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重返
冯小满在洛杉矶的工作有三份,除了最重要的电影面试工作以外,一份是拍摄内衣品牌广告,另一份是拍摄一家杂志内页。用大卫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婊子,全都跟闻了腥味的苍蝇一样。因为冯小满拿下了这个大牌内衣代言,所以立刻就有杂志对她抛出橄榄枝。不过她们是披了淑女皮的婊子,所以还故作骄矜地先让她上杂志内页试水。
“嘿,我们都知道这种工作挣不到钱。这些人永远都指望着我们去求他们,不过这是游戏规则,咱们暂且得忍耐着。”大卫鼓励自己的模特儿,“上了这一家,后面的杂志专访什么的都少不了,然后你更多的机会就来了。”
冯小满笑了起来,安慰自己的经纪人道:“没事儿,亲爱的大卫,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头开始好好工作,我早就不是什么设计师摄影师的宠儿了。我明白的很。”比起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追梦的女孩,她的确是上帝亲吻过无数次的小苹果。她的运气一直不错,不是么。
经纪人先生长长地吁了口气,又夸奖起自己的模特儿来了:“非常好,保持住你的心态。亲爱的阿普诺尔,我很高兴你知道感激你自己的人生际遇。太年轻的姑娘们过早的获得成功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挫折有助于你的事业走得更长久。不知道失败的滋味,怎么算是完整的人生履历呢。”
冯小满大笑:“不,大卫,这通常是失败者用来自我安慰的话。事实上,谁都不喜欢失败。”
大卫开着车子接冯小满去酒店休息。她只有一晚上的休息时候,第二天就得出发去摄影棚完成她的内衣广告拍摄任务。她的经纪人先生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因为你实在太诱人了,我亲爱的阿普诺尔。我得看着,防止他们想入非非之后狼性大发,伤害了你。”
冯小满知道自己的经纪人并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行当里头,色狼的存在一点儿也不稀奇。过分年轻美丽的少女们就像是怀璧其罪一般,总有一堆经纪人、客户、广告商、制片人以及摄影师等等,打她们的主意。就光冯小满本人合作过的摄影师就有好几位是圈子里头出了名的色狼,有过侵犯女孩的不良记录,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时尚地位。
她点头笑着感谢她的经纪人:“亲爱的大卫,为了表达我真挚的心意,我决定请你吃饭。餐厅你选,我买单。”
大卫一点儿也没客气,他报了一家大名鼎鼎的餐厅的名字。这家餐厅之所以有名不仅仅是在那儿吃饭花费不菲,还因为它出了名的难定位子。
经纪人先生狡猾地朝自己的模特儿眨了眨眼睛:“嘿,宝贝儿,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我想我们离开洛杉矶之前,一定能够坐在里面美美地享用一餐。你可以接着吃你的虾肉蔬菜沙拉,没有油酱汁跟沙拉酱的那种,而我可以幸福地享受一顿烤龙虾大餐。”
冯小满朝着经纪人先生微笑:“亲爱的大卫,你想做什么?你是在全力支持我往演艺圈发展吗?”
大卫立刻摇头:“不,我的理想依然是你在T台上熠熠生辉。好了,我开玩笑的,我们一起去吃牡蛎吧。这里的牡蛎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
冯小满朝他做了个鬼脸:“不,我最最亲爱的大卫。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重、感激以及深深的爱意,我会请你吃烤龙虾大餐的。”
正在等红灯过去的经纪人先生立刻用双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冯小满“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此刻的笑声用丁凝的话来形容就是跟莉莉娅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被传染了。
酒店距离拍摄地点不远,大卫开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现场已经有几位工作人员到了,大卫跟他的朋友拥抱了一下,然后他们一起坐下来用早餐。冯小满拿了酸奶跟牛油果虾肉沙拉。她的经纪人鼓励她道,保持良好的饮食锻炼习惯。
大卫得说他很满意,因为他的模特儿一早就起床绕着酒店慢跑了。保持苗条的身材是她们职业生涯有所发展的最基础的部分。
冯小满笑了起来。习惯这东西真是有意思,她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清淡少油盐的饮食习惯。她比赛完了吃了一顿烤鸭跟涮羊肉大餐。她还信誓旦旦离开奥运会之前一定要狠狠地在食堂里吃个够,结果吃了一杯冰淇淋以后,她居然完全被腻住了。她悲哀地发现,也许正是因为当初不允许吃,所以才为冰淇淋神魂颠倒,现在放开了,她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牛油果虾肉沙拉吃了一半的时候,化妆师安妮就到位了。她也是模特儿出身,差不多是冯小满初在纽约时尚圈崭露头角的时候,她改行当了化妆师。之前两人合作过,过程相当愉快。安妮笑着主动拥抱了一下冯小满,赞美了她在奥运会上的表现:“实在太美了,宝贝!你实在是太酷了。”
冯小满笑了起来,轻轻摸了下她的肚子,惊喜不已:“天啦,亲爱的,几个月了?太好了,你要当妈妈了。”
安妮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她连连点头道:“对对,已经五个月了。真神奇啊,我也觉得实在太好了。”
两人坐在一起用完了早餐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拍内衣广告,冯小满哪里还敢多吃,万一有肚子鼓起来,简直就是妥妥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服装师捧了衣服过来,咳咳,相当节省布料。她得说,其实拍摄内衣广告其实相当考验模特儿的心理素质。薄薄的一点儿蕾丝布料,然后她穿上去之后还得在众目睽睽下镇定自若。丁凝看她走维密秀的时候一直吸气,好奇她为什么不尴尬。人类都有自我防御的本能,害怕在公众面前这样展露出来。冯小满只好极其无耻地回答她,想象一下自己是初生的婴儿状态就好。
内衣原本就跟性联系在一起,可拍摄的过程中她却不能表现出勾引的状态,她呈现出的性感得是清新自然不带性暗示性的。除了将自己想象成婴儿状态,冯小满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因为婴儿最坦荡最自然啊。
她穿上了那件黑色蕾丝的内衣,对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开玩笑道:“哦,我真想拥抱她。”镜子里头可真是一位性感的小姐姐。要不是担心镜面不够干净,她都想去亲亲她了。
安妮在边上帮她补好妆,自豪地笑道:“走出去吧,宝贝,没有人能够从你身上挪开视线的。”
冯小满笑了起来,她得承认她的确性感极了。在惨淡的少女时代时代,她曾经因为自己天生性感气质备受嘲弄侮辱歧视与折磨,但是现在这些成了她的武器。她骄傲地走着猫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确跟安妮说的那样,没有人能够将目光转移开来。
对,她到今天为止胸部发育依然有限,不过是B+而已,甚至还不到C杯。可是性感这个词,哪里是单纯的肉弹一言以蔽之。它是一种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东西,老话说的美人在骨不在皮,除了说面相,也说人的整体感觉。它可以从人的眼神举止抑或是一颦一笑甚至是什么都不做,单纯地呆在那里的安静中展现出来。
冯小满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不停地变换姿态展示在镜头下面。经纪人先生曾经建议过她想象一下镜头就是她的爱人。结果冯小满极其豪迈地来了句:“如果真是我爱人的话,我肯定会直接扑过去的。”她这种坦荡的态度,引得旁边的安妮大笑。
她当然不会将镜头想象成爱人,她就当镜头是镜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与自己坦诚相待。
大卫骄傲地看着自己的模特儿。看,没有选择她的厂商是多么的愚蠢。看,这是个多么性感迷人的宝贝儿。嘿,边上这位老兄,咽口水的声音可以小点儿么。他敢打赌,今晚肯定会有很多男士幻想着她入睡。
中途休息的时候,冯小满穿好了睡袍,坐在边上等待化妆师跟造型师过来帮她重新做调整。安妮非常喜欢夸奖自己的合作伙伴:“棒极了,亲爱的阿普诺尔,我得说我刚才已经爱上你了。幸亏你离开镜头是另一个状态,否则我真觉得我有点儿对不起迈克尔。”
冯小满忍俊不禁,迈克尔是安妮的同居男友,也是她肚子里宝宝的父亲。
她觉得有件事情相当有趣,直男对于女同的包容度远远胜过于对男同。甚至主要受众群是男性的某种片子专门有女女向的。所以内衣广告中,模特儿不是不需要向观众进行自我推销,而是推销人群应该是女性。当她们成功地令女性心荡魂移的时候,自然也就吸引到了男性。所谓高档的性感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
大卫给冯小满拿了水过来,插上吸管让她稍微补充些水分。在大灯的照射下拍照,模特儿很容易口干舌燥。他赞美了冯小满几句:“非常好,你的状态不错,这是最好消息。我亲爱的宝贝,我很高兴你进入状态很快。虽然你已经离开这个圈子这么长时间了。我非常庆幸,你还没有忘记这种感觉。”
冯小满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开玩笑道:“我哪里敢忘啊?这可是我吃饭的看家本领。”
大卫意味深长道:“非常好,请你保持下去,我亲爱的姑娘,你永远记住什么才是你吃饭的看家本事,别忘了自己是谁。”
冯小满感受到了大卫的失落跟心中的黯然,她安慰了一句自己的经纪人:“嘿,大卫,那不是你的过错。我知道你对于克里斯蒂娜的离开很难过,不过,这不是你的过错。”
她没有办法指责经纪人先生没有照顾好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因为事实上,他们之间只有工作上的联系而已。这个圈子的诱惑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那么多,只要稍微懈怠就容易被那个跟神话传说中,长得像大牡蛎一样的怪物蜃吐出的雾气给湮没掉。
大卫喃喃道:“我应该多关心点儿这个可怜的姑娘的。她实在是太小了。”
冯小满得说她的运气好极了,因为她的经纪人整体上来讲是一位忠诚可靠的绅士。
她休息了大约一刻钟,又开始投入到拍摄工作中去。房间里头冷气开得很足,仅仅只穿了薄薄的内衣的她,其实有点儿冷。然而,她可不能展现怕冷的状态。她只能在镜头前保持住自己的热情,摄影师不断地要求她保持住冰火山的状态。这是一座会喷发的火山,但是山上覆盖着皑皑的积雪,人们可以从雪下看到熔化的通红的岩浆。
冯小满想到自己很久以前刚开始当平面模特的时候,孙喆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这种又冰又烈的状态,那时候他的形容好像是某座神秘的山脉。过了这么些年,其实很多东西从来都没有变过。
今天的内衣广告拍摄过程进行得相当顺利,摄影师一直很有感觉,不停地咔嚓咔嚓。虽然冯小满保持一个姿势足足半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她的半边身子都在发麻。不过,摄影师总算拍到了他想要的照片。这实在是太顺利了。连大卫都欣喜地表示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她后面全面复工一切顺利。
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摄影师放下相机,过来主动拥抱模特儿。他紧紧抱着年轻的东方女孩不放手,然后邀请她:“亲爱的阿普诺尔,晚上有个挺有趣的派对,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喝一杯。嗯,或者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你知道,我非常喜欢跟你合作。从你身上我总是能够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冯小满借着脚上的拖鞋掉了要去穿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往后面稍微退了一步。
“哦,亲爱的赫尔南德斯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谢您热情的邀请。不过很抱歉,就跟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的脚还在休养当中。”她露出无奈的苦笑,然后一面迅速穿好睡袍,一面遗憾地耸了耸肩膀,“我还在接受理疗,我的保健医生严禁我碰酒精。你看,即使我已经退出了奥运会赛场,但是我还是得为我曾经的运动员生涯买单。”
摄影师没有再拽着她不放,也跟着耸了下肩膀,表示真遗憾啊。对于她的拒绝,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既然她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么他也不会勉强。这个圈子里头的漂亮姑娘多极了,作为一名在全球时尚圈都知名度不小的摄影师,有大把漂亮迷人的的姑娘排着队等待他的召唤呢。
双方友好地彼此点头微笑,然后挥手再见。
大卫开车送自己的模特儿回酒店,安慰她道:“好了,亲爱的阿普诺尔,我明白你来自一个非常保守的国度,在那里这种事情非常糟糕。你要是搭理他的话会被当成一个放荡的女孩子。不过,你得理解文化差异。在这里,调情什么的真的不算什么。虽然,他抱你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
而且那个时候,他可怜的模特儿身上只有薄薄的两块小小的布料,被摄影师紧紧搂在怀里良久。
她不能抱怨更加不能翻脸,这是隐形的潜规则,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勇敢地亮出自己的态度,不愿意走所谓的捷径就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卫笑了起来,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商业社会就是这样,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是老大。看到那里的大楼了吗?那里是试镜点。那里的保安都有年轻漂亮姑娘们排队想要睡他们。因为她们以为这样就能够出现在选角导演面前,从而赢得角色,在这个圈子里头飞黄腾达。其实毫无疑问,他们都白睡了。就算是手握大权的选角导演也不会因为睡了哪个姑娘就把角色轻易给她,如果这样,他的工作也保不住了。等到他们功成名就的时候,就该是投资人跟电影公司捧着剧本等待他们的青眼了。”
冯小满耸耸肩膀,极为淡定:“无所谓了,哪有不吃亏的时候。赫尔南德斯先生不是没有职业操守的人,相信后面的杂志拍摄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她回到酒店以后,给自己放了缸热水,滴了几滴芳香精油,然后好好地泡了个澡。现在她非常喜欢泡澡这样的放松方式。身体浸泡在水中时,据说就像是回到了婴孩时代,浸泡在母亲的羊水里一样。温热的水可以让她感觉舒适轻松。
冯小满听着房间里头传来的音乐声,忍不住嘴角噙出浅浅的笑意。她回到房间就放了一首轻音乐,伴随着乐曲声,她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艺术体操的成套动作。是的,她已经离开了赛场,但是这种本能并没有随之消失。冯小满很喜欢这种感觉,它让她放松了下来。也许自己剥离了运动员的身份,不再有强烈的获胜欲望跟得失心,所以现在呈现在她脑海中的成套动作反而感觉更加舒缓了。
她在脑海中任由它们飞舞了近半个小时才爬出浴缸。不能再泡下去了,再泡下去,她的身体肯定会发皱。
等到她重新收拾好自己,坐在床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钟了。奥斯蒙·布兰科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是否已经抵达洛杉矶,明天的面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位经验丰富的演技派明星给她的建议是,尽可能地放松自己,不要太紧张。他笑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摄像机镜头是会将一切放大的。当立体变成平面之后,放大的效应更大。最要命的事情是,它基本上不放大优点,只放大缺点。你的每一个小动作以及微表情都会被镜头无限制地放大。所以你要做的事情是,尽可能让你的表现自然一些。”
虽然冯小满是这部戏自编自导自演的男主角奥斯蒙大力推荐的女主角人选,但是冯小满依然得经过严格的面试流程,才有机会得到这个角色。
在好莱坞或者说在全世界的演艺圈里头,电影圈都是公认的最高的一个圈子。从某种意义上讲,平面模特、T台模特、电视剧演员到电影演员在大概念的演艺圈里是一个层层上升的状态。作为一名仅仅在热门电视剧里头拿过一季主要角色的亚裔女演员,冯小满的电影经验只有两次可怜的大龙套。而且这两部电影的男主角都是奥斯蒙·布兰科。
在她第二次参与奥斯蒙的电影拍摄时,就已经有小报记者将她称为布兰科先生的女孩,认为她是凭借着跟奥斯蒙不一般的关系才拿到的电影角色。反正都是换谁都能演的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跟富商泡年轻姑娘,随手刷卡买下的几件礼物一样。
冯小满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流言蜚语,就要姿态高冷地离奥斯蒙远远的。没必要,在这个圈子里头,处处都是机会,每个人都会联系在一起。她想要机会,就不会各种高贵冷艳让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真想清静了,直接抬脚走人,岂不是更清静。
奥斯蒙听她说着自己为这次电影角色做的准备工作,非常满意。他笑着夸奖了她的认真,然后语气放松了一些:“那么好吧,作为朋友,你拥有走后门的机会。现在,我们可以先事先对一下台词,电话预演一下剧本里的情节。”
作者有话要说:困成汪汪的阿金
第332章 走后门
冯小满笑了起来:“哦,那可是一个大大的后门。”她坐直了身体,头发垂了下来。
她今天洗了头发没有吹干,而是用毛巾吸了水分,然后等着快到快到背部中段的头发自己慢慢风干。原本她想退役后就减掉头发的,像雅兰达一样,尝试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看上去一定非常帅。不过这个想法被她的经纪人给紧急喊停了,理由是长发更加方面设计师为她做出造型来。
“你得争取洗发水的全球代言。”大卫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后眨了下眼睛,“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你裸着背,头发垂下的时候,人人都会羡慕你的头发可以摩挲着你的背。那样性感极了,你知道吗?”
鉴于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非常值钱,冯小满放弃了任性一把的冲动。对,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永远也不会是雅兰达,因为她是个贪财的守财奴。
冯小满将自己的头发撩到了耳后,询问道:“那么,我们应该从哪一段开始呢?”
奥斯蒙·布兰科极有绅士风度的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她:“你希望从哪一段开始?”
