约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林丹丹练了不到一年的艺术体操就能拿全国奖,改了年龄先拿少年组的奖项,然后又神奇地成为全国冠军。


    她那画风清奇的迷之自信究竟来自哪里,终于也有了解释。


    如果一堆所谓的权威不断地向一个半大的孩子灌输:你非常出色,你与众不同,你卓尔不群;你是练习艺术体操的天才。反复如此洗脑,即使现实摆在你眼前,人们也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那些所谓的专家的论断。


    人总是迷信权威的。


    专家又为什么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去吹捧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姑娘呢。


    她想到了一个词,叫做“捧杀”,被“捧杀”的人到最后,下场再凄凉,都还会被唾弃一声“活该!”


    孙喆面色凝重:“算了,我想了又想,还是跟你说一声这件事。你也不要在外面提了。反正,你听我的话,你身边的任何破事儿,你都不要再抓着不放了。你自己过得好,才比什么都重要。”


    冯小满有点儿被吓到了,她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了。在知道姜黎跟荀安之间的关系后,她的确蠢蠢欲动。她上辈子是知道后来荀安倒台的,而且还清楚他的罪名究竟是哪些。她真的忍不住想推波助澜一回。这样的蛀虫,难道不应该早点儿倒台,减少国家和人民的损失么。


    可是听到林丹丹的遭遇后,她又忍不住害怕了。这一家子都是变态,荀安的老丈人一家都杀人不见血。这样的段位,她实在招惹不起。


    孙喆怕这姑娘想不过弯儿,又不好透露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小满啊,咱该干嘛干嘛,好不?你一个艺术体操运动员兼模特儿,噢,还有个身份是学生;你就三个任务,一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二是努力训练争取拿奖,三就是好好听哥的话,咱们拍广告拍照片挣钱,成不?”


    冯小满嘟着嘴巴,半晌才冒出一句:“哟,孙哥啊,就您老人家,还得自己挣钱?”


    孙喆眼睛一瞪:“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自己挣钱了。我十八岁起就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冯小满真心佩服,她上辈子大学学费还得低三下四地问周文忠要呢。为此,她被羞辱了无数次。


    孙喆得意洋洋,拗了个造型,深沉道:“像哥这样的人才,才是祖国的希望与未来。”


    冯小满大笑,指着他道:“哥,您都多大了,再未来下来,就没有未来了。”


    孙大摄影师自觉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被个小屁孩嘲笑年龄了。他愤恨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好好训练,三月份的大奖赛,我也会去巴黎。老子时间这么宝贵,还要去看你比赛,你不许丢人,知道不?”


    作者有话要说:阿金去午睡了,起来再捋比赛。


    从某种程度上讲,林丹丹也是一个牺牲品。


    第129章 法国大奖赛


    冯小满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直接表达了对大言不惭的孙喆的鄙视之情了。


    孙喆却在心中微微的叹息。他有一种恐慌感,如果冯小满的那位继母,那个天涯白月光一样的姜黎也是这个段位,跟林丹丹的那位大伯母一样的话;可能眼前这个女孩子也会被养废,变得人嫌狗憎。他想到了自己也无意识间成为了那位大伯母的工具,甚至恨不得林丹丹出事,最好一辈子都瘫痪了再也别膈应人的时候,那种被操控了人心的恐慌感,让他不寒而栗。


    一直到过完了正月,她们都快出发去法国参加比赛的时候,队里才正式发了通知,林丹丹因为脚伤严重,暂时需要手术休养,所以这次的比赛名单中没有她的名字。


    孙岩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她对着冯小满庆幸道:“可算是谢天谢地,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招惹她了。这个人就跟疯了一样,非得盯着我不放。”


    冯小满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因为那位把人当猫狗养的老太太无意间夸过孙岩一句有灵气。所以被她养着的猫愤怒了,一定要挥舞着爪子捍卫自己的领土。


    那位老太太也夸过她冯小满呢。如果不是这一回林丹丹摔伤得严重,那么这位大小姐逼走了孙岩以后,下一个要针对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冯小满想起了大师姐庞清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好好练艺术体操吧,加油练赶紧练,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不能练了,你能够站在赛场上的时间总是会越来越短。


    这种无奈与悲愤交织在一起的情感,让她的成套动作中,更多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归队的安东尼娅看几个女孩子的成套动作时,满意地朝陆教练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挫折,使得孩子们成长。”


    因为这些女孩子年岁小,生活单调到近乎于枯燥。她们的人生阅历也极其有限,训练馆跟赛场是如花年华中永恒的两点一线。别人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或者历经风霜、感悟人生的时候,她们在训练。那些喜怒哀乐没有切身的体会,如何能真实地融入骨血中。


