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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逆袭


    冯小满坐在观众席上,悬着一口气。刚才的小中断让她直觉不妙。艺术体操的成套很多时候就是靠着一股劲儿,情绪被调节起来后,强行掐断,气儿接不上,人就乱了。


    果然,集体项目的五位姑娘上场以后,场上的节奏就有些不对劲。一开始的音乐响起时候,田思静就抢错了节拍点。第一个拍子抢错了,后面几个都有些凌乱。中途差点儿还有有个姑娘将圈给抛出界,好在最后被她的队友用脚给勾了回来。


    冯小满看得心惊胆战。她跟孙岩甚至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实在太紧张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套动作就完成不了。与薛教练一直盯着她们练习地毯基本功,直到大赛前夕才开始上成套熟悉不同。这几个姑娘连过年都在始终练习着成套。如果失败了,对于第一次在赛场上亮相的她们来说,打击也太大了。


    好在虽然状态始终有点狼狈,抢点也抢得凌乱,可是神奇的是,她们依然按照既定的成套动作完成了本场比赛。只是因为质量欠佳,她们只拿到了21.4分。这让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陆教练更是急得一直皱眉头。


    中国的三圈两球跟五带这两场比赛中间,有大约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林医生被紧急召唤过去给队员们做心理疏导。这些小姑娘们第一次上大赛集体项目赛场,实在有点儿发憷了。


    冯小满也想跟过去看情况,然而赛场管理严格,薛教练将她压在了座位上。这个时候,她们只能充当观众,在心里为这五个小姑娘鼓劲儿。


    孙喆看着冯小满一直在深呼吸,整个人焦灼的厉害。他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孩子了。她自己比赛的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到了队友上场,她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这时候急,有什么用啊!


    冯小满嫌弃地瞪孙喆,鄙视他。像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哪里能体会到队友爱呢。


    林医生的心理疏导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再上场的时候,手持五带的小姑娘们就显得镇定自如多了。这套动作的编排,冯小满就见过一次,不过依然让她看得眼睛珠子一直不转。一人踢出四根彩带,分到四位队友手上的动作,看得旁边的观众都是小小的惊呼。


    中国队的这一次发挥实在太出色了。彩带纷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干净利落,没有出现任何一次失误。


    薛教练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按照这水平,世锦赛上拿到奥运会的入场券,没问题。”


    冯小满一直处于瞪大了眼睛的状态。她从来没有编排过集体项目,可是她得承认,集体项目对于器械的运用相当有意思。


    一套操结束以后,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冯小满忍不住跳起来,抱着孙岩又蹦又跳,两个姑娘都兴奋得不知所以了。太好了,她们的队友,终于在赛场上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晚上回酒店以后,冯小满依然兴奋不已。她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那种亢奋与激动,像有团火在她体内燃烧着。薛教练都怕这孩子激动过头了,今晚睡不着,明天要犯困,白天睡觉,晚上兴奋。一直持续到决赛当天,可怎生是好?


    林医生拿了牛奶给冯小满睡前喝,又跟她聊了会儿天,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后来靠着灌心灵鸡汤这一招成功地把人给说困了。冯小满往床上一倒,直接睡死了过去。


    薛教练叹气,这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她灵气逼人的时候却又恰恰是她孩子气冲天的时刻。要是身边少了人引导,不知道要拐到哪个沟里头去了。


    决赛的当天,斯特拉斯堡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冯小满用完早餐出门的时候,还下起了毛毛雨,很有中国民间所说的“倒春寒”的意思在里头。


    冯小满的个人全能赛从下午一点钟开始,随后就是晚上的单项比赛。冯小满从早上八点半起就在训练馆里进行地毯基本功的训练。她昨晚睡得迟,今天早上破天荒地没有六点钟起床,而是一直睡到了七点钟才翻身下床。


    薛教练紧张坏了,她生怕冯小满整个人生物钟乱了,会影响下午的发挥。这孩子还有中午休息的习惯。下午一点钟开始的比赛,会不会让她在场上犯困啊。


    全程用相机记录她们比赛准备情况的孙喆都忍不住要叹气。这教练吃喝拉撒睡全都得管啊,这简直就是老妈子了。


    林医生也笑了起来,调侃薛教练:“知道为什么紧张不起来吗?都被你紧张完了,她还怎么紧张啊。当教练当到你这份上,你说说看,你打算让运动员怎么办啊。”


    薛教练叹气,由衷地表示:“我倒是希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由我来承担,小满以最好的状态上场比赛去就好了。”


    冯小满整个做地毯基本功的时候,都处于近乎梦游的状态。她这回没有做赛前想象,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有大团的迷雾在翻滚,所以什么也看不清。


    奇怪的是,冯小满对此一点儿也不紧张。她非常享受这种脑袋里一片空灵的状态。这让她觉得轻松,非常的自在。


    薛教练看着她双眼发直的样子,急得快要跳脚。她可不觉得这样的冯小满上场,能拿出好成绩来。


    林医生也审慎地观察着冯小满。这孩子太神奇,她靠在脑海里想象完成身体跟心理的成套建设。现在的状态到底是纯粹发呆还是她脑袋里又有了新想法,真是说不清。


    冯小满打了一声呵欠,表示不行了。她要先睡一觉再说。看着这丫头一脸理所当然的“人饿了就得吃饭,困了就得睡觉”的表情,薛教练一下子简直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了。


    孙喆看了眼时间,催促道:“要睡就快点儿睡吧。都十点了,起码十一点一定得起来训练了吧。”


    贝拉还趁着休息的空隙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努力坚持住吧,她在基普站比赛的时候,也是发着烧,感觉特别难受。


    冯小满相当厚颜无耻,直接告诉了这位善良的小姑娘,她就是困了,她要睡觉。


    薛教练恨得不行,只能搂着人在怀里睡。这姑娘眼睛一闭,就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孙喆皱眉,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林医生却提出了一个可能,冯小满大概是紧张了。她的紧张表达方法跟别人不太一样。她需要来自于母亲的安慰。这大约与她成长在缺乏长辈爱护的环境下相关。


    冯小满这一觉睡得不算太长,半个小时后,她就醒了过来。


    孙喆看着这姑娘伸了个懒腰,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发了会儿愣,才继续上场训练。


    薛教练都忍不住催促:“动起来,身体发冷就活动不了了。”


    冯小满听话地在场上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拍打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把死肉给拍活一样。


    孙喆看得忍不住一阵阵疼,姑娘,你这拍得是自己的身子骨,可不是排骨啊!


    处于孙喆意料的是,这样一番折腾以后,冯小满居然像是慢慢苏醒过来了一样。眼睛不发直了,整个人也不犯困了。


    陆教练赶过来看冯小满的情况,非常满意。她觉得这回,只要不出现意外,少年组的个人全能前三肯定是跑不了了。


    薛教练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心道,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是没见到冯小满刚才的梦游状态。否则她肯定得先崩溃。这帮孩子,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成人组的个人全能赛成绩先出来了。庞清这一回发挥得相当出色,拿到了本站比赛个人全能的第六名。这也是她参加国际比赛以来,拿到的AA赛事最好的成绩。大家都激动得厉害。不过相形之下,孙岩的发挥就不怎样了,个人全能赛只拿到了第二十五名。


    薛教练叹气,那孩子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个性太严谨的缘故,个人全能赛的表现真算不上好。不能说她出现了什么明显的失误,相反,她没有动作失误。可是她完成的质量的确不高,整个人硬邦邦的,动作僵硬,就跟跳机械舞一样。好,该起跳了,跳!转三圈,转!抛器械,抛出去;好的,接住。往前跑两步,转回来。对了,这儿亮相一下。好的,蹲下来,接着转两圈。


    明明相当出彩的成套,被她做出来,却不伦不类一般。当时在边上看着的薛教练等人都是叹气。孙岩的压力太大了。她还在恐慌自己表现不好,会被换下去。很多时候,运动员也需要来自上头的肯定与鼓励。


    冯小满在成人组的个人全能赛结束后,就处于一种担忧的状态里。要是再来一个林丹丹怎么办?孙岩没有拿得出来的硬成绩,肯定还会被替换下去的。一句给新人练兵的机会,十八岁的运动员也会迅速成为老将。


    她的担忧不是单向的,此时坐在台下的孙岩也在害怕冯小满发挥不好。她甚至害怕自己糟糕的状态会影响到这个小妹妹。因为这孩子有着颗操不完的心。


    庞清拍了拍孙岩的脑袋,安慰道:“不错了,国际名次哪里有那么好拿。你起码已经闯入了个人全能赛。你后面还有很多站的国际比赛,总是从无到有,一个个来的。”


    孙岩喃喃自语道:“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我的水平摆在那里,我也尽力了。我就怕冯小满会多想。昨晚她就一直替我犯愁,想后面怎么办。”


    庞清忍俊不禁:“你俩怎么跟吓破了胆子的小老鼠一样啊。一次比不好,再来下一次不就行了。每一次都要这么纠结,那还不得疯掉啊。”


    孙岩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她说不出口的是,庞清没有经历过她这样的职业生涯危机,又怎么能感受得到她的痛苦呢。林丹丹是脚伤未愈,所以暂时无法归队。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总不会养到九月份还动不了吧。到时候,这位大小姐一回来,队里哪里还有她孙岩站的地方。


    比赛在两人忐忑不安地等待中开始了。冯小满这一回棒操是第七个入场。这个排位算不上太好,但总比预赛的时候好。冯小满的状态也显得比预赛时更出色,她的俯平衡转两圈,双手随着音乐的鼓点在地上敲棒的动作,让孙岩忍不住唇角上翘。


    冯小满这丫头的动作编排,现在偏好增加一些小动作,显得更加生动有趣了。年后的那段时间里,她们的情绪都不好,连跳出来的操里头,都显得暮气沉沉的了。好在后面又做了调整,否则用陆教练的话来说,简直不是少年组比赛,而是老年组赛事了。


    庞清一直紧张地捏着手心。第一个单项至关重要。冯小满预赛里就是因为棒操被压分的太厉害,后面三项都没能超过去,最后还是被莉莉娅压了一头。她隐隐期待着,自己的这位小师妹能够在大赛中创造历史,即使是天边的一颗星,起码也是闪亮的。


    一套操只有短短的九十秒钟,秒钟却看似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走。庞清既期待着比赛快点儿过去,又害怕时间太快,动作来不及做完。到后面,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孙岩的手。同样紧张到大气喘不出来的孙岩,压根就没有感觉到来自手骨的疼痛。她不住地吸气再吐气,想要放松下来,却又怎么都没办法松弛。


    孙喆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相机变化了一下位置。他今天坐在了媒体专区里,倒是可以看得更加清晰。他只抓拍了两张照片,就放下了相机,忍不住喘了口气。他身旁的同行,笑着小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国语言。


    一直到最后那个向前抛出双棒,然后两个前滚翻后接棒的动作结束后,孙喆才一口气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天啦,他的这颗老心脏啊,这是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他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主动请缨来拍照。


    旁边体育报的记者冲他笑了笑,小声道:“你好像是个内行,看得懂比赛?”


    孙喆一下子自豪起来,他趁着中间休息的时间,还给人家现学现卖了一回奥古斯汀给他普及的艺术体操知识。这么看来,他也是专业人才了嘛。


    棒操成绩出来之后,冯小满还是落后于莉莉娅,不过好在比分被拉下的不大,后面不是没有逆转的机会。


    陆教练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只要按照这样子比下去,不管最后成绩如何,都没白出来这一趟。”


    薛教练也点头:“行了,丫头能比成这样已经出乎我预料了。谁让咱们国家在这块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裁判优势又不占,能有这分数,说明裁判们还都是惜才的。”


    两人互相安慰着,彼此不敢看对方眼底冒出的小火苗。怎么会真像嘴里说得这么风轻云淡。预赛中,冯小满可是后来居上,一项发挥比一项好的。这孩子是典型的竞赛型选手,一到赛场上,反而能够发挥出比平时训练时更加神勇的状态。


    万一,万一这孩子赛疯了。万一,万一莉莉娅发挥失常了。万一,万一裁判们也想让艺术体操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增强影响力。说不定,她们也是历史的创造者。


    薛教练都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林医生给等着第二场球操比赛的冯小满,做完简单的注意事项嘱咐后,目送小丫头上场;然后才有空过来嘲笑老友:“你也太夸张了。你好歹收着点儿,别吓到了孩子。小丫头好不容易状态刚刚好。”


    陆教练不好意思地替同行开脱:“林医生,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这些当教练的,把孩子从小带到大。真是,花在自己孩子身上的精力都没她们多。这孩子一上场比赛,我们自己都在直打哆嗦。”


    絮絮叨叨间,冯小满的球操就结束了。等到人回后面准备第三场圈操,薛教练才遗憾地拍自己的手,她太激动了,居然忘记看小满的球操究竟怎么样了。


    林医生笑着示意观众席:“就这反应,你觉得能差?”


    果不其然,球操成绩一出来,冯小满立刻反超为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睡觉觉去。


    第132章 三人成套


    观众席上都躁动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在窃窃私语,等待了一个奇迹的诞生。也许他们会见证艺术体操的明日之星的诞生。


    孙喆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很想起身去外面转一圈。嗯,他不抽烟,他想狠狠地灌下去一大罐冰镇饮料。摄影师承认他怂,他不敢看接下来的两场比赛。


    冯小满暂列第一的事实,让大家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以往不敢想象的事,现在仿佛隐隐有曙光现,好像似乎大概可能成真了。所有人都激动得直打哆嗦,就连一贯镇定自若的林医生,此时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平静。


    她接触艺术体操的时间越长,就对这个项目越有感情。她看着陆教练薛教练她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努力经营着艺术体操事业。就连她原本不太喜欢的王部长,这个爱打官腔的女官员,也在各方压力下极力斡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艺术体操这棵幼苗的成长。


    林医生没有办法,不感同身受,她也没有办法不将自己当成她们中的一员。她们都希望中国的艺术体操能够有所突破,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荡漾起层层涟漪,也是好的啊。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无到有,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的。


    群体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就呈现出幂增长。所有人都不敢看对方的脸,害怕从彼此的眼睛中发现期待,害怕这份期待会增强自己心中的渴望。万一成真的呢?万一所有人都以为会成真的时候,结果却依然不尽如人意呢?


    这样焦灼且紧张的气氛中,冯小满的反应,显得格外的平静。后面的两场比赛她都没有等待教练和林医生的指导。她只是平静自如地做着准备活动,换好新的体操服,按程序进行热身,再一次想象着自己的成套动作,然后等待着领导员将她带上场去。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切都是那么样的理所当然。


    孙喆生吸了一口气,拿手捂着脸,又不住地吸气。等到宣布比赛选手冯小满上场的时候,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旁边体育报的记者兴致盎然,像是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哦,看样子我可能得报道又一枚金牌的诞生啦。“


    孙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对方。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心中激荡着一个声音:“你懂什么?懂什么!你以为这枚金牌是一枚乒乓球的金牌或者是羽毛球、跳水之类的。不,不,你不懂的。这枚金牌的诞生有多么的艰难,”


    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能够拿起乒乓球或者是羽毛球拍随意挥舞两下,可是又有多少国人知道艺术体操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个民族啊,是那样的神奇。因为天佑中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总是能够诞生出许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天才。


    孙喆骄傲地想着,他就目睹了一个天才的诞生。他看着这个女孩子,从恪酢醍懂的业余选手到成为省队队员,然后一路三级跳,就跟那个三连跨跳一样,飞跃到了世界舞台上。


    不,她还在攀爬的途中,她前面还会有世锦赛还会有奥运会。他会看着这个身体里藏着一团火的小女孩,像火鸟一般,燃烧在世人面前。她在每一次的比赛中,锤炼着自己。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斯,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孙喆的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会想起郭沫若的诗。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怎么就想起来,非得从巴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跑到这里来看冯小满的比赛呢。


    真是要命,这个丫头。


    他要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巴黎,舒心愉悦地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秀,然后轻松惬意地听一声比赛结果,岂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份煎熬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又会无比的失落,因为这就意味着,他错过了一个伟大的时刻。


    没有了奥古斯汀的解说,接下来的圈操跟带操,孙喆都是外行看热闹。他不知道那些跳跃跟旋转的名称。他只知道,他看见了蝴蝶穿花,他看见了彩云追月,他看到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看见了玉壶光转,画图难足,那人盈盈浅笑,在灯火阑珊处。


    相较于孙喆浮于表面的欣赏模式,庞清与孙岩这两位姑娘的观赛体验就更加惊心动魄了。她们紧张地观察着赛台上这个小妹妹的成套完成情况。前阿拉贝斯接巴塞,好,亮相惊艳;大抛,无帮助高举腿哥萨克跳转180°,好,稳稳地接住了;地面柔韧胸倒立,很好,腿绷得笔直,视线外接圈,棒极了,接到了。


    孙岩一直在絮絮叨叨地报着冯小满的每一个动作,躯干前倾的哥萨克蹲转三圈,侧倒平衡接阿提丢平衡接无帮助高举腿,大抛圈,弗迪埃跳后接圈,还有一连串开度足有230°的反跨跳。全场的气氛都随着她的反跨跳沸腾起来了。那舒展自如的姿态,仿佛整个人都定格在了空中。


    她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去停歇。她还沉浸在圈操的震撼中没有办法醒过来,带操就又开始了。这一次,孙岩甚至已经顾不上再去评判冯小满的动作是否到位,她完全进入了这个小师妹营造的仙气飘飘的世界中了。


    那个乌发黛眉,眸若秋水的女子,宛若天边最亮的一颗星,自带着缥缈的仙气,却又仿佛指引着所有人前进的方向。舒展自如的后搬腿接踹燕,明明相当挑战柔韧性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那样的轻松愉悦,无帮助的前劈腿转体720°,她也是神态自若。那些高难度动作,在她看来是那般的稀疏平常,于是整套操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感觉不是惊险,而是充满了享受的味道了。


    直到少年组的全部比赛结束了,孙喆还是傻呆呆地愣在位子上。他听到了旁边体育报的记者兴奋的呼喊声,他看到了庞清跟孙岩这两个丫头片子跳起来抱在一起哭,最后,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场上那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女孩子的身上。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副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的模样。


    冯小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上领奖台都是教练牵着她过去的。她完全懵了,直到教练兴奋地握住她的手,她才茫然地问了句:“我怎么还没听到国歌响起来。”


    薛教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拍着她的手,然后攥得死紧:“会有国歌的,会有的。”


    一直处于梦游状态的女孩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她哭得那样肆无忌惮,脸上的妆都花了,像只委屈的小猫一样。她的教练抱着她,她被牵着走上了领奖台,在国歌响起来的时候,体操馆里所有的华夏子孙都站了起来,看着鲜红的国旗,齐声唱着《义勇军进行曲》。


    冯小满泣不成声,她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她数度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巴,怕自己的哭泣干扰了国歌的乐声。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看过有人议论,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有那样强烈的奥运情结。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申奥成功后会那样的全民狂欢。


    如果一个民族曾经遭遇了无数苦难,如果一个民族的自尊曾经被残忍地践踏,如果一个民族百折不挠,永不放弃;那么这个民族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迫切,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他们太需要来自外界的肯定了。他们太需要被整个世界正视了。


    莉莉娅跟贝拉都过来跟她拥抱。贝拉看到她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然后大约是眼泪会传染,最后哭的莉莉娅反倒成了哭得最厉害的人。


    这个精致的跟俄罗斯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她的带操发挥不理想,哥萨克蹲转两周接俯平衡时,她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掉器械了,而且器械直接被她挥出了场外。因为这一项被压分,她被反超的厉害,只拿到了第三名,而且相当悬的只比第四名的法国选手高了0.1分。


    冯小满一直到被带去做尿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哭得实在太狠了。妆容花成小猫是小事儿,反正拿纸巾擦干净脸,又是个清秀灵动的小美人。最惨的是身体内水分被消耗得太厉害,她悲惨的发现自己,又没有尿意了。


    拿奖牌的选手毫无悬念,都要进行尿检。


    三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得不行。莉莉娅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呢,就笑得像只可爱的娃娃一样,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三个人用蹩脚的俄语外加英语磕磕绊绊地进行着交谈。交换着彼此对于这次比赛的得失看法。


    莉莉娅对自己失败的那套带操依然耿耿于怀。她也不明白,她怎么会一下子将器械给甩出去了。最可气的是,大家还笑她,甩出去的带子叠成的螺旋一般大小,比她平常甩出的螺旋好看。


    冯小满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觉得莉莉娅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个小姑娘在莫斯科大奖赛上一鸣惊人,她当时成名的那套球操被称为有艺体女皇的风范,是众人看好的新一代代表人物。


    贝拉兴奋地跟冯小满比划,她特别喜欢她那个屁股顶球的动作,觉得实在太有想象力了,真好玩。


    冯小满乐得不行,还在房间里又示范了一遍那个动作,引得边上的工作人员也不住地笑。


    好不容易才憋出尿意来,几人笑嘻嘻的分别去取了尿液,而后赶紧往外面跑,感觉特别害羞。到了门口的时候,莉莉娅好奇地问冯小满:“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俱乐部来训练啊?教练说,你们会选人过来训练。他们会挑选你的吧?”