冯小满换了一个姿态,极其无辜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可是编剧啊,布兰科先生。”
奥斯蒙笑了起来,他低沉醇厚的笑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像是有什么在吹着她的耳朵一样。冯小满得承认,这算是一个性感的男人。对,她想了很久,其实奥斯蒙身上最独特的气质是性感。不动声色的性感,从他深邃的眼睛中,从他眼角的皱纹里,跟他淡淡的忧郁的表情中流露出来的性感。跟国内年过四旬还酷爱在偶像剧里头扮嫩的演员不同,奥斯蒙对自己的年龄非常坦然。他似乎非常清楚岁月的流逝为他的性感增添了分量。
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电影中的台词:“对,我得承认,我是被你给迷住了,伦纳德。”
奥斯蒙也顺着她的台词往下念:“不,被迷住的人是我。”他在剧中的大部分台词都是对着女主角秋说的。对手戏中属于女主角的台词部分却非常少,因为在伦纳德眼中,秋是一个大多数时候用微笑跟沉默表达内心情感的女子。
冯小满半开玩笑地跟奥斯蒙抱怨道:“也许你应该多给我点儿信心,我的台词说不定没有那么糟糕。”
奥斯蒙笑着反问道:“你的信心还不够足吗?看你已经相信你就是女主角了。”
冯小满觉得自己是被奥斯蒙的套路给套住了。她咧了下嘴巴,笑了起来:“我得承认,比起在T台上走秀,我可能更喜欢演戏。因为我可以做足了功课准备。”
同样是被选择的过程,可是起码后者她知道该怎么准备。从了解人物背景到深入对方的内心世界,这种做功课的过程就像编排艺术体操成套一样,她知道哪一步可以让自己表现得更好。可是当模特的时候,在试衣间外面等待的时候,她常常是茫然的。大家都说她努力肯拼,可她却疑惑,难道这个不断争取的过程就是努力么。她压根不知道她为这场走秀准备了什么啊。换成另一场秀,她照样还是这样出现在设计师的面前的。
大卫曾经非常惊讶地问她:“你还需要准备什么?作为默片女主角,你只要按照摄影师跟设计师的要求去做就好了。演员也一样,你按照导演的吩咐做好就可以了。”
冯小满始终觉得这不一样。她打了个呵欠,开始迷迷糊糊起来:“亲爱的布兰科先生,谢谢您的指导。不过我得说我真的困了。”
奥斯蒙笑了起来:“你的生活习惯非常好,祝你有个好梦。早睡早起,我以为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才习惯的生活方式。”
冯小满发出了含混不清的一个拟音词,一声接着一声打呵欠,到后面,声音都已经模糊且破碎:“那么晚安了,布兰科先生。我现在得睡觉了。”
电话对面是久久的沉默,最后才冒出一句:“晚安。”他好像还要加一句什么话,但是最终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冯小满关了机,然后往被子里头一钻,睁开了眼睛,突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是的,她没撒谎,刚才已经到了她该睡觉的点儿,她的确非常困。可是挂了电话以后,她并没有睡意。她坐起身来看着窗外。
在这座城市里头,有无数追梦的人。他们个个年轻貌美,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追逐那个金光闪闪的地方。冯小满轻轻地吁了口气,拍了下自己的脸,然后翻身下床,走到了窗前,呆呆站着看外面的世界。
看,灯火是那么的辉煌。看,黑夜那么寂寥。远远的,灯火闪亮的地方是著名的B字开头的山庄,她知道奥斯蒙·布兰科在那里有豪宅。除此以外,他在美国其他地方跟欧洲也有数栋豪宅。冯小满真心觉得,成功的确是个好东西。
冯小满打开了CD机,坐在沙发里头蜷缩起身体,静静地听着轻音乐。最后她是在沙发中睡着的。好在洛杉矶直到冬天都不是一个寒冷的城市,初秋的夜间虽然有点儿凉,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的她倒是并没有因此就重感冒。
她起床的时候不过是鼻子有点儿发塞,但这不是什么问题。喝下一杯红糖姜水,然后上跑步机痛痛快快地跑了一个小时后,大汗淋漓的她就感觉好了很多。她冲了把澡,在脸上抹上精油,开始面部刮痧去水肿。昨天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估计脸肯定会有水肿。现在照着镜子看不明显,可是到了摄像机镜头后面,多余的那一点点水分都能让她看上去肿的像个猪头三。脸现在是她安身立命的最大武器,她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在冯小满长期坚持运动,皮肤相当紧致,加上年轻总是有任性的资本。所以经过她左看右看又用手机自拍验证的结果,脸应该还是能出门的。她又画了个淡妆,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更小一些,这才拿好自己的东西出门,她忠实的经纪人先生大卫已经过来接她了。
两人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简单地用了顿早饭。
吃着美味的鱼卷饼的大卫欣赏的看着自己的模特儿,她以强大的意志力只吃了少量的小西红柿跟黑莓的拼盘。经纪人先生感叹道:“对,就是这样,你做的实在太好了。我先前一直在担心,你会在退役后放纵自己。尤其是你说想往演艺圈发展,不继续参加时装周的时候,我真害怕你会放松警惕。天天捧着蛋糕大快朵颐,我看过太多的女孩子这样了。我得说,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冯小满非常老实地回答他:“全世界都对甜食没有抵抗力,不过,你们的甜食实在是太甜了。”
她嫌弃地皱皱眉头。她真的忍了很久所谓的美国甜点。在美国,玉米糖浆超级便宜,饮料加起糖来真的跟不要钱一样。冯小满在超市里头看到过许多含糖饮料的确比水都便宜。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的味觉对甜味超级迟钝。几乎所有所谓甜蜜的小点心对她而言都齁死个人。她在大冬天冻得瑟瑟发抖在城市里奔波了一天时,想吃块小蛋糕放松一下犒赏自己都难。因为等到小蛋糕进嘴巴的时候,她就毫无食欲了,甜的让人吃不消。
大卫夸张地耸了下肩膀:“哦,那是因为你们太不会享受美味了。”
冯小满骄傲地一扬眉毛:“论起在美食方面,我真心觉得没有人可以跟我们相提并论,我们会让你们尝试到什么叫做无与伦比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等到我大中华的麻辣烫一统全球的时候,你们再自打耳光吧。
大卫点点头:“好的,姑娘,请继续保持住你对这些东西的鄙视的心情,这样会让你的饮食控制变得轻松一些。要不要来杯咖啡?也许你需要一点儿热量。”
冯小满摇摇头:“不,我喝杯温开水就好。”
她慢慢地将她那一份早饭给用完了。她的确不能吃太多的东西。原因非常简单,即使她现在的饮食控制没有当运动员时那么严重,但是肠胃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如果现在立刻让她跟一般人一样吃饭,她的肠胃肯定吃不消。她的饮食也许会慢慢改善,但是这要根据她的身体情况来判断。
作为模特儿又是亚洲人,她的身形在上镜的时候的确要比一般白人演员占便宜。但是她绝对不能放松,因为镜头会将立体的人扁平化,真的可以让人看上去胖十斤。比起大部分亚洲人,冯小满的脸属于偏立体的风格,这也是她在模特生涯中被诟病不够东方的最主要原因。但平心而论,这样的脸型上镜的时候更占便宜。
大卫在开车送她去试镜地点的路上,笑着问她:“等到你合约满了以后,你会接着续约吗?”
冯小满的最早的模特经纪合约只签了一年。她那时候还想着尽快解决禁赛的事情早早回归赛场。后来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她的合约也就越来越长了。不过到今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她的模特儿经纪合约也就到期了。
年轻的女子看上去似乎有点儿犹豫:“我得再看看。实话实说,大卫,我非常喜欢你,也喜欢跟你合作的感觉。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离开一个熟悉的环境去跟新人打交道其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对,我知道我看上去非常酷,有种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劲儿。可我没有撒谎,当初离开时尚界回体操馆我怕的要死,现在选择去试镜电影,我照样怕得要命。”
大卫笑了起来:“我可没发现这一点。我觉得你看上去镇定极了。看,你的头发盘起来多干净利落,真是漂亮极了。”
冯小满忍不住笑着摇头:“不,我扎着头发的唯一原因是这样会比较方便。我面试的角色是一位非常干练的无国界医生。她在忙碌的时候,长发披肩会造成很多不便。所以她会尽可能将自己的生活简单化。”
等她抵达试镜地点的时候,那里已经等待了不少女演员。在好莱坞,属于亚裔角色的机会少的可怜,尤其是电影圈子里。也许一千个角色中连一百个属于黄种人的角色都没有,这其中主演的角色数量大概还达不到十个。
冯小满看着这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演员,她们之中有好几位已经在电影圈子崭露头角,还有人在热门美剧中连续出演了好几季,都是戏份吃重的演技派。她突然间真正意识到这一份面试机会是多么的沉甸甸了。比起她们来,她的履历表单薄得像个笑话。她是谁?一个艺术体操奥运会冠军,一个过气的前任超模,一个在制作拙劣的青少年剧中露过几次脸的小玩意儿。这些完全不足以让她进入面试名单。
她能够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奥斯蒙·布兰科推荐了她。
这真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认知,尤其是对她这种心高气傲的家伙来说。冯小满甚至无厘头地想到了偶像剧的女主角在这时候会怎么做,绝对要义正言辞地拒绝走后门,凭借自己真正的实力来赢取面试机会。
可惜的是,她看了眼还在等候着依次进场去面试的女演员们,露出个笑容来。真抱歉,她从来都不是偶像剧女主角。要真这么淡泊名利,她也不是被人嘲笑吃相难看的冯小满了。在她的认知里,人脉本身就是最大的实力。
冯小满没有主动去跟任何人搭讪。她其实看过她们当中名气最大的女明星主演的电影,而且非常喜欢她。作为亚裔演员能获得主演的机会,足以证明她有多么出色了。不过冯小满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边上,没过去找她凑热闹。因为非常悲伤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漂亮小姐姐搭话。这种感觉不一样,跟在试衣间外面等待试衣的感觉不一样。
试镜间门开了,传出了冯小满的英文名字。她露出个笑容来,走了进去。跟《迷岛》的面试时一样,试镜间里坐了好几个人。除了奥斯蒙·布兰科以外,冯小满还认出了制片人麦克布莱德先生,他们曾经在一次品牌发布会后的庆功派对上见过面。因为设计师是他的服装顾问,所以当时备受那位设计师青睐的冯小满得以被引荐跟他交谈了两句。不过冯小满看没敢在这时候跟麦克布莱德先生套近乎,天知道日理万机的制片人先生到底还记不记得她这只小虾米。
冯小满朝他们露出了温和平静的笑容,她的眼神中有淡淡的忧郁。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的结果。她天天观察吴教授是怎样对人笑的,然后自己再加以揣摩。秋是一位医生,她不会像一位艺术体操队员或者是模特儿一样微笑。今天她在打扮上也下了一番功夫。她选择的服装也是简洁大方的款式,没有选用裙子,露出她漂亮的长腿,而是在形象上尽可能去靠近一位二十八岁的无国界医生。
奥斯蒙作为导演开了口,让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他亲自跟她对了一段戏。冯小满觉得他实在是太辛苦了,外面有那么多女演员等待着,每一个都这么对戏的话,他绝对得累趴下。他们对戏的内容是奥斯蒙饰演的男主角在撤退的时候受了伤,秋帮忙照顾他的场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开始产生了化学反应。
跟奥斯蒙演完对手戏以后,麦克布莱德先生又要求她表演了歇斯底里的场景:“秋是一个温和沉默的人,但是我们需要她的爆发力。现在,请展示给我们看你的爆发力。”
冯小满其实没有演技可言。她只会从既往的人生经历中找出相类似的情感体验转化入她的表演中去。她人生最歇斯底里的时刻莫过于在遭遇尿检阳性被禁赛后,表演赛时被人千里迢迢追着往她身上砸臭鸡蛋,然后她彻底崩溃了,直接从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就走了。那天要不是雅兰达陪着她,暴走的她说不定会当街犯罪。
她将这一段记忆调了出来,然后运用到秋跟伦纳德的冲突中去。这是整个剧本中两人唯一起冲突的时候。奥斯蒙这一次没有跟她搭戏,完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演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为考验演员功力的无实物表演。不过对于冯小满而言,她反而占便宜了。她在艺术体操舞台上时,一直都是这种无实物表演状态。她实在太熟悉了。
整个面试持续的时间大约只有二十分钟,冯小满不知道这究竟是长还是短。她得说,在此之前,她压根就没有留心别的女演员的面试时间。因为从进入等候间时,她就让自己进入了秋的角色当中。她特别佩服那种能够随时上戏下戏切换自如的演员。她连在艺术体操表演中都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她只会将自己当成那个形象这一种表演方式。
面试结束后,冯小满微笑着向所有的面试官们道谢,然后准备离开。麦克布莱德先生突然间开口问她:“接下来的时间里,你打算做什么?”
冯小满不假思索道:“医院里带着我见习的教授接到了任务,要去非洲进行服务。她帮我申请了志愿者,我会跟着一块儿过去。我得亲自去实践无国界医生究竟是怎么工作的。”
麦克布莱德先生突然间笑了起来:“亲爱的阿普诺尔,我们并没有告诉你,你获得了这个角色。”
冯小满也笑了起来:“可是我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去饰演这个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到了十点钟还没有下一章,那就是没有了,大家早点儿休息啊。
第333章 争取
如果这是在拍电视剧,那么冯小满应该收到的台词是“恭喜你,你获得了这个角色”。可惜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电影面试哪有这么简单。一个仅仅在电影中露面三五分钟的小角色,都有数以百计的演员去争抢这个机会;何况是跟奥斯蒙·布兰科演对手戏的女主角。这么一想,冯小满都觉得她居然有过一部热门电视剧跟两部算是大制作的电影成绩,简直就是金手指比腰粗,可以掐着腰仰天长啸了。
制片人麦克布莱德先生只是温和地告诉她,她的面试已经结束了。她可以回去等待消息,他们会正式电话通知她的。
冯小满微笑着朝对方点点头道谢,然后又看了一眼奥斯蒙·布兰科,同样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她朝所有人都表达了谢意,然后便转身走了。
等到她离开阖上了门板,奥斯蒙才笑了起来,看向自己的老友:“好了,乔治,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推荐她了吧?”
麦克布莱德先生不为所动:“当然,我相信你的职业道德,你是不可能用一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去追求一位年轻姑娘的。尽管她的确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不,我相信你的职业道德。”
对,那不是一回事。他明白自己的老友现在非常喜欢这个姑娘,甚至到了迷恋的程度。但公事是公事,私情归私情。乔治·麦克布莱德也知道奥斯蒙的意思,他推荐她,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女模特阿普诺尔身上,跟那位女主角秋一样,有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气质。她们都可以为着一个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即使她沉默寡言,看上去纤弱的跟一道影子一样,但是她的韧性强大到让人战栗的地步。
不过制片人先生并没有表达对奥斯蒙的赞同,他只是说:“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下面的面试了。露丝·金是个不错的演员,我们也可以期待一下她的表现。”
气质相吻合并不是一部电影选择一位女主演或者其他主要角色的理由,除非是在两个咖位相当的演员之间挑选。出色的演员可以让自己呈现出符合任何角色的状态,绝色女星扮丑演邋遢角色拿到小金人的不在少数。不然都是自己演自己的话,演员这个职业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冯小满一直到走出大楼时,依然没有脱离秋的情绪。她坐上了大卫的车沉默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大楼,微微笑了。她的眼神中有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忧伤。那个时候,秋就是坐在无国界组织医生的班车中,这样离开了伦纳德的身边。那是他们初识之后的第一次别离。
大卫没有反应过来她尚未脱离戏剧情感的事实,他以为自己可怜的模特儿遭遇了面试的失败。这一点儿也不稀奇,阿普诺尔是为这件事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可谁又是毫无准备来争抢这个角色的呢。演艺圈里的姑娘们比时尚圈的女孩们一点儿也不逊色,她们都是顽强到疯狂的角色。
善良的经纪人安慰这位失意的小妞:“好了,亲爱的阿普诺尔,这并不是一件要命的事情。没关系,真的,你看我们接下来的行事历上不是还有工作么。我们还有杂志内页拍摄任务要完成。相信我,只要跟你合作过一次,摄影师就会爱上你。他们会发了疯地想跟你合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摄影师杜已经询问过你的日程安排了,他希望找你拍摄一组环保主题的大片。宝贝儿,你看,你是多么的迷人。”
冯小满笑了起来,谢过了自己善良的经纪人先生。她还不知道她是否有机会获得这个角色。坦白说,其实希望并不大。一部电影选择主角除了演员跟角色是否契合以外,其实最主要的还要看主演的票房号召力。冯小满这样的电影新丁在这方面完全不占优势。
她是在网上有不少粉丝,但是她的粉丝经济影响力恐怕还不足以吸引大家去电影院支持一部电影的票房,也许再过几年,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到时候所有的大IP都拼命的去找当红流量小生小花来冲票房。但是,这毕竟是这个时期的好莱坞,市场导向并不相同。
经纪人建议冯小满:“你要不要约布兰科先生一起出来吃个饭。”
冯小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卫摊摊手,开玩笑一般道:“哦,我亲爱的阿普诺尔,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过相信我,适当的社交对你有好处。真的,包括去参加派对。那都是机会,你要学会推销自己,”
冯小满摇摇头头:“不,亲爱的大卫,请相信我,这个时候我主动邀请布兰科先生一起共进晚餐,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转过脑袋,调皮地朝自己的经纪人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因为秋是绝对不会主动邀约男主角的。”她永远游离在状态外,像一抹忧郁而犹豫不决的影子。邀约这活儿是男主角自己的事情。
奥斯蒙·布兰科果然不愧是是电影的编剧兼主演。他非常符合男主角身份的邀请了冯小满共进晚餐,而且提出的建议还颇为浪漫。他们可以去露天剧场附近野餐,然后在星空下看一场音乐会。他笑着表示:“是苏格兰乐队的演出,也许你会喜欢。”
冯小满听了乐队的名字,相当心动。她不是也许会喜欢,而是相当喜欢。她曾经在自己的球操成套中剪辑过这支乐队的曲子当配乐。不过她却拒绝这个相当富有诱惑力的建议。她的理由是奥斯蒙今天太辛苦了。
“不,我想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你实在太疲劳了。”她认真地给出了建议,“我觉得你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奥斯蒙笑了起来:“所以秋对伦纳德的心疼是真实的,对吗?”