    孙岩的进步明显是最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这个女孩子越发兢兢业业起来。


    庞清曾经私底下告诉过她,尽量争取国际大赛的名次,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位国家队的当家花旦笑容中,有种淡淡的疲惫:“加油吧!现在是运气好,机会多。你看连着就是两次国际比赛,五月份还有埃松杯,那可是有小世锦赛的美称。等到九月份又是正儿八经的世锦赛,要是拿到了前面的名次,就能进入明年的奥运会。你看,你们的运气有多好。艺术体操运动员盼星星盼月亮,等的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年好时光。说不定我们到时候都能够站在奥运赛场上,如果那样的话,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冯小满也积极地投入到备战中去,她现在已经懒得愤懑,懒得忧伤。就像庞清师姐说的那样,她的艺术体操生涯总是短暂的。她必须得牢牢的抓住这短短的时间,在她生命最绚烂最美好的年华中迸发出最耀眼的光彩。


    管她林丹丹还是山丹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冯小满要做的事情是,只要她还能在赛场上一天,就竭尽所能跳好这一天。


    一直到比赛前夕,她们才收拾好行装出发去法国。这一次的大奖赛举办地点是斯特拉斯堡,这座城市与德国隔莱茵河相望,历史上两国曾经交替过好多次控制权。据说,去这里旅游,等于将法国跟德国全都玩一遍。


    然而这些,跟她们体操队的姑娘们都没有关系。


    她们到了地方以后,第一件事是倒时差。因为飞机晚点,后来航班还取消,整整耽误了差不多一天时间,所以大家的行程非常赶。陆教练只给这群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们两个半小时的调整时间,就拉着人去场馆熟悉环境去了。


    冯小满精神头还好。她有个一上交通工具,无论是车子还是飞机,就会昏昏欲睡的习惯。这种习惯平常挺要命,这时候却相当能养神。在孙岩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连庞清都是两眼发直的时候,她的精神头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这一次大奖赛也是为了九月份的世锦赛练兵。除了个团赛,去年年底才正式成军的集体项目的小姑娘们也一并亮相了。


    冯小满原本作为唯一一个参加少年组比赛的选手,应该算是队里的小妹妹。结果因为有过两次出国比赛的经验,反而成了元老级别的人物了。她跟曾经参加过埃松杯的庞清成了大家的解答器,所有人都好奇法国究竟怎么样。


    解答器面面相觑,非常诚恳地回答:“不知道,我倒是能告诉你们体操馆长什么样儿。”


    冯小满指着田思静道:“问她啊,田思静跟我一块儿来法国的。”


    已经改练集体项目的小姑娘,看上去有点儿尴尬,微微笑道:“我就知道机场的免税店什么样儿。冯小满好歹还去过一趟巴黎呢。”


    冯小满极其光棍地表示:“去巴黎我也就去了我干妈家,然后我干妈再带我去了一趟编排大师的工作室。嗯,我可以告诉你们坐在车里看巴黎街道是什么感受。”


    其他人都发出一声哀嚎,本来以为出国能开洋荤呢。结果哩,还是体操馆跟酒店两边跑。


    陆教练一瞪眼,呵斥这群小丫头们:“好好比赛,这要是往年,你们能出来比赛的机会都没有。”


    有个集体项目的小姑娘,大着胆子问教练:“为什么今年就有了?”


    冯小满抢先抱起了庞清的胳膊,特别自豪的宣布:“肯定是因为庞清姐她们拿了奥运会的金牌。”


    陆教练点了点头,自豪道:“所以说,待遇也是要自己争取来的。什么成绩都拿不出手,你们还想要什么待遇?”


    小姑娘们吐了吐舌头,还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男足”,被薛教练一瞪,立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冯小满心里头却隐隐约约的,有个猜测。其实这机会可能是为林丹丹准备的。只是,她现在脚断了,比赛经费已经到位了,预算下来没有不花掉的道理,所以她们沾光了。


    她想起了林医生说的话,任何事情都要分两面去看,硬币从来没有单面的。


    孙岩一直在吸气,不住地打呵欠。她有点儿犯愁,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天才到目的地。她们的训练时间就足足少了一天。她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成套了。这次比赛之前,安东尼娅破天荒地出手,帮她又调整了几个成套动作。孙岩受宠若惊,生怕自己的表现辜负了这位大师难得的示好举动。


    冯小满被她传染的,也想打呵欠了。她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照我说,你要是表现不好,第一个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才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得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说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拍拍脸跑开。她不要再跟孙岩待在一起了,不然她怕自己会在训练场上直接睡着了。


    薛教练看她精神头有点儿萎靡,忍不住笑了:“现在受不了吧。先扛住,等到了晚上再睡,不然明天又要没精神。”


    冯小满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打着,还是庞清喊了一声:“小满,有人在拍你照片!”