    冯小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等我去问问我的教练。”


    晚上回酒店以后,冯小满真跑去问薛教练了。如果能去俄罗斯接受系统的训练,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才是获得进步的最好方式。


    薛教练愣了一下,她也完全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要选人去俄罗斯训练的消息。如果真要选人过去训练,庞清跟小满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前者是国家队的当家花旦,训练几个月后再上世锦赛舞台势必能更上一层楼;后者则是少儿组的领军人物,这个时候过去训练,对她将来在成人组的竞赛中,大有裨益。


    师徒俩面面相觑,她们都不知道的消息,人家俱乐部的小姑娘都知道了。


    冯小满叹了口气,瘫倒在床上,开始嘟嘴哼哼唧唧。


    薛教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她这个国家队的教练都完全不知道的话,那里头的道道可就深了。


    冯小满冷笑,萝卜坑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愤恨,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躺在床上不说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说你不行就不行,不要在规则外逞英雄。


    薛教练安慰她:“你先别着急,我去找老陆打听打听。这种事情有的时候并不是公对公,国家派出去的性质。有的时候就是自费留学。”


    冯小满一听“自费”这两个字,立刻消停了,不敢再做他想。她可没钱。自费去俄罗斯的话,一年起码得好几十万吧。她想想都要肉痛。作为一个资深的财迷,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就是拿到了世界冠军,奖金也少得可怜,入不敷出啊。投入与产出不成比重。况且按照国家队的习惯,奖金赢也应该不会全给运动员吧。


    眼皮子浅的冯小满远虑不了三分钟,就开始近忧了。她担心自己这次比赛奖金也会被收走。


    她就是个葛朗台,就是貔貅,只进不出的神兽。国家队的运动员工资由省队代发,只有千把块钱,占大头的是奖金跟津贴。可惜的是,就艺术体操队尴尬的地位,后面二者少的可怜。比起还在学校读书的同龄人,她们已经早早拿上钱养活了自己,应当心满意足。可是同样的,艺术体操不能跳一辈子。退役之后的人生,也得自己早早考虑。


    冯小满现在最关心的是,她拿到了奖金会不会被队里收走,反正这种级别的比赛又不是亚运会或者奥运会。她完全不指望会有额外的奖励。她就关心她的奖金。


    薛教练被她这小徒弟的守财奴样儿给逗乐了。她笑道:“行了吧,你那点儿钱,估计队里还看不上。等到奖金发下来,你就自己收好吧。老陆的意思是,再给你争取争取,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牌,破历史记录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儿表示。”


    冯小满摇摇头,正色道:“陆教练还是别去碰钉子了。我总觉得,集体项目没拿到牌,领导未必高兴。”


    最终集体项目的成绩出来,中国队拿到了全能第五名的成绩,五带的单项拿到了第三。作为一只刚刚成立的队伍,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不过她们是带着拿牌的任务出来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薛教练却不放弃,她起身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想把这事儿给落实下来。市场经济社会,哪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呢。如果国家队能形成对获奖队员的奖励机制,最起码的,以后再去挑选体操苗子的时候,她还能牛气冲天的冒出一句,你看那个冯小满,拿到了大奖赛的冠军,除了奖金一分不少外,队里还给了多少奖励。


    陆教练被这对师徒搞得哭笑不得,就一个劲儿笑着看薛教练。


    冯小满紧张不已地盯着陆教练的嘴巴,生怕她会冒出一句“孩子还小,奖金就由队里代管”的话。她眼睛瞪得溜儿圆,直到陆教练大发慈悲地允诺奖金冯小满自己拿着,她那张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脸上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陆教练哭笑不得,这孩子啊,活像她不答应,立刻就要哭给她看一样。


    庞清跟孙岩见到冯小满的样子,也是乐得不行。这财迷样儿,跟在赛台上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的模样,大相径庭。不过她们也知道,能拿到三千欧的奖金,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要知道,庞清在亚运会上拿了金牌,获得的国家奖励也不过是两万元人民币。当然,她所在的省也给了两万块的奖励。


    笑得厉害的庞清拍了拍这个小师妹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加油,多拿几块金牌。嗯,这也是发家致富的新门路。”


    孙岩跟着她笑了起来。


    冯小满倒是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跟她们数:“你们看,有那么多体育明星。他们每年光是出席活动拿广告代言费就是天文数字。就跟跳水队的人一样,他们就有人拍广告。我们队以后,肯定也会有这种体育明星,很能挣钱的那种。”


    几个小姑娘都嘻嘻哈哈的,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们就等着冯小满很能挣钱的那天了。


    领队过来敲门,笑着道:“老远就听到你们笑了,又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大家笑嘻嘻地将冯小满给推出去:“小满说以后要当体育明星,很能挣钱呢。”


    领队哈哈大笑,夸了一句:“有志不在年高,有理想,好啊。”


    她笑着将陆教练给叫了出去。


    孙岩惊讶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回头好奇地看庞清:“队里还支持当明星挣钱啊!上次不是谁出去走穴挣钱,被开除了,退回省队去了么。”


    陆教练在房间外头跟领队说了一会儿话,又伸手将冯小满给招了出去。她看着少女有点儿懵懂的脸,仔细地端详,这丫头,生的可真是好。


    她将冯小满跟队友们嬉闹时弄散的头发又给拨弄好,半晌,才发出一声感慨:“嗯,还是咱们小满好看。人家外国人叫咱们小满拍照片了。”


    冯小满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直觉想要逃。不会吧,自己好像就拍了个香水广告,而且那牌子在大陆地区还没设专柜呢。嗯,陆教练应该不是想趁这个时候敲打她,给她套上笼头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教练,努力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儿端倪。陆教练见她一副小猫要炸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脸,点头道:“嗯。咱们小满的脸好看,上镜头肯定也漂亮。你就好好准备一下,《国际体操》杂志想要找你,还有贝拉跟莉莉娅,三个小姑娘一起拍封面照。”


    杂志社定下这个想法,还是杜鹏力荐的结果。他在少年组比赛结束以后,看到了三个小姑娘抱头痛哭。这样的画面,令他既觉得好笑,又难免动容。这些小姑娘的年纪还太小,对于利益的争夺也是懵懵懂懂的。莉莉娅的带操比赛时,彩带甩出了界外。旁边的冯小满跟贝拉急得快跳脚,贝拉更是想把自己的彩带丢上去,先让莉莉娅把下面的比赛坚持完。


    当然,她的教练米兰亚及时地制止了她这个孩子气的举动。因为按照规定,不是莉莉娅自己的彩带,比完了也不算分。


    不管今后会怎样,不管将来她们会不会一直在同场竞技,残酷的竞争消磨了她们的感情。此时此刻,这几个孩子之间单纯美好的相处,让杜鹏觉得感动。


    冯小满被薛教练带着到达摄影棚的时候,贝拉跟莉莉娅也前后脚的跟着她们的教练来了。三个人一见彼此,都是笑容满面,先挨个儿拥抱了对方。然后开始凑在一起说话。


    莉莉娅最可怜,有一肚子苦水要倾诉。她属于易胖体质,她的教练阿芙罗拉在她比赛结束后严厉批评了她。教练觉得她比赛出现失误,是因为她又超重了的缘故。


    冯小满看着小姑娘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想要揪揪人家的脸。太可爱了,素颜的莉莉娅简直可爱到无极限。跟她一比起来,同龄的贝拉都成了大姐姐。


    化妆师过来以后,与摄影师讨论了一下,他们一致觉得,洗干净了赛台上的舞台妆,素净清爽的小姑娘看上去更加娇俏可爱。这期的封面,还是直接素颜拍摄吧。


    摄影师等她们说的兴起,手里拿着道具器械连比带划的时候,趁机拍下了几张照片。然后他又让小姑娘们摆出了漂亮的高难度动作,给她们拍照。他一开始非常满意,不住地赞美,太美了,漂亮极了。可是连续“咔擦”了十几张以后,杜鹏又觉得缺少点儿什么。


    孙喆作为临时助理,在边上摸着下巴点头道:“嗯,缺少一种比赛与日常之间的交融感。嗯,总觉得不是太刻意了,就是太休闲了。”


    杜鹏不满意地摇摇头。的确,他的相机记录下来的东西,距离他自己想要捕捉的东西有点儿远。他放下了相机,让女孩子们先自己玩耍。他要跟孙喆他们商量一下,如何才能让画面显得更加生动起来。


    冯小满等人一见大屋子里头只剩下她们三人,立刻放松了下来。她们聊到了单项比赛的事情。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简直就是灾难现场。冯小满单项比赛里头,只拿到了圈操的冠军。其余三项都是第二名。最让她抓狂的是,球操比赛的时候,她的球居然没气了。其中一个拍球的动作,那个傲娇的球竟然弹不起来,害得她不得不临时变化了动作。


    比赛台上,真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成人组的比赛现场还有一位法国队的主力队员相当悲剧的,手一甩,彩带的小棍还在,带子不知怎么的就脱离了棍子,直接往观众席去了。那位运动员就这样子,拿着残留的棍子,坚持完了整场比赛。裁判也相当负责任地给了她下面的完成部分零分。


    贝拉跟莉莉娅都是心有余悸,一个劲儿地叮嘱冯小满,下次比赛之前一定要好好检查器械。


    她们嘻嘻哈哈的,互相点评着对方在赛场上的表现。哪儿做得最好,哪儿还可以再改进一点。冯小满觉得她们三个还真是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说。说到兴起的时候,她们还拿着道具器械演示给对方看。彼此间交换的器械多了,她自己也技痒了,忍不住现场编排出了一套三人集体成套。


    音乐也不用再重新找,就是摄影师为了帮助她们放松下来,CD机里头播放着的轻快的英文歌曲。小甜甜布兰妮的成名作。


    冯小满节选了其中一小部分做音乐,然后按照节拍编好了三个人的成套。她让每个人的代表性动作都成为了这套操中的一部分,她自己还故意使坏,来了一次屁股顶球。其他两个小姑娘都笑得不行,跟着一起练习起来。


    等到摄影师跟他的助理商量完毕,有了初步的想法,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三个小姑娘已经自己玩开了。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三个小姑娘同时用带着各自母语口音的英文笑着邀请:“请您欣赏我们的表演。”


    然后随着布兰妮青春中带着娇憨的嗓音,有模有样的三人成套动作在杜鹏等人面前上演。他只觉得眼花缭乱,圈球棒在空中翻飞,三个小姑娘也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器械中穿梭。她们的动作干净漂亮,显示出了扎实的基本功。


    或在空中,或在器械底下,或在穿梭间;或跳跃,或翻滚,或旋转,器械不停地在他们彼此间交换着。也许是手,也许是脚,也许是肚皮,也许是腰窝。她们身体的任意一个部位,都能够轻易的成为器械的落脚点与腾飞的起点。


    杜鹏跟孙喆都觉得,自己看了这些场的艺术体操比赛是白看了。因为,赛场上呈现出来的表演,似乎囚禁了他们对于艺术体操的认知。这是一项神奇的运动。她们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她们的创造力也是无穷无尽的。


    三个小姑娘的教练一直在外面等待着,是这是摄影师的要求。他担心有教练在场,小运动员们会本能的拘谨,没有办法展示出生动活泼的那一面。


    薛教练在心里想,其他的孩子她不知道,她们家冯小满肯定不会。在她面前,这丫头只差没在天上不肯下来了。


    徒弟在里头玩得开心,薛教练却在外面紧张到要打哆嗦。跟她一起待在外面休息室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功勋教练,米兰亚跟阿芙罗拉,她们两个人,无论拉出哪一个,都能撑起艺术体操界的半边天。她们是天上的月亮,她们一出现,其余的星星都黯淡无光了。


    薛教练此时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不会说俄语。所以她没有办法凑上去说话,唯一的沟通就是见面时简单的点头微笑。然后,她就只能端庄娴雅地坐在了旁边。


    米兰亚跟阿芙罗拉也没有彼此交谈,似乎很有王不见王的架势。


    如此沉默了许久之后,孙喆忙不迭地跑进了休息室,招呼薛教练:“快,教练,你去看看冯小满那丫头,我看她要上天了。亏她能想的出来。”


    薛教练大惊,生怕这孩子无法无天惯了,这时候又起幺蛾子。


    米兰亚与阿芙罗拉也站起了身,跟着一块儿往大房间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出去吃饭了,回家略迟,今早爬不起来,于是先上这一章。后面我午休的时候再码下一章。


    第133章 归国


    薛教练一马当先,飞奔而去。


    大房间的门开着,人还没到,她就听到了轻快的音乐声,还不时掺杂着小姑娘清脆的笑声。等到了门前,薛教练一眼便看见了在摄影棚中央,带着两个小妹妹,眉飞色舞的冯小满。


    这死孩子,把人家的摄影棚当成体操馆了,领着贝拉跟莉莉娅瞎胡闹呢。那些球啊圈啊棒啊,就在她们之间飞来飞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各种动作穿插在一起,让人哭笑不得。奇异的是,每一个动作都踩着音乐的节拍。明明应该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器械交换,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来。


    当然,这套操她没看到优雅与严谨,看到的全是小姑娘的瞎胡闹,她们用她们的表演在做鬼脸。


    冯小满得意洋洋的。这大概是她编排的最简单的成套了,然而她却带着两个小妹妹浪的真开心。她就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那些器械好像是她们身体的一部分,收放自如。


    俄罗斯的功勋教练阿芙罗拉,沉默地站在边上。她看着自己目前带着的最小的弟子,笑容满面地跟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玩耍。这些孩子年纪都还小,她们的脸上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天真。与器械相伴的日子,在她们的笑靥中,一点儿辛苦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成了一种有趣的游戏。


    米兰亚看着贝拉,这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因为从小练习体操的环境艰辛,为了拜师学艺,她还遭遇了不少人的白眼。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这个孩子总是比其他人更加刻苦,更加努力。此时的贝拉,面上全是明媚单纯的笑容。


    保加利亚的传奇教练,也微微翘起了嘴角。艺术体操应该是快乐的,让每一个练习他的人都能从中得到享受。


    薛教练急得要跳脚,这孩子一玩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样子瞎胡闹,万一让另外两个小姑娘受了伤,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她正想着要怎样喊停冯小满。她怕贸然出声吓到了这姑娘,反而容易受伤。


    阿芙罗拉却主动朝薛教练开了口,说了句什么。然而薛教练只能茫然地看着对方,她听不懂俄语呀。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开口太过于冒失,阿芙罗拉只问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薛教练急了,她想知道这位艺术体操界的巨擘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这人别是在怪小满吧。那可怪不了她家孩子,她家小满也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呢。就是她领头,带着小妹妹瞎胡闹了,她也就比小妹妹大一岁而已。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她家小满。


    护犊子的薛教练正想着,万一有翻译过来时,她要怎样将对方的指责怼回头去。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成套已经随着一小段音乐结束了。玩得开开心心的小姑娘们,放下了身上的器械,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这套操,大家完成地无比轻松。


    因为场地的限制,因为她们只是想玩,所以她们的成套动作中并没有多少高难度的动作。可是就是这些简单的基础动作配合上了器械的巧妙使用,却呈现出了一种不一样的美感。


    杜鹏笑着用英语赞叹:“哎哟,迟了一点,如果在这次比赛的闭幕式上表演那该多震撼啊。”


    阿芙罗拉喊了一声莉莉娅,把自己的小队员叫到边上,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难得轻言细语的问了一句:“喜欢这样玩吗?”