冯小满没有迟疑:“是的,秋的感情是真实的,她并没有欺骗过自己。”
奥斯蒙不愿意放弃努力,他表示希望跟冯小满共进晚餐:“我觉得还好,也许我们可以见一面聊一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在试镜室里忙碌了一整天,我想我正好需要到露天剧场去放松一下。”
冯小满想了想,无奈道:“好吧,虽然我真觉得你需要休息。”
奥斯蒙给她的回复是一阵笑声。
经纪人先生朝自己的模特儿表达了敬佩的心情。噢,好吧,也许他的阿普诺尔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聪明。
冯小满看了他一眼,报出了乐队的名字:“机会难得,我想去看一看。”
大卫将这个视为拙劣的借口。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怕惹恼了这个暴脾气的姑娘,然后她真的会改主意不去了。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冯小满并没有换上多么正式的衣服,就在白天上午去面试时的衬衫上加了一件薄外套,便出现在奥斯蒙面前。初秋的夜晚,还是会有些凉的,她习惯能暖和一点儿的时候就暖和一点。然而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却引起了奥斯蒙的赞叹:“就是这样,秋就是这样向我走来的。”
奥斯蒙在自己经常光顾的餐厅里取走了野餐需要的食材,有从烤炉里取出的牛里脊、烤三文鱼和素食沙拉,他非常体贴地要求沙拉里头不加沙拉酱,而是为她准备了酸奶。冯小满看着餐盒,笑道:“你是早有预谋吗?”
这家店一般都是提前二十四小时预定的。
奥斯蒙笑了起来:“我也是一个喜欢做好充分准备的人。”
露天剧场附近有专门的野餐区域,只需要自备餐布就好。奥斯蒙还仔细地为冯小满准备好了靠垫,被她谢绝了:“不用,我已经习惯这么坐着了。”
奥斯蒙点头:“你的自律性一直让我惊叹。”
冯小满笑了起来:“这算什么自律啊。不过是习惯问题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他意味深长道:“那我得说,你的习惯非常良好。”
冯小满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练习艺术体操可以锻炼体形培养气质。”
他大笑起来,表示国际体操联合会应该为她颁发特别荣誉奖项,奖励她为艺术体操推广工作做出的贡献。
冯小满得意地点头:“那当然,他们可以欠我一个荣誉呢。要知道,我可是让这项运动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得到了普及。奥运会过后,好多人都去到处打听哪里可以练艺术体操呢。”
关于这件事,她可是一点儿水分都没掺杂。陆芸自四年前回到京中定居以后,一直在筹备自己的艺术体操教室的事情。后来随着冯小满世锦赛上拿足五块金牌,她的招生计划才开始顺畅。再随着她的禁赛退役,热潮退却。等到她回归赛场以后,热度又起来了,再待她奥运金牌加身,整个教室火爆到不行。想要进来练习艺术体操还得找门路托关系。陆芸都笑称,光看她的招生情况就知道冯小满在赛场上的成绩如何了。
奥斯蒙点头赞同:“你的影响力无与伦比。”
冯小满心满意足喝着酸奶,朝他得意地眨了下眼睛,漫不经心道:“那是当然,论及人气,在我的地盘上,谁都别想抢了我的风头。”
奥斯蒙微笑着看她,再一次向他确认:“你现在已经决定要去那里当志愿者了吗?”
冯小满认真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素食沙拉里头挑出她喜欢的猕猴桃。本地的猕猴桃并不是放软了吃,而是直接硬邦邦的就削皮下肚,口感酸酸甜甜的,一点儿也不涩。大概是因为光照太足了,所以苹果之类的水果对于她而言太甜了,反而不如猕猴桃受她欢迎。
奥斯蒙看她兴致勃勃挑水果的模样,微微笑了。他突然间皱起了眉头,用一种奇异的口吻开了口:“如果你没有被选中呢?”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冯小满一点儿也不奇怪的样子。她将猕猴桃挑了出来,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回答:“那我还是要去啊。”
奥斯蒙第二次皱起了眉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冯小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我已经答应了我的老师啊。我的志愿者申请能获得批准,还是她大力推荐的结果呢!”
奥斯蒙叹了口气,认真道:“如果女主角不是你的话,那你这些日子的付出不是白费了吗?”
冯小满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我觉得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不会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它可以丰富我的人生阅历。或者市侩点儿说,这对于我将来的发展会有好处。经历的事情越多,那我知道的就越多。当志愿者是一次相当有意义的人生体验。”
奥斯蒙盯着面前的女孩看,没有继续说话。冯小满迎上了他的目光,面上是淡淡的笑容。
两人互相凝视了几分钟之后,奥斯蒙突然间笑了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伦纳德会束手无策了。是的,在秋面前束手无策。因为,秋是这样的勇敢而坚韧。”
她抓着小叉子的手指头纤细而白皙,仿佛半透明一般。奥斯蒙有种冲动,想伸手去握住它。不过不行,他默默地告诫自己,这会吓到这个女孩子的。在既往的经验当中,他已经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阿普诺尔其实非常讨厌跟异性有密切接触。大约是她少年时的不幸遭遇形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每当异性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出防御的姿态来。
奥斯蒙想要将想要伸出去的手放到了嘴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嘴唇。然后他喝了口苏打水,点了点头道:“嗯,今天你的表现非常不错。你已经跟角色产生共情了。不过,我有点儿犹豫,这对你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冯小满苦笑道:“真抱歉,我是个蹩脚的新手,我只会这样演戏。除了将自己当成秋以外,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更好地展现出她来。”
奥斯蒙一边建议她尝一尝草莓,一边若有所思道:“如果你打算在演艺圈发展下去,我建议你学习更多的表演方法,否则,这对你不好。”
冯小满笑了起来:“谢谢你,奥斯蒙,我会努力的。”
洛杉矶的星空的确漂亮,乐队的演出也非常棒。等到结束了演出,奥斯蒙将她送回酒店的时候,冯小满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奥斯蒙笑了起来,调侃道:“你可真像只小猫。”
冯小满特别傲娇的嘀咕了一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
听不懂中文的奥斯蒙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冯小满直接摆摆手:“非常感谢你,你可真是大好人,我得回去睡觉了。”
奥斯蒙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她下车离去。她果然是个绝对不会一步三回头的女孩。
他无奈地露出了苦笑,摇了摇头,接了麦克布莱德的电话:“对,乔治,我已经送她回去了。不要这样说,她是个非常严谨的女孩,绝对不会第一次更男人见面就会邀请对方上去喝咖啡。你要学着尊重她。”
对方说了句什么,让奥斯蒙唇角的苦笑更深了。
他转移了话题:“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关于我为什么要推荐她当女主角的问题了。这个夏天,你真不应该去意大利度假,而是好好跟着我去中国逛一逛。你知道那里有多少电影院吗?你知道他们每年都有三百到四百块银幕的大幅增加么。伙计,全世界都盯着中国的市场,我们没有理由放弃。你仔细研究一下我们的电影海外票房的分布,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强调中国市场了。
是的,我知道,以前亚洲市场我们都盯着日本。但是时代不一样了,亚洲的经济中心都转移了,票房市场自然会转移。别跟我谈政治问题。谈论这些的人其实都是道德沦丧的家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钱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会迅速忘掉他们信誓旦旦说过的话的。在市场面前谈论自己的坚持,这是在跟这个时代开玩笑吧。他们要真有这样高贵的灵魂,也不会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了。别犯蠢了,想要挣钱,首先就得拿出友好的态度来。
我们继续说一下为什么需要阿普诺尔这位女主角。粉丝级影迷的存在可以证明她的票房号召力。你可以去看看她代言的品牌销售额的增长程度,就知道她在亚洲地区有多受欢迎了。不,我不觉得挑选谁当女主角,她在旧有市场上的票房号召力会胜过我。既然如此,我们需要的是新市场上能够吸引人们走进影院去买票支持的女主角。毫无疑问,她在亚洲是超级巨星。事实上,就是在美国,她在年轻人中的号召力也不容小觑。”
麦克布莱德大笑道:“你为了推销你的小野猫,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奥斯蒙认真道:“不,你误会了,这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从来不拿我的电影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呃,抱歉,昨晚太迟了,没加更。
第334章 无国界医生
冯小满完成了自己的杂志内页拍摄工作以后,跟摄影师拥抱了一下,表达了对合作愉快的感激之情。这一次,跟她想象中的一样,那位曾经对她发出过邀请但是被拒绝的摄影师,并没有在工作中刁难她。他们拥抱的时候,他的举止也极为绅士。
在这里,性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果说见面吃饭了解然后再滚床单是比较常见的模式,在这里这些可以完全颠倒过来。第一次见面就滚床单,发生在这个圈子里头,就跟一起喝杯咖啡一样普遍。嗯,也许比喝杯咖啡还要常见一些。坐下来喝咖啡就意味着要交谈要了解,这一步实在可以省略。
冯小满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够适应他们的生活方式。这跟她的三观差别挺大的,不过她不爱管别人的事情,不支持,但是她尊重他们的选择。作为一名重生人士,她唯一想说的事情是千万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拍摄性爱录影带,也不要不带套子。
她跟孟超抱怨这些事情的时候,孟超听的囧囧有神。他没想到冯小满谈起这些话题,口气居然非常的平淡。这让孟超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从所谓的裸照门事件爆出来之后,他就非常担心当年的事情在冯小满心中留下了永远没有办法抹掉的伤痕,她会始终对这些事情处于超敏反应状态中。
可是时过境迁,小满终于能够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了。这才是最好的事情。
孟超向她道歉。因为忙碌,冯小满这次来美国,他甚至没有过来见她一面,更别说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冯小满觉得奇怪:“你来见我干嘛?有什么好见的啊。有事儿咱们可以视频或者打电话什么的都行,别跑来跑去了。你折腾一趟累不累啊。趁着现在球队愿意给你机会,你得赶紧在队里找到你的位置。没听贺天都说了,把握住机会是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集中注意力,好好打球,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
她自我调侃道:“虽然不是一个行当但好歹都是在体育圈子里头混过的。好好听一听我这个前世界冠军的建议,专注是你赢得好成绩的基础。你起码得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时间跟精力花费在球场上,其余的附加价值都是建立在你是一位伟大的球员这个基础上的。”
孟超有点儿委屈地自我辩白,他没有出去瞎玩。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的照片是球队获得胜利后的小聚,他真的没有搂那个拉拉队员。
冯小满啧啧叹息道:“谁跟你说这些啊。你就是跟人家拥抱了又怎样啊,难不成还有谁罚你跪键盘不成。”说着,她忍不住大笑起来,越想那个画面越觉得有趣,真想画下来。可惜的事情是,她的画技实在太渣了。到今天都还只会画艺术体操成套的示意图。
孟超哭笑不得,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要与时俱进,跪搓衣板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冯小满上传着视频附件,一边接着拿孟超开玩笑:“你可比我幸运多了。你看我们艺术体操运动员,在赛场上的巅峰阶段就那么两年。太小的时候上不了成人组比赛,艺术表现力也出不来。等到摸到了门路开始有戏的时候,身体的巅峰阶段也过了。想要继续拼下去,赛场跟观众不答应,身体也不答应。”
她在邮件正文里头写上这一次她帮徐大帅编排好的新的成套动作的注意事项,随口叮嘱孟超:“篮球就好多了啊,我觉得你起码可以再打十年吧。不过前提得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老是受伤。”贺天因为伤病已经缺席过不少场比赛,别人都笑他是玻璃人,这对他的篮球生涯跟商业价值影响非常大。
孟超笑着回答:“嗯,我记着你的话呢,好好保护自己,不做无谓的抢拼。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你也是。”
冯小满笑了起来,开玩笑道:“你加油啊,我可等着NBA巨星成名的时候,我可以拿出去吹牛。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毕竟有些事情是一命二运三风水,顺其自然就好。”
孟超的笑声从话筒里传出来,他调侃冯小满:“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有教练的范儿啦。你是不是跟徐大帅也这么说啊。”
电脑屏幕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冯小满退出了邮箱,笑着应和孟超的话:“你猜的还挺准的,我刚才看了,说的好像真就是这些。”
她蛮佩服徐大帅的韧性的。徐大帅跟她一样的年龄,她已经觉得吃不消选择退役了。徐大帅却还坚持在艺术体操赛场上。她给冯小满的解释是,在港城这边训练以及比赛的强度都不比在国家队,运动员的自主权大一些,运动对关节的损耗也就小一些。所以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几年。
冯小满支持她的决定,也愿意帮她走的更远一些。徐大帅虽然被她吐槽过无数次腰硬的跟块板子一样,但是跳步能力绝对杠杠的没话说。而且这姑娘是真的能沉的下心,吃的下苦,属于八十分天赋一百二十分努力的选手。这样的运动员有人在后面往前推着,应该能往前继续发展一步。
今年在西班牙贝尼多姆举行的艺体世界杯决赛,徐大帅就凭借奥运会以及近两年在世界大赛上的出色成绩,累积得到的世界排名第七的积分,顺利获得了入场券。她也是除了冯小满以外,能够走到这一步的第二位亚洲艺术体操选手。
这个成绩在某种意义上恐怕比冯小满的逆天成就意义更大。因为徐大帅总共就在莫斯科训练了三个月,人们甚至无法诟病她是“俄罗斯制造”。她的训练条件也相当简陋,她连全天训练都做不到,还得花半天时间去俱乐部当教练跟舞蹈老师来补贴生活。她的个人身体条件也无法跟冯小满、莉莉娅以及贝拉相比,她连钱苗苗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
可是,她拿到了奥运会个人全能赛的第六名。
同一个赛事中,个人条件比她强,训练条件比她好,就连赛前接受指导机会都比她多的钱苗苗,最终只获得了个人全能第九名,总分足足比她少了三分多。这一次艺体世界杯的决赛,钱苗苗的最终世界排名并没有达到前八,无缘参赛。
冯小满知道以后有点儿惋惜,又觉得实在不足为奇。钱苗苗那个面瓜性子再不自己好好琢磨清楚的话,属于她的巅峰时期也很快就会过去了。她今年十八岁了,正是艺术体操选手最好的年纪,再过两年发育关扛不过去,她的状态势必就会立刻下降。属于她的,就是一个艺术体操王国伤仲永的故事。
国家队在奥运会之后没有主动跟冯小满提起此后邀请她留队担任指导的事宜。她之前跟队里的约定到期了,也没人再提这一茬。冯小满有些失望,但也已经释然了。她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站在庄主任跟王部长的角度去想问题,一块奥运会个人全能金牌跟一块集体全能铜牌,他们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跟组织以及全国人民交出满意的答卷了。至于下一个奥运周期要怎么准备,早就不是他们能够关起门来商量的事情了。
孟超有点儿好奇地问她:“你回去以后是打算继续在港城一边指导徐大帅,一边上演艺相关培训课程吗?”
冯小满虽然知道孟超并不能看到自己的肢体语言,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摇摇头。这大概也是艺术体操生涯让她养成的习惯,习惯用肢体语言去传递情绪。
“不,我需要去接着实习。”
孟超惊讶道:“你要坚持到什么时间啊?”
冯小满笑了起来:“就是一直进行到电影开始拍摄啊。我没有演戏经验。以前我扮演的那些角色更多的是本色出演吧。我对既往生活经验中提取特质进行改编投入到表演中去。但是这一次不行,所以我得去实践。”
孟超有点儿唏嘘:“那你回去后还去附属医院见习吗?”