    不想丢人丢到国外的冯小满同学,这才猛的拿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相机。结果又是“咔擦”一声,她被收录进了镜头。


    杜鹏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冯小满惊讶,不明白这位知名摄影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是在两个半小时火车车程外的巴黎看时装秀么。


    摄影师向她们的方向走来,操着一口有点儿软糯的国语跟她们打招呼。他做了自我介绍,表示想拍几张她们的照片。


    薛教练也奇怪这位摄影师的举动。不过她没戳破认识杜鹏的事实,而是等待着主教练的反应。


    陆教练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这位摄影师报出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有人主动提出想帮她们宣传总是好事儿。


    出乎冯小满意外的是,杜鹏并没有强求小姑娘们面对镜头时自然一些,他甚至刻意抓拍了好几张大家都表现得有点儿紧张过度的照片。而后笑着与众人挥挥手,又走了。


    陆教练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艺术家。


    林医生则笑言,这个摄影师倒是够真实的。他真实地记录下了人们在面对镜头时的本能反应。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都希望在镜头中,呈现出并非完全与平时一致的自己。


    冯小满有些怔忪。她听着林医生平静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好一些,这是人类的本能。”


    林医生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可是冯小满却诡异地觉得自己得到了抚慰。她原谅了自己总是在人前呈现出更夸张的形象,因为她希望自己看上去更活泼更可爱一些。


    时隔近两个月之后,她与自己的这位心灵导师之间存在的隔阂,悄无声息地冰消雪融了。


    正式的场馆练习只持续了两天,然后就是看台赛。冯小满这一次在训练馆里碰到了贝拉以及那个俄罗斯小姑娘莉莉娅。她高兴极了,她也有少年组的小伙伴了。贝拉见到冯小满立刻露出了两个漂亮的酒窝。她跟莉莉娅刚刚在莫斯科的大奖赛上争夺过冠亚军,看上去还有些疲惫,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进入到法国大奖赛的比拼中来了。


    这也是欧洲选手长期可以垄断艺术体操国际舞台的一个重要原因,技术都是越练越精。只有参加的比赛多了,才能够真正锻炼出来水平。好多国内的选手不是水平没法看,而是一上大赛舞台就找不到北。为什么?因为她们经历的比赛实在太少了。欧洲的选手都是从少年组一路比拼到成人组,而国内的选手,这样的机会却少的可怜。


    冯小满现在的俄语水平只停留在简单的打招呼上,可能连人家幼儿园小朋友的词汇量都比不上。她们三人用磕磕绊绊的俄语外加英语以及丰富的肢体语言进行着交流。大概是小孩子们的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见了她们都是一直笑个不停。


    薛教练看着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有点儿抓耳挠腮的冯小满,示意给林医生看,她自己笑得厉害:“这孩子,以为是来野炊的呢,一点儿都不绷紧了弦儿。”


    林医生也笑:“这样好,跟同年龄段的高手多交流,小满才能进步的更快。”少年组跟成人组的艺体选手有着不同的特点。目前国内的艺体界,同年龄段里头,冯小满又是一枝独秀,她还真是找不到合适的交流对象。


    莉莉娅对贝拉跟冯小满的哥萨克蹲转都表达了赞叹,这不是她的强项,她每次做的时候,成功率都不高。冯小满倒是没有一丁点儿藏私的意思:“你就想象,想象自己做出完美的哥萨克蹲转的样子,然后你的身体就学会了。我觉得你的踹燕做的实在太好了。我的身体就没有你那样柔软。”


    几个小姑娘嘀嘀咕咕个不停,各自的教练不得不催促她们好好练习地毯基本功。林医生故意逗冯小满:“你都告诉人家了,万一人家做的比你好怎么办?”


    冯小满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我唯一的敌人就是我自己。只要我打败了我自己,取得突破就好。反正方法早就摆在那里了,所有人都可以去学,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的。”


    林医生敲了下她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


    奥古斯汀一直到冯小满正式开始比赛的前半个小时,才匆匆忙忙地赶到。他的春假已经结束了,好在今天是礼拜三,否则他还赶不上小满的比赛。


    一大早就起床跟着一起赶火车的孙喆打着呵欠道:“你们这样,会让中国中学生羡慕死的。一个礼拜才上四天课,你们不觉得奢侈么?”