    莉莉娅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她对自己的这位连身为艺体女皇的大师姐都害怕的教练,毫无畏惧之心,还是痛痛快快地点头回答:“喜欢,我觉得好开心。”


    薛教练也把冯小满叫到自己身边,赶紧给孩子擦额上沁出的汗珠。她心疼道:“又瞎胡闹了吧?这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


    冯小满不服气道:“才不会呢,我们做的都是基本动作,都没有任何难度系数的。”


    薛教练头疼,这孩子是不是所有动作在她心目中,都没有什么难度系数可说。


    米兰亚看了眼冯小满,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应该去俄罗斯训练的。”大约是为了想让这对师徒听懂,她说的是英语。


    奈何薛教练的英语水平也够呛,一句话,她就听出了一个you,其余的都没听懂。


    冯小满比她师父争气多了,立刻明白了米兰亚的意思。她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您,教练,我也希望能够去俄罗斯训练。”


    俄罗斯是艺术体操界的龙头老大,亚洲艺术体操界在世界舞台上有所斩获的选手,基本上都是在俄罗斯接受训练的。艺术体操发展比较好的国家,也大半聘请俄罗斯籍的教练来加强自己队伍的建设。比起自己一步步摸摸爬滚打,吃无数的亏,走无数的弯路;向已经获得成功的人请教,无疑是更好的进步方法。


    阿芙罗拉听到了这句有点儿生硬的俄语,抬头看了眼这个小姑娘。她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够来我的俱乐部接受训练。欢迎你,可爱的小姑娘。”


    冯小满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不管莉莉娅的教练说的是客气话还是发自真心,她起码从这位世界一流的艺术体操教练口中,听到了肯定的话。即使她最终没有机会去俄罗斯学习,她也心满意足了。因为她的能力获得了认可。


    莉莉娅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开心地抱着冯小满,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话。她说的太急太快,冯小满的俄语水平还不足以应对。她只听到了反复出现的“太好了,我可以带着你去参观我们的俱乐部,我带你去溜冰场。”


    这句“去溜冰场”说出口以后,她又吓得吐了下舌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教练。阿芙罗拉对她非常宽容,允许她训练之外的时间自由玩耍,但是像滑冰这样的运动是被严令禁止的。因为一旦受了伤,她就没有办法比赛了。


    冯小满忍不住笑了:“好啊,如果我能去的话,你带我出去玩儿,你带我好好逛逛,好不好?嗯,如果你来北京参加奥运会的话,我也会带你逛遍北京城的。”


    莉莉娅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艺术体操运动员的巅峰时期,往往只有短短的几年。对她们来说,能够参加奥运会,也是一件极需要运气的事情。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恰逢其时,处在自己最好的状态。


    俄罗斯是艺术体操大国,虽然现在大家都说莉莉娅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将来一定能够成为新一代领军人物。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没两年,就又会冒出更加出色的新人。她还太小,肯定来不及参加明年的雅典奥运会。五年之后的北京奥运会,就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贝拉也开心地笑了,她要求冯小满到时候也带她一起出去逛街。


    那将是她们最好的年华,也是她们距离奥运会最近的时候;此刻的少女们,谁也不想早早放弃。


    薛教练激动得直打哆嗦。她甚至想着,如果阿芙罗拉的俱乐部发邀请函给冯小满,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就能够直接过去参加训练了。她非常期待这件事,她一点儿也不怕小满有更厉害的教练带着指导,她就会被近边缘化。相反的,她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够更好的指导小满。


    如果因为她,耽误了这么一棵艺术体操的好苗子。她会自觉罪孽深重的。为人师者,总是有这样这样那样的担忧,看着弟子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总想着,能够推一推抬一抬,让孩子去更好的平台发展。


    有了那一套三人集体成套,下午的拍摄任务迅速地圆满完成了。


    孙喆甚至将她们练习成套的过程给录制了下来,表示自己要传到网上去给广大观众一并欣赏。三个小丫头都哈哈大笑,完全无所谓。她们一点儿也不怕,成套中的自己不够美丽,不够优雅;动作也没有高难度。她们喜欢那样欢快活泼的表达方式。


    离开摄影棚回酒店的路上,薛教练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冯小满的脑袋,感慨道:“是教练没用,不然你可以有更多更好的机会了。”


    冯小满紧紧地箍住教练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才不是呢。因为有了教练你,我才有可能走到现在。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早就放弃了。”


    现在人人都说她是个天才,天生为艺术体操而生的。可是上辈子的周小曼呢?上辈子的周小曼,后来甚至不记得有艺术体操这回事。被耽搁掉的周小曼只能由这辈子的冯小满去努力地填补。


    杂志封面拍好以后的当天晚上,国家队就集体坐着飞机返回了国内。


    奥古斯汀颇为遗憾,他还指望着能跟冯小满一块儿出去逛逛什么的。三月份的法国是那样的美好,他都已经制定好了斯特拉斯堡的一日游计划了。就想着礼拜天的假期,可以好好享受更小满共处的时光了。结果,唯一的独处时光就是在机场附近的商店帮着冯小满买带回国的礼物,当地特产鹅肝酱了。


    看着奥古斯汀泫然欲泣的脸,孙喆都憋不住笑了。他安慰了奥古斯汀,五月份就是埃松杯了。按照目前的架势,国家队肯定会派冯小满出战的。


    奥古斯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冯小满哭笑不得。她不敢肯定这个法国男孩子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不过此时,他大约是真的对自己动心了。


    当年奥古斯汀的爸爸追陆阿姨也是浪漫至极,让一直抱着独身主义的陆阿姨都打破了成见,走进婚姻殿堂。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陆阿姨对此一点儿也不遗憾。无论如何,爱过总胜过从未有过爱。


    飞机直接历经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将大家带回国内。这一次,她们的目的地不是江省的体操基地,而是回京,一起参加比赛后的庆功会。根据陆教练透露的意思,以后她们基本上都在京中进行训练了。


    冯小满时差还没来得及倒好,就跟着睡眼惺忪的国家队其他成员一起接受领导的表扬。相关部门为她们召开的庆功会上。主管艺术体操工作的那位主任,矢口不提冯小满拿到的少年组全能冠军跟单项金牌,只一直强调他们主抓集体项目的决定,有多么的英明。


    第一次亮相就是去世界第五,以后肯定能够一步一步往前,世界第四第三第二甚至第一。


    冯小满在边上听着,原本一直昏昏欲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非常怀疑这位主任,根本就不知道艺术体操究竟是怎么回事。集体第一,她当俄罗斯队是死的吗?这种笑话他也能够说得出来。要知道,这种大奖赛,与世锦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除了奥运会、世锦赛、世界杯这种级别的比赛外,所有的冠军都不足以被称之为世界冠军。


    一个大奖赛的第五名,他也能够拿出来,强行贴上标签说是世界第五,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部长在边上听着,始终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她只在主任再三肯定了集体项目的成绩之后,跟着附和了一句:“嗯,几个姑娘都不容易。从成队到现在,都没日没夜地练习着。功夫不负苦心人,你们以后肯定能够做得越来越好的。”


    与对集体项目的和风细雨不同,到了个人项目组的时候,除了庞清因为拿到了破天荒的好成绩,没被指责以外,其他几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孙岩,遭到了严厉的批评。主任甚至表示,如果孙岩再这么糟蹋国家的心血的话,以后安东尼娅的动作编排,绝对不会再给她做。反正再好的东西。落到她手里,都是白糟蹋了。


    孙岩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冯小满在边上听了,都觉得太过分了。在大赛场上紧张,这是在所难免的。何况孙岩还被硬生生地给晾了一个多月,是去是留,一点儿说法也没有。她能够在妾身不明的情况下,咬牙一直坚持训练;又在法国大奖赛里头闯入了个人全能赛,本身就该值得鼓励。


    况且,在那样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孙岩也板板正正地完成了比赛任务,没有出现明显的失误。即使艺术感染力差,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问题啊。完成了七十分,视而不见;光盯着那不足的三十分死活不放,这到底算什么意思呢?


    冯小满有点儿担忧,该不会是那位林丹丹又回来了吧。她就不能好好歇着吗?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长时间,她起码养个七□□十月吧。


    至于她本人,既没有挨骂,但也没有得到任何表扬。主任似乎对她的那一块金牌,完全视而不见。这种冷处理,与之前她们在法国的时候欢欣鼓舞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教练有些不满,她带着的两个孩子,一个被骂,一个被无视。不管比赛的好与不好,都没有收到一句暖心的话。她又怕冯小满那个小炮仗会不高兴,所以只能一直压着情绪。


    直到这个所谓的表彰会结束以后,大家才悻悻不乐地散场了。


    孙岩满脸阴霾,心情明显非常糟糕。任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开心不起来。林丹丹已经人没到场,她的影响力居然还要大到这样,让孙岩依然在国家队里,地位尴尬。


    冯小满的反应则是好多了。知道林丹丹跟那家人有关系后,她就不抱任何希望。那就是以为天老大他老二的一家子,用当年新闻里的一句话来描述,就是罔顾国家与人民的利益,肆意妄为。


    她也不要表彰,她只要还能上场比赛就行。她安慰孙岩:“别理他们,光会嘴炮。他们未卜先知,他们无所不能,所有事情做不好都是没听他们的。听了他们没做好,就是没有正确领会他们的弦外之音。”


    孙岩被她给逗乐了,笑着点头:“对,咱们自己拿到什么样的成绩,心里头有数。到时候,上了赛场,再看真功夫。”


    陆教练有些抱歉,没能给冯小满争取到奖金。


    主任的意思是,一个少年组的冠军,又拿不出手的,要是成人组的第一名还差不多。还没出成绩,就想着当明星,一个个就想着问国家要钱。


    薛教练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陆教练:“算了,有些事情咱们自己心里头有数就行了。那些我们改变不了的事实,就只能让它放在那里了。我看王部长也努力了。我跟她没什么交集,不好劝她。你倒是安慰安慰她,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她要是身体垮了,咱们更少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冯小满只在京中停留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参加完所谓的表彰会以后,她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忙忙的又赶回了南省。


    省实验中学初中升高中,有一个内部考试。排在年级前一百名的人,可以跳过中考程序,直接招收入高中部。同时,省实验中学还会对外进行自主招生考试。其他初中的优秀学生,只要通过了自主招生,也能免于中考,直接升入省实验的高中部。


    冯小满忍不住要叹气,好的越好,差的越差。《圣经》里头怎么说来着,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好学校总是能够吸引到更好的生源,更强的师资力量,还能获得政策的倾斜;自然好上加好。一般的学校没有出色的生源,自己的教学骨干也流失严重,自然就越来越不行。教育的两极分化,一旦形成,那么更多的两极分化就愈发理所当然了吧。


    她在回家的车上稀里糊涂地想着,哑然失笑。她居然又忍不住想到了艺术体操的发展上头去了。什么时候,她们的艺术体操也能成为重点中学,好的越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睡觉觉。


    第134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


    冯小满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上赵老师家去找她妈,她这回可是挣了钱回家呢。


    冯美丽已经办理下了贷款,就等着房子交付。她们母女挑选的房子距离这小区不远,是新出的楼盘。等房子交付完了以后,肯定要重新装修一下才能住人。冯小满拿回的两万多块钱刚好可以当装修费。


    冯美丽看着这钱,觉得肉痛,哪要花出去这么多钱呢?装修的话,好好的房子,她们母女自己住,不用多花哨。她自己来抹灰就好。


    冯小满立刻表示反对,坚决不许她妈动手:“算了吧,这什么都得你自己来,那人家吃装修这碗饭的人,该怎么办?你既然卖豆花,那你就好好卖豆花。否则的话,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嘛。”


    冯美丽还是舍不得。好几万呢,要花出去,那得厚厚的一沓子了。


    冯小满开心地在她妈身上磨来磨去,得意洋洋地跟她妈咬耳朵:“以后我肯定还能挣更多的钱。成人组的比赛,奖金有一万欧呢,折合成咱们人民币就有八万多块钱。你看,这么多钱我们都能想着再买第二套房了。


    冯美丽被这丫头给吓坏了,咋舌道,这么多钱啊,也太吓人了。


    母女俩在厨房里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的时候,童乐过来了。


    他昨晚听说冯小满今天回来,今天下午一放学便早早过来,连打乒乓球都顾不上了。


    童乐见了冯小满就一个劲儿笑,乐得不行的样子。搞得冯小满都担心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特意跑去卫生间照了回镜子。


    童乐大笑:“行了,你别看了,你脸上真没开花。”说着,他鬼鬼祟祟地喊冯小满去阳台说事儿。


    小饭桌的小学生抬起了脑袋,狐疑地看着童乐,奶声奶气道:“哥哥为什么要背着我们说话?”


    赵老师警告地看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眼,摸鱼的小学生立刻缩着脑袋乖乖做习题了。


    童乐得意洋洋地朝这小豆丁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在赵老师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吓得赶紧拽着冯小满往阳台去。


    冯小满狐疑道:“干嘛呢,这么夸张。”


    童乐眯着眼睛,高兴得不行:“我跟你说啊,肯定让你再乐呵上几个月。”


    原来冯小满同学还在京中参加启表彰会的时候,本市的市民论坛上,又掀起了波澜。


    这一次拿到少年组的冠军,冯小满没在表彰会上得到表扬,可是本地媒体却非常骄傲。这个是他们自家的小丫头,多厉害呀,跟那么多国家的人一起比,还拿到了第一名。《江南晨报》更是借着孙喆的天然优势,拿到现场高清版照片,大篇幅的报导了冯小满夺冠时的英姿。


    正当群情鼓舞的时候,市民论坛上飘上了一个帖子,帖子的内容是,单亲妈妈地下室培养出冠军女儿,奸夫□□大别墅白占着国家资源。


    帖子里的主要事件除了冯小满一月份跟母亲接受采访时的内容,《江南晨报》上刊登的《地下室走出的世界冠军》外;另外着重笔墨描写的是他那位摔断了鼻梁骨的生父,周文忠。原来研究所终于要分新房子了,就是上辈子的那处别墅区。


    发帖人慷慨激昂地表示,培养出世界冠军的的单亲妈妈只能靠卖豆花生活,带着女儿住在地下室里。周文忠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却可以生活优渥,研究所分给他一套房子不够,居然还要再分大别墅。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周文忠的身上又蒙上了一次陈世美的色彩。


    冯小满有点儿厌倦了,她已经不想再跟周文忠扯上任何关系。他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的污泥,她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他最好跟姜黎相亲相爱到白头偕老。这样气中风了以后,才不至于祸害别人。那时候姜黎不管他的话,应该属于遗弃罪吧。


    童乐笑得厉害:“你是不知道哦,周文忠现在过得多艰难。他被那个混混一直勒索下去了。反正后来又闹到了他岳父岳母那头,他更加没脸做人了。我奶奶都说了,每次看到他在姜家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她都替他爹妈难受。如果是她养的孩子这样子没骨头,她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人。”


    冯小满哑然失笑,没关系,不用替周家老两口难受。既然周文忠现在混不好了,那么按照那老两口或者说整个周家人的个性,肯定是希望周文忠软下身段,哄回得力的岳家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一家人就这样,踩低捧高,奴颜婢膝。


    当年周文忠还没有混出头的时,周家老两口对于姜教授夫妻可是相当的卑躬屈膝。连周霏霏在周家也是妥妥的小公主待遇。后来周文忠的工作一步步好转,地位也渐渐高升,这家人立刻就抖起来,话里话外的想做筏子压姜黎一头。当然,他们也从来没有在姜家人面前占到过便宜就是了。


    现在想想,冯小满还挺乐呵的,她上辈子免费看了多少场戏啊。可惜当初的周小曼不知道,那个女孩还为此纠结痛苦。她不愿意回乡,不想跟周家人生活在一起,就成了她数典忘祖,嫌贫爱富的最好证明。没有人关心背后的东西。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素养高,忙着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义正辞严地指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童乐乐呵呵地说了这张帖子发出来以后的发生的事。不少人都跟帖,都对周文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分房,表示义愤填膺。自从1998年房改房的政策下来以后,各个单位都已经陆续不再有福利分房这种事情。没有赶上末班车的人,在面对高价商品房时,往往望洋兴叹。现在,房子已经逐渐成了一个敏感话题。


    在这个时候,周文忠这种人不仅分了房,而且还是大别墅。这让其他人情何以堪。民众愤怒了,纷纷指责研究所领导贪污腐败。如果不是收了好处的话,为什么有那么多优秀的人才居无定所,周文忠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反而能够分到房子。


    这其实还真是冤枉了研究所。


    冯小满知道,一般情况下,这种单位分房都是按照工作年限以及职称,来确定人员名单的。


    周文忠现在虽然没有实际职务,但他的职称还在,而且也在研究所工作了十来年。他能分到别墅,不足为奇。


    童乐幸灾乐祸:“反正这家伙真是臭大街了。我觉得他这么焦头烂额的最好,省得又起什么幺蛾子,还想搞事,找你跟冯姨的麻烦。”


    冯小满听到这一茬,心头的火又起来了。她最恨周文忠的,就是这件事。她们母女已经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桥归桥,路归路了。这个下作的东西,居然还拽着她妈不放,找人来寻她妈麻烦。真是,他怎么不直接踩空了窨井盖,被水冲走了呢。


    她愤恨道:“他活该。他这种人就不值得任何人对他好!”


    童乐笑得诡异:“可不是么,这个傻瓜。不明白他究竟想戴绿帽子到什么时候,还生怕人家不给他戴了。”


    冯小满笑了:“人家可不承认自己戴绿帽子啊。你可别胡说八道。免得伤害了人家夫妻和美的感情。”


    童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谁不知道呢。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他非得视而不见。”


    冯小满叹息:“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机制,不愿意直面残酷的现实。不然鲁迅先生为什么会写,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呢。”


    童乐立刻鄙视:“背错了,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冯小满一声哀嚎,赶紧翻书找名句默写。她还指望着靠在作文里多引用点儿名人名言拉分呢。


    冯美丽招呼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冯小满走到客厅才发现,川川已经回家了,石凯也来了。后者看见冯小满就是眼前一亮,笑容一下子铺展开来。少年欢快地祝贺着冯小满:“恭喜你,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冯小满恬不知耻,笑嘻嘻道:“那是必须的,我又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我可是三班的人。”


    童乐立刻抗议:“你什么意思啊?你还嫌弃我一班的人了。”


    石凯哈哈大笑:“就是就嫌弃你这个一班的家伙。”


    小学生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斗嘴,一不小心就把饭碗吃了个底朝天。


    川川帮着冯美丽看小孩子们吃饭,见状叮嘱道:“下次慢点儿吃。”


    童乐立刻挑刺儿:“吃的最快的就是你。”


    川川反唇相讥:“吃的比女生都慢的就是你。”


    冯小满笑得厉害。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都这么熟了。


    家长们陆续过来接走小学生以后,初三补习班的学生也到齐了。


    赵老师自己只休息了十分钟,便继续给学生们上课。下礼拜就是初中升高中的校内考试。中考的竞争压力太大了,能够直升高中部,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肯定是最保险的选择。


    冯小满的压力最大,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课本了。一直处于训练比赛的状态中,不是说想要兼顾就能真兼顾得起来的。她要学习的内容太多了,能够分在语数英物化政上的时候有限的很。幸亏他们省的中考不考历史地理生物,否则她才真的是要哭了呢。


    赵老师安慰她不要担心,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她的底子也不差,应该能把大部分内容给补回来。至于剩余的部分,那就看运气吧。


    冯小满这次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她本以为可以顺利转学到训练所在地,直接上江省的一中。这所重点高中跟体操基地有合作,收体育生。


    结果这一次被突然告知,要去京中训练。转学的事情,就变得有点儿困难。冯小满个人倾向于能够就读普通高中,而不是体校。因为上辈子的周小曼高中的记忆是单薄且混乱的,她想弥补这个遗憾。况且,她心中一直隐隐约约的,有点儿担忧。她不知道自己的艺术体操之路,究竟有多长。


    万一运气不好,她被林丹丹给怼上了,练不下去了,她还能退回来继续上学,当平面模特儿拍照挣钱。她永远都不想让自己的生活陷入困境中。人拥有的选择越多,那么被拿捏住的可能性就越小。


    她要给自己的人生,创造更多的机会。


    赵老师在送走这些学生之后,又叮嘱冯小满明天中午再过来一趟。她情况特殊,缺课缺的太多,明天中午还要抓紧时间再给她补一堂。


    冯小满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担心赵老师太辛苦了。现在赵老师每天下午三点半钟开始,一直忙到晚上九点钟。五个半小时,除了中途吃晚饭时可以稍微歇一歇以外,其余的时候,赵老师都在忙着给学生们上课。他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好,哪里能再累着。


    赵老师表示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天天都要这样。他语重心长地看着冯小满:“你要好好上课,争取考个好成绩,你妈妈也少担点心。”


    冯小满赶紧点头应下。她知道母亲对自己的隐隐的担忧。她害怕自己退役了以后没有文凭,没有一技之长,将来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冯小满比集训时更痛苦。她晚上除了在赵老师面前补数学,封老师家里补物理以外,她白天还得去语文跟英语老师面前补习遗漏的知识点。所有的自习课跟活动课,以及午休时间,全都利用起来,集中补课。


    冯小满同学的唯一任务,就是学学学;赶紧尽可能的,将所有的知识点全部塞到她脑子里面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冯小满还问童乐:“你看看我的脑袋瓜子,是不是肿了?”