电话那头的冯小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伸手拿什么东西,清洌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还在医院见习。”
孟超叮嘱了她两句:“那你别太辛苦了,悠着点儿。”
冯小满笑着应下了。她没有告诉孟超,她所说的医院并不是医学院的附属医院,而是无国界组织医生设在非洲的医疗点。这一次她是以吴教授助手的身份去充当志愿者。其实冯小满也挺惊讶她的申请为什么能够获得通过的。比起大部分志愿者,她实在太年轻了,她的运动员生涯跟模特儿工作经验似乎并不能在救援工作中派上。除了精通中英俄法四国语言,听说读写无障碍以外,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优势。
吴教授鼓励她道:“不要有压力,任何一个组织中,所有人都是能够派上用场的。你看,你起码精通四国语言,你可以在我们工作沟通中发挥很大的作用。”
冯小满没有告诉母亲自己究竟是去做什么。她只含混地跟妈妈说,她是跟着吴教授去当助手。这一个国际救援项目。中国援非项目一直都在进行着,每年政府都会组织国际救援队前往非洲进行援助。吴教授本人最早接触无国界医生组织也是通过这样的国际救援队工作进行的。
冯美丽对于国家有着本能的信任。她听说女儿是参加国际救援的工作,虽然担心,但还是表示支持。现在女儿是绝对的名人,她身上担负着更多的社会责任。冯美丽很高兴她愿意去做这些事,这会让这孩子心里头更踏实更安定一些。
冯小满参加了一次无国界医生组织在国内的宣传活动后,就跟着吴教授出发去港城。他们需要在港城的办事点,参加一次招募说明会,为有兴趣参加这个非政府组织的志愿者活动的人说一些解释说明。
去港城的路上,吴教授就笑着表示:“你怎么会没有用呢?你看看,这次宣传活动是不是效果相当不错。之前我们也搞过一次,邀请了媒体,但是没什么人关注。咱们国家的志愿者意识太淡薄了,这也跟我们习惯凡事靠政府的有关系。
不过,在国际救援方面,咱们也得走出去。不能老指望着人家过来帮我们,我们却不出去帮人家啊。这都是有来有往的事情。之前无国界医生组织也参与过在我们国内的水灾救援、结核病、艾滋病的防治等工作,这一回地震也派了人过来。只是大家知道的少而已。”
冯小满理解这其中的原因,太复杂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只能说各方有各方的考量。当年的卖血艾滋村问题,也是遭到了多方阻拦才得以被媒体披露,引起社会震动,进而推动了大力打击非法血液买卖事宜。每个人努力的一小步,积累起来就是社会进步的一大步。
招募说明会上,没有任何救援工作经验的冯小满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倾听会议主持者用一种颇为搞笑的口吻说着在各地工作时的趣事。
有的地方厕所不能单独上,工程师出身的主持人甚至被迫在车顶上方便过,这样最安全。
还有的地方严重缺水缺电,一个礼拜才能洗一次澡。整个团队只能共享一支电话,一个人一个礼拜只有十分钟的通话时间。给当地招募的工作人员发工资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银行转账这一说,全是发现金,而且各种面额的破旧货币都有。那位金融界前高级管理人员笑眯眯地强调:“我真的在那里实现了我的人生理想,数钱数到手抽筋。后来不得不央求医生给我热敷理疗。”
参会众人集体发出爆笑。
有人表示:“这实在太惨了,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好处啊。”
“不!”坐在中间的一位年轻日本姑娘强调道,“好处非常多,自从我参加志愿者活动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欠过卡债了。我强烈建议跟我一样曾经饱受信用卡债务困扰的人加入志愿者的行列。这样,你就能省下钱来了。因为有钱你也没有地方花。”
吴教授作为宣讲团队中年龄最大的医生也发了言:“我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一点,不过我在无国界医生组织中的经验还没有他们丰富。我非常佩服我的同事们的勇敢跟坚强。就我个人的看法,不要目的性太强。加入这个组织只是人生的一种选择。如果你的想法是,我来为无国界医生工作,我牺牲重大,我应该备受尊重。起码别人得像是看待白求恩、弗劳伦斯·南丁格尔一样看待我,那么你还是别牺牲了。”
会场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吴教授微笑着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们是去帮助别人,给当地人送药、寻找合适的干净水源、治病,并且还会有一些食物营养上的援助;但实际上,我们很多时候并不受欢迎,更别说什么优待了。不要对当地人心生怨怼,因为那些地区基本上常年动乱,经济文化教育都相当落后,那里的局势混乱到完全超出你想象范围。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对于外界递来的一切东西都会心生警惕,这是人类自保的一种本能。做好事,原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中国有句古话叫升米恩斗米仇,虽然跟这种情况不完全一致,但也说明了好人好事不好做。所以,大家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自己做的工作。我参加无国界医生的唯一原因是,这份工作让我的内心更充实更平和。”
他们在出海关的时候,冯小满才真正意识到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所谓的“特权”。因为吴教授带的行李超标了,按照惯例是会被扣下的。不过她解释自己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志愿者,这些是要带过去给在那里工作的同事以后,他们居然获得了放行。
吴教授对此挺乐呵的:“其实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有一颗向善的心,也愿意力所能及的去帮助别人。人都有个被需要的心理需求。你别担心,你在那里能做的事情多了。我们只担心人手不够用,从来不担心人去了还派不上用场的。”
冯小满跟吴教授等人去的区域相对比较安全。无国界医生组织已经在本地定点援助了好几年,当地居民也都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免费医疗方式。这也是绝大部分当地人能够获得的唯一的医疗来源。因为他们的政府医院数量极其有限。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能够获得这些资源的几乎都是特权阶层,这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永恒的默认法则。
作为吴教授的助手,她除了协助吴教授进行诊疗工作以外,还担负着翻译工作。这里的工作人员来自世界各地,会说中英法俄四国语言的冯小满在他们工作协调时就能够派上用场。她原本一直心虚她那点儿紧急医学培训知识不足以担任助手工作,到了这里以后才发现当地接受过无国界医生组织培训的医务人员往往还比不上她。
吴教授笑道:“你本来就接受过完整而良好的教育啊。说实话,顶尖运动员能有你的教育程度,在你这个年纪,我真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仅仅是语言,语言可以用她去的地方多来解释。一个人受过多少文化教育总是能够从她的言谈举止中体现出来的。
冯小满笑得一脸坦然:“我怕退役后没饭吃,不敢不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新迟到了。阿金睡觉去了。
第335章 医疗点
吴教授笑了起来:“那挺好啊,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够想这么多,未雨绸缪,难怪比赛能出成绩。”
她一直都认为顶尖的运动员,都没有笨的,都会用脑子。不然的话,也不能在一个行业中做到顶尖。就是能不能看清楚方向的差别而已。
冯小满笑了笑。她心里想,如果她不是有重生一辈子的人生经历的人,也未必能做到现在这样。人是一种社会趋向性生物。当周围人都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那么人就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内心有想法,都难以去遵循。因为潜移默化中,他(她)已经认定了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说着话,就从茅草屋中走出来,准备开始一天的。他们的生活区域就是当地非常常见的茅草屋,条件简陋,不过冯小满觉得挺好的。她原本在生活方面就是个相当能将就的人。
非洲的风景之美令人惊叹,不间断的动乱冲突又让这份美丽显得格外残酷。每当走出茅屋,看到绚烂的非洲日出的时候,冯小满都有种世间居然有如此美景的感觉。
成群的鸟雀在她耳畔歌唱,姹紫嫣红的花朵也热烈地绽放着。她搞不清楚它们的品种,还是吴教授笑着指点给她看雏菊跟杜鹃花。在这里,花树尤其多,十分美丽。她们走在外面,甚至树上会有果子直接掉在她们头上。可就是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生活在饥饿中,甚至饿死。当地儿童的存活率也低的吓人,能够平平安安长大需要极大的造化。
吴教授开玩笑道:“每次我听见别人各种抱怨的时候,心里头都会念叨一句,知足吧。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的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呢。其实在这里工作,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能够增强我们的满足感。”
她们直接用外面的自来水冲洗了脸。冯小满现在自然不可能跟拍摄护肤视频一样在脸上抹上多少护肤品了。事实上,她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晒伤。在这里晒出皮肤病来,那可真是要命了。住在她们隔壁房间的加拿大女医生凯瑟琳笑容满面地跟她们打了招呼。她是一位妇产科医生,跟吴教授曾经在好几次任务中搭档合作过。
凯瑟琳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最有意思的是她听说冯小满会中英法俄四国语言的时候,惊叹地表示,她身上刚好有这四国的血统。于是在第一天欢迎新同事加入的简单聚餐中,大家都笑坏了。
冯小满也朝她笑了笑,跟她问了早上好。两人简单地闲聊几句就出发一起用早饭。他们跟当地员工一起进餐,吃的也是本地食物。冯小满一开始非常不习惯这里的饮食,对她而言,口味太重了,她完全吃不消。好在本地水果多,她就靠着一种面粉跟其他淀粉类食物发酵后摊好的薄饼,里头裹上碎西红柿跟水果一起充当三餐。
凯瑟琳见识过她的小鸟胃之后,惊叹道:“难怪你的体型如此之苗条。不过,亲爱的,也许你会吃不消的。”
冯小满得意道:“别担心,我以前吃的是现在的一半,但我每天都会在体操馆里训练上七八个小时。”
世界上第一枚奥运会艺术体操个人全能金牌是被加拿大人拿走的。在加拿大,艺术体操要比在美国受欢迎一些。凯瑟琳还在短暂休假回国休整的时候看过冯小满的比赛,惊叹她是如何控制那些器械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为了保持体型,冯小满现在依然会练习艺术体操,不过自然不会像职业运动员期间那么拼了。她还给凯瑟琳示范过她是怎么用一根彩棒控制另一根彩棒的。吴教授都惊讶:“你的行李箱里头还塞了这个?”每个人携带的行李数目都有限,大家都是尽可能精简自己的行李,只带必需品。
冯小满笑了起来:“这就是我的必备品啊。”她习惯了它们,即使不会再上赛场,她依然不会抛弃它们的。
吃完早饭以后,凯瑟琳跟吴教授还有另一位来自澳洲的外科医生道格拉斯一起开始他们早上的查房工作。他们组成了这个医疗点的中坚力量。加上三位由无国界医生组织培训的当地医务人员,就是这些人跟这条件简陋的医院,负责着附近数十万人次的医疗工作。冯小满也是在听到这个数据的时候,才知道这里的医疗资源究竟有多匮乏。
道格拉斯查房查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护士叫过去抢救病人。
因为极度的营养缺乏以及长期处于无医疗状态下,当地人生病后求医问药的意识非常淡薄。附近的村落近两年来还好一些,远一点儿的村落的病人被送过来时,基本上都是奄奄一息了。然而他们最初的发病原因却都极为简单,非常好解决,属于典型的小病拖成了大病。
吴教授给一位极度营养不良的孩子做着检查,叹气道:“我在京中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到来非洲才看到正儿八经营养不良的孩子。”
床位有限,除非是情况非常严重的病人,否则绝大部分病人都是在门诊解决问题,绝对不会轻易收住入院。
那个小男孩朝吴教授露出了略有些羞涩的笑容,他的母亲陪在他身边,也对着吴教授笑。因为无国界医生医疗点在这里已经开设了几年,当地人也对他们颇为友善。
小男孩的母亲是位身材极为瘦削的女性,当地人经常是光着上身的。冯小满在第一眼看到这位母亲时,居然没有察觉到她是一位女性。严重的营养不良已经让她的第二性特征几乎跟消失了一样。但就是这位骨瘦如柴的母亲,愣是背着她的孩子走了三天,才把自己的孩子给带过来求助医生。当地人的交通非常不便利,冯小满在跟着大家一起外出采购的时候,发现车辆少的可怜。绝大部分人外出完全要依靠双腿。
冯小满在来之前接受简单培训的时候曾经被告诫过,因为生存环境不佳。在这里,父母放弃虚弱的孩子是一件极为常见的事情。他们没有时间精力过多地倾斜给一个孩子,因为他们还有其他孩子需要照顾。
可是冯小满自己却发现,母爱是一种本能。她看到的是更多的母亲竭尽自己所能的去挽救自己的孩子。
他们查完房之后,吴教授刚刚开完医嘱交给护士去执行。就又来了急诊病人,有个两岁大的女婴被严重烫伤了。当地人做好饭菜以后,锅就直接摆在地上,围着边上吃。别说是小孩子了,大人被烫伤的也不罕见。送女儿来医院的也是她的母亲,同样满脸焦急。
冯小满更加喜欢当地妇女,因为她觉得这里的男人是真的非常懒。除了几位受过一定教育的医务人员外,后勤的工作人员里也是女性更为勤快。送孩子来看病的多半也是母亲,很多父亲根本就不伸头。
吴教授在当地翻译的帮助下,听明白了这孩子已经被烫伤五天了。因为他们村子距离医院比较远,所以一开始这位母亲并没有选择送孩子来医院,而是采取当地的土法简单处理了。可是两天前孩子开始发高烧,她赶紧背着孩子过来看病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国内,这位母亲肯定要被指责。可是这里是非洲,她脚步不停地一直走到这里,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谁又能忍心指责她?她还在忧心家里的其他几个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吴教授用生理盐水浸泡着孩子腿上包裹着的布,想尽可能轻柔一些将已经跟肉粘连在一起的布料给揭开。这个过程中,因为疼痛,可怜的小女孩痛哭不已。她的母亲一直抱着她,企图安慰她。冯小满给吴教授帮忙递器械。另一头的外科医生道格拉斯先生也在给病人进行抢救,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冯小满已经习惯这种快节奏了。从她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这种仿佛打仗一样的状态就没有停下来过。
吴教授好不容易揭开了包裹在小女孩腿上的布料,她的伤口已经溃烂了。冯小满都看到了腐肉。几乎与此同时,苍蝇也嗡嗡地飞了过来。凯瑟琳曾经用一种近乎于黑色幽默的口吻跟冯小满说过,苍蝇其实也是他们的助理,如果一位病人身上停留的苍蝇数目超过三十个,她就得果断地给她下病危通知书了。
此刻不用数,冯小满都能判断出停在小女孩腿上的苍蝇跟围绕在她身边的苍蝇远远超过了三十只。
吴教授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孩子情况太严重了,她目前能够做的就是给她清创,生命支持治疗,上抗生素对抗伤口感染,后续的治疗以及植皮得去另一家由无国界医生组织开设的医院才能进行。
每隔一个礼拜,无国界医生组织的飞机就会过来转运一批情况更严重,这里的条件没有办法解决的病人过去。
吴教授给对方医院的医生挂了电话,他们刚好新到了一台植皮仪器。听了吴教授描述的状况,对方非常痛快地应下了,没问题。
于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保证在这几天时间里,小女孩能够安然地活着,最好发烧跟伤口感染可以得到控制。这如果是在京中的医学院附属医院,对于吴教授这样级别的专家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他们身处条件简陋到超乎世人想象的医疗援助点。
凯瑟琳曾经抱怨过,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X光、B超机,所有的辅助检查设备都指望不上。这就是无国界医生的日常工作环境。
吴教授采取物理降温,用酒精擦拭孩子的大动脉,在输液里头加入了退烧药跟抗生素,希望帮助她的生命体征尽快恢复平稳。疼痛与高热造成的难受让这个小女孩哭闹不休。因为高热造成的脱水,她的小脸干瘪的可怜,护士在边上为她喂着口服盐补液。她的母亲尽可能固定住她的小脑袋,防止她动作过大将头皮针给甩出去。
冯小满没有一刻像这样觉得无助,因为她发现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她非常沮丧。她后来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能的,干什么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可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吴教授皱着眉头看着小女孩的伤腿,叮嘱护士监测好生命体征。这要是在大医院,奢侈点儿,上个监护仪就能省掉好多事了。不过在这里,这一切都只能由护士自己手动完成。
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个病人身上。尽管担心小女孩的安危,吴教授还是在处理完她的病情之后就急着去接诊病人了。外面密密麻麻排着队的,都是前来求诊的病人。他们几乎都是经过了数小时乃至数天的跋涉才来到这里求诊的。
冯小满在边上帮忙做简单的助手工作,她一直在担心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她有过被猪差点儿咬掉胳膊的经历。如果当时不是周家村的老人看不下去,强逼着周老太送她去医院,她说不定就胳膊没了甚至小命不保了。
一直忙碌到中午就餐时间,吴教授才有空匆匆忙忙跑去简陋的病房看一眼那个小姑娘。她还在发着烧,脸上透着不自然的色泽。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身体虚弱到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这对吴教授而言也是一个难题,小病人重病的确需要休息,但是如何判断熟睡跟昏迷的区别,她就需要不断地进行生命体征的测量。
她亲自给这个小女孩测过体温之后,眉头就无法松开了。持续高热不退的话,这个小女孩也许无法支撑到三天后飞机的到来。
吃饭的时候,凯瑟琳安慰了吴教授一句:“说不定能撑下去。我觉得女孩的生命力要比男孩顽强。”说着,她笑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女性的生存条件更艰难的缘故。”
见惯了生死的吴教授很快也调整了过来。她苦笑着告诉冯小满:“每次从国内再回到任务中来的时候,我都要经历一个心理落差阶段。差距太大了,搞得我很无能一样。”
冯小满也食不知味,她的脑海中老是挥之不去那小女孩痛苦的表情跟她母亲痛苦到麻木的神色。
下午门诊时,吴教授又接诊了一位烫伤的小病人。这个孩子也是两三岁大,被开水烫伤了。好在他家就在附近村落,他的家人很快就将他送来了医院。吴教授迅速为他处理着烫伤,小声念叨了一句上午的孩子要是也及时送来的话,情况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这个小男孩哭闹的非常厉害,整个医疗点都能听到他震天的哭声。
凯瑟琳经过的时候笑着说了句:“噢,这可真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孩子。”
护士无奈道:“可是我觉得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冯小满跟着吴教授简单用了点儿晚饭。她又忍不住去看了眼那个小女孩,她已经醒了过来,结束了输液之后,正由护士给她喂着特别配置的牛奶。当地孩子营养不良现象非常严重,最常见的表现就是蛋白质摄入不足。
孩子的母亲朝冯小满点了点头,用当地的礼节给她问好。也许是女儿的苏醒让她得到了安慰,她看上去明显要放松了一些。冯小满问了句护士她的情况,看她的体温终于下降了一些,总算心里头稍微安定了一点。
吃过晚饭以后,冯小满简单在医院附近活动了一下就又回到了病房看书。她手里捧着的是英文版的《儿科学》。既然秋是一位医生,那么她就应该对于专业知识非常了解。这种了解肯定不能单纯通过模仿真正医生的言谈举止去完成,她必须要有内涵作为支撑。
当地的水电都极为匮乏,尤其是电力资源,基本上都是优先考虑供应病房使用。凯瑟琳曾经幽默地表示,因此,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作息。因为回到她的小茅屋之后,她就没有事情可干了。
冯小满跟奥斯蒙通电话描述她在当地的生活时,奥斯蒙叹气道:“亲爱的阿普诺尔,你可以选择去更大一点儿的医疗点。在那里,你说不定能够看到更多的病例,学习到更多的知识。”
冯小满笑了起来:“好了,亲爱的布兰科先生,我知道你在关心我。非常感谢。不过这里有我的老师,我可以学到更全面的知识。”
奥斯蒙的声音放轻柔了:“那么,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好吗?”