    奥古斯汀眼睛盯着台上,压根懒得搭理孙喆。他已经又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小满了,他对她的思念,在看到他们共同拍摄的玫瑰园系列香水广告的海报后,膨胀到了极致。


    其中有一幅海报,他跟小满同时亲吻晶莹的露珠。少年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眼睛发直。他的朋友们都在追问他,有没有真的亲吻那个东方女孩子,被他坚决地否认了。身为一名绅士,他怎么能趁机占女孩子的便宜呢。


    奥古斯汀没好意思承认的是,他怕自己要是真吻了冯小满,他会被这个女孩子讨厌的。妈妈说了,中国的女孩子对于亲吻的意义看的非常重。他才不是被孙喆威胁到了,害怕真碰到了女孩的嘴唇,会挨揍呢。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冯小满排在棒操第三位次就出场了。这个顺序不算好,很容易让裁判压分。然而女孩子的表现却极为出色。比起上一次在日本东京的比赛,她的稳定性更强了,良好的身体控制能力使得她的动作看上去更为舒展大方。奥古斯汀甚至有种在欣赏芭蕾舞的错觉,因为她的成套显得尤为舒服流畅。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周末结束啦。咳咳哒。


    第130章 满场飞


    这一次,冯小满的动作编排中并没有再刻意增加身体的难度系数。相反的,几个小动作进行了调整,更侧重于对器械的运用。她聪明地使用了视线外接棒,充分体现了她对器械的熟练程度。那些俏皮的小动作,诸如头压双棒,俯平衡转体1080°,还有脚踢棒后软翻接棒,都让场上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觉得无比的顺畅。其中的三向前依柳辛接双棒连抛单棒,又让大家齐齐收紧了呼吸,生怕她会失误。然而这个面如秋水的年轻女孩儿,姿势与她的表情一样镇定自如,她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个令人惊艳的高难度动作。快结束之前的那个举腿高平衡,棒在脚上,而后长滚的动作更是可爱到无边。


    奥古斯汀简直要忍不住叫出声了,这个动作应该是借鉴了球操里的长滚,小满漂亮的脚背露出来,仿佛也会说话一样。


    比起前两次在国际舞台上的亮相,这个聪明到精灵一般的女孩子,已经明显地更加会运用自己的先天优势了。她就是一个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女孩。


    棒操结束后,全场响起了掌声。冯小满也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欢呼,显然,她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不过这套让她相当满意的棒操在预选赛中并没有名列第一,而是只排在了第三。棒操的第一名是莉莉娅,不过第二名是一位乌克兰的小姑娘伊琳娜,贝拉只排在了第五。她比赛的时候,有两个动作没能完全做好。


    薛教练有点儿担心冯小满的心理状态,怕她承受不了。很明显,她的小姑娘对这套棒操的发挥非常满意。第三名是不错了,可是恐怕距离她的预期值有点儿远。


    冯小满的反应却是相当淡定,这才刚开始呢,能拿到单项的预赛第三,她已经相当厉害了。


    林医生笑着劝薛教练,别一口就想吃成个胖子。冯小满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没看到不少人在议论,这个女孩子是谁么。


    接下来的球操比赛,冯小满换了一身粉红色的体操服。她皮肤白皙,在粉色的映衬下,感觉比俄罗斯女孩莉莉娅都要白净,简直就像是半透明了一般。少女黛眉粉面,眼波流转,令人心神摇曳。在音乐的流淌声中,她开始动了。


    少女的身体随着音乐而动,阿提丢接扳腿平衡,接着是后扳腿、侧扳腿,踹燕起,她的身姿柔软到不可思议。一个双手手背接球,场外所有人的视线就随着那只球沿着手臂,流畅自如的滚到了后背。奥古斯汀甚至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紧张、兴奋且激动。


    冯小满一个后软翻,接着俯平衡一周,这种球在身体长时间流动的动作,她之前在日本的比赛中就运用过了。她喜欢这种流畅的感觉,仿佛露珠在荷叶上缓缓流淌。这套球操成套的灵感源自于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小荷的身上流淌。


    少女的眉眼精致到了极点,波光流转间,便是乐章。在这套整体动作偏柔美的球操中,她调皮地增加了一个屁股顶球的衔接,让大家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最后一个侧控腿慢转720°,同时脚心吸球的动作,看的人不由得点头赞叹。


    球操比赛成绩出来后,冯小满的名字已经暂时被拉回到第二名。第一名目前还是莉莉娅,紧追在冯小满后面的是贝拉。


    裁判给了冯小满的这套球操一个相当惊人的分数。分数出来的时候,场上还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大家似乎都没有料到,裁判居然会给这位中国女孩如此高的分数。


    陆教练也激动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她原本应该盯着集体项目的队员们训练的,这也是本次参加法国大奖赛的首要任务,给集体项目练兵。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过来观看冯小满的比赛情况。


    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已经隐隐显出了大将之风。她在场上的稳定性让人惊叹,她似乎完全没有紧张过度的时候。她的教练与心理医生,还不得不想方设法地让她激动起来。这真是个奇特的女孩子。