    童乐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半晌才问出一句:“怎么啦?你睡不好严重了,你撞到墙了,头上起包了,还是没睡好,脸肿了啊?”


    冯小满叹气:“哪里是脸肿了,是我脑袋肿了。吃多了肚子会大,学多了脑袋瓜子也会发胀的。”


    童乐哈哈大笑,调侃道:“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冯小满捂脸,那可不行,艺术体操运动员要胳膊长腿长脖子长脸小,大头还怎么练艺术体操啊。


    陈砚青愁眉苦脸地啃着排骨,叹气道:“你可以啊,反正你是国家级运动健将,就是不通过内部招生考试,你也能凭借体育生的身份升入高中部,没有任何压力。你干嘛还得跟我们抢名额呀?”


    冯小满正色道:“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你怎么知道今年就一定会着招收体育生啊。现在不是要求公平竞争,尽量减少加分因素么。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童乐翻白眼,催促一口饭要嚼上三十下的冯小满:“快点快点,吃完饭以后你还得再补化学呢。”


    冯小满顿时觉得,她就是咀嚼一百下,口中的米饭也不会从淀粉变成麦芽糖,让她感觉到甜了。


    持续三天的考试结束后,冯小满又恢复了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回省队训练的生活。她还要等成绩出来,处理一些队里跟学校里的事情,然后再跟着薛教练回京里头的体操队报到。


    等到她去省队的电脑房查资料的时候,冯小满才知道网上舆论真的已经炸开了锅。


    现在市民论坛里头,关于周文忠是否应该分到别墅的事,已经发酵成了凭什么研究所还能给职工进行福利分房?这不公平,这违背了国家政策。


    冯小满看着后面的帖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事情发展照到这一步,她觉得有些微妙。如果因为周文忠的家务事,使得研究所被舆论盯上,那么作为他家务事焦点人物的她跟母亲,获得观感就会变得复杂。人的情感,说到底,都有利己的成分在里头。在不损害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正义与公道自在人心。但是如果要损害自己的利益了,研究所职工以及他们的家属多半会心情复杂。


    孟超到电脑房里找冯小满,见她对着电脑发呆,忍不住催促:“嗳,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啊,我觉得这里空气不是很好。”


    冯小满笑了笑,起身道:“好吧,出去走走,我也觉得闷得慌。”


    两人沿着操场转圈的时候,孟超吭哧吭哧的,难得不做声。冯小满也不开口,静等这个男孩子组织好语言。果然,两人绕着操场走了三圈后,孟超憋不住了,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我跟你说件事儿。那个,上次篮球训练营的时候,他们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美国读高中,给我奖学金,在高中校队里面打篮球的那种。”


    冯小满听了,立刻眼前一亮,盯着孟超道:“那你赶紧抓住这次机会呀,这可是很好的机会。你看啊,不管别的,起码,你能公费出国留学了。”


    孟超有点儿犹豫:“可是我不知道将来发展会怎么样啊。万一发展不好的话,我岂不是白白耽搁了好几年时间。”


    冯小满翻白眼:“说的好像你在国内就一定有好发展一样。打篮球没有很好的发展,你也可以继续在那里学习,然后接着读大学呀。你也不看看,现在大家为了出国留学,家里都是砸锅卖铁的。一年开销就好几十万呢。你这样有奖学金的,不去不是白瞎了好机会么。”


    孟超还在踟蹰。他对于要独自一人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本能的有点儿恐慌。别的不说,那些人说话,他都未必听得懂。自从冯小满逼迫他背单词开始,英文词汇量的确是突飞猛进了。可是距离跟老外沟通,肯定还有不小的差距呢。


    冯小满拽着他到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跟他摊开来分析:“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如果不去美国读高中的话,那么留下来,你后面的发展到底怎么样?”


    孟超想了想:“嗯,我应该先去一线队当替补吧,然后争取机会,上场打球。”


    冯小满叹了口气:“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们一线队里面,有好两个后卫吧,而且年龄都不大,都是当打之年。你还要磨多久才能得到上场的机会?”


    孟超有点儿傻眼了。别说在一线队,就是现在,他上场的机会也不多。


    “我总觉得,人总要在竞争最激烈的地方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既然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不如不如去试一试。”冯小满微微一笑,转头看他,“说到底,都是拼一拼。谁都不能肯定,结果一定好,但同时谁都没办法笃定,结果一定不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嘛。”


    孟超沉默了半天,看着冯小满,突然间有点儿赌气:“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都不挽留一下我吗?”


    冯小满笑了,正色道:“我还没有跟你说呢,后面,我回省队的机会,估计会越来越少。因为,这一趟,我就要去京中训练了。以后都会留在那边的训练基地。


    孟超变了脸色,急忙道:“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冯小满点点头:“是的呀,五月份还有埃松杯比赛。我这两天,把学校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要过去集训了。到时候直接从京中出发,去法国。”


    孟超有点儿难过,冯小满总是来去匆匆。他连跟她坐在一起好好讲话的机会,都少的可怜。出国比赛的时候,更是连电话都不能打。他觉得这个女孩子,飞得越来越远了。


    冯小满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加油吧,孟超。你要牢牢抓住每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机会,这样的话,你将来才不会后悔。离开熟悉的环境,每个人都会害怕的。我也会害怕,老实说,到现在为止,我一想到要去京中训练,我就小腿肚子直打哆嗦。我已经习惯了呆在江南了。突然间离开这儿,我觉得很不适应。但是,这些都是必须的。如果我们想让自己将来过得更好的话,那么就必须努力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我希望你将来能够生活的很好,我希望你将来不要为自己一时的怯懦而后悔,我希望将来你能够站在世界篮坛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我希望将来我提起孟超的时候,可以很骄傲的告诉别人,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在同一个基地里,训练过。”


    孟超咧着嘴巴,勉强地笑了。冯小满说道这些,是他心中,曾经偷偷摸摸的想象着,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他怕自己会遭到别人的嘲笑。年纪轻轻,不好好磨练技术,成天胡思乱想。


    冯小满哈哈笑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么还怎么去做呢?有什么关系啊,我还想象我是世界之王呢。


    孟超认认真真地看他的眼睛:“嗯,会的,终究有一天你真的会成为世界之王的。”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他们青春正好,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为什么不去努力拼搏呢!


    第135章 升学考试


    原本等升学考试成绩出来,处理完学校的事情之后,冯小满就应该跟着薛教练回京中训练了。


    结果一方面薛教练被省队邀请着,盯几天集体项目的小姑娘们,再带带新招进省队的个人项目的新人。六月份有个全国艺术体操邀请赛,省队就指望这些孩子上场争荣誉了。另一方面,从她一回本市,省里相关部门就透出消息来,打算表彰冯小满。


    如此一来,师徒俩回京的归程,就被耽搁了下来。她倒是无所谓,在哪儿训练都是训练,留在省里,她还能跟妈妈多待在一起几天。


    这一等表彰,就是两个礼拜。时间一改再改,往后推了三次,才最终确定下来。因为主管领导表示要亲自给冯小满颁奖,而领导出国考察的行程却临时增加了两个站。现在领导总算是确定了归国的日期,冯小满的表彰会也能按期举办了。


    这次的表彰活动,最大的噱头是省里专项基金奖励给冯小满的两万块钱。用领导的话来说,这一枚奖牌的分量,不逊色于亚运会,那咱们就按照亚运会的标准来吧。


    财迷冯小满愣是被这根胡萝卜给吊着,乖乖等了半个多月,还毫无意见。反正上学,训练,就是她的日常生活。


    到了正式表彰的那一天。冯小满被带到要给她颁发荣誉证书的领导面前时,却不由自主地浑身想打哆嗦。


    因为给省内优秀运动员冯小满同志颁发荣誉证书的人,是主管文体工作的省委领导荀安。


    冯小满现在只要想到那一家人,都从心底里冒出一阵寒气。她简直要忍不住上下牙齿打颤。


    荀安的相貌,在他同龄的官员当中,可以说相当好的了。他大学教师出身,自带一股儒雅书卷气。据说倒台之前,在政界一直有谦谦君子的美誉。与他共事的人,夸他言谈举止,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亲生女儿遭受凌辱之后,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升职机会,当了缩头乌龟。


    冯小满看着他高大的身形,非常想笑。一个人灵魂是什么样子的,果然是同他(她)的身材,不成正比的。一个荀安,一个周文忠,看上去都是高大英俊的谦谦君子;可惜他们的骨头,早就酥了脆了挺不直腰杆子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脊梁骨可言。


    荀安看上去非常的温和,毫无架子可言。他异常和气地慰问了领队、薛教练以及冯小满,与他们进行了亲切的交谈。他鼓励冯小满要继续努力,争取为南省省乃至自全国的艺术体操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是那样的富有哲理。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是那样的温文尔雅。


    这是个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的上位者。


    冯小满却觉得脊背发凉。


    只要想到隐藏在锦绣之下的,是多么不堪的场景。她就没有办法,感觉舒服。她如坐针毡,局促不安的表现,看在大人们眼中,就是小孩子见了大领导的茫然无措的本能反应。


    对于她的失礼,荀安不以为意。冯小满怀疑他非常满意自己不怒而威的做派营造出来的气势。能够让小孩子不敢动弹,想必这个一直被妻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男人,会得到一种难言的满足感吧。


    荀安笑着安慰了她,叮嘱这位小运动员不要紧张。他再三问她,生活中有没有什么困难?有困难的话,一定要向组织反映。省里会结合实际情况,努力帮她结局问题的。


    薛教练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她大着胆子提到了,冯小满是跟她母亲一起生活。她妈妈没有正式工作,只能靠卖豆花拉扯女儿生活。她们母女俩现在还出租住在阴暗潮湿的储藏室里头。冯小满的妈妈积劳成疾,身体不是特别好,那样的居住环境,实在不利于健康。


    冯小满吓坏了。她没想到薛教练居然会提及这件事。她们母女攒钱买房的事情,并没有跟薛教练说过。因为她想凭借自己跟妈妈的努力,一步步过上好日子。她也不想让热心的薛教练担心。她怕教练会掏出她仅有的积蓄,来资助他们母女。


    可是冯小满没想到,反而会引起这样的误会。教练都已经帮她反应困难了,这个时候,她就不好再提,她跟妈妈要买房子了的事。网上的帖子还吵得沸沸扬扬呢,她妈一个卖豆花的,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运动员,都能轻易的掏出钱来买房子。让那些没有单位分房,自己也买不起房的人,情何以堪。


    苦难中开出的花,贫民窟里走出的世界冠军;在名扬世界之前,都应该是甘于贫寒,积极向上的。这才符合大众的心理预期。


    荀安认真倾听了薛教练的汇报,微微点了点头。他招来了秘书,低声吩咐了一句。然后秘书出去不久后,拿了张纸进来,笑容温和地交给了冯小满,让她填写经济适用房的申请表。


    年过半百的领导笑眯眯地看着小运动员打趣:“道,嗯,这钱也不少,得好几万呢。只能从你的工资里扣了。以后可没有钱,买零食吃喽。”


    冯小满有点儿尴尬。荀安这种亲昵的口吻,让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回答:“教练不让我吃零食的。”


    薛教练连忙解释,她们艺术体操运动员,需要严格控制体型与体重。怕小孩子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除了三餐以外,不给她们乱吃零食。


    荀安笑了:“那就好了,否则的话我怕你会怨我们,扣了你的工资,不让你吃零食了。”


    旁边的人都适时地笑了起来,愈发衬托得领导亲切和气,与群众打成一片。


    冯小满也跟着露出了茫然而傻气的笑容。她不喜欢荀安,她不希望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她想离得远远的,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好跟妈妈一起过日子。


    可是能赚到一套房的机会,她也不可能不要。她看着那张表格,这是本市试点的经济适用房。虽然说是不在主城区。实际上,位置并不算差。冯小满记得,后面几年内,地铁通车了,那里就已经开发得相当好了。接下来的十几年,房价始终一路飙涨。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张申请表。一套六十平方的房子,才三万块钱。就是房价相对便宜的现在,这也是近乎于白送了一般。


    冯小满甚至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她被害妄想症,她惊弓之鸟,她神经过敏。她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的表彰,真的是省委政府的决定,还是单纯的出自这位主管领导的授意呢?如果是后者,荀安到底想干嘛?难道是转移舆论焦点,替他的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情人,减轻舆论压力?


    她搞不清楚。可她也不愿意高风亮节的,放弃低价拿到房子的机会。


    离开表彰会现场时,冯小满还是忧心重重的。薛教练安慰她:“你别怕。就是从你工资里头扣,也不会一下子扣的你一分钱也没有。放心吧,津贴什么的,都不会动。你后面再参加其他比赛的话,还有比赛补助。实在不行,教练先借给你钱花,总成了吧。”


    冯小满笑了,真心诚意地感谢薛教练。薛教练现在自己住的,还是父母留给她的老房子。环境相当普通。可是她矢口不提自己的困难之处,反而将所有的机会全推给了自己的弟子。


    冯小满觉得自己必须要努力,再努力一些。因为她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爱和关心。她不可以放弃自己,她不应该辜负别人的期待与好意。


    实验中学内部的升学考试成绩,也出来了。说起来,冯小满就跟被上帝摸过头一样,她的运气简直好到逆天。她不多不少,刚刚好考到了第一百名。这个成绩让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吃了一惊。


    高老师更是笑着把人拉到办公室,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一直感慨:“你这孩子可真够会投巧的。果然是不多不少。”


    冯小满特别不好意思,她倒是想再多考一些分数,震惊四座呢。可是,她能力有限啊,她就只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办公室的老师们集体表达了对她的恭喜。一个体育生,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正儿八经地考上省实验的高中部,不说绝无仅有,起码也是凤毛麟角了。


    走在校园里,听着广播里播放的宝岛女歌手蔡依林今天三月份刚推出的《看我七十二变》,冯小满心头感慨万千。


    “人力可以胜天,梦想近在眼前……再见面,要你们傻了眼……”


    她开心地笑着,飞快地奔去教室收拾书包。等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了,她就能回家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了。


    班上不少同学,也对冯小满刮目相看。大家都知道,整个初三阶段,绝大部分时间,冯小满都不在学校里。她一直在训练,一直在参加比赛。令大家心头百味杂成的是,她哪一样都没有落下来。比赛连着来了两个世界冠军。文化课全靠自学,还稳稳当当直接升入了高中部。要知道,整个省实验中学初三年级,可是足足有十几个班啊。


    冯小满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镇定自若地接受了班上同学打量的目光。她承认她肤浅,她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那些嘲笑她占着省实验中学的入学名额,白糟蹋了机会的人,个个成绩都比她好么?不过是欺负她一个体育生是少数派,在学校里孤立无援罢了。


    她的成绩单,就是最响亮的耳光。


    她要让所有嘲笑她,欺辱她的人睁大眼睛看清楚。总有一天,他们的嘲笑都成了笑话。


    冯小满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班主任高老师表情严肃地将她喊去了教师办公室,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学籍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校方收到了举报信,举报人言辞激烈地控诉学校不公。明明省实验中学的内部升学考试只针对有正式学籍的学生,不包括借读生的。那么为什么冯小满一个借读生也参与了排名?


    冯小满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转学时,所有的手续都是研究所方面帮忙办理的。她一个“十四岁”,且被吓成了惊弓之鸟的小可怜,又怎么应该过分关注其中的细节呢。


    高老师也急得团团转。每一位班主任手里都有班上借读生的名单,她拿到的名单当中并没有冯小满。上学期这孩子刚来的时候,副校长就说了,这丫头的学籍手续正在办理中。她本以为很快就能处理好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一再耽搁了下来。中间又碰上原先的机械厂职工子弟学校拆校分流的事情,冯小满的学籍居然一直没能转过来。


    说到底,不过是没人盯着。冯小满跟她妈妈是不知情,她那个亲爹又是撒手不管的。研究所作为出面方,也没有人追问后续。学校方面,也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现在举报信已经摆在了学校领导面前,想要把这事儿给捂住,就不现实了。如果让冯小满以借读生的身份通过了升学考试,那么会引起大批学生不满。有本校学籍的人会觉得冯小满抢了他们的名额,借读生们则会认为不公平,为什么他们没有跟冯小满一样的机会。


    冯小满咬着嘴唇找去了研究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初出面帮她转学的研究所,是最好的发声人。因为其中的大部分程序,都是研究所方面在走的。


    她到研究所门卫处登记的时候,新来的保安看到了她的名字,就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原来你就是冯小满啊。”


    冯小满没吱声,她低着脑袋往所里头走。她要去找所长,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有可能扭转乾坤的对象。她没时间准备中考,五月份的埃松杯,七月份的全国大奖赛,她完全腾不出时间来备战中考。


    研究所也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不少职工从办公室里头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有位中年女人正在愤怒地指责:“要我说,就是那孩子没完没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着老周也养她到十四岁,是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穿。姜黎也够可以的了。亲不亲一根筋,不是自己肚子里头出来的,没饿着没冻着她的,倒是升米恩斗米仇,养出了个白眼狼来,还害着红眼病。她妈一个卖豆花的,还要跟我们高级知识分子一样住别墅?这是逆行倒施,这是不尊重知识,这是□□思想的倒退!”


    她的同事在劝告:“行了。这事儿老周本来就有错。再说了,上头不批手续,也不是小曼那孩子能左右的事情啊。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坏,闹成这样她有什么好处啊?”


    女人冷笑:“她怎么没有好处啊。你没看到报纸上写了。她可是因为家庭困难,省里专门给她批了经济适用房呢。这一般人,能拿到经济适用房?一个搞投机倒把的卖豆花的,有地下室就不错了!就是这些人,扰乱了市容市貌,阻碍了文明城市建设!”