冯小满笑声更大了:“当然,我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金觉得好饿啊,吃饭去了。
第336章 彩霞
凯瑟琳正跟来自瑞士的护士索菲亚一起带着当地的孩子做游戏。医疗点也是附近孩子经常跑来玩耍的地方,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在这里获得过营养牛奶。
看到冯小满捧着书往病房去,凯瑟琳主动招呼了她:“嘿,阿普诺尔,一起过来吧。趁着还没有天黑,我们好好享受大自然的恩赐吧。”
冯小满迟疑了一下。正要去病房查看情况比较严重的病人的吴教授催促她:“过去动一动吧,如果我们每天都生活的这么紧张,完全感受不到快乐的话,这份就没有任何坚持下午的意义了。一会儿,我也会加入你们的。”
她点头应下,跑过去加入了凯瑟琳他们的队伍。两人正带着当地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这还是吴教授教给他们的。冯小满觉得这里的人有一种相当强烈的且活当下的生活态度。这里的孩子相当容易开心。即使他们的生存环境完全谈不上美好,但是冯小满除了在他们病痛时以外,几乎看不到他们不笑的时候。
她作为体型最大的一只小鸡,也跟着跑来跑去。
其实吃过晚饭以后,冯小满很想绕着医院跑几圈的。她一直都有跑步的习惯。不过当地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这个时候她找不到人陪她一块儿出去。这里虽然不是战争区域,但是安全程度依然远远比不上国内,单独行动在这儿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就连道格拉斯医生这样的壮年男士出去买东西,都要跟同事们一道行动,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当地人的法律概念非常匮乏,而且常年的战乱使得这里人拥有枪支等武器的情况很严重。两个村落之间常常会因为争夺资源大打出手。日常他们接诊的病人当中,有不少就属于这种外伤病人。冯小满觉得当地经济状况这么落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壮劳力们不好好干活,他们当中非常大的一部分比例人压根就没有干活这个概念;反而将精力都用在了在她看来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争斗上头。
吴教授他们对此都觉得头疼,因为他们的救援工作只能是应急,治标不治本。等到更需要的任务到来时,他们就会撤离。可是他们走了以后,那仅有的几个他们训练出来的本地医务人员能够承担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保障的工作?如果这种生活环境不能改善的话,那么即使他们医治好的病人,回去以后也依然很快就会受到伤害。一言不合就动枪,在这里一点儿也不稀奇。
她们带着孩子们跑累了,停下来休息。不少陪床的病人家属都伸出脑袋来,好奇地看着在医院前空地上的她们。
冯小满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站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她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输液。
没有人喜欢闷在病房里头,虽然他们这些后勤人员已经竭尽所能地做好了病房的消毒以及通风换气工作,可是那简陋的病房里,气味可真的一点儿也不好闻。冯小满别承认,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跟着吴教授后面查房,差点没有当场吐出来。
已经开始退烧的小女孩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冯小满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脑袋往母亲的怀里蹭了蹭。她的腿伤依然非常严重,所有人都期待着她能够撑过这几天时间,尽快好起来。
吴教授已经查看完了所有她管床的病人,从病房里头出来。她笑着跟小姑娘的母亲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当地人常做的祝福的手势,然后开始在医院前的空地上打太极拳。她一直想着怎样才能改善当地人的生活环境。在医疗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通过体育锻炼强身健体在她看来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冯小满不知道吴教授的努力是否会有成效。因为改变当地人的生活习惯非常艰难。就说一个将煮好的食物放在地上用餐,结果导致很多人尤其是孩子被烫伤的问题。在冯小满看来,正常情况下,一个村子有人这么被烫伤,其他人都应该放弃这种就餐方式才对。可事实上,当地人还是这样,就连被烫过一次的人也不会更改。当地根本不缺木料,做一张简单的桌子也不是难事,但他们还是按照老习惯来。
而在当地工作的无国界医生组织,只能尊重他们的习惯。
冯小满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离开这里,将来可以过上跟她疲惫不堪的母亲截然不同的生活。
凯瑟琳跟索菲亚开始跳起健身操来,还带着小孩子们一起蹦蹦跳跳。她笑眯眯地告诉冯小满,这里可比阿富汗好多了,起码她们不用在头上裹着面巾。她招呼新伙伴道:“要不要一起来?”
冯小满突发奇想,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头,将她的彩带拿了出来。她兴致勃勃地朝那个烫伤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大声道:“嘿,来看一看神迹吧。”
神迹是艺术体操迷们对她的烟花跳的别称。不过除了对艺术体操比较感兴趣的凯瑟琳以外,其他人应该都听不懂她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冯小满之前的运动已经将身体活动的差不多,她直接一脚将彩带给踢了起来,然后开始了不断地通过各种转体以及简单的跳步等动作,将彩带抛上天空去。大概是经常在脑海中做的缘故,她现在操纵起彩带来愈发肆无忌惮。
彩带不断被抛上空中,一时旋转成一条直直的细窄的螺形,一时间那螺形又成了宝塔的性状,再一时仿佛鲜花怒放。此刻天际有彩霞,彩带上染了彩霞的红光,愈发像是会自己发亮一样。
索菲亚拿出相机来录像,不停地嘀咕:“上帝啊,你得告诉我们,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冯小满做出烟花跳之后,才将她跟网上风靡一时的视频中的女孩联系到一起。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留心视频女孩的身份,只觉得当时看到的一切非常不可思议。
冯小满一边不停地随意变换着身体姿势,一边笑:“就是这么做到的啊。”
她在将连接彩带的小棍踢出去的时候,还偷偷去看了那小姑娘的反应。这个孩子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非常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追着彩带不停的转。
这一刻,冯小满的满足之情丝毫不逊色于站在领奖台上。她有一种强烈的自己是被需要的感觉。如果丁凝在这里,肯定会嘲笑她的好胜心可真强啊,一定要强调自己是独一无二,绝对被需要的。这一刻她得到了满足。她现在愈发能够体会吴教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其实不是单纯的我帮他们,事实上他们也在帮我,他们帮我获得了被需要的感觉。”
有人开始发出欢呼鼓掌的声音,那个因为严重营养不良收住入院的小男孩还在他母亲怀里跳了起来。当地的村民们其实都非常能歌善舞。他们日常生活里,也会经常聚在一起载歌载舞。
冯小满觉得如果艺术体操在这片大陆上被推广的很好的话,说不定整个世界艺术体操舞台的格局都会发生改变。因为这里的人天生就非常富有艺术表现力,况且她们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冯小满自觉是专业运动员出身,跟当地护士一起跑步的时候,都得惊叹她们的体力可真是惊人。
她足足表演了三遍烟花跳之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吴教授催促她赶紧回屋去把衣服换掉,不然的话容易着凉。在这里,每一位工作人员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情况。尽量不要生病,因为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一旦生病,身体免疫能力下降的话,很容易导致感染其他疾病。
冯小满笑着点头,回去换好了衣服。
她现在居住的环境已经非常好了。吴教授最早出来接受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任务时,每次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所有的被褥全都抖一遍,防止床上有毒虫。她拥有丰富的对付各种毒虫的经验,还自豪地跟冯小满表示,在这一方面她可以算是加专家,以后说不定还可以专门出本书,将自己的经验介绍给大家。
冯小满完换好衣服以后就去了病房。那位瘦弱的母亲也抱着她的孩子回到了病房里头。小女孩看着冯小满的时候,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还在奇怪刚才她做的事情。这个孩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冯小满知道其实她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笑着表示:“等你长大了,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怎么做。”
孩子的母亲也听不懂她的话,但她依然感受到了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善意,对她露出了笑容来。晚上有夜班一声,但是其他医生也会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中,充当着二线班的角色。冯小满在一片孩子们的哭声笑声吵嚷声跟□□中,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儿科学》书。那上面有大量的专业名词是她所不熟悉的,她必须逼着自己尽快掌握。这样的话,她也可以在工作当中起到大一点儿的作用。
夜班护士不断地过来给病人们测量生命体征。在这个过程当中,冯小满也会主动给值班护士帮忙。她记得许多曾经忍不住吐槽影视剧里头的不靠谱镜头,演员连温度计都不会看,也一副医术高超的模样,这人是目测体温吗?
冯小满连着给好几个病人量体温、测血压、数脉搏。现在她做这些事情已经驾轻就熟了,尤其是数脉搏的时候,她已经不再那么惊讶。
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可怕,因为当地营养不良的孩子瘦削的程度让人瞠目结舌。医疗点有个专门用来给孩子测量上臂臂围的工具,绕城一圈套在孩子胳膊上,如果孩子上臂最粗的地方都绕到红色部分的话,就意味着这个孩子严重营养不良,需要抢救。
冯小满自觉已经是一位手指头相当纤细的人,她的手指头可以说只有一般人的三分之二的围度,可是她的中指无名指还有小指头聚在一起时,她都没有办法穿过那个测量工具。但是,这里的很多孩子,他们的胳膊完全没有她三根手指头那么粗。
她在电话里头跟奥斯蒙·布兰科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感慨道:“我从未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此普遍地存在着。他们真的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面。”
奥斯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阿普诺尔的手指头非常纤细。他总觉得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必须得是特制的那种,否则连最小号对她来说都太大了。他老是怀疑,她两根手指头加在一起都没有他一根粗。
他安慰了冯小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有很多人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他们肯定能够走出苦难的。”
冯小满也这样想。
不管事情的后续发展如何,不管这个医疗点撤走以后会怎样。起码眼下,他们能做一点儿是一点儿。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她结束了在病房的陪房工作,捧着她的书又回到了房间里头。这时候,吴教授已经完成了洗漱工作,准备休息了。房间里头的光线非常昏暗。当地电力系统极度不稳定,很多时候得依靠他们自己发电,所以能够提供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只有一盏小小的灯。冯小满就在这点儿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完成了洗漱工作,然后上床休息。
吴教授看她颇为疲惫的模样,安慰她道:“早点儿睡吧,明天多吃点儿芒果,说不定心情就会好很多。”
冯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起码比起那些村民,她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了。而比起无国界医生的医疗点设立起来之前,那些村民现在也幸福多了,好歹生病了还有点儿希望。
她们简单地聊了两句就沉沉地睡去。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等待着她们呢。
冯小满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慌乱的敲门声跟今晚的当地值班护士莫妮卡的呼叫声。白天那位严重烫伤的小女孩现在情况非常危急。半个小时前,护士给她测量体温发现体温到达了一个惊人的数值,孩子已经开始抽搐了。
睡得一脸懵状态的冯小满一下子就惊醒了,她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她离开病房前半个小时才又给小女孩测了一次提问,当时温度是38.5℃,已经算是控制的比较平稳了。而且她走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小女孩有什么异常。
吴教授一面迅速的穿好衣服,一面安慰她:“这不是你能够解决的问题。病情变化原本就是非常快的。”
她带着冯小满冲到了病房里,跟值班医生护士一起开始抢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孩子的生命比大人更为脆弱,因为他们的抵御能力更差。小女孩的母亲茫然的在边上,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跪在地上祈祷。
因为小女孩抽搐了,吴教授需要给她注射镇定剂,将情况稳定下来。可惜的是,在这里,你想要的药物永远没有。她只能在仅有的几种药物中进行选择。每到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最沮丧的时候,明明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治疗措施,可是环境不允许。他们只能将就着处理。
正当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病房里的灯灭了。这也是正常状态。他们甚至连停下来抱怨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继续拿着手电筒跟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开始工作。这些外围帮助性工作只能由冯小满跟莫妮卡来完成,因为她俩在医疗上能够发挥的作用最小。
为了让照明的范围更可能地大一些,冯小满不得不将手机跟手电筒尽可能举得高高的,好方便吴教授他们进行抢救。没有呼吸机,只能上人工呼吸气囊,手动帮助小姑娘进行呼吸。冯小满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一点儿生命迹象也没有的小脸,心里头一阵接着一阵的茫然。
她还有救吗?她还能活下来吗?
冯小满忘记了自己的胳膊是多么的酸。为了保持光源的相对稳定性,她几乎是持续保持了一个姿势近一个小时。她曾经以为为了保证高级时装不起褶皱上台表演,一动不动举着胳膊像个木头人一样半个小时是极限了。原来人到了这种环境下是可以突破极限的。
等到药水慢慢输入进小女孩的血管后,她的生命体征终于慢慢恢复了平稳。
疲惫不堪的吴教授念叨了一句:“安定、水合氯醛,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送过来啊。”
物资跟药品的采购运输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想要做好一件事,每一个人都不容易。
天边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小姑娘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吴教授打了个呵欠,趁着最后的时间赶紧回去休息。她还有白天的班要上。两人都是跌跌撞撞地离开病房的,结果经过手术室的时候,他们整个医疗点唯一的麻醉医生伸出脑袋来,焦急道:“输血,谁是O型血,有产妇大出血。”
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这里也没有清闲下来。凯瑟琳接诊了一位重度子痫的孕妇,那家人愣是等到她抽搐起来才往医院送,等到医院时居然还有气在简直就是奇迹了。凯瑟琳不愿意给当地孕妇做剖腹产,因为开刀会在她们的子宫上留下疤痕,下一次生孩子时自然分娩的风险高,很可能还需要开刀,来防止子宫破裂。可是这里的环境,孕妇压根就没有产检的概念,哪里有那么多医疗资源来确保她能开上刀呢!
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妇产科医生们都会想办法让产妇自然分娩。可惜的是,能送到医院来的基本上都是危重病号,要没情况,当地人生孩子绝对不会去医院。凯瑟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能帮她准备手术了。可是因为严重的妊娠期高血压,她的子宫收缩能力极差。这里的缩宫药物种类有限的可怜。凯瑟琳简直是在破口大骂:“没有昂贵的药物也就算了,连麦角新碱也没有吗?上帝,她的子宫下段压根就不收缩。”
这样的大出血病人急需输血。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就地取材解决问题。代血浆已经无法满足病人抢救的需要了。O型血的冯小满摞起了袖子:“我是。”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培训,她知道凯瑟琳最后的保命手段是切掉这个可怜女人的子宫。但是如果不是实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在当地,女性的生育功能简直等同于她们唯一的存在意义。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会被所有人唾弃。凯瑟琳曾经接待过类似的病例,在切除了产妇子宫以后,保住了性命的产妇选择了自杀。因为她没有办法在这里再生存下去。
女人的全部存在价值就是子宫。在这里,是约定俗成的法则。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睡吧睡吧
第337章 枪声
冯小满被抽掉了一针管的血。她看着血液一点点的从她的体内流淌出去,进入粗粗的针筒的时候,居然感觉非常平静。其实严格来说,她这时候真的不适合献血。首先她原本就身材偏瘦弱,一米七六的个子,才一百零三斤。其次,她现在真的是疲惫极了,她刚刚参与了一次深夜的抢救工作。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献血人员。
护士围着她完成了采血工作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接着去参与下面的抢救了。他们都竭尽所能地避免去走最后一步。
营养牛奶跟饼干塞到了她的手里,没有谁有空在边上安慰照顾她。冯小满手抖得不成样子,半天才勉强撕开了饼干包装袋。其实她不喜欢吃饼干,一直都不喜欢。只是没的选,她必须得赶紧补充能量。她一口口地喝着营养牛奶,然后将饼干塞进嘴巴里头,机械地咀嚼着。都说饥饿是最好的厨师,可是冯小满还是不喜欢自己正在吃的东西。因为太甜了,甚至加了牛奶作为缓冲,她依然觉得甜到发齁,近乎于恶心了。
当然,这很有可能并不怪饼干本身。她觉得头晕恶心是在所难免的,毕竟累了这么长时间。
被抽了血的冯小满是能坐下来休息了,吴教授却还在忙碌着。因为那个孩子生下来以后,情况就不是特别好。在这里,婴儿恒温箱之类的设施完全不需要幻想,肯定没有。她只能一直在边上看着,自己手工进行调整,尽可能地帮助这个刚出生的女婴活下去。
冯小满疲累极了。她吃完东西之后连回去都没有来得及,就这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睡着了。等到吴教授忙完了过来之后才发现,她已经陷入了熟睡。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地爬上了她的半边脸,让她因为疲累与失血而显得无比苍白的小脸近乎于半透明一般。
与此同时,妇产科医生凯瑟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必须得切掉这位年轻产妇的子宫才能止血,从而挽救她的生命。尽管她已经采取了所有的措施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尽管她的新同事阿普诺尔不得不从她瘦弱的身体里头挤出血来帮助帮助这个可怜的产妇。但是出血就像是一个底部坏掉的杯子,往里头灌入再多的水也没有用。
源源不断从她的腹腔里头吸出来的血水提醒着凯瑟琳,她唯有切掉眼前虽然经过她反复按摩依然收缩功能不佳的子宫,才能阻止进一步出血以外,她已经完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凯瑟琳一边咒骂着,一边进行自己的工作。在这里,跟病人家属进行交谈沟通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生存环境的艰难,因为女性分娩时的死亡率长期居高不下,他们经常没有任何概念,而且十分漠视生命。
不过这个艰难的过程,冯小满并没有经历到。她沉沉地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钟了。当地的员工也已经陆续过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冯小满去吃早饭准备上班的时候,已经用罢早饭的吴教授告诉她,她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冯小满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勉强自己,而是返回房间继续睡觉。她重生以后,从来没有献血的经历,长期练习艺术体操需要控制饮食,她始终都挣扎在贫血的边缘线上。严重的时候,队医还得给她开补血剂来补血。就她这样,哪里还谈什么献血。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因为她听说了即使她的血被抽出来,送到了另一个人的体内,照样也没能挽救她的子宫。凯瑟琳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得不进行了子宫切除术。刚才在餐桌旁看到正在用餐的凯瑟琳时,眉宇间全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从她的身上,冯小满看不到一丁点儿成功挽救了一条生命的喜悦。
冯小满来不及去多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就沉沉地又睡着了。她想她的心也在这个过程中也逐渐冷硬起来了。能怎么办?就这么办吧!
她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午休时候。虽然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但她还是爬起来去食堂吃午饭。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围在一起吃着当地的午餐。吴教授还嘱咐冯小满多吃一点儿。当地村民为了感激道格拉斯医生救了他家人的性命,送了两颗鸡蛋过来。这对他们而言是是一件珍贵的礼物。中午他们就蒸了鸡蛋羹,冯小满也分到了两勺子。她慢慢地吃了下去,居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舒服。
以前她一直有点儿嫌弃当地的水果太过香甜,让她有种发腻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她却感激香甜的水果,因为它们为他补充了充足的能量,让他觉得好受多了。
当地护士莫妮卡在那里叹气,凯瑟琳也是呆呆地坐着,沉默不语。他们挽救了那对母女,将两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他们的家属却想着放弃。这种放弃的意思是,一个不能再生孩子的女人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丈夫就将她这么丢下来走了。包括她拼死生下来的女儿,他们也没有多看一眼。这个孩子太虚弱了,虚弱的孩子在这里也是不受欢迎的。他们就这么走了。
冯小满睁大了的眼睛,完全没有办法相信这种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她该感慨这些人是真小人,压根不屑于装模作样了,还是该气愤他们居然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
无国界医生开设的医疗援助点,不是难民营更加不是收留站。他们只负责给病人治病,尽可能通过寻找合适水源打井等方式改善当地人的卫生条件这些事。他们没有办法去负担当地人的生活。如果有这个功能的话,不用猜测了,这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那个产妇才刚结束手术没多久就被抛弃了。
冯小满问凯瑟琳:“我们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凯瑟琳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不需要我们说任何话,她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冯小满有点儿着急。她自己看医学书掌握的常识是一旦产妇情绪波动,很容易引起第二次大出血。
凯瑟琳近乎于赌气一般:“连子宫我都已经给她切了。她如果再出血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看上去非常沮丧,就连往嘴巴里塞食物的手都显得没精打采的。冯小满能理解这种失落,她尽自己所能的去挽救生命,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两条生命又被放弃了。这么一个虚弱的产妇,还有这么一个虚弱的孩子;将她们送走的话,接下来她们该怎样生活。无论是她现在生活的村落,还是她娘家所在的地方,都不会欢迎她的。她是勤劳,她能干很多活。但是在这里,女人勤劳属于天性,根本不算什么。她唯一值钱的子宫,还被拿掉了,她又能怎样?