    陆教练心里头有一个想法,等到今年九月份的世锦赛时,冯小满已经年满十五周岁了,按照目前的赛制,她可以提前进入成人组比赛项目里头了。


    国家队的主教练反复思量着,将目前一线队的几位选手翻来覆去的进行对比。这个孩子是不是能够挑起大任?如果可以的话,会不会她跟庞清双双杀入奥运会的名单中?一想到这一点,陆教练就忍不住的激动。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么对于中国的艺术体操界了而言,是突破历史的第一回。


    上午的项目结束了,大家暂且回酒店休息。


    让冯小满惊讶的是,居然有不少当地的华人过来看望她们。甚至还有人点名找冯小满签名。那位热情阿姨,还想请她们品尝当地美食。


    冯小满傻乎乎地用小学生字体规规矩矩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羞耻得不行。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她还是头一回在国外比赛中,遇见这么热情的华夏同胞粉丝呢。人家让她好好比赛,再拿一枚金牌的时候,她居然还傻乎乎地点头应下了。


    等回到酒店的餐厅开始吃饭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冯小满才一声低呼:“妈呀,她让我拿冠军。”


    孙喆憋笑憋得面红耳赤,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对,然后你答应了。”


    冯小满一声哀嚎,这些人有没有搞错?她们难道不知道艺术体操的打分是怎么回事吗?她一没天时二无地利,上哪儿找人和去。下午的圈操跟带操,莉莉娅与贝拉可是分别拿过莫斯科大奖赛跟柏林大奖赛的冠军的。


    奥古斯汀一再向她保证,在法国比赛,裁判肯定都是非常公平的,绝对不会偏倚。


    冯小满冲他龇牙咧嘴地笑,谢谢你了,少年,裁判可只有两位是法国人。裁判只保证会给东道主面子而已。


    少女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她的午餐之后,两眼发直地回到了房间。她不管,她要睡觉,一觉解百愁,一觉解百优。


    薛教练在后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特别不放心地问林医生:“这孩子不会是被吓懵了吧。”


    林医生也想笑,安慰道:“没关系,给她树立起一个目标也好。你不觉得,小满有些过于懒散么。必须得给她树立起目标,让她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薛教练还是担忧:“我就怕这孩子精神压力太大,又要想东想西了。”


    隔壁集体项目组的小姑娘们个个都是脸色惨白,小腿肚子直打哆嗦的状态。她们的预赛是今晚举行,一群丫头片子从早上起就不想吃东西了。陆教练实在拿这些小姑娘没辙,连教练组在内,人人都是游魂般飘荡的状态。闭关这么久,首次亮相国际大赛的舞台,她们不打哆嗦才怪。


    林医生被临时请过去开解集体项目组之前,还不忘叮嘱薛教练一句:“小满这状态就挺好,你不用再多事儿,省的给孩子添乱。”


    状态不错的冯小满同学已经满心忧愁地躲进了被窝里。小脑袋长脖子,活脱脱的鸵鸟一只。冯鸵鸟的习惯是言出必行。她都答应了别人拿冠军,总不能食言吧。可是,这拿冠军这种事,根本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做到的。她甚至觉得如果换成直观性的比如跑步之类的项目,她也更有把握一些。


    企图逃避着可怕世界的人类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她要去跟周公聊聊天,她不要睁眼看这可怕的世界。冯小满足足睡了半个钟头才醒过来。薛教练都担心她会睡过头,下午比赛反而没精神。


    满脸睡意的少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还是发直。


    林医生安慰薛教练:“没事的,我们的身体都很聪明。小满想要睡觉,自然是她缺觉了,睡饱了,当然就没事了。”


    冯小满相当会给人泼冷水,她特别无耻地来了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我好像还没睡饱。”


    薛教练听了心肝儿乱颤,生怕这孩子在赛场上也迷糊。别以为不可能,昨天成年组的比赛,俄罗斯的头号主力就是整个梦游状态,连器械都掉了两回。最后的成绩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说裁判偏颇,她的预选赛第二毫无说服力。


    安抚完集体项目的林医生微微笑:“不,你睡饱了。不要再试图逃避了。”原本集体项目组那边还想再留着她,不过林医生笑着谢绝了。她不是国家队的人,她是跟着冯小满走的。工作主次不能颠倒。


    冯小满幽怨地看了眼林医生,乖乖地去训练馆进行基本功训练了。


    下午比赛是三点钟开始。等到两点四十五的时候,观众席上已经几乎座无虚席,里面还多出了不少黄皮肤黑头发的身影。之前允诺过来给她们加油的当地华人真的出现了。陆教练感慨万千,对薛教练道:“以后,我们的观众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薛教练传染了冯小满说话爱戳人心窝子的坏毛病,点点头:“嗯,就是都集中在海外。”