    冯小满木着脸往所长办公室方向去。知识分子的恶毒,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一部《围城》果然将这个阶层的某些人刻画得入木三分。


    所长正皱着眉头往办公室外面走。研究所最后一次大福利,别墅分房的项目被上面紧急叫停了。全国“两会”的时候,有政协委员专门提出了这件事,搞得上头相当狼狈。


    从去年年中就传得沸沸扬扬的福利分房,这下子黄了,所长的压力相当大。所里的职工都盼着呢。市场经济社会,光跟人谈奉献,这工作还怎么开展?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136章 便宜不能占


    冯小满硬着头皮找到了所长,死马当成活马医地说了学籍的事情。


    所长听了她的话,便皱起了眉头。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冯小满是初三开学后才转学的,所以她的学籍手续也是单独办理。当时牵头的,的确是研究所。但是单位也不能代替学生家长全权处理。真正的转学手续办理工作,只能由冯小满当时的监护人周文忠夫妻来办理。他当时是让工会主席催促周文忠去处理这件事的。


    所长倒是没料到,周文忠此人居然阳奉阴违,始终拖着没动。


    其实所长还真是冤枉了周文忠。他没那个胆子明着忤逆自己的领导。只是一件工作被交代下来后,刚好是办事员讨厌的工作。只要不是领导追着要,他就会下意识地往后面拖。况且在周文忠眼中,大女儿的任何事情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值得他费神。


    同样的,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所长即使对冯小满有一份关心在,但他人忙事多,也不会一直盯着这件事不放。研究所方面都已经出面让省实验中学同意接收冯小满了,饭都做好了,难不成还让领导端着碗给塞进嘴里去么。


    一时间,所长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怎么着,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乌龙事来。因为没有人跟进,没有人关心,所以,这孩子的转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行到一半就搁置了。人走了,学籍档案却还留在原先的学校。


    简直就是一出荒诞剧。


    所长安慰了冯小满几句,当着孩子的面打电话找教育局领导;想看一下这件事还有没有办法补救。他心里窝着团火,越发恨周文忠恨得厉害。没有大局观,心狠手辣,不把孩子当人看,简直枉为人父。这样的人,连心都没了。谁还敢用他担起大任?


    手机倒是很快就打通了,只是教育局的领导也没办法。中考成绩是检验所有初中教学质量的硬指标。为了防止有些学校动手脚,人为地逼走一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以造成本校升学率高的假象;教育局下的硬杠子就是初三下学期。所有的学生,都在原籍学校参加中考,不再办理转学手续。


    所长连连说实在是情况特殊,请对方帮忙想想办法。他都答应了人家孩子,现在闹成这样,他自己也面上无光。


    然而电话打了一圈,最终的结果依然不如人意。大家都表达了对这孩子的同情与惋惜,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所长叹了口气,放下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苦笑着安慰冯小满:“先别担心这个了。伯伯先带你去吃午饭,看后面能不能走体育生直接保送进省实验的高中部。”


    冯小满觉得失望,她笑着谢过了所长,麻烦对方费心了。她不想去食堂吃饭,她妈还在家里等她呢。


    所长也松了口气。他本来准备带冯小满去食堂的小包厢里头吃饭的。研究所别墅分配计划搁浅了,不少职工将怒火转而撒到了冯小满的头上。觉得因为这个丫头的存在,才让研究所一直被大众盯着。


    这要是吃饭的时候,有人直接冲到人家小孩面前发脾气,那就实在太难看了。


    所长坚持送冯小满到单位门口,想要尽量避免孩子跟职工的接触。可饶是如此,他们下楼梯的时候,还是碰上了先前那位一直抱怨冯小满“白眼狼”的女职工。


    边上有位男工程师乃这位女士志同道合之人。二者皆是义愤填膺,说的唾沫横飞,仿佛下一秒钟就抓着冯小满以“忤逆”大罪处以极刑。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能够养出这样的女儿,周文忠的那位前妻也不是凡人。


    冯小满忍无可忍,直接冷笑着怼了回头:“你们在研究所工作实在是屈才了!你们应该去电视台专门写八点档电视剧!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研究所打扰了。周文忠不认我这个女儿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我怎么知道研究所分房的事情啊?我又怎么知道他会分到别墅?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愿所有人都长着!”


    两个中年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还是那位工程师模样的男人反应更快些,气急败坏道:“难怪姜黎说她不是不想管,而是有些人脾气太大,她不敢管。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语气?”


    冯小满冷笑:“成天把人家老婆挂在嘴边,多好的语气啊!”


    边上有人经过,闻声笑了起来。年轻时,姜黎的追求者甚多,这位仁兄就曾是裙下之臣。不过姜黎看不上他罢了。


    冯小满抬起了眼睛:“不管有些人相信还是不相信,网上的帖子都跟我和我妈没有半点儿关系。我真不明白,你们连最基本的推理都不会吗?那个时候,我人在法国比赛,压根连国内网站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发帖人不可能是我。我妈也不会用电脑,更加不可能是那个爆料人。


    是啊,有人在笑,嘲笑我妈连电脑都不会用。但是,这是她应该被嘲笑的理由吗?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g any one,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hat you’ve had.


    听得懂吗?听不懂的话我可以翻译一遍。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个个都具备你所有的条件。


    对,我妈就是有些人看不起的村姑,卖豆花的。我就是卖豆花的女儿小村姑。我们就住在有些人提不上嘴的储藏室里头。我们的储藏室里头也没有电脑。不仅客观条件上,我们不可能是发帖人。就是主观上,我们也没有任何兴趣。不管怎么样,别墅都不会分给我跟我妈住。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我们母女都很忙,没空去做。”


    冯小满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很可能又得罪了所长。可是她忍不住,她可以忍辱负重,但她决不能看着她妈被人污蔑还无动于衷。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省实验中学的升学名额,还不至于让她软了脊梁骨。


    她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心中已经不复怨怼。学籍的事情,她怪不了任何人。她不能指望着跟她没关系的人,会像爱她的亲人一样,关心着她的每一件事情。


    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大意,否则的话,就会一脚踩空。以为前面是青山绿水,柳暗花明,谁知道不过是海市蜃楼蜃楼,骗了自己的眼睛。


    冯小满缓缓往公交车站走,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转着,究竟是谁举报她的?


    她转学,学籍却没有转过来的事情,知道的人应当极其有限。谁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发难,狠狠将了她一军。这么做,他(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上了公交车,冯小满也选择坐在后面。她希望能够镇定下来,思考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如果学籍的事情真的木已成舟的话,她唯一的路大概就是体育生保送了吧。她得赶紧打探清楚体育生保送的政策,免得又被人先抢了位置。为了升学,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少女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车窗外。她觉得有点儿疲惫,隐隐约约的,有有些不安。归国以后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发生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一些。她甚至有点儿来不及反应的感觉。她捏了捏太阳穴,转过头来看站牌名。


    前门上来两位上班族模样的女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车子后面的空位子走。其中一人气愤难当:“也好意思哦,就他们家,明明有房子,居然还去申请经济适用房。家里头还开着小车子呢,竟然也能申请到。”


    另外一个人安慰她:“哎哟,这种事情,谁还心里头没数啊。要是没关系没门路,上哪儿去申请经适房去。早就被关系户抢光了。”


    冯小满听到“经适房”三个字的时候,脑子猛的打了个激灵。她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了。那套经适房就是一颗炸弹,随时可能爆炸,让她粉身碎骨。


    新上车的女人还在劝慰自己的朋友:“你别怕,全市人民都盯着呢。到时候去审核,肯定就能发现问题。”


    冯小满浑身的汗,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过着当时的事情。她现在意识到,当时究竟哪儿怪怪的了。


    荀安主管的工作方面,并不包含经适房这一块。他不过是让他的秘书,出去了一会儿,就拿了申请表过来。这件事,当时看在冯小满眼中,是典型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领导办事效率就是高。


    可是现在,她再来回咋摸着寻思,这件事却有了另一层意思。如果那张申请表是荀安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呢?


    冯小满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因为她一开始不好意思直接否认自己教练的话,因为她接下来的贪心;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牵着鼻子走了。


    她等不及公交车到目的地,在最近的一站,就匆匆下车了。她得马上打电话到赵老师家,必须立刻解决掉这件事情。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大众发现,他们曾经同情的弱者,耍了心眼,欺骗了他们的话。那么大众的愤怒,一定会迅速的膨胀。这就是人性奇特的地方,强者欺骗大众,似乎是理所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原谅。而弱者如果利用了大众的同情心,就算那同情心的付出没有任何物质方面的付出,那也是绝对的罪孽深重。


    弱者,原本在这社会上,就要生活的更加小心翼翼一些。


    冯小满颠三倒四的,说了这件事的经过。她自责,她不该一时贪念起,想着占便宜。她当时不该顾及那么多,害怕自己的教练会难堪。她当时就应该高风亮节一些,坚决的,推拒掉这套房子。而不是,一时贪念起,忍不住据为己有。


    现实很快就会给她一起重重地耳光。


    别想着糊弄别人,世人要比你想象中聪明的多。


    冯美丽急得差点儿掉眼泪。她的储藏室里头不好装电话,这通电话还是打到了赵老师家里头。她都顾不上脸面,忍不住眼睛泛红。要不是她没用,女儿怎么会想着能多一套房,她们母女俩的生活也更有点儿保障。


    现在,要是有人拿这事儿作伐子,岂不是败坏了小满的名声。小满以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冯美丽打定了主意,万一真有事,她就咬死了女儿不知情。她成天在体操队训练比赛,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买房子是她这个当妈的借钱买的,没跟女儿说。


    冯小满想的却是偷梁换柱。她不要她妈来背这个黑锅。


    现在的商品房买卖还处于发展早期阶段,银行的贷款发放,也相当谨慎。冯美丽没有正式工作,银行不批准她的贷款,是赵老师出面,以自己退休教师的身份办理下来的贷款手续。赵老师写了一份声明,双方签字画押,证明房产属于冯美丽母女,贷款也由冯美丽还。


    目前房产证正要办,冯小满想的是,房产证上写赵老师的名字。明面上,将这套房子与她们母女彻底划清界限。


    这个想法非常疯狂,因为房产证上写了谁的名字,谁就有权处理这套房子,其他人都没资格。可是冯小满愿意冒这个险。


    赵老师听完了她的话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人先回家再说。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他们要抢时间,串好词。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呃,手机码字,凑合着看吧。便宜真的不能占啊。


    第137章 酵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冯小满的名字又一次被推到首页,不是在本地论坛的民生版块,而是在学海无涯这个本市高中的集聚地。


    她被挂的理由相当简单。一个借读生,有什么资格抢占有正式生的升学名额?世界冠军好了不起!


    这个帖子详详细细地述说了,冯小满不过是在省实验中学借读,却硬生生地凭借她世界冠军的特权,抢夺了原本只能是正式生参加的内部升学考试机会,还直接获得了升学名额。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一堆跟帖的追着问,冯小满是不是背后有人?难怪呢,什么好处都让她占光了。


    冯小满看着这个帖子,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她真觉得可笑,好像把她一个人拿下来,这么在底下义愤填膺的人都能够上去一样。


    同一个时刻,正在家中书房上网的童乐怒不可遏。这些人到底要不要脸?冯小满一个体育生,上课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考得比他们好,他们倒是有脸跳出来叽叽歪歪了。


    他迅速地打下了一大段话,贴了冯小满的升学考试成绩单相当愤怒地表示,人家堂堂正正的,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到了全校第一百名,那些跳脚的人,你们能考到这个分数吗?人家还是体育生,每天能够在学校里面学习的时间寥寥无几。她是用多大的毅力,多顽强的精神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你们这些人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冯小满准备关电脑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层楼的回复。她从对方说话的语气中猜到了是童乐,有点儿感动。她承认她没有学籍,按照规定的确不应该获得内部升学考试的名额。但是同样的,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成绩,被直接无视掉。难道她希望自己没有学籍吗?她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呀。


    待在家里上网的陈砚青也浏览到了这个帖子。她气得七窍生烟。冯小满今天去研究所找所长的事情,很快就在所里传了开来。据说工会主席跟周文忠都因此被叫去所长办公室挨了一顿骂。她晚上回家,在饭桌上听了她爸的话,立刻愁的不行。小满这下可怎么办啊。周文忠这人真是不如早点儿死了算了。


    此时再看这个帖子,怒不可遏的陈砚青立刻声援上一层层主,她噼里啪啦地敲下了一堆话:冯小满自己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啊?她的学籍没转过来,是她的责任?当时她的监护权还在那对奸夫□□手上好不好。而身为他监护人的父亲,根本没有帮她完成转学手续。


    立刻有人在下面嘲笑冯小满,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居然这种事情都不上心,她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办理转学手续呢?又蠢又懒,难怪讨人嫌。


    童乐冷笑,敲下一段话:阁下才高八斗学贯中西双商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你那么厉害,有本事你自己转个学给别人看一看啊。真看得起你自己,你连自己的学籍资料究竟是个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吧。没有监护人出面处理,哪个学校脑子进水了,敢让你自己转学籍。再说了,冯小满先前的那所学校,就跟地狱一样,任哪个小姑娘还敢再跟那学校有一丁点儿关系啊?


    冯小满微微露出了个笑模样,关掉了电脑。她还要去夜训,她还得补习功课。她没有时间跟精力去理会那些“何不食肉糜”的人。


    陈砚青在网上跟人吵了起来。她愤怒地指责其中一层楼的层主:“别以为大家眼睛是瞎的。有种你考的比人家高啊?乖乖,你根正苗红出身正宗,好了不起哦!非得挤掉野路子的名额才能升入高中部。连中考都不敢参加的人,也好意思装得多清贵一样。”


    结果她立刻遭到了反唇相讥:“你要是第一百零一名,说出这话,我敬佩你高风亮节。压根考不进全校前两百名的人,装什么大头蒜!”


    陈砚青气得眼睛都红了,立刻和对方唇枪舌剑三百回合。她妈端了大樱桃过来给女儿吃,见她气愤不已的样子,连忙问怎么回事。陈砚青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始末,她愤怒道:“那人居然说风凉话!明明是他不要脸,要抢小满的名额。完了他倒是讽刺起我来了。”


    陈砚青的爸爸才吃了一颗樱桃,都没来得及咂摸出味儿来,果盘就被老婆端去了书房。他摸着门进来,听了妻女俩的对话,正色道:“要是青青是第一百零一名,我肯定会去举报冯小满,把名额抢到手的。”


    陈砚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父亲:“爸爸!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满?人家孤女寡母的,生活的多不容易啊!她家到现在还住在储藏室里头呢!她真的好辛苦的。”


    陈父捏了一颗樱桃送进自己的嘴巴,不以为然道:“她再可怜也不是我的女儿。再说了,省里头不是专门奖励了她一套经济适用房么。一套房子,才三万块。这种天大的好处她都占了。学籍的事情是她家的家务事,怎么着也不该社会为她家买单吧。对我来说,你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学校层级差别多大啊!你要是进了差学校,被人欺负你,爸爸才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去。”


    陈母也附和丈夫的话,反正冯小满不是体育生嘛,接着当体育生就好,干嘛非得跟正常孩子抢名额?她愤愤不平道:“就是这些占位置的人太多了,不然我们家青青说不定早就排进了前一百名。”


    陈砚青气得将父母全都推出了书房。这种想法太卑鄙,她不要同流合污。


    “学海无涯”板块里关于冯小满的学籍问题吵了几天之后,省实验中学出面宣布,冯小满的学籍的确不在本校,她参加升学考试只是为了检验学习成效,她的成绩并不作为升学的依据。可是接下来版块里又在吵凭什么省实验中学初中部就有内部升学考试?这对广大考生不公平云云。


    热热闹闹过了几天后,重头戏终于上场。


    冯小满又被人挂了。她居然利用大众的同情心,欺骗政府和人民,骗取经济适用房。发帖人以非常肯定的口吻说,冯小满已经在本市,买了一套住房。在这种情况下,她跟她的教练还哭穷卖惨,说她母亲没有地方住,骗取了市里试点经济适用房。


    这套房子一贴出来,网友们都淡定不起来了。先前大家可是万般同情冯小满母女居无定所,只能栖身在地下室里头,陈世美周文忠带着小三跟女儿反而住大别墅。这一下子好了,原来他们眼中的可怜人,过得可比他们认为的好多了。你以为人家过得比你惨,实际上呢,人家衣食无忧,还有自己的房。


    冯小满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风尖浪口。帖子底下口诛笔伐者,不计其数。现在这个社会乱了,戏子跟武夫,一个比一个地位高啊。真是,恨不得人民大众全趴在地上供养他们不成?


    这一回冯小满反应非常快。网上很快出现了澄清帖。房子跟冯小满没有关系,赵老师在帖子里头宣称,房子是自己购买的。他自己腿脚一到阴雨天就行动不便,冯美丽作为她家的钟点工阿姨,便帮忙跑腿办了些手续而已。


    当天晚上,网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帖子,在论坛的体育板块很快飘红。


    帖子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几段视频,冯小满获得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冠军时的夺冠场景,她参加日本国际俱乐部邀请赛后拿到少年组冠军的画面,她在法国大奖赛夺魁的片段。


    在日本的比赛中,一脸迷茫的少女喃喃地问教练,为什么没有升国旗,奏国歌呢?教练笑着安慰她:“俱乐部比赛是没有的,等到你站到世锦赛领奖台上,就有了。”


    法国大奖赛,她拿到冠军以后,被教练带上领奖台,还是懵懂地问教练:“我为什么还没有听到国歌响起来?”


    这一次,国歌终于响起来了。她看着国旗,哭成了一只花脸猫。


    下面的视频,全是冯小满参加国际大赛时,赛场上精彩片段的剪辑。单独放出来的一份视频,是她跟贝拉、莉莉娅在拍摄《国际体操》杂志封面时,三个小姑娘跳的三人成套。女孩子们的脸上全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她们玩得特别开心。


    莉莉娅的教练朝冯小满发出邀请,希望这个女孩子能有机会去俄罗斯训练。她接受赛后采访时,对冯小满的肯定:“莉莉娅没有拿到冠军,我的确失望。不过,那次拿冠军的小姑娘也相当出色。我很看好她将来的发展,我非常高兴艺术体操舞台上有新鲜血液的加入。我希望她未来能够,在世界艺术体操舞台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千万不要急着退役。属于她们这一代孩子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除了这些赛场上的视频外,还有场外观众的欢呼。有法国当地华人观看完比赛以后,激动地对着镜头表示,今天的九月份的艺术体操世锦赛,他们准备组团去观看比赛。因为那个赛场不再跟他们毫无关系。


    发帖人自称是一名艺术体操迷。最初注意到冯小满还是在全国艺术体操比赛时。她回国探亲,偶然间看到了这个家乡小姑娘的比赛。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小姑娘颇有灵气,只是技术差了点儿,成套编排也不行。


    可是等到几个月之后,这个小姑娘作为中国队的代表去参加世界俱乐部比赛时,就已经让她相当惊艳。因为她的进步非常快。那种现场表现带来的震撼,令人惊讶万分。


    为了观看冯小满的比赛,她又追去了法国大奖赛。这一次,不过是两个来月的时间,这个小姑娘居然又进步了。她以前从来不看国内的艺术体操比赛,因为国内的运动员,距离世界一流水平,差距实在太大了。看小学生跟大学生比赛,看了也没有任何意思。


    可是从冯小满,还有冯小满的师姐庞清以及中国队的教练们身上,她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不仅仅是赛场成绩,更是中国艺术体操人,为了艺术体操事业,无私奉献的精神。


    那个单纯的孩子,会在领奖台上傻乎乎地问:“为什么,没有国歌响起?”她会在国歌响起的时候,泣不成声。只有身在海外,努力渴望着证明自己,证明祖国的人,才能够感同身受,她当时的心情。因为她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让世界正视她的祖国,正视古老的华夏。


    这次回国探亲,楼主偶然发现了市民论坛上的帖子。墙内开花墙外香,她在国外备受赞誉与肯定,回到国内居然在遭受口诛笔伐。


    为什么大家不能对一个小姑娘宽容一点儿,反而紧紧抓着孩子不放。兼顾着学业与训练,两边都没有落下,这个小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她需要的是,来自于她家乡人民的支持,而不是这样吹毛求疵,不断的挑她的毛病。


    没有省实验中学的学籍,她愿意吗?作为一个长期被生父与继母忽视甚至冷暴力的孩子,她能怎么办?至于经济适用房,那篇新闻报道,楼主也反复看了。明明是领导主动提前提出可以为她们母女申请经济适用房的,并且立刻拿出了申请表。这意味着上级部门一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冯小满经济适用房奖励。为什么到了有些人的嘴巴里,就成了她别有用心,向组织讨教奖励?