凯瑟琳喃喃道:“有的时候,我都不明白,我治好了她们有什么用。我辛辛苦苦地治好了她们,将她们送回去以后,很快这条生命又要消失了。”
他们在当地或者说在他们所有援助的地方,都竭尽所能地宣传一个观点,那就是人是重要而有尊严的,人命非常重要。这话在冯小满看来,完全是常识问题,根本不需要宣传。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啊。可真正在她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人命在这里是多么的不值钱,尤其是妇女的孩子的性命。他们被理所当然地忽视着。
冯小满问凯瑟琳:“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凯瑟琳还在堵气,她原本是个乐观快活的背包族,现在却是满脸不快:“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吴教授安慰凯瑟琳:“算了,她们两个现在情况还暂且不稳定。那我们就按照手术病人的护理方法对待她们吧。看下面能不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她所说的解决方法就是请当地的族老出面来协调这个矛盾。当地人法律概念非常淡薄,大部分事情包括起纠纷了都交由族老来协调解决。族老在这里社会地位极高。无国界医生组织无论在哪儿开设医疗点,都得跟当地的三教九流打好交道。就跟吴教授说的那样,不要以为他们去治病救人,去帮助当地人改善卫生条件,他们就受欢迎。很多时候,他们是被视为窥探内情的间谍的。为了让医疗救援工作顺利地进行下去,他们必须得想方设法获得各方面势力的包容。
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已经跟当地的族老打过无数次交道,因为需要协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冯小满犹豫地问吴教授,即使她的丈夫同意将她接回去,他会不会再虐待她抛弃她?她几乎可以猜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也许他会在看在族老的面子上,勉强将妻子跟女儿接走。但是从今天他的表现便可以看出来,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性命。
冯小满没有问出口的事情是,那他们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又将这对可怜的母女送到了刽子手的手上。
道格拉斯先生已经用罢了早饭,他微笑着朝众人点点头,先出去抽烟了。
莫妮卡跟索菲亚都有些沉默。可是这种沮丧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用吴教授的话来说,医生都是淡漠的,甚至于接近冷酷。因为见多识广,他们实在没有精力将过多的感情投注任何病人身上。他们必须得时刻保持冷静的旁观状态,才能更好地去帮助这些人。
冯小满吃过午饭以后,只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儿,就跟着莫妮卡继续投入工作当中。已经从昨天半夜忙碌到现在的吴教授则是趁机赶紧去午睡一个小时,下午还有大量的工作等着她。冯小满她们中午需要将生理盐水拿出去放在太阳底下晒,因为手术时冲洗腹腔需要温热的生理盐水。可是当地电力系统极为不稳定,想要随时加热生理盐水非常的艰难,所以只能依靠当地丰富的日照资源。生理盐水晒得差不多温度的时候,她们再将它们放进自制的保温箱当中,以便手术时随时取用。
凯瑟琳看着她们晒的生理盐水,突然间冒了一句:“昨天夜里,吸出来的永远是血水。”
正常情况下,生理盐水冲洗几遍腹腔之后,水的颜色就会变淡。可是昨天吸管里不断的往外抽去的一直是血水。即使用尽所有的手段都没有办法。
冯小满完主动拥抱了一下凯瑟琳:“亲爱的,你已经尽力了。”
凯瑟琳苦笑了一声,点点头道:“是的,我尽力了。最起码的那位产妇还活着,不是吗?”虽然现在这里的生存条件不允许她如此“残缺”地活着。可人活着就有希望。
冯小满给凯瑟琳出主意:“我们这里还需要其他帮忙的人手吗?也许我们可以训练她当护士。这样的话,说不定她能够获得一份工作机会。”
当地的妇女基本上都被孩子困住了,她们也没有多少接受文化知识学习的机会。所以外出工作对她们而言,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至于当地的男子,冯小满忍不住又想撇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头。指望他们来工作也非常艰难。仅有的几位员工,还经常迟到早退,他们未必不想好好工作,可他们就是散漫惯了。如果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进行管理,他们应该被辞退掉。可是辞退掉他们以后再招募新的员工,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大家都这样,一个也不比一个好。
凯瑟琳点点头,没有半点犹豫:“这是一个方法。我们等着看他们的处理意见吧。”
冯小满差点儿直接叫起来:“难道你们还想将她们塞回到那个刽子手的手上吗?她们肯定会被折磨死的。”
可是她不能开口。一个人这么处理的话,那么下一个人该怎么办?难不成这个医疗点,就源源不断地收留着他们,这会变成收容院的。无国界医生只是一个紧急救援机构。当地人的矛盾只有当地人自己去解决。他们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这是他们最无力的地方,也是让他们觉得最悲哀的地方。
这一天里唯一能够安慰到冯小满的事情是,那两个吴教授收住的孩子看上去状态都不错,尤其是那位烫伤的小姑娘,大概算是从鬼门关里闯过来了,等到下午她进病房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吴教授亲自给她换药时,欣喜地发现伤口并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想要这样长好是不可能的,这么大面积的烫伤,她必须要经过植皮。不过,总算有希望,不是吗?
吴教授笑着跟冯小满这样说。他们必须得往好的方面想,这样生活才能继续下去。
冯小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疲累不堪地回到了房间里头。她今天没什么力气跳操,她只能简单地做瑜伽来舒展身体。
跟奥斯蒙打电话汇报情况时,她说到了那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一时忍不住叹息道:“真可怕,女人难道是行走的子宫吗?”
奥斯蒙安慰她道:“那是他们愚昧,才会这样。这是错觉。女性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生物,她们孕育的生命,抚养了他们。”
冯小满跟奥斯蒙聊这个话题,是因为奥斯蒙的基金会主要工作目标就是帮助生活陷入困境的单亲母亲。这让冯小满对他心生敬佩与好感。他们聊了会儿天。
奥斯蒙一直在安慰她,并且试图劝说她去另一个区域。他其实更希望冯小满去条件更好点儿的地方。这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姑娘,一直让她看到这么悲伤的事情,她肯定很难受。
冯小满谢绝了奥斯蒙的好意:“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大家对我都非常好。同事们都竭尽所能地帮助我,村民们对我也非常友善,小孩子很喜欢我。”
她说着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了不少:“也有好消息呀,那个被烫伤的小姑娘现在情况好多了,等到直升机过来,我们把她送过去植皮,她的人生就又不一样了。”
奥斯蒙情不自禁地坐在了沙发里,他希望可以跟这个姑娘多聊一会儿,他的老友说的没错,他是晕头转向了。他得承认,他非常喜欢听到她的声音。这让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希望通过电话线陪伴在她的身边。这是怎样一个柔弱而坚强的女孩啊。
冯小满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枪声响起来。她吓得懵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附近村民之间会有械斗。可是这是她正儿八经第一次听到枪响。之前枪伤的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即使体内还嵌着子弹,但这个袭击的过程都已经结束了,她不用看到全程。
奥斯蒙脸色大变,急切呼唤她的名字:“阿普诺尔,你现在怎么样?听着,亲爱的,赶紧躲好。千万不要出去张望。”
冯小满从床上跳了下来:“不,奥斯蒙,我们必须得马上过去。肯定有人受伤了,我得去帮忙。”
奥斯蒙急了起来;“不,宝贝,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保你自己的安全。听我的,别过去。”
冯小满安慰他道:“我必须得过去,奥斯蒙,我知道你在关心我,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做安全评估,我会小心的。”
她穿上鞋子,然后急急忙忙地往前面的医疗区域跑过去。她真的不觉得,需要为枪声格外担心,在这里,这种事情是太正常不过的了。她在中途碰上了护士索菲亚,对方也是满脸焦急。看到她就立刻拽住她:“太好了,我们得去帮忙。”
医院里有几位医生护士出去采购了,他们人手严重不足。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第338章 生者与死者
“疯了,他们又打起来了,然后追到了医院门口还放枪。不过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索菲亚一面拼命拉着冯小满往前面跑,一面解释目前的状况。
道格拉斯先生请过来了族老,一起商量那位产妇跟孩子的事情。那些人在医院门口放枪的时候,族老出面阻止了他们的争斗。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冯小满惊惶不定,等她跑到诊室的时候,她有一种要晕过去的感觉。受伤的又是母亲跟孩子。开枪的自然是男人。冯小满真恨不得大吼一声,让这些男人自己统统拉出去枪毙一百遍。他们除了会添乱还能做什么啊!
留在医疗点的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他们在道格拉斯医生的指挥下,匆匆忙忙地将病人们分别摆放在不同的病床上开始救助。因为床位不够用,病情已经好转的病人被迫起身将床位给让出来。冯小满跟着莫妮卡迅速地更换了床单,尽可能减少交叉感染的概率。
族老在边上做着手势,表示他很遗憾,非常难过。
道格拉斯医生匆忙向他道谢:“非常感激您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这里将不可收拾。”
附近的环境一直属于比较平静的状态,有人带着枪支闯入医疗点企图继续行凶是这几年来头一次发生的事情。病房里头的病人与家属看上去都有些惊惶不安。族老安抚着大家,表示附近几个村落都会坐下来商量这件事,让这些人以后都不得来打扰这里。
冯小满她们没有时间来跟族老沟通。在道格拉斯医生给每个人都做了检查,进行分诊之后,她也被分派了给一个小男孩处理胳膊上的伤口。非常幸运的是当时他被母亲抱在怀里,枪击发生的瞬间,他的母亲本能地用身体阻挡了,所以子弹只是从他的胳膊上擦了过去。道格拉斯医生正在抢救这位母亲,她是受伤最严重的病人,她的体内嵌有子弹。
尽管只是简单病例,但这是冯小满第一次单独处理病人。没有人帮忙指导她,所有人都忙得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几瓣来使用。冯小满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给小男孩消毒包扎伤口。孩子太小了,只有一两岁大的样子,他在椅子上疼得打滚,没有多余的床位给他用了,冯小满既要控制住他别乱动又得给他消毒,简直手忙脚乱。
好在关键时刻,那位烫伤儿童的母亲主动伸出了援手,帮她抱住了孩子。冯小满这才得以给他完成消毒包扎的手续。冯小满用当地话向她道了谢。她大概真有学习语言的天赋,来这里没多久以后,她就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跟当地员工打招呼了。凯瑟琳也夸奖她聪明,她学不会,实在太难了。
那位母亲冲她笑了笑,一直到孩子被清理好伤口。她才过去照应自己的女儿。
道格拉斯医生还在抢救被枪击的妇女,她需要紧急手术开放静脉通路扩容挽救生命。索菲亚跟莫妮卡忙碌着准备手术,道格拉斯医生喊着冯小满:“阿普诺尔一起来,我需要给当助手。”
冯小满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上手术实习了。吴教授是儿科医生,冯小满跟着她的时候,只去围观过几例手术,没有任何真正上台的经历。在哪家医院敢让一位没有经过正规医学教育的人真正上手术台实习啊,简直就是瞎胡闹。
不过她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就被莫妮卡带着去简易手术室外刷手上手术。谢天谢地,他们培养的本地麻醉医生没有去购物。这也是这里严格被遵守的规章制度,医疗点必须得起码留下两到三名本地工作人员,防止发生冲突时,双方无人可以作为沟通对象。
莫妮卡安慰冯小满:“放松点儿,你非常出色。你只要按照道格拉斯先生的指示干活就可以了。他是位非常出色的外科医生。我的母亲就是他救活的。”
冯小满心道她倒是想放松点儿啊,可惜她真是心慌腿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她一贯奉行的法则,但是没有人有时间等待她准备。
道格拉斯医生只向她强调了一个单词“无菌”,就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了手术衣。他根据病人不断下降的血压以及腹部叩诊移动性浊音判断她有内出血迹象,那枚子弹很有可能钻进了她的体内,造成内脏出血。
冯小满讷讷地应声:“好的。”然后乖乖地等待巡回护士索菲亚帮她系好手术衣后面的带子。作为助手,她得帮道格拉斯医生递器械,确保手术视野也就是做好所谓的“拉钩”工作。麻醉药品有限,麻醉师的能力也有限,病人的肌张力颇高,但是她的血压跟脉搏以及血氧饱和度已经让麻醉师跟道格拉斯医生不敢再轻易加药了,他们只能在艰难的条件下进行手术。
要命的是关键时刻,又停电了。就连平常风度翩翩的老绅士道格拉斯医生都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好在他们已经习惯性在手术时头上戴着矿灯了。否则一旦手术过程中停电再去找光源,很有可能会让病人一下子就没了。但是照明问题能够勉强将就,监护仪却得需要电力支持才能工作。麻醉医生必须得随时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才能判断她的情况,随时进行调整。巡回护士索菲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钻在手术台下面给病人测血压,因为血压计必须得是跟病人的心脏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才能测量准确。
冯小满的神经高度紧张着。她听到索菲亚焦急的声音,他们现在急需电力支持。可惜的是发电机没有柴油了,留守的后勤人员也束手无策。
道格拉斯医生在整个过程中一直表情严肃,带着帽子跟口罩,冯小满只能看到他灰蓝色的眼珠子始终盯着病人的腹腔。吸引器没电了,只能靠索菲亚在手术台下面手动摇着,好让腹腔冲洗液被洗干净。道格拉斯医生得找到出血点才能止血。
头灯的光线委实有限,还会在手术区域内产生阴影。冯小满都不知道道格拉斯究竟是以怎样的毅力找到嵌在结肠上的子弹的。她不由自主弯下了身子,想用头灯帮他照的更加清楚一些。
道格拉斯医生立刻喝止了她:“无菌!”