    陆教练抿了抿嘴唇,正色道,今年国内也有大奖赛,她准备把这些孩子都放出去,让大家伙儿好好看看什么是一流的艺术体操。


    两人说着话,眼睛还盯着正在热身的冯小满。下午的比赛项目的圈和带,人要是动不起来,那么就施展不开了。薛教练不时催促一句冯小满:“动起来,让身体热起来。”真怕这孩子还在梦游状态啊。


    台下坐着那么多为她加油呐喊的人,她实在担心这孩子会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


    赛台周边的观众席上,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孙喆身边的位子原本是空着的,此时也多出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观众。他见到杜鹏的时候,相当惊讶。自春节前从日本回国之后,孙喆便一直留在国内,没有再跟着这位老师四处出差。主要是杂志社觉得他这样一直在国外,开销实在太大了,社里财政吃紧。


    杜鹏笑着跟孙喆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眼睛盯着赛场,等待比赛的开始。


    孙喆有些惊讶:“你也喜欢艺术体操吗?”


    杜鹏笑了一下,老实承认:“这是我第一次看艺术体操。不过芭蕾舞剧我倒是看过不少。”


    奥古斯汀立刻冒出一句:“艺术体操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芭蕾舞剧呢。”


    杜鹏笑了,调侃道:“嗯,我英俊的渔夫少年,这一次我的工作任务名单中没有你。”


    奥古斯汀挑了挑眉头,好奇地追问:“难道你又有新的拍摄任务啦?”


    杜鹏点点头,道:“是的,我的新拍摄任务是为体操杂志拍摄一期封面人物。”


    奥斯汀立刻道:“哦,那你真是可来错了场次,这是少年组的比赛,前面个团赛昨天已经结束了。不过明天是她们的个人全能赛。你应该到那个时候去欣赏她们美丽的身影。嗯,等到冠军角逐出来以后,你的封面女郎就已经定下了吧。这一次大家都说要出黑马呢。”


    杜鹏摇了摇头笑了:“我又不是时报记者,我为什么要关注真正的冠军是谁呢。作为摄影师,我的任务是,记录下最真实最美的艺术体操队员。”


    奥斯汀眼前一亮,快活的蓝眼珠子熠熠生辉。他迫不及待道:“噢,如果说是最美的,那么毫无悬念,肯定是小满啊。”


    杜鹏忍不住大笑,他喜欢奥斯汀这种少年人的直接,或者说是法国人流淌于骨子里的浪漫。他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说出自己心中的爱,仿佛那是理所当然一样。


    孙喆咳嗽一声,警告地扫了一眼奥古斯汀,这小子,又想干什么呢?


    他抬眼看杜鹏:“你的意思是你需要小满为你拍一期体操杂志封面?”这个应该不会碰到任何阻力,毕竟是专业的体操杂志,想必国家队相当欢迎。


    杜鹏摇摇头:“我不确定,我希望寻找新的面孔。艺术体操界也需要新面孔。观众总是喜新厌旧的,艺体女皇雄霸这个舞台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对她是非常的可爱性感迷人以及充满了魅力,但你要知道人们总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她再美再好,大家也希望看到新的面孔。”


    孙喆耸耸肩,叹息道:“我想成人组的选手们听到您的论断都会伤心的。她们可是处在最好的年华中的漂亮姑娘,就已经被你嫌弃老了。”


    杜鹏微微笑了:“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要为读者拍照片。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们的拍摄对象,那么我们就只好放弃那些人了。”


    奥古斯汀有些迷惑,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两位摄影师之间的对话。少年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那么你是打算看完的少年组的比赛以后,再确定你的模特儿吗?”


    杜鹏还是摇摇头,有点儿犹豫:“不,我只是过来看一看,寻找一下灵感。嗯,最终的模特人选其实也不完全由我定下来。杂志社本身也在进行挑选。究竟到时候青睐于谁,我也不知道。”


    奥古斯汀有些失望。他脑海中有成千上万个的理由去说服杜鹏选择小满,来当这期杂志的封面女郎。哦,小满难道不是最棒的新人么?必须的,她肯定是最棒的。艺术体操杂志的封面女郎已经被欧洲选手占据了这么多年,他们难道不想换一换新鲜的血液吗?来自神秘的东方古国的冯小满,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热身馆里的冯小满还不知道,她的小伙伴正在绞尽脑汁地向杜鹏推销自己。


    她没有继续热身,而是闭着眼睛,默默地在脑海里演练成套动作。圈操的特点是全面,带操里主要是转体。冯小满深深吸了口气,她没有理会自己的带操成套,而是让圈操在自己的脑海里舞动起来。跳跃,转体,柔韧,一个个动作自然流畅地在她脑海中衔接起来。脑海中少女舞动的次数越多,她的状态便越娴熟。等到引导员将她带上场的时候,冯小满已经进入了状态。