    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作为世界冠军,就是政府奖励她房子,又有什么呢?人家俄罗斯的世界冠军,莫斯科政府还在繁华地段奖励大房子呢。


    冯小满跟母亲栖身于地下室,不过是没有推拒政府的奖励,为什么就全成了她的不对?奖励不仅仅意味着物质补助,更意味着有关部门对冯小满体育成绩的肯定。她为什么要拒绝?


    那些叫嚣着冯小满不要脸,小小年纪就贪财的人,既然如此高风亮节,当学生的人千万不要领取三好生奖状,大学入学名额也千万别占着,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呢。工作的人也千万记得拒绝工资跟奖金;反正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能有这样的机会,餐风饮露也能饱了。


    发帖人还主动表示自己阴谋论,冯小满母女买房与否,那个爆料人是怎么知道的?盯着人家孤女寡母不放,又是什么居心?


    市民论坛的体育版块中,艺术体操属于相当的冷门的项目。不过大约是因为“冯小满”这三个字,目前自带热搜体质。这个帖子居然很快被推到了首。然后陆陆续续的,吸引了不少艺术体操迷过来观看。比起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他们的观赏专业性更强。


    说到底,运动员是靠成绩说话的。能够拿出过人的成绩,才是硬道理。


    对艺术体操不了解的人,不知道冯小满那两块少年组的冠军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莉莉娅跟贝拉的教练是谁。可是艺体迷们知道啊!她们更加知道《国际体操》杂志封面人物的地位,这本杂志哪一期封面不是艺体界熠熠生辉的明星。


    真是珍珠丢进了鱼眼珠子里头,平白无故地沾染了满身的腥臭。


    冯小满的进步令人惊喜,她表现出来的天赋让她们这些艺体迷忍不住尖叫。况且这个小姑娘不骄不躁,努力拼搏,无论是天赋还是汗水,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人才,不仅没有被保护起来专心艺术体操事业,反而被这般糟践?


    本市电视台的生活频道,那档曾经为当时还叫周小曼的冯小满做过专题报道的栏目组,又找到了这个小姑娘。他们希望制作一期节目,《风尖浪口的少年冠军》。这一次拍摄任务,是想如实地记录冯小满以及她周围的人,在这次风波前后的反应。


    面对镜头,这个女孩子似乎已经失去了在比赛视频里头的顾盼生姿,她一直垂着脑袋,显得异常拘谨。


    记者追问她对那套经济适用房的看法时,少女的反应似乎有些激动。她近乎于惶恐的,连连摆手,不要了,她不要任何房子了。她已经要回了她当日填写的那张申请表。


    “那你以后都跟妈妈住在储藏室里头吗?”


    女孩子不肯抬头,半晌才咬着嘴唇表示,等她以后长大了,退役了,她可以工作好好挣钱,给妈妈买大房子住。


    记者追问道:“只有退役了才能挣钱买房子?”


    冯小满茫然地看着记者:“我们的工资是买不起房子的啊。”


    记者想劝她再把申请表交上去。既然有审核程序,合不合规矩,让审核说了算。


    冯小满摇了摇头,咬着下嘴唇,半晌才鼓足了勇气一般,面对了镜头。她住在家里的时间,寥寥无几,绝大部分时候,她都留在队里训练经验,参加比赛。她最后悔的事情,是她不应该贪心,不应该在领导主动提出,可以为她们母女申请经济适用房时,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为妈妈的身体不是很好,她希望可以有有更好一点的生活环境条件。


    女孩子面对着镜头,像是在背检讨书一样,眼神木木的,说话却无比流畅:“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应该得陇望蜀。起码现在我跟妈妈还有地方住。比起那些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人已经很好了。请把这套房子给那些需要的人吧。我不想再要了。”


    高老师在家里看到这一期节目时,眉头紧锁。这些人,打算逼死一个小孩子么。那位主动提出为冯美丽母女申请经适房的官员是死人吗?冯小满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经济适用房。说不定,这个成天埋头训练的孩子,连这个名词都没听说过。


    别说冯小满了,就是她自己,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学老师,也搞不清楚里头的门门道道啊。她又没想过申请经适房,本能的都觉得那事儿跟自己没关系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要什么都知道?


    明明是有些位高权重者惹出来的麻烦,责任却全成了没有话语权的小孩子的了。


    电视里头,记者正在采访冯美丽。这个疲惫的中年女人,看上去非常难过。她一直在自责自己没有能力给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反而要让这个孩子为家里担心。


    冯美丽唉声叹气:“说到底,都是我没用,如果我们家有大房子住,生活条件很好的话,小满怎么会想到那些事情?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总是担心我我的身体。”


    记者追问道:“这么说,你的确没有房产了?”


    冯美丽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这事儿真的是一个误会。我就是帮赵老师跑个腿。现在连累赵老师也被骂了。人家还追着小满骂她是骗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骂我就好了。我家小满还只是个初中生啊。我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一样。”


    记者在采访冯美丽的时候,她正在为女儿准备午饭。简单的几样素菜,唯一的荤腥是豆腐虾仁。


    冯美丽邀请记者一块儿吃午饭。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那一小碗豆腐虾仁,摆到了边上,讷讷地解释:“小满练体操,需要补充充足的优质蛋白。这个菜,是给她单做的。”


    记者表示不用,他们自己吃工作餐就行。


    摄像镜头下,冯小满行迹匆匆地赶到了家中。她上午的课结束了,吃完午饭后,还需要到省队继续训练。


    记者问她:“嗯,难道你不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吗?”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市民论坛上的帖子,发帖人言辞激动地表示,三岁看老,像冯小满这种道德败坏的骗子,根本就没有资格代表中国队去参加国际比赛。这种人的存在,是在丢国家的脸。我们国家有那么多出色的人才,哪里非得捧着一个冯小满当成宝贝了?这个不行,换下一个来。


    记者又追问她:“现在,有很多不同的声音。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换一条路走?”


    电视镜头扫过了冯美丽的脸,当妈妈的人满脸期待,她在之前的采访中就透露了不想女儿继续练习艺术体操的事。因为太辛苦了,她看了实在是心疼。


    冯小满摇摇头,认真道:“这个是不能停下来的,只要歇下来了,身体就硬了,到时候再恢复训练,会很艰难,我需要保持身体的感觉。”


    说着,她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还跟贝拉、莉莉娅她们约好了。我们要在北京奥运会上见。”


    电视再切换到冯美丽的脸上,这位母亲明显有些失望,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饭桌上,母女俩沉默着吃着简单的午饭。冯小满的饭量非常小。只有小半碗米饭。根据记者目测,觉得这最多只有三汤勺。除此以外,她吃的就是清淡的蔬菜。那一碗豆腐虾仁,她不过碰了一筷子。


    午饭过后,摄制组又分成了两拨,一组跟着冯小满去省队,继续下面的拍摄工作。还有一队人马留下来,采访冯美丽的生活。


    冯美丽看上去有些失望,收拾碗筷的时候,也显得有气无力。


    记者问她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小满的胃口好像不太好,豆腐虾仁基本上都没动。


    电视画面上的镜头切换了,记者问冯小满:“妈妈做的饭不合胃口吗?为什么吃的这么少?我看妈妈特意为你准备的豆腐虾仁,你都没怎么动。”


    冯小满垂着脑袋,半晌不吭声,最后才冒了一句:“虾仁太贵了,我不想妈妈那么辛苦。我想留给妈妈吃,妈妈除了我在家的时候,桌上没有荤菜的。”


    电视视画面又切换到了冯美丽的部分。她坐在椅子上接受记者的采访:“你现在,还卖豆花吗?”


    冯美丽摇了摇头,苦笑道:“嗯,说是影响市容市貌,不卫生,不让我摆摊子了。我现在,就想着,该上哪儿再找一份工作去。”


    电视里出现了记者的画外音:“那位不愿意在镜头面前出现的赵老师,现在,也失业了。他原先在家中,开了一个‘小饭桌’,专门给一年级的小学生补课。冯美丽所说的做钟点工,就是为这些孩子们烧一顿晚饭。目前,相关部门发了通知,为了卫生安全起见,全市范围内取缔‘小饭桌’。”


    作者有话要说:早,昨晚困,今天的更新,等中午或者下午吧。语音码字的错别字,改起来比较费时间。


    第138章 反击战


    记者跟着冯美丽外出求职,她不能坐吃山空。省里奖励的那两万块钱,是留给女儿上学用的。孩子不上学的话,以后怎么办?


    求职的过程并不顺利,现在因为“非典”阴云,不少店面生意都无比的萧条。在外面奔波了两个多小时后,冯美丽满脸失望地往公交车站去,她想去跑远点儿的地方碰碰运气。


    经过小学门口时,刚好碰上低年级的孩子放学。里头有上过赵老师小饭桌的孩子认出了冯美丽,拽着家长的手过来喊人:“冯老师,赵老师什么时候再带我们上课啊?我们都想你们了。”


    记者随即采访学生家长,问他们对于取缔“小饭桌”一事,有什么看法?


    接受采访的家长脸上打了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处理,但言辞间,依然明显流露出了情绪的激动:“我完全不反对有关部门加强对‘小饭桌’的管理。但我坚决反对一刀切。我孩子三点多钟就放学了,我跟我爱人得到五六点钟才下班。哪个单位能够容忍员工一直早退?我这几天功夫,已经把年假全部预支光了。后面的大半年功夫,请问,我们家长该怎么办?


    从孩子放学到我们下班,这么长的时间段,你们打算让我们把孩子究竟放在哪儿?不是所有的人家庭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部退休了,一堆闲人帮着照顾孩子的。我们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不比有些人能够专门掏钱请保姆带孩子。再说了,这么长时间里,如果没有人引导着孩子复习预习,那不是白糟蹋时间么。光说取缔‘小饭桌’,取缔完了以后怎么办?这才是应该值得思考的问题吧。


    就像现在外面的早饭摊子,张口就是一句话,不合规范,取缔掉了。那你先告诉人家什么是规范啊!取缔完了以后,我们这些普通的上班族上哪儿吃饭去,个个都下馆子吗?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钱。‘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是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则。不要什么都想当然!坐在办公室里头拍脑壳定下的政策,买单的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记者提到了现在全国都在抗击“非典”,所以为了卫生安全起见,取消流动早饭点跟“小饭桌”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这位家长则冷笑:“那照这个理论,学校应该统统停课,工厂应该集体停工,这样子岂不是更安全。明明可以用更稳妥更人性化的解决方案,为什么要简单粗暴地一刀切?合着我们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没人关心是吧?”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冯小满身上,这时候,她已经下了公交车,往体育学院去。公交车上颇为空旷,“非典”期间,大家都是能不坐公交车尽量不坐车了。


    记者跟着下了车,询问冯小满:“喜不喜欢练艺术体操?”


    女孩子认真地点点头,喜欢。


    记者又追问:“为什么喜欢?”


    这个女孩子沉默了片刻,露出了个仿佛是笑的表情:“因为练艺术体操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想其他任何事情,我只要沉浸在体操的世界里,就好了。”


    记者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追问道:“脱离艺术体操这个世界,你是不是觉得,很苦恼?”


    冯小满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低着脑袋,慢慢地朝体院走去。


    摄制组跟着她进了体操队,而后采访到了薛教练。


    这位中年女教练看上去也相当疲惫。她叹气道:“我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贸贸然的,提起了冯小满的家庭困难。当时领导是诚心实意的问,我就抱着如实反映问题的心情,回答了领导的提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说实话,就成了我想让孩子占国家的便宜?难道说应该撒谎,隐瞒事实?如果我要昧着良心逼孩子说没困难,然后所有的问题都强迫孩子自己扛?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冯小满是非常出色的年轻运动员。我希望她能够可以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好好投入到体操训练中去。她完全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希望这些人积点儿口德吧,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记者追问道:“那你的意思冯小满对家庭倾注了太多的注意力,所以影响了体操训练吗?”


    薛教练显得有些激动:“我不明白你这位记者为什么这样说?我觉得你这样说,有错误的引导性。冯小满出生在单亲家庭里,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作为女孩,她关心母亲的生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她是运动员,是国家培养的运动员。但同时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女儿,她有七情六欲,她关心自己的妈妈,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知道现在网上有些言论,说什么运动员是国家培养的,所以运动员一切都属于国家,不应该有私人感情,真是一个荒谬的说法。运动员首先是人,才能够成为运动员,不是机器。我们国家取缔人口买卖已经很多年了!张口闭口卖掉了,运动员是人,不是可以买卖的物品!”


    画面里出现摄制组方面再跟这位教练解释的镜头,他们无意指责冯小满。旋即画面插入了画外音:这段时间,薛教练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她当时的无心之举,掀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她无比后悔。


    节目组播放了薛教练当年在亚运会上的英姿,配以解说:“薛教练是我们第一批艺术体操人,她在亚运会后因为伤病退役。当时她的的队友们,纷纷转行,出国,寻求更好的生活时,她选择留下,带队员,坚持艺术体操事业。她将为祖国培养优秀的艺术体操运动员,视为己任。”


    画面切换到了体操馆中。大概是踏上了自己熟悉的地毯,冯小满显得活泼多了。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女,已经是省队个人项目的大姐姐。薛教练接受采访时,她有板有眼地带着两个年龄更小的姑娘,进行训练。


    集体项目的教练解释道:“我们艺体队的传统是大的带小的,就跟姐姐带妹妹一样。冯小满现在在省队,实际上也是薛教练的小帮手,起了半个助理教练的作用。”


    镜头转移到冯小满身上,她正在给自己的小师妹们示范基础动作。先前接受采访的教练跟记者解释:“这是哥萨克蹲转,艺术体操动作里头的高难度。能做到三个以上的都可以称之为高手。冯小满一次能做六个,这在全世界都是一流水平,做得到的人寥寥无几。”


    冯小满完成蹲转的示范之后,安慰那两个一转起来就摔跤的小师妹:“没关系的,慢慢来,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开始做这个蹲转的时候,我五十次里头能完成一次就谢天谢地了。后来慢慢的,成功的几率就越来越大了。”


    记者采访她:“那你这么一直转,会不会难受呀?”


    冯小满微微笑了:“还好吧,我已经习惯了。”


    画面切换到了薛教练的个人采访上,她叹气道。“不用问,问什么,这孩子都是还好吧,咬咬牙就能扛住。这个孩子相当刻苦,她的自律性也极强,根本不需要我盯着,她就会给自己加训。她取得的成绩不仅仅是依靠天赋,更多的是她的刻苦。近二十年来国际艺术体操舞台上名将的成套动作,她都如数家珍,每个人的特点,她都列的清清楚楚。有几个孩子能做到她这份上?有些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张口就是换人比赛。你行你上啊!别丢咱们国家的人行了不?我谢谢您了!”


    记者开口道:“我觉得,您的情况比较激动,对于这次节目,好像也比较抗拒,是吗?”


    薛教练没说客气话:“对!我本人非常生气。冯小满连着拿了两个少年组的冠军,别说日本韩国这样的艺术体操还不如我们的,就是俄罗斯乌克兰保加利亚这样的艺体强国,大家的反应,也不至于像我们这样无动于衷。


    因为发生了所谓的丑闻,所以艺术体操选手获得了关注。你们现在过来给她做节目,我个人是非常气愤的,因为,明明是这样出色的运动员,大家不报道正面的事情,反而盯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没完没了,我觉得太伤人了。”


    记者询问冯小满的队友对这件事的看法时,丁凝作为代表,接受了采访。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显得非常激动:“我觉得有些人就是无事生非,存心针对冯小满。别的不说,经济适用房是小满诈骗吗?包括申请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就填写了一张申请表。符合不符合规定,那应该是审核的工作吧。这对她真的很不公平。就因为她填写了一张申请表,她就罪无可恕了?按照这个理论,那些开着小车去领取申请表格的人,是不是该个个站出来被凌迟?”


    记者询问丁凝:“你觉得这件事情对冯小满有没有影响?”


    丁凝眼睛一瞪:“你说有没有影响?一堆人追着她骂,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体操馆里,冯小满正在休息,她微微喘着气回答了记者的提问:“我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升学问题。这件事,我个人觉得非常委屈。其实在网上挂出来什么我骗名额的帖子的当天中午,我才从班主任口中知道我的学籍不在省实验。我的生父并没有帮我办理好转学手续。


    那些说我要以体育生的身份骗入学名额的人,可以歇歇了。体育生入学,原本就是在国家规定下执行的。我不明白那些人的意思,照他们看来,是不是体育生都是骗子?从事体育运动的人全是骗子?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记者开了口:“但是,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你是报名参加中考,好像并不是直接走体育生途径升学。”


    冯小满微微笑了:“我既然能够在能够在实验中学的升学考试中,考到全校第一百名,这起码证明着,我不是有些人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记者笑了起来,加了一句:“四肢挺发达的啊,胳膊长腿长。就是细胳膊细腿的。”


    冯小满笑了,认真的解释:“嗯,我们艺术体操运动员,需要讲究一个美感,所以相形之下,体型要求很高。”


    记者点点头,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就我所知,按照原定的安排,你现在应该在京中进行训练,是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所以就耽搁了你回去。”


    冯小满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我刚回国那会儿,上头说会有一个表彰活动,让我暂缓几天行程。然后,嗯,因为给我颁奖的领导在国外出差,一直没有回来,就往后面拖了一段时间。等我再参加完那个表彰以后,就发生了这些事。加上‘非典’,现在,暂时我也没有办法回去了。国家队让我暂时在省队进行训练。”


    记者问她:“那埃松杯的比赛怎么办?现在大家都很期待你能在这个赛事上也夺冠。这样就是少年组的三连冠了。”


    冯小满摇摇头:“暂时去不了了。目前因为疫情的影响,队里决定放弃这一次比赛。嗯,我最近的比赛就是七月份的全国大奖赛。”


    记者点了点头:“那这场‘非典’对你来说,应该是格外糟糕的吧。不然,你现在人去了京中,也不用再承受这么重的舆论压力。”


    冯小满摇摇头:“非典对全国人民而言,都是非常不好的事。嗯,但就我个人而言,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因为没有办法离开目前的环境,而深感沮丧。但是,现在想想,被迫面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总不能永远躲在后面吧。我总要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再说了,在省队的话,我还可以半天上课,半天训练。这样子对于备战中考,也有好处。”


    记者笑了:“是不是在你看来,没有什么是绝对糟糕的?”