冯小满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她没听过道格拉斯医生这么严肃。
道格拉斯医生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变化了一样,直接又言简意赅地要求:“血管钳,镊子。”
冯小满赶紧递上器械,然后将小针细线准备好,以备道格拉斯医生缝扎止血。非常幸运的是,破裂的并不是大血管。如果子弹恰好嵌在了主要动脉上,道格拉斯医生就无力回天了。
因为病人升结肠破裂,道格拉斯医生给她做了结肠外造瘘术。他们用的造口袋也是其他地区的无国界医生工作人员发明创造的结果,用大家经常喝的咖啡樽的盖子清洗后,加上乳胶手术手套就是一个造口袋,这样绑在病人身上收集排泄物以后,只要直接换掉手套就能解决问题,大大减少了工作流程。时间在这里非常宝贵,他们得竭尽所能去因地制宜解决问题。
此时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物资采购小组带回了柴油,发电机终于又能工作了。
道格拉斯医生开玩笑道:“最需要的时候,它们永远都不会出现的。”
病人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手术成功了。道格拉斯医生还让冯小满动手完成了关腹后的肌肉跟腹部缝合。冯小满紧张得简直要发抖了,可是道德拉斯医生居然没有发火,反而鼓励她道:“放松点儿,不用害怕。瞧,肚子里头我可不敢让你动手逢。外面的伤口最多缝得丑一些吧。”
冯小满深吸了口气,慢慢在道格拉斯医生的指点下,完成了肌肉跟皮肤的缝合工作。至于脂肪,基本上没有,压根就不用特别处理。肌肉比较好缝合,皮肤就艰难了,因为皮肤有韧性,一针下去用力不对的话很容易直接将三角针给折弯了。冯小满中途换了根三角针才完成缝合工作。
道德拉斯医生满脸轻松:“好了,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完成这项工作了。恭喜你,亲爱的阿普诺尔,你的工作开了个好头。”
他也知道这姑娘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是为电影拍摄做准备。能有这个勇气跑到这儿来,不管是出于什么追求,都得让人佩服她豁得出去。
冯小满一面在护士的帮助下换掉手术衣,一面叹气:“道格拉斯先生,我的后背全都湿透了。”说着,她转过头来,让这位外科医生看看她已经显出汗湿痕迹的洗手衣后背。
道格拉斯医生皱眉:“这可要尽量避免,这会增加污染手术台的概率的。”
冯小满默默地出去洗手了。
手术完毕以后,麻醉师跟冯小满一道监测着病人的生命体征,只有确保她情况平稳以后,她才能被转送入病房。当地的麻醉医生笑着用英语跟她交谈:“你做的不错,阿普诺尔,要知道我第一次接受培训的时候,连气囊都不会捏。”
冯小满笑着谢过了他,同样夸奖了对方:“我看你现在完成得非常棒。道格拉斯医生都说手术能够成功,起码一半功劳是你的。另一半属于莫妮卡跟索菲亚。”
麻醉师哈哈大笑:“道格拉斯医生总是这样,他可真是位好人。”
等到他们将病人送回病房跟护士完成交接工作之后,刚刚处理了一位儿科急诊病例的吴教授过来夸奖了她几句:“非常出色,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冯小满放松了下来才敢开玩笑:“我都抖死了,吓得浑身只打哆嗦。”
吴教授笑着安慰她:“没事儿,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当年我跟着教授第一次上门诊的时候,连问诊都是颠三倒四,话也说不周全。”
冯小满接下来两天时间里一直在暗戳戳地注意着那位受伤妇女的情况。这好歹也是她动手的第一次手术,虽然就是刀口缝合而已。病人术后第一天情况比较平稳,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是体温基本正常,在术后吸收热的合理范围内,血压也在血浆输入后得到了好转。
直升机过来运送那位严重烫伤的小姑娘时,道德拉斯医生经过综合评估后并没有将这位枪伤妇女转走。一来她的家属不愿意她去那么远的地方治病。二来那边医院的床位也极为紧张。三来她手术后情况尚且平稳,留在本地持续治疗也可以。
道格拉斯医生开玩笑道:“阿普诺尔,你可得多看着点儿她,这可是一个奇迹般的手术呢。”
冯小满笑着同那位烫伤的小姑娘以及她母亲挥手道别。一同转走的还有其他几位这里没有办法解决的病人。她回头朝道格拉斯医生笑:“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可惜的是当天下午,那位妇女的情况就不好了起来。她的精神严重萎靡不振,脉搏达到了一分钟一百一十二次,巩膜黄染。因为天生肤色的原因,冯小满判断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出现皮肤黄染现象。道格拉斯医生亲自过来查看了病人之后也开始皱眉。在当地,艾滋肝炎这些血液传播性传染病相当普遍。她的症状有可能是急性黄疸型肝炎。
他给病人抽了血去化验,转氨酶的升高也提示着这种可能。这时候病人开始持续高热了,体温一直往39℃以上飙。道格拉斯医生现在只能给她输液、抗感染治疗。他们这里没有传染科,甚至连隔离病人都做不到。
虽然这里只有道格拉斯一位正儿八经的外科医生,但是出现疑难病例的时候,吴教授跟凯瑟琳也一起进行病例讨论。能够熟练掌握英文听写且不是专业医疗人员的冯小满就又担任起讨论记录的工作。其他能在诊室跟病房里派上更大用途的人还在不停地忙碌。
现在他们对病人的诊断的重点讨论点在于黄疸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究竟是肝炎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缺乏更多的仪器检测设备,他们只能从最大的可能性上推测。黄疸产生的原因有可能是伤口感染也有可能是黄疸型肝炎。现在的处理措施还是以加强抗感染治疗跟抗病毒支持治疗为主。
吴教授苦笑道:“很多时候都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甚至到病人康复了出院以后,我们才能依据治疗反应来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小满心头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人究竟会怎么样。她的孩子现在伤口恢复的不错,每天都眼睛亮晶晶地瞪着莫妮卡给他喂营养牛奶。冯小满给他伤口换药的时候,忍不住在心底叹息。她非常担心这位妇女撑不过去,那么她的孩子会怎么办。这里的孩子存活率原本就低,何况是没了母亲的孩子。
到了晚上,病人的情况愈发糟糕了,出现了烦躁不安的迹象,牙龈也开始出血了,还咳出了血痰。冯小满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呼叫值班医生跟护士。大家一阵忙乱,道格拉斯医生也过来抢救病人。待到病人情况稍微平稳一点儿,立刻又将她拖进手术室去剖腹探查。短期内频繁给她手术,道格拉斯医生也不愿意,可是她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腹腔内有感染灶。
这一次冯小满没有被带进手术室去。手术间里头的非手术人员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有效地减少术中手术感染发生的概率。她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心中惴惴不安。今晚值夜班的吴教授安慰她道:“不要太担心,派不上用场就去干其他事情。”
正说着,产房里头莫妮卡已经伸出脑袋喊:“快,阿普诺尔,过来帮我接孩子。我们实在忙不过来了。”
冯小满赶紧又奔过去帮忙。反正她现在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让她去睡觉她也歇不下来。凯瑟琳正在焦头烂额地看着仅有的三张产床上的产妇。这里人生孩子没有产检概念,好多人压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怀孕的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时候就生了。因为这里会给出生的孩子提供营养牛奶,还给产妇吃的,所以这两年来她们才愿意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过来生孩子。
凯瑟琳一边喊护士帮她准备好产钳,一边重新换好手套,叹气道:“我绝对是一位自然分娩的专家了。瞧,我现在各种产钳助产技术用的都溜啊。”胎头吸引术她倒是用的少,因为经常断电,吸引器老是在关键时刻不靠谱。
冯小满帮忙给刚出生的孩子剪断脐带,然后消毒包扎好,接着抱到箩筐里头去称体重。
莫妮卡手上不停,指点着产妇用力,等到产妇快生的时候,冯小满又帮她穿好手术衣上台接生。
凯瑟琳已经通过产钳将孩子头拖了下来,在最艰难的头下来后,产妇再一使劲,孩子就这么下来了。凯瑟琳熟练地抱起孩子,给小东西做着处理。她一边清理着口腔跟鼻腔里头的粘液,一边念叨:“感谢上帝,我选择了一个正确的专业。我可以每天看到新生命的诞生。”
她正高兴着,那边莫妮卡已经焦急地拍着刚接生的孩子的脚心,大声喊着:“宝宝,宝宝!”可惜小婴儿的身体软软的,看上去毫无活力。凯瑟琳只来得及喊一声:“嘿,阿普诺尔,这儿交给你了。”就赶紧过去跟助产士一道抢救新生儿。
冯小满只能重新换手套,接手这边婴儿的处理工作。
等她将这个孩子收拾齐整用襁褓裹好摆放在母亲身边时,产妇的胎盘已经自然剥离了。冯小满囧囧有神地处理着接下来的切口缝合工作。这活儿她倒是不陌生,莫妮卡看着她做过两回。
那边小宝宝的状况还是不太理想,新生儿评分只有6分。凯瑟琳一直在不停地念叨:“宝宝,你得加油啊!”,给小东西做着保温按摩刺激工作,希望他的反应能够好一些。
吴教授也过来一起看这位新生儿的情况,见状皱眉道:“只能先观察了,试着让他吸妈妈的奶试试吧。”
冯小满将缝合工作完成后,又帮着接待了一位儿科高热病人。她忙罢了才想起来要出去喝口水,这时候才发现天边已经隐隐有一线鱼肚白。她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听到上空有飞机螺旋桨的声音。
在这个贫穷且落后的国家,相当讽刺的是私人飞机并不罕见。富人们乘坐着私人飞机出去野餐游玩,更多的人为了获得一次看病救命的机会不得不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冯小满转过头往房间里走。她看见道格拉斯医生皱着眉头出了手术室。那位枪伤妇女没有能够抢救回头,她出现了少见的多功能器官衰竭综合征,已经停止了呼吸。
几乎是在听到索菲亚遗憾地宣布这个消息的同时,产房里传出了新生儿洪亮的哭声,又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他们还来不及为死者与生者感慨,一群人急匆匆地抬着一个身上挨了一枪的男青年走进了医院。这群人的身上甚至还背着枪。
道格拉斯医生愤怒道:“将你们的枪留在外面,这里是医院,不允许出现这种东西。”
当地的麻醉师埃伦连忙站出来劝说自己的同胞,把枪都放下。这个要求似乎激怒了他们,冯小满听到他们围着埃伦大吼起来。她吓得下意识就往外头躲,她真害怕这些人。正在她往后退的时候,她的身体撞上了一个人。
奥斯蒙·布兰科大步朝这座简陋的医院走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跟我走吧,我受不了了。我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你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好。好像大家不太喜欢这个地图啊。其实这就是电影的一部分。
第339章 秋
冯小满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她被人突然间抱住这件事,让她无比惊恐。她的第一反应是后腰被抱住时防色狼绝招,手抬起反手横肘就往对方的太阳穴上招呼,同时一脚剁上了对方脚面。
奥斯蒙发出了一声闷哼,本能地松开挣扎中的年轻女子,苦笑道:“不要害怕,是我,奥斯蒙·布兰科。”
冯小满下意识地跳到一边去,仓皇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到他时,她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布兰科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她惊惶而抗拒的模样,奥斯蒙有点儿无奈,主动道歉:“不好意思,我太鲁莽了,可能吓到了你。”
冯小满期期艾艾起来:“不不,是我太紧张了。”
简陋的候诊室里头,道格拉斯医生以及麻醉师还在跟那几位拿枪的青年对峙着。奥斯蒙看清楚他们手上的武器,脸色立刻变了。他将冯小满远远地拽到了院子里的花树后面,表情严肃起来:“阿普诺尔,这一回你得听我的,跟我走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你不应该呆在这儿。”
冯小满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不是的,平常这里都很好的,他们也对我们非常友善。我们还一起去村子里做过客。今天只是可能有些误会。”
候诊室里头,道格拉斯先生又一次强调了让他们将枪拿出去:“医院不接受带着枪的人。”
冯小满非常担忧冲突会进一步升级。奥斯蒙嘴唇抿得紧紧的,一直牢牢地箍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冲出去。
这时候,附近村落的的族老由他们雇佣的当地后勤人员陪同着,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在他的呵斥声中,那几位拿着枪的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来了。冯小满看了他们时,又下意识的往后面躲。她是真的觉得很害怕,她怕他们随手就是一枪过来。
刚才抢救无效去世的那位妇女跟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呢?因为他们参加婚宴的时候,举办婚宴的男女两家几句口角不和,对方就拿着枪直接扫射了过来。
冯小满吓得浑身直哆嗦。她怎么可能不怕,世人都怕危险。奥斯蒙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塞到了自己身后,安慰道:“不用害怕。”
冯小满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勉强笑道:“哦,我没事。”
枪支问题解决以后,诊室里面又忙碌起来了。道格拉斯医生继续检查那位受到枪击的青年。他的伤非常严重,子弹穿过他的大腿。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需要截肢。
冯小满听到道格拉斯医生跟助手的讨论时,心里猛的一哆嗦。对于这位年轻人而言,截肢的话就意味着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道格拉斯医生皱着眉头道:“我想尽可能的保住他的腿。他太年轻了,截肢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他跟他的助手商量了一下,就通知护士开始准备手术。冯小满想过去帮忙,却被奥斯蒙态度坚决地拦下了:“不行,阿普诺尔,这一回无论如何你都得听我的。你必须跟我走,我不能将你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有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对方曾经多次参与他主演的电影制作协调,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资深员工。听到奥斯蒙跟他打听究竟哪里更安全一些时,对方哈哈大笑,在这个组织里头的任务没有一项是完全安全的,哪儿都有可能存在危险。
“如果完全安全的话,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援助那里呢?直接撤走,将资源放到更加需要的地方去才符合我们的做法。”
奥斯蒙懊恼极了,他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他当初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以为这里已经停战好几年,并没有内乱,应该除了条件艰苦一些,问题不大。阿普诺尔从来都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相反的,她极为聪明;按道理来说可以应对这样的环境。他居然就这么任由着这个女孩真的跑来当志愿者。
他企图劝说冯小满回心转意:“听着,亲爱的,你获得的电影角色。我们都相信你就是秋。现在你应该跟我回去,好好准备电影拍摄前需要的所有训练,比方说你的台词跟形体表演课,这些都需要进行训练。”
冯小满皱起了眉头,不高兴道:“布兰科先生,我不喜欢你这样找借口。”
奥斯蒙无奈地叹气,再一次试图说服她:“阿普诺尔,你在这里的话我真的非常不放心。我没有办法再集中精力去做其他任何事了。”
冯小满看着他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奥斯蒙·布兰科就是衣着看似随意的时候也照样是精心修饰过的,她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从那个电话挂掉以后到现在才两天多时间。奥斯蒙应该是挂掉电话以后就匆匆忙忙地想办法从美国赶了过来。
他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她似乎的确给他添了麻烦。
可是冯小满不想现在离开,她一点儿也不想。她企图跟奥斯蒙解释:“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已经找到了秋的感觉。”
奥斯蒙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你一直都是秋,你就是秋。除了你以外,没有谁能够变成秋。”
冯小满苦笑起来,她撇过了脸,试图让他相信自己:“布兰科先生,请你相信我,我们都会进行安全评估的。如果是危险的,我们不会去做的。我们绝对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奥斯蒙激动起来:“可是刚才他们已经用枪对着你了。”
冯小满连忙摆手:“没有,他们并没有用枪对着我。这只不过是……误会而已。”她想了半天,只能用这个词来描述。
她的眼睛游移不定,企图转移话题:“那么,布兰科先生,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会儿?我看你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奥斯蒙笑容里多了苦涩的味道,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彻夜难眠。”
冯小满尴尬地扭过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复他的话。她完完全全占据着劣势。她忙碌了一夜,疲累又饥渴难耐,她真的脑部血糖供应不足啊。
接生完最后一位产妇的凯瑟琳刚从产房里头出来,一边走着一边伸懒腰,准备呼吸一下户外新鲜的空气,顺便舒展一下身体。她看到站在门前空地花树前的冯小满跟奥斯蒙·布兰科的时候,先是尖叫了一声,然后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狐疑地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这应该是奥斯蒙·布兰科吧!上帝啊,原来绯闻是真的!
奥斯蒙倒是颇为大方,他很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你好。”
凯瑟琳第一反应是想要掏出镜子看一下自己的脸,她居然在下了夜班的时候就这么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了奥斯蒙的面前。她结结巴巴道:“哦,你……你好,布兰科先生,我应该没有认错人吧。”
奥斯蒙笑了起来,自我调侃道:“非常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我。”
冯小满实在不擅长应对眼前的场景,她只能试图劝说奥斯蒙:“布兰科先生,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一顿早饭?”
凯瑟琳高兴起来:“对对,我们可以去用早饭了,我得说一声,我现在饿的能够将一桌子的东西全部吞进肚子里头。我必须得好好吃一顿。然后倒头就睡。”
冯小满同情地看着这位累得花容失色的妇产科医生。凯瑟琳这一夜真是一分钟歇的时间都没有,她看上去疲惫极了,连黑眼圈都出现了。这个时候冯小满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模样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她同样彻夜未眠。
她尴尬地垂下脸,企图用眼角的余光在附近找一找有没有镜子之类的。可惜的事情是她失败了,周围压根一面镜子也没有。她的化妆盒也没有放在身上。冯小满只好自我安慰,算了吧,如果她神采奕奕地站在这里,奥斯蒙·布兰科却是风尘仆仆狼狈不堪地赶过来,反而不太好。
吴教授也跟白班医生交接完毕,过来用早饭。他们的早餐还是当地的食物,其中有道汤里头加了鱼干跟动物内脏还有胡椒粉,用来配拌了当地一种油脂的米饭吃。冯小满不习惯那个味道,依然是吃她的水果跟蜀草。
奥斯蒙微微皱了下眉头,企图说服她:“你太瘦弱了,即使以一位女演员的标准,你也应该多吃一点东西。”
冯小满摇摇头:“吃不下。”她真没撒谎,她的确吃不下。她到现在对血腥味还不能完全适应。产房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血腥味。如果不是因为她必须得吃下去东西来为她提供这一天的能量,她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正在吃的菠萝,推销给给奥斯蒙:“你可以尝尝这个,味道非常不错。”
奥斯蒙礼貌地接了过去,当着她同事的面,他不好再劝说她离开这里。但是他现在真的后悔极了,他应该早点将她给带走了。两人在这件事情上并没能达成一致。吃过饭以后,大家都回房间去休息了。忙碌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吃不消。
这座医疗点里有一个备用房间,是给无国界医生的不定期过来检查设施的维修人员预备的。安排他们日常生活的后勤人员恩科索扎娜将这间房间出借给了冯小满招待自己的朋友。冯小满道了谢,催促奥斯蒙先去好好睡一觉。她略微有点儿尴尬地表示:“热水器坏了,我们正在等人过来修好。你先忍忍吧。”
奥斯蒙笑了起来,看着冯小满道:“不,我不洗澡的话,该忍耐的人不是我。”
冯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脸,继续催促他休息:“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奥斯蒙现在反而放松下来了,认真地看着她道:“可是我睡不着,我非常担忧。”
冯小满叹了口气:“可是我该睡觉了。布兰科先生,我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奥斯蒙笑了起来:“你休息吧,我坐一会儿就好。让我好好看看你。”
冯小满摇了摇头:“非常遗憾,我没有办法轻易跟人待在同一间房里时还能睡着。”她扬起脸来露出个苦笑,“希望你能够理解。这对我来说,其实非常煎熬。”
奥斯蒙担忧地看着她,安慰道:“请相信我,女孩,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冯小满笑了起来,略有些狡猾地看着他:“不,秋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奥斯蒙无奈地摊手:“我似乎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是奥斯蒙继续在床上睡觉。冯小满会等他睡着了以后再离开。可惜的是,没等奥斯蒙入睡,她就坐在椅子上蜷缩着身子沉沉地睡去了。她双手抱着膝盖,头歪向一边,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势。
奥斯蒙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她看上去有多柔弱内心就有多顽固。
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被他立刻掐掉了。奥斯蒙轻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等到了院子里才接电话。他的经理人一副抓狂的模样:“听着,老兄,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真的过去了?”
奥斯蒙倒是颇为镇定:“好了,亲爱的约翰逊,我的确应该到我的外景拍摄地好好看一看了。放心,我并不会忘记我的工作。这里不错,环境非常优美。你不用太担心我的情况,我比你更加爱惜自己的生命。”
冯小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而奥斯蒙并不在床上。她站起身,准备到外面去找一找对方。她得告诫这位银幕上的英雄,现在不是拍电影,这里实在不适合单独行动。她刚将毯子放好,转过头的时候就又撞到了奥斯蒙的胸口,吓得她“啊”的一声直接坐到了床上。
奥斯蒙有些无奈:“放心,亲爱的阿普诺尔,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冯小满抱怨起来:“布兰科先生,你起码应该先发出声音来。”
奥斯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脑袋凑近了。冯小满吓得直往后面躲,警告道:“嘿,先生,我可是学过格斗术的。”
奥斯蒙笑了起来,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脑袋,却被她警告的眼神逼得收回了手:“好吧,阿普诺尔,放松点儿。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
冯小满站起了身:“你该休息了。”
他拉住了她的衣袖,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会陪伴我吗?”
冯小满摇摇脑袋,笑了一下:“秋应该去工作了。”
奥斯蒙无奈地捂住眼睛,只得点头表示同意。这真是个狡猾的女孩子。
他在到访本地之后并没有返回美国。新电影本来就要在这个国家拍摄,他的确需要做好准备工作。不过,电影拍摄具体地点并不在此处,因为这里不具备容纳剧组大队人马的基础设施。奥斯蒙开着他的私人飞机两地奔波,他到现在也没有放弃说服冯小满跟他离开的打算。
每次冯小满都会以秋是绝对不会在此时离去的理由搪塞过去。
奥斯蒙无奈道:“阿普诺尔,虽然我非常肯定你就是秋。但是,你必须要在大屏幕上让大家相信你就是秋。所以,你需要各种事先的准备工作。你得上台词课,也得上形体训练。你还要进一步打磨演技。”
作为一位拿过奥斯卡最佳男配角跟金球奖最佳男主角的老牌偶像实力派演员,他可以从每一个方面都挑剔出冯小满表演中存在的问题。
“你是一块璞玉,但需要经过打磨。所以听我的,亲爱的阿普诺尔,赶紧回去上课吧。这样你才能光彩夺目地出现在电影当中。”
冯小满眼睛珠子转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拒绝:“不,布兰科先生,我不相信哪里还会有你比你更好的老师。”
奥斯蒙看着她苦笑起来:“嘿,女孩,你在犯规,你知道吗?”