    不能上场的三位成年人,都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冯小满的发挥。这孩子自己主意太大,就是林医生也不能保证能够彻底说服她。这种固执可以让她不轻易被外界所蛊惑,但同样的,别人也非常难以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女孩周身笼罩的白雾始终都在,无论外面的阳光多热烈。神奇的是,这挥之不去的迷雾,却为她的气质中增添了一种缥缈的仙气,将她与众人轻易地区分了开来。


    冯小满的这套圈操编排的相当精彩。她最大限度的在现行规则下将跳步、转体以及柔韧结合在了一起,展现了她扎实的身体基本功。跳步在空中的停滞感令人激动,她总是能够美如画卷又步步惊心,那种极致的美与惊混合在一起,冲击着观众的视网膜。


    开度惊人的跳步姿势轻盈又舒展,让观者惊讶于她腰部的爆发力跟控制力。因为一般柔韧性好的选手,做起踹燕来动作标准漂亮,却免不了腰部爆发力差一些。毕竟柔软的事物想让它同时具备爆发力,未免强人所难。


    冯小满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爆发力同样令人瞩目。纤细的腰肢宛如垂柳,柔软而富有韧性,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舒展漂亮。各种转体动作让人目不暇接,后屈阿提丢转、顶踹转360°、躯干前倾的哥萨克蹲转三圈,每一个动作都是稳稳当当。


    她的身体每一处都如手一样灵活,或者说是比手还要灵活。漂亮的脚宛如注入了神奇的魔力,脚勾圈,地面腿扣圈,轻松自如,这些动作完全在视线外完成,丝毫不差。她娴熟自如的表现,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体操服上亮晶晶的水钻,实际上是一只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可以帮助衣服的主人熟练地控制着器械。


    一分半钟的成套表演中,编排了十几个动作,几乎没有一个动作是单调乏味的。她呈现在观者面前的,是一出视听享受的盛宴。人们吃得心满意足,却不至于撑着了。没有慌乱,没有迫不及待,所有的一切,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舒畅自然。


    等到最后一个动作结束的时候,整个赛场甚至沉默了一瞬,随后才是雷鸣般的掌声。


    下场的时候,冯小满自己都兴奋了。她喜欢这套圈操,无论是音乐还是编排,她都特别的喜欢。能够完成这样成套的她,是幸运的。安东尼娅说她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孩子。冯小满现在觉得,也许这是真的。


    圈操的预赛成绩出来了,冯小满近乎于众望所归的暂列这个单项的第一名。她微微吁了口气,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太好了,她做到了,她喜欢自己的表现。


    奥古斯汀在冯小满上场后就忘了继续向杜鹏推销,少年始终处于震撼中。这样的精致与优美,让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不够用了。等到冯小满下场以后,他还是目瞪口呆的状态。然后,少年的眼中涌现出忧郁的神采,他难过于这套圈操的结束。


    孙喆都看不下去了,难得安慰了一回这小子:“可以反复看么,哪有成套不会结束的道理。”


    奥古斯汀更加忧郁了。少年组的个人全能赛要到明天晚上了。他今天晚上就得赶火车回巴黎上课。他看不到小满的个人全能赛了。


    孙喆乐不可支。他心道,得了吧,小子,你还想追着小满满世界跑不成。他家那个傻妹妹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满世界的打比赛。


    杜鹏一直盯着场上看。比起孙喆与奥古斯汀明显的偏好,他更加侧重于欣赏这些女孩子表现出的美感。活泼的,安静的,柔美的,坚韧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即使是连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失误的小动作,也显出了笨拙的可爱。


    这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姑娘,她们展现出的姿态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少年组的预赛下来,冯小满的成绩暂列第二,莉莉娅的总成绩还是压了她0.2分。这样的成绩已经是一个奇迹,大家纷纷推测,亚洲艺体界的未来之星即将诞生了。


    薛教练跟林医生都安慰冯小满,她的表现已经非常完美了。但是裁判打分本身就具有偏向性,没有参加莫斯科站跟基辅站比赛的冯小满,原本在第三站的比赛中就会吃亏的。


    冯小满反应挺平静的。她发现,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最兴奋的不是成绩揭晓的那一瞬间,而是她完成比赛的时候。她只审视着自己,是否完成了她想象中的成套。其余的,其实她没那么在乎。


    现在的她,比起过往,更加的任性自我了。用孙喆的话来形容,她现在终于有了艺术范儿了。艺术家的第一特质就是任性。


    冯小满大笑,这话可不能被她的教练听到。否则薛教练她们会崩溃的。艺术体操运动员一定要呈现出遭人喜欢的特质,否则,谁会给她打高分啊。


    奥古斯汀时刻不忘表白。少年含情脉脉地盯着她:“噢,小满,任性自我的你,更加迷人,充满了神秘与惊喜。”