    冯小满苦笑:“怎么办呢,人总要睁眼面对事实吧。我再不想办法开解一下自己,岂不是要被硬生生地逼疯了。况且,我的确想试一试。很多人都说我一个体育生,没资格占着重点中学的学习名额。我想证明给大家看,我是体育生,但体育生不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


    很多发达国家的运动员都是体育与教育相结合的,他们上场比赛时是运动员,下了赛场,可能是医生、律师、科学家、作家等等。不是说,选择了当运动员,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得放弃文化课学习。就是国内,现在身处抗击‘非典’第一线的钟南山教授,还曾经是跨栏运动员,参加了全运会并打破过全国记录。


    我们这些体育生也非常努力,我们努力地兼顾好学业跟训练。世人不该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我们。说句不好听的话,全职学生个个成绩都能上清华北大么?”


    采访对象变成了林医生,这位温和的女心理工作者平静地面对着镜头:“我们都支持冯小满继续求学。因为一名真正出色的运动员,他(她)的成就不仅仅看身体素质。还要看这位运动员的悟性,灵敏度以及是否善于思索钻研跟总结。对运动员而言,个人素质也包含了在赛场上的心理调节能力,对教练指示的领悟能力,执行战术跟训练的能力。这些方面,对于运动成绩的提高,非常重要。”


    节目又切换到冯美丽的部分,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还在求职当中。冯美丽显得非常着急,在背对着镜头时,她甚至还红了眼眶。她一面试图躲着镜头,一面喃喃自语:“这歇在家里没进项哪里是个事儿呢。这往后孩子上学怎么办?”


    体操馆里,指导完师妹练习的冯小满,微微喘着粗气,回答记者的提问:“嗯,我最担心的是妈妈。因为妈妈的心理压力很大。现在妈妈的豆花摊子也不能再摆了。这件事情对妈妈的打击很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妈妈摊子上的东西真的很干净,很卫生。用的豆子也是从乡下收来的好豆子。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谁吃我妈的豆花闹肚子还是什么的。我不是对城管的执法有意见,我只是想问一问,究竟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少女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大概是怕情绪失控,她撇开了脑袋。


    电视节目插入了画外音:豆花摊子,对于冯美丽母女而言,不仅仅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这位坚强的单身妈妈,自我价值得到肯定的方式。


    冯美丽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每次看到人家高高兴兴地喝我的豆花,我心里头就美滋滋的。我总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用的。最起码的,我会做好喝的豆花呀。”


    身着训练服的冯小满接受记者的提问:“是的,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妈妈卖豆花,因为非常辛苦。每天夜里三点多钟,我妈就得起床磨豆子。然后天不亮就出摊。我希望妈妈能够轻松点儿。可是后来,我发现,做豆花的话,妈妈就会非常满足。这种满足,跟我练体操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能够有自己的事业。”


    记者笑着问:“你最初反对的原因,难道不是这件事会让你没面子么。妈妈卖豆花,你好歹是世界冠军啊。”


    冯小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会没面子呀?我妈妈凭着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我,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工作从来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分,有区别的是人的灵魂。”


    体操队下午训练结束的时候,冯小满跟着队友一块儿先回去洗澡。每一次训练,她们都是满身大汗,疲惫不堪。


    操场上,还没有升入小学的朵朵跳着脚,远远地喊:“小满姐姐,朵朵在这儿。”


    记者询问这个小女孩的身份。丁凝笑着解释:“这是小满的小粉丝。现在她每天都过来看小满。嗯,我觉得,小满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跟朵朵一块儿玩的时候了。”


    记者惊讶道:“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很多家长都不愿意孩子出门么?”


    丁凝摇摇头:“朵朵爸妈很支持朵朵,他们也开解小满,不要对一些闲言碎语太过于在意。”


    操场上,朵朵在向冯小满显摆她刚学会的动作,被这位小老师像模像样地纠正着细节上的错误之处。


    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的笑声,在蓝天白云下分外清脆。


    一直到节目尾声,冯美丽依然没有找到工作,她寻思着,想要接着打听,看能不能接到手工活。


    冯小满在灯光下做着中考模拟卷子。


    镜头切回演播厅,主持人看向电视机面前的观众:“好的,这一期的《风尖浪口的少年冠军》就要结束了。在这次拍摄过程中,我们节目组意外发现一件事。这件事最初的导火索,也就是那个举报冯小满生父可以分到别墅的帖子,已经找到了发帖人。


    因为这个帖子的出现,冯小满被很多人辱骂。不少人觉得这个备受凌虐的女孩子不知感恩,不应该跟她的生父一家斤斤计较。


    冯小满当时否认了自己跟这个帖子的关系。但是,相信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我们节目组想宣布一下我们发现的情况,当初那位发帖人的身份,通过查IP地址已经确定了。他也是研究所的职工。因为不满这次分房名单中,没有自己。所以他才举报了这件事。在大家都怀疑发帖人是冯小满跟她的母亲时,她安安稳稳地躲在了后面。


    那个无辜的女孩子,站在了舆论的暴风骤雨前。”


    主持人叹了口气:“我始终觉得,成人有社会义务,关心爱护哪怕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孩子。因为我们是成年人,我们拥有着比孩子更多的话语权,更强大的能力。可是在这件事情发生始末,我们难以发现这种关爱。反而更多的是,成人世界争夺名利,露出的各种丑态。


    节目中还剪辑掉了很多素材,包括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对着镜头辱骂冯小满跟她的母亲。出于对当事人权利的尊重,我们不得不不剪辑掉这部分内容。我想说的是,既然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见不得人,为什么不控制好自己,先不要做?


    节目结束了,冯小满跟她的母亲的生活,还在继续。请对一个孩子,多一些宽容与理解,少一点儿无休止的求全责备吧。”


    电视机前的冯小满,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这一仗才刚刚开始。她是做错了事情,但她的过错不该被别有用心的人无限制地扩大。局部的无限放大,也是骗局。


    孙喆支着下巴,心里头反复思量,是不是应该放大招。但是风险系数太大了。他不想荀安那一家子跟冯小满扯上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啊,好想睡觉,于是我睡觉了。


    第139章 猫与野狗


    当天晚上,本地的市民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名字是:是我疑邻盗斧吗?为啥我越看越觉得像?帖子的内容非常简单,就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去年下半年曾经在本地引起一番绿帽大猜想,姜黎带着女儿跟一中年男子亲密用餐的照片;第二张则是荀安在某次政府公开新闻里头的背影照。因为角度完全一致,一眼看过去,两人如出一辙。


    不少人在下面叫嚷着牛掰,果然心有多大,脑容量就有多大。


    可是旋即这位发帖人就贴上了姜黎被拍前后,荀安公开露面时的形象,无论发型,还是胖瘦,的确都跟背影男一模一样。


    冯小满端坐在体院的电脑房里头,面容平静地看着这张帖子。她要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效果。知道了结局,再反向往回推,总能发现一些端倪的。荀安的名字既然已经在她的骗房事件中反复出现了,那就让他再彻底露露脸。


    大抵是官员的包养二奶之类的桃色新闻格外吸引人的眼球,不多时,这张帖子就被顶起了高楼。不少人做起了图片分析,还有人呼唤最早发姜黎出轨照的那位楼主,快过来看一看,感觉像不像一个人。


    孙喆看到帖子时,惊讶地挑起了眉头。他非常奇怪,这件事究竟还有谁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将那个男人跟荀安联想到一起去了。


    等到帖子飘红上首页时,已经有自称刑侦专业的大学生在做人像复原分析:如何从背影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体型以及身高,该层主已经推测出背影男年纪五十上下,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中等身材。从出现在照片中的手来看,这人养尊处优。


    底下有群嘲他胡说八道的,也有表示层主言之有理的。还有人找出了荀安的履历表,力证此人曾经是省城某著名高校的老师,该高校恰好就是姜黎父母工作的地方。接着有人转了之前关于姜黎往事的爆料贴,当年她的文艺沙龙可是本市所谓文化名流的集聚地。


    林丹丹在京中的家里,正在百无聊赖地上网。她面色阴郁,非常不快。那位堂姑父真是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明明当时笑着说,些许小事而已,结果到现在反而让冯小满那个土里土气的小东西上了天。现在国内的艺术体操论坛上就要把冯小满吹上天了。谁都不把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全国冠军当回事。


    原先林丹丹的眼睛里头,是看不上冯小满的。结果趁着她不在队里头,这个死丫头出去比赛了两回,就又在洋鬼子面前显摆了。队里联系了俄罗斯的俱乐部,结果那个成天鼻孔看人的洋婆子阿芙罗拉却一直追着问冯小满的情况。


    简直气死她了,好像除了冯小满,中国艺体界就没人了一样。她才是全国冠军!同场竞技见真章,冯小满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


    去俄罗斯学习的事情,就这样反复拉锯战一拖再拖。林丹丹那段时间气得,嘴巴里都起了泡。那位便宜堂姑父到京中开会,非得请她跟她妈去南省办事处吃什么正宗的南省菜。她现在听到江南这两个字都气得肝疼。这种鬼地方,专门出皮里阳秋的阴险小人。一个孙岩,一个冯小满,就没一个好东西。


    那位便宜姑父看她不高兴,便追着问个不停。小时候,林丹丹还是挺喜欢这位堂姑父的。结果她妈说了,这就是条狗,让她不用太上心。后来,她就发现了,她妈说的没错,这人就是在老太太面前摇尾巴讨好卖乖的一条狗。她的心中,充满了对一条野狗的轻蔑。


    林丹丹抱怨了两句以后,那个上门女婿就笑眯眯地保证,这算什么事儿啊,运动员总要一心为公不为私,思想素质过硬,才能代表国家才对。


    果然,能扒上大伯家的都不是凡人。没两天,林丹丹就心情舒畅地看着南省省城的市民论坛上炸开了锅。


    冯小满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穷逼,一套经济适用房就让她跟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一样,急吼吼地露出真面目了。也是,亲爹都不愿意搭理的人,该道德败坏到什么地步了。她早早看她不顺眼,果然是有原因的。


    林丹丹兴致勃勃地看着冯小满被扒皮,露出招摇撞骗的狐狸尾巴。结果很快就有人又把艺术体操论坛上的那一套给搬到了市民论坛上,牛皮吹上天的,把冯小满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一样。呸!这些人就是崇洋媚外,洋鬼子说她好,她就好了?中国人民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她林丹丹才是全国冠军!


    这种人就是在洋鬼子面前讨好卖乖,所以那些洋鬼子才会喜欢她。安东尼娅给她编成套,什么阿芙罗拉也把她夸成一朵花,狗尾巴草就是狗尾巴草!


    林丹丹发誓,一定要让冯小满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她还在休养恢复期,外面“非典”又闹得乌烟瘴气的。照她说,就是那些穷酸鬼不讲究卫生,才搞出这么多事。待在家中无所事事的林丹丹索性泡在网上,跟那些网友死磕。


    冯小满有什么了不起,她在国内压根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拿了几个国外的野鸡奖,就真当自己了不起了。她才是一个全国第三名呢,冠军才应该是中国艺术体操的领军人物。


    结果网友的反应简直逆天了。很快就有人从艺体论坛上扒了那届全国比赛的视频,包括林丹丹比赛时的几套操,跟冯小满、孙岩放在一起对比。林丹丹被资深艺体迷们一致群嘲了,气得她立刻发火要求□□。


    那个帖子被删的同时,南省本地的生活频道居然又出现了冯小满的专题片。这一下子,舆论又一边倒了。林丹丹气得在房间里砸东西。


    这在以前,她住四合院时是决计不敢的,生怕被人听到动静。可是这一次,因为她受伤,大伯娘趁机让她跟她妈搬出去住了。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小辈生病就该避讳着些,免得冲撞了长辈。


    林丹丹搬家搬得不情不愿,可老太太确实不喜欢人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在老人家看来,小孩子就该活泼泼的,哪里能死气沉沉的。为着每天去给老太太问好,她不得不来回奔波,感觉脚伤都养的比别人慢些。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丹丹已经很不高兴了,偏偏冯小满还不知趣地跳出来给她添堵。心中憋着一团火的林丹丹一个电话打给了那位没用的堂姑父,一通破口大骂。她妈说这人就是条狗而已,还是高看了他呢。狗要是这么没用,早就一顿乱棒打死,炖成狗肉汤了。


    被个小丫头片子骂得狗血淋头的省委大员,将自己的秘书叫进来狠狠训斥了一番。他真是没见过这么没有眼力劲儿下属,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反而被人拿捏着反将了一军。现在全国抗击“非典”的关键时刻,不好好报道一线的白衣天使们,为什么非得去理会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生活。电视媒体就应该起正面宣传引导作用,不是某些人的后院,想怎么胡来就怎么瞎闹!


    秘书苦着脸,他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啊。要是太刻意了,说不定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他现在都觉得主管住建厅工作的领导,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好端端的,一位省委领导非得针对一个小姑娘。这要是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往后面摸出领导夫人背后的关系,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


    冯小满是孙喆发的那个艺术体操集锦的帖子后,才反复琢磨出一件事。对付她的人是荀安,这个人对付她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帮自己的情妇姜黎出气。


    当初网上出现曝光姜黎出轨的帖子之后,荀安也没有采取任何明面上的措施来消除这件事的影响。最后还是姜黎自己通过亲子鉴定来稳住了周文忠。到现在为止,公众印象中,周文忠还是给人戴绿帽者,头顶必绿的形象。姜黎也是板上钉钉的出轨没商量。


    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只有那位神秘的背影男,荀安。


    冯小满想明白这件事以后,忍不住冷笑。荀安的确并不将姜黎当回事,平常哄着也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他要是真爱姜黎,又岂会在周霏霏遭遇那样的惨事之后无动于衷。


    当时她听她妈说那个梦的时候,想着是男人的心可真是够狠。古有名相徐阶在严嵩得势时,将自己嫡亲的孙女许配给严嵩孙子当妾,后来又逼死了这个可怜的孙女儿。眼下看来,荀安也不遑多让啊。


    荀安这样爱惜羽毛的人,是不会为了一个情妇的不痛快,就刻意下手做什么的。姜黎还没这种资格。


    那张帖子一直有人在带节奏,口口声声说她冯小满道德败坏贪婪成性,话里话外她只要一出国肯定就会叛国当汉奸一样。这并不符合姜黎母女的利益。姜黎是个相当务实的女人。研究所分房的事情已经捅到两会上去了,板上钉钉的,到手的别墅肯定是飞了。这个时候再抓着她冯小满不放,实在没有切实的好处。


    也许荀安会拿这件事在姜黎面前卖好,但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姜黎。


    冯小满将回国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列出来,反复推敲。荀安为什么要对付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况且还是非要上升到没有资格代表国家出战的高度上。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林丹丹怒不可遏地□□事件,却给了她灵感。对了,她怎么能忘掉远在京中的林大小姐。那位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太太,可是也夸奖过她啊。国家队派人去俄罗斯学习,她跟教练全然不知情。莉莉娅的教练阿芙罗拉女士偏偏又当众夸奖过她。


    冯小满这三个字,已经触了这位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尊贵些的家生子的逆鳞。


    家养的猫没有能力调兵遣将不要紧,自然有野狗迫不及待上去供她差遣。


    冯小满恨恨地放下了手里的鼠标。荀安不就是仗着岳家的势么,靠老婆上位的人还在外面养小三。谢天谢地,这位荀夫人没有大奶精神,不打算跟小三姐姐妹妹下去。大约这位夫人觉得,玩个女人不要紧,玩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闺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吧。


    那张“是不是我疑邻盗斧?我怎么越看越像?”的帖子的高潮部分出现在有网友上传了新照片之后。


    网友表示年初因公去俄罗斯出差,欣赏了一出芭蕾舞剧,在剧院门口拍照留念。后来才发现背景上有一家三口的中国人。当时觉得是他乡遇同胞的缘分。可是今天看到这个帖子,他再回头翻照片,怎么越看越像是荀安带着姜黎母女。


    那张照片贴了出来,前头的层主被涂掉了脸,露出后面一家三口的样子。虽然有点儿模糊,但从身形上看,从通道里出来的,的确是荀安跟姜黎,手里牵着的女孩,很像周霏霏。


    冯小满都惊呆了,没想到居然还炸出了实锤。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有木有人还记得这位作妖的大小姐啊。这真是位不作不死的人物啊。


    第140章 网络风云


    这张照片传上网后不久,这个帖子就被强行删除了。


    原先大家还是调侃的语气,将信不信的,纯粹为了找个乐子。“非典”期间,大家都缩在家里,一切娱乐活动基本上全部停了。人们的精力无处发泄,网络就变得无比的热闹。在这里,大众可以找到更多的八卦,排遣生活的无聊。


    这个帖子被删除的如此迅速,多多少少都透露出了古怪的味道。不少人抱怨完几句之后,便识相地选择不再开口,免得惹祸上身。


    冯小满看着电脑屏幕,微微一笑,她并不在意后续的发展。这个局一开始,荀安就输了。□□是他心虚,不删的话,官员的桃色事件从来都是热点。


    只要留了痕迹,自然有心人就能发现端倪。荀安的那位夫人,可是相当的心黑手狠。


    奥古斯汀在网上联系了冯小满,他颇为不高兴,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他发的帖子居然找不到了。


    冯小满安慰他,没关系,他已经帮了自己大忙了,她非常感谢他。


    奥古斯汀有些担忧,他总觉得很可能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不太好的事。


    当时冯小满主动的找到他帮忙的时候,男孩子还吃了一惊。当然,如此简单的事情,不过是在网上发个帖子而已,而且里面并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冯小满找到奥古斯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原本想找川川帮忙,就跟第一次在网上发帖子曝光周文忠的不堪往事时一样。可是“非典”期间,全市大小网吧基本上都歇业的差不多了。即使没有停业的,去网吧的人也少的可怜。这种情况下,发帖人身份被锁定的几率就会无限增大。


    身处高位者的能量,往往大的超乎想象。她不能用自己的朋友去冒这个险。


    冯小满不好打扰孙喆,因为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她会将荀安跟姜黎联系到一起。


    思来想去,冯小满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远在国外的奥古斯汀头上。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荀安的手才没有办法伸的那么长。


    奥古斯汀担忧地问女孩:“亲爱的小满,你还好吗?我听到中国正在发生一场,嗯,妈妈说是叫‘非典’的瘟疫。我很担心你的情况。你五月份真的不能来法国了吗?我真希望你能够留在法国,在这里,你可以接着练习艺术体操,然后,也可以留下来上学呀。”


    冯小满没有心情去领会奥古斯汀的少年心思,她向奥古斯汀道谢。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只是这儿是她的祖国,这儿有她的妈妈。她更加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聊了几句后,冯小满匆匆忙忙地下线了。中考近在眼前,她一定要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笑话。


    因为“非典”的事,林丹丹去俄罗斯学习的计划也搁浅了。冯小满现在真是烦透了这个神经病。她自己水平有限,人家看不上,不自我反省也就算了,凭什么还对着她冯小满赶尽杀绝?这种神经病就是典型的全世界都不能过得比她好,否则她就浑身不自在。


    如果林丹丹不玩这一手阴的。冯小满原本是打算对这人绕道走的。打狗看主人,打猫看主妇,没倒台之前的老佛爷豢养的家猫,寻常人见了都该绕着道儿走。否则被抓伤了,也得怪自己没有眼力劲儿,太蠢。


    不过她冯小满上下两辈子都不是脾气好的人,不识相的东西爪子挥到她脸上。她自然得一巴掌刷回头。


    如果荀安因为帮助林丹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出气,导致阴差阳错的,在网上被人曝光出包养小三,还有个十岁的女儿的事;想必荀安的那位夫人,肯定会一并迁怒到林丹丹头上去吧。她自己英明睿智抓奸成功,报复小三是她自己的事。但是,如荀夫人这般个性强势的人,肯定不愿意被大众群嘲,头顶一片青天。


    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大小姐,可惜眼屎糊住了眼,找了个凤凰男。这靠着她起家的男人,居然敢背着她在外面偷人。


    冯小满想到林丹丹那位厉害的大伯母,再想想荀安那位心狠手辣的夫人,微微地笑了。这两人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总不至于真玩死了豢养的猫儿。只是这猫儿的日子,以后肯定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非典”肆虐的日子里,冯小满的生活显得异常安静。她每天固定的一张时间表,上午在学校上复习课,下午回省队训练。等到晚上,也要去赵老师跟封老师那儿补课。


    现在赵老师的“小饭桌”彻底停了,冯美丽的豆花摊子迟迟没有拿到营业许可证。包括川川打工的甜品店,现在也处于歇业状态。三个人一下子,集体失业了。


    冯小满琢磨了半天,“非典”的巨大杀伤力,使得各大超市都门可罗雀,估计除了生产口罩跟抗病□□的厂子,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这种情况下,该上哪儿找工作去呢。


    她左思右想,拼命地回忆以前单位同事干的兼职。


    滴滴打车?肯定不行,压根就没这个平台。


    开网店?