冯小满笑的满脸无辜,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不想离开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她接下的救援任务就是在这里服务六个礼拜。她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另一方面则是她的确已经逐步找到了秋的感觉,包括她跟奥斯蒙独处的时候,也是以秋和伦纳德相处的方式进行的。一旦她中断这种感觉,后面她的电影拍摄就会有很大的问题。
奥斯蒙·布兰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好吧,你赢了,亲爱的阿普诺尔。你知道,在你面前我总是无可奈何的。”
他意味深长道:“伦纳德永远都拿秋没有办法。”
冯小满也接着他的话往下说:“秋永远都是这么骄傲。”
索菲亚对于这位好莱坞巨星好奇不已。他们先前都知道冯小满来这里服务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拍电影做准备。可她没想到她要拍的电影似乎是跟奥斯蒙·布兰科合作!那可是早早就进入两千万俱乐部的金牌保证!
“哦,阿普诺尔,我知道这是私人问题。但是请满足一下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奥斯蒙·布兰科先生是不是正在跟你约会啊?”
冯小满笑了起来,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说呢?”
索菲亚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好吧,亲爱的阿普诺尔,虽然我已经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但我得说,看到奥斯蒙的时候,我依然会激动得浑身颤抖。”
冯小满意味深长道:“那让我们都好好工作吧。”
索菲亚见她无意谈论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说起其他事情来。今天早上,他们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礼拜前从他们这里转过去植皮的那位小女孩,手术非常成功。现在,皮瓣已经在她的腿上存活了,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够完全康复,
“这真是一个棒极了的消息。”索菲亚高兴道,“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我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的。”
冯小满点头表示赞同:“对,这份工作非常有意义。”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尽管他们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缺药缺设备的崩溃状态。可是,他们依然能够获得成就感。
好运总是连连不断,从这个消息开始,他们又收获了一个惊喜。附近村落的族老们经过商谈以后,终于达成了一致的协议。那就是善待这个医疗点。所有人都不得佩戴武器进入医院。族老们的发话比法律可有效多了。医院里头立刻太平了起来。
冯小满等人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谁都没有勇气在在枪炮底下工作。实在太危险了。他们工作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送死。
奥斯蒙·布兰科每隔三四天就会出现在这个医疗点。他给大家带来了这里不容易购买到的物资。因此格外受欢迎。
凯瑟琳开玩笑表示,布兰科先生也是他们的编外成员。因为,他本人有一架私人飞机,所以来回往返十分便利。每次螺旋桨响起来的时候,凯瑟琳都会跟冯小满开玩笑:“你的超级英雄又来了。”奥斯蒙常在银幕上扮演硬汉类的超级英雄,所以大家私底下都这样叫他。
冯小满有点儿囧。开飞机来来回回,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惹眼了。不过奥斯蒙·布兰科原本就是一位习惯于自己开着私人飞机出去旅游的人,她不该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今天的最后一更了。因为阿金要出去逛逛。
第340章 就是这样做
吴教授也好奇冯小满跟那位好莱坞影帝之间的关系,不好奇才怪。但她不是个喜欢管小辈事情的人。冯小满只是跟着她学习而已,她自觉分开公与私之间的关系,不干涉学生的私事。至于奥斯蒙年过不惑的事实,吴教授压根没什么感觉。大学里头教授跟女学生好上的不计其数。她回京中休息的时候,还参加了同事跟他的女研究生的婚礼。人人都有自由,她不评论。
她这样的态度让冯小满心里头轻松了不少。现在因为进入电影角色的缘故。她已经将自己当成秋去对待。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情感体验的界限其实是相当模糊的。
奥斯蒙每次过来都会冯小满进行训练。他跟她聊天,传授一些表演时的技巧问题,然后陪着她对台词。有的时候对完台词,两人就默默地看着对方不说话。似乎在用眼神进行精神交流一般。
他们偶尔会跟着当地的员工一块儿出去逛逛,还去集市上买东西。这里的人算术能力极为有限,卖水果论个不用称,不同的大小价格不一样。只是一个一个的买还行,只要两个往上,超过当地货币一百块,基本上没悬念,小贩基本上都会算错价钱。美金也是当地的通行货币,小贩们收。但是奥斯蒙将美金递出去后,他们基本上就现场演绎懵逼脸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算钱。
冯小满看着奥斯蒙跟对方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简直都快笑死了。她原本觉得不可思议,按道理来说做生意的人即使不识字都能算的一手好账。她妈都说她小时候生产队的会计是个文盲,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可一把算盘在手里拨的顺溜的很。
后来到这边来之后,冯小满才发现对于很多人来说,最基本的加减法都非常困难。因为受教育程度极为有限,所以他们干活常常让冯小满瞠目结舌。本地的员工给发动机加柴油时都要带着计算器,对于每天加入三十公斤柴油并记录柴油的剩余值这种在国内学前班的小孩都能应对的简单数学题,他们解决不了。
冯小满跟奥斯蒙感慨:“到了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还是我们的老祖宗聪明,看看我们的算盘,多么伟大而精巧的发明。计算器还要用电呢!我们直接带着它就能迅速解决运算问题。我小学时,学校里还开设过珠心算的兴趣小组。不过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练习艺术体操了,否则我肯定能秒杀计算器。”
奥斯蒙笑着点头:“当然,我相信你的老祖宗们的智慧,不然也不会有如此聪明的你。”
冯小满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给老祖宗抹黑了。
他们一起买了当地各种食物,然后带回去加餐,作为小小的庆祝。那位被严重烫伤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出院了,飞机又将她带了回来。冯小满也跟着吴教授查看了她的情况,的确恢复的相当不错。她有种欣慰感,起码她参与抢救的病人终于熬了过来。
凯瑟琳跟索菲亚她们心情也非常不错,因为那位被抛弃的玛丽好学而勤奋。大概是意识到这是她跟女儿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她非常刻苦,短短几个礼拜的时间就已经能够用简单的英语跟其他人打招呼了。
冯小满得意地向奥斯蒙炫耀:“看,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可以学的很快的。”
玛丽的英语教学老师主要是冯小满。因为冯小满算是这个医疗点的机动人员,哪儿缺人手她就去哪儿,她现在连修理水管跟发动机的活都会干了。玛丽便是跟着她学习,她第一次用结结巴巴的英语“早上好”跟冯小满打招呼的时候,冯小满差点儿激动地哭了。她拼命地反复向玛丽灌输,她必须得坚强起来,她得为了自己跟孩子的生存好好努力。
“你得通过考核,获得这份工作。这样你在这里才能挣到钱,才能负担你跟孩子的生活。”
被丈夫赶走的妇女是没有土地的,而当地人主要靠农业为生。
奥斯蒙幽默道:“嗯,阿普诺尔,你其实非常有当老师的天赋。也许你以后可以考虑去当支教的志愿者。”
冯小满立刻警觉起来,眼睛在奥斯蒙的身上打了个转儿,警告道:“嘿,奥斯蒙,别想偷偷地干涉我的生活。”
奥斯蒙赶紧举手,郑重强调,他绝对没有一点儿私货。
冯小满非常神奇地发现,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的,这样的体验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为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编排做准备的日子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每一个零部件收拾好,等到所有的成套全部在脑海中显现出来的时候,她就能够完完全全的安心了。
现在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医院前面的空地上练习艺术体操。奥斯蒙为她带来了厚地毯跟体操垫。当然她不会再过度地使用自己的脚,立踵已经难以从她的练习中见到,那样对她的脚掌前半部分压力太大。除了偶尔将身体折腾成不可思议的样子故意逗小孩子们玩以外,她现在愈发喜欢拼命各种花式运用器械。对艺术体操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凯瑟琳都尖叫着让她去申请独创动作了。
说来也有意思,因为前一个阶段对身体难度强调过高,导致了很多运动员因此落下了严重的腰背伤。所以现在艺术体操界的风向又发生了更改。有传闻说踹燕慢转会被禁止掉,后面会进一步强调器械运用的难度系数。
冯小满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毕竟艺术体操要讲究一个观赏性。如果不强调难度的话,肯定没有吸引力。但是一味的强调身体难度的话,对运动员而言损伤太大了。她现在甚至偶尔会庆幸,自己曾经被禁赛过两年。那段时间给了她一个良好的休整期。她的招牌动作之一踹燕慢转平衡360°对腰背的损耗太大了,就连身体素质逆天的莉莉娅跟贝拉都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这几年里头冒出的少年组里头的顶尖新人,有两位刚刚进入成人组比赛,便匆匆忙忙退役了。,冯小满看过她们的比赛录像,她们的身体难度跟艺术表现力属于一进成人组赛场绝对能够让一众大佬心头发慌的角色,奔着几个赛季之后的奖牌去的人物。只是严重的伤病让她们没有办法继续在这个舞台上发光发热,只惊鸿一瞥就黯然离场。
冯小满在离开京中前,去医院看望腰部动手术的庞清时,跟过来陪床的钱苗苗聊了一次天。比起那两位公认的少年组天才,钱苗苗已经非常幸运了。起码她现在还没有严重的伤病,好歹还在国际大赛上排进了前十名,单项里也拿过奖牌。比她小两岁的少女们就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再登上领奖台了。
这一次的艺术体操世界杯决赛钱苗苗没能参加。此事对她的打击不小。舆论压力也大。谁让她接的是奥运会冠军的班,做成怎样都不会有人觉得多好的。
徐大帅在西班牙举行的艺体世界杯决赛中,状态神勇,一举拿下了绳操跟棒操两枚铜牌,巩固了她亚洲艺体新女皇的地位。
消息传出后,国内艺体迷们对钱苗苗的不满愈发强烈了。看看,这就是差距。谁都说钱苗苗天赋比徐大帅好,可是人家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现在的成绩。
历届艺术体操界的一姐,庞清跟她之前的一姐资源远远没有她好,拿到亚运会冠军也是历尽艰难。
冯小满不提,那就是个妖怪比不起来。可就是这个妖怪也被迫整整禁赛了两年。人家那两年里把自己捯饬成了亚洲身价最高的模特儿,走遍四大时装周又走了维密秀,拍了电视剧还客串了电影,一分钟没歇下来,回头啥也不管照样自费重新去莫斯科训练,再从世锦赛预赛第八开始慢慢登顶。
徐大帅跟她一比,身体条件不足,资源那么差还从无怨言地刻苦训练。
手里握着一流的资源,拥有一流的身体条件,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的钱苗苗;大众不对她失望对谁失望。
冯小满不知道这一回这个姑娘是否能够扛过去。如果能扛过去的话,说不定以她的天赋还是能够在世锦赛上拿到单项奖牌的。她的艺体事业也能往上再升一升。按照她的身体素质实力,应该能够排进世界前五。不过其他方面必须得跟上,不然好材料也是被白白糟蹋的份儿。
冯小满自然不可能免费再为钱苗苗提供任何指点意见。在其位谋其事,一码归一码,她分的非常清楚。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别想免费用所谓的人情。
她现在卖给港城队的一套超成套依然是五万块的。价钱不变是因为看在之前合作一直良好的份上,加上有支援的意思在里头。她没有将成套动作卖给其他队伍,一方面是个人情感问题,总是想暗戳戳地尽可能保持住中国人在亚洲艺体界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时间精力跟不上,港城队的队员们身体情况她比较清楚,编排起来相形之下也省心一些。
奥斯蒙·布兰科看着她给这些孩子们表演烟花跳,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帝啊,这些孩子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幸运。能够看到阿普诺尔表演现场版的烟花跳,对于艺体迷们而言,绝对是一件值得奔走相告的大喜事。就连他这位所谓的巨星,在艺体圈子里头都有个绰号叫烟花男,冯小满为他表演烟花跳的男人。
奥斯蒙不知道在中文中“烟花”还有其他暧昧意义,他只记得为了欢迎他的到来,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子突然间在闭幕式上表演烟花跳的场景。他相信这个女孩对他是有感觉的,只是她曾经受过的伤害以及她天性中的害羞腼腆跟自保意识,让她选择紧紧的地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好事不怕等的奥斯蒙,觉得自己有这个耐心慢慢地敲开她的心扉。
他跟冯小满讨论着剧本。两人就秋跟伦纳德的心路变化进行剖析。
奥斯蒙看着冯小满:“其实我觉得他们未必要分离。”
冯小满一边小声默背着台词,一边摇摇头,十分固执:“不,我认为按照人物的性格走向来看,他们还是会分离的。”
奥斯蒙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笑了起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固执呢?他们完全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冯小满愣了一下,但半晌过后,她依然非常坚定地强调:“我的直觉,对,就是应该分离,不为什么,就是这样。”就跟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编排一样,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为什么,就是这样做。
奥斯蒙无奈极了。他想伸手抱一抱这个女孩,但是又怕吓到她。现在他能够长时间肩并肩跟她坐着,而不至于让她想方设法地挪开,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奥斯蒙才意识到,冯小满有着非常严重的对异性的排斥心理。既往她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跟异性在一起工作时不至于跟个弹簧一样弹开老远。
冯小满说到此事时居然非常得意:“因为时尚圈里同性恋是主流啊。真正对我形成压迫感的并不多。”防止漂亮小姐姐突然间伸手在她身上摸一把的危险性,远远大于异性。
奥斯蒙哭笑不得:“是的,你太美了,需要提防的对象太多了。”
冯小满朝他做了个鬼脸,听到手机响了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接电话。她有点儿惊讶孟超会给她打电话,因为害怕打扰彼此工作。她跟孟超基本上都是通过手机短信或者电邮联系的。她不知道孟超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哪知道她接起电话来,孟超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不在京中!”
冯小满顿时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
孟超叹了口气,她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他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还是有事去找陈曦的时候,才意外知道了他老婆跟冯小满不在一块儿。冯小满跟着吴教授走了。
被质问了就各种不爽的冯小满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孟超摇摇头,尽管知道电话那头的小满看不到,但他依然下意识的做出了这个反应。他声音有点儿哑,听上去还有些委屈:“我有点儿难受。”
冯小满冷淡得不像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难受。”
孟超无奈道:“我们是朋友,对吗?”
冯小满觉得这个逻辑非常奇怪:“我们是朋友,但这不意味着我得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啊。除了我的经纪人以外,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任何人汇报行踪。”
孟超基本几乎要抓狂起来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小满。你去的地方非常危险,你知道吗?”
冯小满驳斥了孟超的话:“不,我到的地方已经属于最安全的地带了,更危险的地方现在正发生战乱。我没那个胆子,不敢去。”
她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这里的通讯资源也很紧缺。”
孟超一听她语气不好起来,简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就这么潇洒利落地走了,他连问一句她都要不高兴。完了还得是他低头认错。孟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说的事情是,你究竟什么时候离开?实在太危险了,我真的不放心。”
冯小满更加不高兴了:“干嘛啊,你们!你怎么也这样,我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不一样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不要试图掌控我的生活,我非常讨厌这件事。”
孟超向她解释:“我不是要掌控你的生活,我只是,我只是非常担心你。”
冯小满叹了口气:“谢谢你,孟超,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在这里我觉得很平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这种平静的感觉了。我现在想想如果我一直持续备战奥运会时的那种状态,我会把自己逼疯掉。”
目的性太强了,强的近乎于尖锐,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那种感觉。她的情绪那个时候始终处于大起大落中。林医生当时都得不断地跟她打电话进行沟通,来确保她的心理不崩溃。
孟超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内心获得平静呀,比方说你可以去支教,或者是在国内的某个地方进行人道主义援助。真的太危险了。”他又一次强调了这句话。
冯小满嫌他啰嗦:“我当然知道了。我获得的资料比你还齐全。我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她强调道,“总有些事情对有些人去做吧。我能够做一点是一点。”
为什么要帮他们?因为他们不帮就没有人来帮了。
孟超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冯小满相当不客气地告诉他:“不回去。”
孟超举手告饶:“小满,别赌气。刚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你还是早点儿回来吧。别的不说,你妈肯定得担心。“
冯小满警告道:“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咱俩绝对绝交没商量。你NBA巨星我都不稀罕了。”
孟超真想给这位大小姐给跪了:“小满,早点儿回家吧。你要不高兴的话,揍我都成,别赌气。”
冯小满翻翻白眼:“得了吧,我跟你赌什么气。我的援助任务结束以后,我会留在这里拍电影,估计得拍五个月左右吧。后面什么情况再看。”
奥斯蒙·布兰科听她用一种颇为不耐烦甚至有点儿恼怒的语气打着电话。她习惯性打电话时使用耳机,他不知道对面的人究竟是谁。最让他无奈的事情是,阿普诺尔说的是中文,他连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点儿沮丧,忍不住想喝口水静一静。
奥斯蒙问了一句冯小满水在哪里。
冯小满拿下耳机的时候,将耳机线不小心给拔了下来。她索性对着话筒让孟超等一下,然后指着柜子道:“那里,你的苏打水在那里。”
见奥斯蒙反应不过来,她索性直接走过去拿了一瓶递过去,笑着调侃了一句:“嗯,你喝水的品质一会要有保证。”
奥斯蒙笑了起来:“不,如果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也会有什么就喝什么的。”
孟超有点儿惊讶:“你跟奥斯蒙在一起?”
“当然啦。”她得意起来,“我赢得了那部电影的女主角。”
孟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还是对她表达了祝贺。他吁了口气:“奥斯蒙跟你一直在一起吗?”
冯小满否认:“那不可能,他还在筹备电影拍摄的工作。隔几天他会过来一趟。”
孟超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放心啦。”
冯小满惊讶道:“哎,你为什么现在又放心啦?”
孟超笑了起来:“既然他敢来,就代表了这里应该安全。”
冯小满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爷儿们不该随便看不起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