    冯小满转头叹气,总是被人追着用吟诵诗歌的语气赞美,她实在是容易出戏。


    一行人回到酒店用晚餐,奥古斯汀整个用餐的期间都表现着他的依依不舍。他必须得走了,否则要赶不上火车了。他的蓝眼珠摇曳着忧郁的波光,姑娘们看一眼都要为他心碎,愿意奋不顾身挽留他。


    然而冯小满有着颗冷酷的心。她相当积极地催促着奥古斯汀,动作快点儿,不要误了火车。


    奥古斯汀的心都快碎了。为什么小满不挽留他呢,尽管挽留他还是得回去。可是她如果挽留的话,他会觉得好受些。


    专业破坏浪漫一百年的冯小满莫名其妙:“既然知道挽留了也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与精力。快点儿走吧,也不看看时间。”


    泫然欲泣的少年人失魂落魄地走了,他真是不会说话。他应该说,如果她希望他留下,他愿意为她抛弃整个世界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奥古斯汀总觉得,如果他这么说的话,冯小满会惊讶地盯着他,不可思议道:“全世界难道跟我有仇?”


    少年无奈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其实他并不懂得冯小满。他以为爱不需要懂得,爱是发自心底的感情。可是妈妈却说了,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上帝的话,也许是对的。


    晚饭后,冯小满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跟着庞清与孙岩一道,去观看集体项目的预赛。


    这支第一次亮相于赛场的队伍,紧张到快上场的时候,还有小姑娘抱着搭腿的架子,死活不愿意上去。后来还是陆教练沉下了脸,威胁说抬也要抬上场,那姑娘才眼睛含泪的乖乖松开了架子。


    冯小满想象那个场景,相当缺乏队友爱的笑翻了。薛教练看着这孩子叹气,像冯小满这样几乎就没有在赛场上紧张过的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她自己当年当运动员的时候,都紧张到崩溃,上场身体都是僵硬的。这丫头倒好了,比旁观的她们都轻松。


    薛教练担心的是,这样时刻处于松弛状态的神经,会影响她在赛场上的发挥。兴奋与紧张,往往会刺激着选手开发出更大的潜能。


    庞清与孙岩都进入了个人全能赛,倒是另外一名老将陈敏发挥得不理想,在带操的时候脚伤犯了,勉强结束了比赛,没有拿到全能赛资格。曹雯则是只参加了两个单项的比赛,其中一项棒操进入了个人项目的决赛。


    比起这些大姐姐们,队里的小妹妹冯小满的状态简直就是逆天了。消息传回国内,主管艺术体操项目的主任听了直咂嘴,感慨道,要是冯小满的成绩跟庞清她们或者集体项目换一换就好了。少年组的成绩,谁当回事啊。


    王部长都没敢把这话传给陆教练听。她怕这位老艺术体操人会气得七窍生烟。只顾眼前两三年,不管后面七八载,别说千秋万代了,就是着眼五年后的打算都没有。奥运会完了,是不是直接打算让艺体队全都打道回府了?


    在陆教练心中,冯小满取得成绩的意义,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庞清她们。庞清等人好歹还有亚运会金牌能够说得过去。庞清之后呢?艺术体操这株小苗原本就脆弱,一旦停止了浇水施肥,脆弱的小苗随时可能枯萎。土壤如此之贫瘠,只能由她们这些人,拿心血去浇灌。


    第一次正式亮相于赛场的集体项目队,在圈球的比赛中,被抽到第五个出场。


    冯小满在观众席上替这些小姑娘们捏着把汗。从成队起,这些姑娘就吃住在一起,方便她们培养感情与默契度。冯小满因为练个人项目,又是由薛教练单独带着练的,跟她们的接触不算多。可是,她内心无比期待着这些女孩儿能在赛场上一鸣惊人。因为她们一个人的发挥失误会影响到全体,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们承受着更重的心理压力。


    陆教练在热身馆里紧张地盯着小姑娘们最后的成套练习。集体项目的一大特点是考验运动员们的默契度以及对器械的熟悉度。这套圈球是安东尼娅的得意之作,它最大限度地挖掘出了这些中国小姑娘的潜力,干净漂亮,生机勃勃。


    一连三次成套,小姑娘们都完成地非常好。可是快要上场的时候,引导员却犯了点儿小错误,硬生生地让孩子们在场边等了七八分钟。就在大家焦灼不安的时候,比赛又突然宣布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网速不好,不分两部分贴了,一次贴完。嗯,应该还有一更,时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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