    冯小满猛的睁开了眼睛,她也搞不清楚现在有没有淘宝。她试探着问川川:“既然现在这么多店都关门了,那要不要试试,在网上做生意?反正到时候东西,有你们直接送上门去,也不需要顾客自己跑来跑去。这样子相形之下,非典什么的,对他们也没有太大影响吧。”


    川川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网上开店这么回事。


    冯小满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强行挽尊:“嗯,我印象当中好像应该是有的。要不,我先在网上查查看,如果有的话,那就在网上开个店吧。”


    她上辈子工作的时候,工资是她好几倍工作量不到她一半的正式工,依然嫌弃工资低,在网上开店卖东西。那位姐姐不时就哀叹自己进入这个行当太晚了,只要是2007年之前进驻淘宝的,卖的就是石头都有人买,个个都是百万富翁。


    冯小满没有网购的习惯,她除了给自己的膝盖买膏药以外,能不花钱,尽量不花钱。作为一个从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人,对于淘宝行业,她竟然非常神奇的,知之甚少。


    等她吃过午饭回体院电脑房,上网一查,还真让她搜到了淘宝。淘宝今年五月份刚刚起步,现在页面看上去颇为简单。蓝色底子,倒是挺清爽的。她等不及下午结束训练回家再跟川川说,直接拨了赵老师家里的电话,喊川川接听。


    冯小满在电脑房外头的紫藤长廊下,兴匆匆地向川川大力推销者淘宝店主这个新兴行当。


    历史会证明,你要是此时踏入这个神奇的行业,就一定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幸运儿。网店有前途,因为人总是越来越懒的。懒惰推进了历史的进步。外卖行当为什么能够吃香,就是因为人们懒得出门买东西吃。同样的道理,能够在网上自己晚上挑中商品,有人送货上门,自然有很多人,愿意购买。


    孟超站在长廊外面,听着冯小满兴奋不已地不停强调:“川川,我跟你说。”


    少年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赌气站在长廊外头晒太阳。他自虐般的听她一口一个“川川”,心里头委屈得不行。冯小满什么时候才会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啊。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少年离开的越远越好。可惜的是,运动员的运动神经过于发达,身体都有自己的意志。篮球少年他的脚,死活动不了。


    于是白长了傻大个的孟超同学,只能委屈不已地傻站在长廊外看这女孩子的笑靥如花。她为什么连抱怨时都那么好看。


    冯小满挂了电话,哼着小曲抬脚往外头走,一眼就瞅见太阳底下脸都晒红了的孟超,哭笑不得道:“哟,你干嘛在这儿晒日光浴啊。穿这么多,晒出双节色了。”


    孟超满脸哀怨地看着冯小满,又不敢抱怨,为什么她跟川川那么亲近。


    冯小满自觉解决了家里民生的大问题,心情出奇的好。看到孟超的便秘脸,她还是笑嘻嘻地追问对方:“你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的机票?我请你吃食堂的小炒,送客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超少年那斗大的心眼子里头难得纤细敏感一回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残忍地戳了。他怒气冲冲地低吼了一句:“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然后也不等冯小满的答案,吓得掉头跑了。他不是怕冯小满发火,她发火也好看。他怕冯小满直接说就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蛋,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丁凝吃完了午饭,刚好要到电脑房消遣休息时间。自从她发现艺体论坛后,她觉得终于找到大本营了。


    目睹了孟超对冯小满尥蹶子,女孩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傻大个儿气呼呼地扬长而去。她咂嘴道:“非典果然不容小觑,那傻小子今天测体温了没有?我怎么觉得他今儿烧的不轻?”


    冯小满哭笑不得,朝丁凝翻了个白眼:“都说让你别喊人家傻大个子了。再说了,谁还没个脾气不成,干嘛人家就不能发火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这股子邪火从何而起。大概是天气热人浮躁,离乡在即,难免多愁善感吧。


    善良的冯小满同学决定明天过来时,给孟超带点儿好吃的,安抚一下彷徨惶恐的少年郎。


    当天晚上,川川家里头就开了一个内部会议,连同冯小满在内四个人,集体商量开网店的事。几人各抒己见,最后还是赵老师拍板,开!


    现在,反正人必须得找到事情做。山不转水转,活人不能被真憋死了。他们不能一直这么歇着,歇的时间太长了,就会惶恐不安,真的歇出事情来。


    现在的淘宝店,还不需要保证金什么的,零成本便可以在网上注册店铺。网店最大的好处是不需要店面,自己住的房子就是天然的店铺。赵老师考察了几家电脑店,花了三千多块钱,组装出一台电脑,又去接了网线。这一家淘宝店,就这么开了起来。


    至于卖什么东西,冯小满也有发言权。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卖吃的跟穿的。衣食住行,前面排着两个呢。在她印象中,当时不少同事都习惯于网购衣服以及零食。冯小满舍不得花那个钱,但看得多了也知道。需求量这么大,这两样东西,肯定卖的好。


    衣服肯定是卖女装更容易挣钱,所有的店铺都是这样。市场需求大,供方市场才最大。卖零食的话,就更简单了,直接卖本地特产。利用地缘优势。可以大批量的收到更多更好的本地特产。


    冯小满还想发光发热,提供更多的思路,就被她妈眼睛一瞪,催促着好好学习去了。她一个准中考生,每天不把时间拉长成四十八个小时学习,还想上天了不成。


    可怜的冯同学只能乖乖地开始中考大复习,每天家里学校省队三头跑。现在班上的学生也不比以前多了。不少能够直接升入高中部的同学,已经停课了,自己在家预习高中的课程。


    冯小满的补课老师当中,也多了童乐还有班长刘兴。他俩一个负责冯小满的化学,一个负责英语跟政治。


    小老师身份特殊,自然更加能够理解学生的心情。两人为冯小满提供了不少速记小窍门之类的东西,好帮助她尽可能地全面复习。


    有一天帮冯小满补完课以后,刘兴突然叹了口气,认真的问她:“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们班上的同学?好像我们都没有帮助过你,反而不少人还挖苦了你。”


    那个举报冯小满借读生身份的学生身份也已经被扒了皮,就是他们年级的一位男生。这人的舅舅恰好是研究所工会主席。他考了第一百零二名,因为风传全校排名前十的一位同学要跟着父母去美国读书了,他又偶然从舅舅口中听到感慨周文忠这畜生,到今天也拖着不给女儿转学籍。这人就心思一动,以为把冯小满再拉下来,他就顺理成章成为第一百名了。


    结果那位排名前十的同学表示不去美国了。他要在国内读高中,等高二再申请一年交换生就好。可怜那位一百零二同学,白忙活了半天,为他人作嫁衣裳,白便宜了一脸懵逼的傻白甜一百零一名。


    事情曝光以后,不少同学嘲笑一百零二男生。跟他关系好的肯定不乐意,强调明明是冯小满自己的问题。规矩摆在那里就是让人遵守的,法与情,必定是法大于情。


    省实验中学里头,研究所职工家的孩子或者是亲戚家的孩子不少。平白无故失去了住大别墅的机会,他们对冯小满的观感能好到哪儿去。尽管被爆出来是研究所职工自己内斗,但依然架不住有人想,如果不是冯小满最初搞出全市皆知,舆论哪里会无聊到盯着研究所不放啊。


    冯小满偶然听到过一回议论。她特别想笑,人类遭遇不幸的时候,能怪的自然是他们自觉有资格有能力去责怪的人。至于真正该怪的,自然是他们下意识就忽略掉的对象。


    看着劳心劳力的班长颇为忧郁的脸,冯小满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老实说,我没有那么的在意。毕竟我跟班上同学相处的时间,非常少。大家不了解我,也是正常的。但是无论如何,能有缘分同窗一场,都是值得怀念的。”


    现在觉得天塌下来的事情,再过十年回头看,也许不过尔尔。


    时光总是自带滤镜,试图温柔地抚慰着每一颗曾经受过伤害的心。


    冯小满拎了一大袋子她妈包的酸菜猪肉粽、火腿粽跟咸蛋粽回省队。让丁凝她们充足地过了回眼瘾之后,就喊孟超过来提取货物。


    少年听到女孩子天然带着点儿娇憨的轻快声调后,毫无原则地一口应下。他在宿舍里换鞋子的时候,心底傲娇了一回,看在吃的份上,他男子汉大丈夫,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没心没肺的冯小满了。可怜的孟超同学要是眼前有块镜子,势必能发现自己的嘴巴咧得都快到耳朵根了。


    丁凝趴在桌子上哀嚎,愤恨冯小满为什么故意带好吃的粽子来馋她。队里其他小姑娘好歹还能三个人分一个小粽子尝尝味儿。她好了,始终奋斗在体重的及格线边缘,一口都不敢多吃。


    冯小满哈哈大笑,安慰道:“行了,咱们难姐难妹。我也不敢多吃,我老怕身子发沉,跳不起来。”


    她心里隐隐约约的,还有点儿担忧。上辈子,她差不多就是中考结束后来的例假。万一到时候真有月事了,估计身体脂肪会囤积的更厉害。想想就头疼。发胖可是艺体运动员的大忌讳。


    孟超兴冲冲地奔到体操馆里,冯小满刚好抬眼笑。


    这一朵微笑的花,就在少年的心中悄然绽放,然后肆意生长了。男孩子有些怔忪,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件事,他似乎不仅仅是喜欢冯小满好看,什么时候都好看。他是希望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永远无忧无虑。


    他就要走了,一别经年,不知此后天南地北,他们能否再相见。


    孟超突然间非常没出息的,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冯小满招呼他擦干净脸上的汗。她调侃急吼吼的篮球少年:“你就馋成这样儿了?一听有吃的,跑得飞快。”


    孟超“嗯”了一声。他掩饰性地接过冯小满示意的袋子,拿出一只扎着红线的粽子,三下五除二地剥开了苇叶,酸菜猪肉的香味肆无忌惮地释放开来。


    已经经受过一次打击的丁凝“嗷嗷”叫,愤恨地要赶孟超出去吃。不要当着她的面,她的人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煎熬。


    冯小满乐坏了,还故意蹲在孟超面前问他:“好吃不?要不要我给你再剥一个火腿馅的?”


    孟超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差点儿没咬到舌头。他结结巴巴道:“好,好吃。”


    冯小满作势要剥火腿粽,丁凝掐着她的脖子喊着要跟她绝交。旁边的小师妹相当没有眼力劲儿地嘲笑丁凝师姐:“凝凝姐,你都说了八百回要绝交了。”


    丁凝恶狠狠地瞪着这两个不识相的小丫头,威胁道:“别以为你们小满姐在这儿,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们,她也待不了几天的。等到她考完中考,拍拍屁股走人以后,看谁罩着你们!”


    冯小满哈哈大笑,给小师妹支招:“你们就盯着她,她一偷吃零食,你们就去打小报告。”


    丁凝又一次嚷着要跟冯小满绝交。


    女孩子们闹了一会儿,冯小满转头一看,孟超这个傻小子居然已经干掉了三个粽子,正朝着第四个出发。吓得她赶紧喊住对方:“你别犯傻气,不许再吃了。这样吃下去,撑坏了肚子,怎么办?”


    孟超难得能在冯小满面前还耍一会嘴皮子,笑道:“我都快不跟着教练练球了,我们教练肯定不会找你拼命的。”


    冯小满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我还怕你们教练找我拼命?我是怕社会头版头条出现大标题,惊!青年男子暴毙为哪般?不是非典肆掠,而是吃多撑死!”


    丁凝笑得直打跌,一直趴在冯小满身上起不了身。


    孟超就这么盯着冯小满一个劲儿地看,硬是干掉了已经剥了皮的第四个粽子。


    冯小满将剩下的粽子全收好了,表示都是教练林医生队医他们的,一个都不属于孟超。


    少年笑了笑,居然没有说任何抗议的话。


    冯小满真心觉得,生活的变动才是少年人迅速成长的契机。一个川川,一个孟超,他们都是在生活发生改变后,迅速成长的。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孟超跑过来找冯小满。他要求跟着冯小满一块儿回家复习去。他也得准备赴美学习呢。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简直就是活受罪。


    孟超跟冯小满倒苦水:“在体院里头根本不行。他们老是拉着我出去吃饭,让我喝酒。我都躲怕了。还是跟着你安全些。”


    冯小满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有着成年人芯子的重生人士,有义务关心未成年人的成长。篮球队算是整个体院里社会化程度最高的队伍了。不少队员沾染了一身的老油条气息,喝酒打架什么的,也是他们发生的概率最高。孟超虽然站出去比一般的大人都高,可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呢,哪里能跟着那些人混着喝酒瞎胡闹。


    即将赴美的少年,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努力补习英语。他原本定下来的是,在赴美之前报个班,好好补习。结果“非典”一闹,连国家考试都推迟了好几个,各大补习班也是识相地关门大吉了。


    冯小满安慰他:“你既然一不考托福二不考雅思,以实用为目的,那还不如看看《老友记》,背背实用小册子呢。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


    漂亮姑娘是妥妥的生产力。冯小满一句话,背单词背到生无可恋的孟超,立刻就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童乐正趴在川川的电脑面前,兴致盎然地看他一个大小伙子如何在网上卖裙子。


    网店的模特儿就是冯小满,摄影师是孙喆。结果孙大摄影师照片拍出来以后,被冯小满P得面目全非,整的跟个芭比娃娃一样,一点儿摄影师酷爱的空灵都没有了。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是孙大摄影师的作品,他会无地自容的。


    孙喆嫌弃格调低,一点儿都不上档次。


    冯小满直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什么?这种风格才是直男最爱,你那么高端的风格,是忽悠不到小姑娘们买我家的衣服的。因为一看就距离感太强了。作为网店模特儿,我最大的作用是要让小姑娘们觉得,只要努力一点点,穿上我身上的衣服,就能跟我一样美美美仙仙仙了。”


    童乐看看照片,严肃道:“那不是忽悠人么。”


    冯小满振振有词:“广告学的第一要素就是放大优点啊。要是如实反映实际情况,像姐这样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那就是披着条麻袋都能美翻天。一般的小姑娘,能有我这条件么?”


    孙喆刚想痛斥冯小满死不要脸,就想起来,他还真让冯小满披着条麻袋就拍了组照片。少女的空灵娇嫩与麻袋的粗糙简陋,形成的视觉反差,让他自己都对着成片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冯小满得意洋洋:“听我的,你们这群直男,在小姑娘的穿衣打扮上,没有一丁点儿的发言权!”


    反正用她上辈子办公室同事吐槽的话来说,那就是,直男审美等于时尚界的灾难。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网店少,还是冯小满的那一套歪理果然有市场。不到两天功夫,这一套穿搭就两百多件全部售罄。扣除所有的成本后,衣服的纯利润是二十五块钱,这一算下来,不过两天的功夫,竟然足足挣了六千块。


    川川没敢吱声,他先给孙喆包了个一千块钱的红包,表示希望他还能帮忙再拍几套照片。


    孙喆压根没想要收钱。现在闹“非典”,找他批照片的人都变少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听说冯小满这个不安分的丫头又瞎胡闹了。他又担心网上曝光出荀安跟姜黎之间的关系后,有人会对冯小满不利,便三不五时的过来看一看情况。


    来了,顺手给这穿的毫无格调可言的小丫头拍几张照片而已。况且已经被冯小满P成鬼了,连她亲妈冯美丽都愣是没能认出她的脸来,他哪儿有脸说是照片的拍摄者啊。


    冯小满安慰受伤的摄影师:“格调,知道不,大哥。你拍出来的格调不一样。光与影的效果,那不是能够靠修图软件就能修出来的。网店,卖的就是图片。”


    否则什么叫卖家秀跟买家秀呢。要知道,中国的修图术可是堪比传说中泰国降头术的邪术啊!


    孙喆作为一名连给别人拍证件照都不嫌弃的能屈能伸者,受伤了三分钟就又满血复活了,开始继续陪着冯小满瞎胡闹。


    孟超在边上毫无原则可言,冯小满换上哪套穿搭,他都一个劲儿地嚷着“美美美”。已经不敢对这小子有任何期待的冯小满,直接拉着她妈看。她现在觉得,关于审美这一块儿,唯二眼睛没瘸掉的就是孙喆跟她妈了。不过孙喆要求太高大上,还是她妈靠谱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美好的礼拜五又来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老规矩,剩下的更新,嗯,等下午吧。阿金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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