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0

    25.  第 25 章   玉树芝兰(评论区发小红……


    逢喜已经刻意屏住呼吸, 但是烈性麻药的威力显然不容小觑,只是吸入一点点就令她昏昏沉沉,几欲入睡。


    迷迷糊糊中, 有人进来了,在床上扳动一个机关, 逢喜像个掉在地上的苹果一样, 咕噜咕噜顺着暗道滚了下去。


    脑袋到处乱磕, 三分的麻药劲儿都被撞没了, 现在彻底清醒。逢喜疼得想抽气,但又怕被人发现,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她下意识悄悄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玉髓,心下稍安,又小心翼翼往袖子里掖了掖, 这东西看起来就很贵, 到时候磕坏了碰坏了, 萧琢得心疼地夜里咬着被角流泪。


    逢喜觉得自己也有点奇怪,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觉得萧琢不靠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变成了他似乎很厉害,相信他可以没问题。


    不知她在地上躺了多久,才隐约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起来是好几个人。


    有个较轻地停在她身边, 蹲下去查看,那人衣服上的绒毛扫在逢喜脸上,还有浓郁的牡丹熏香,让她忍不住想打喷嚏,她只能死死抓着手里的玉髓。


    逢喜心中也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馥郁的花香,她似乎在冯夫人身上闻到过,绒毛似乎就是冯夫人身上的狐毛披肩。


    “我就知道,夫人您是位胆大有魄力的人。”另一人奉承道,似乎是个男人。


    “你少奉承我,你知道这票我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干的!”女人冷哼一声。


    逢喜听到声音,确定这的确就是冯夫人。


    男人安慰她:“不要太担心了,这么多年,不都安然无恙,你放心,这单我跟你四六分,我四你六,分你黄金一千两!这可比之前的一百单都要赚。”


    冯夫人做都做了,只是想多问他再要点好处罢了,听闻此话才心满意足,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娘子单论美貌这个价也值得。”


    她从地上拉起逢喜的手,细细摩挲,像展示一件商品似的展示给男人看:“你看看,光是皮肤就白嫩的像块豆腐,骨肉匀称细腻,何况还是个朝廷的小官。


    你在大雍待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外朝女官该是多有才气,难道不值得?”


    逢喜于是又听到那个男人语气含笑:“那就三七分,你七我三。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她听到自己像一件货物,被他们拿她自身的优点评估来评估去,最后敲定价格。


    而她本身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将人当做货物随意贩卖,果真是坏透了!


    逢喜算是知道凉水镇上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是怎么失踪的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大善人,王大善人家将他们私下里倒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些女子要被倒卖到哪里去,竟然会卖出这么高的价钱。


    也怪不得这些年无论怎么查都没有半点头绪,毕竟谁都不会将怀疑目标放到王员外一家身上。


    若不是她自己亲身经历,估计也能想到有些人胆大妄为的连朝廷命官都敢拐卖。


    紧接着,逢喜被那个男人轻轻扛起来,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难闻又浓重的体味:“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能磕坏了,不然要打折扣了。”


    逢喜心里骂了一句,打你爹的打!


    等她到了这些人贩子的老窝,就让萧琢带人来将他们打得满地开花。


    不对,是满地找牙脑袋开花。


    萧琢将灯熄灭后,便一直坐在桌前,他手中的一只机械小蝴蝶被上了发条,正在屋子里打转。


    它招招手,蝴蝶便扇动着翅膀,落在他的指尖。


    诶,什么玉髓千里传音都是他编出来糊弄逢喜的,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也不是神仙,哪能听见那么远的声音。


    只不过在玉髓中有一个极为精巧的装置,能通过其定位罢了,就像罗盘?大概是这样。


    但是跟她说玉髓能传音,这样多多少少显得他很厉害很神秘罢了。


    毕竟诓骗逢喜看她崇拜的眼神真的很有意思。


    蝴蝶在他指尖停留的片刻,便往东边的方向指去。


    撒拜尼像对待一件最精美的瓷器,小心呵护着逢喜的身体,亲自赶着马车将她停在了一间粮行前。


    然后从后门进去,将人放在地下密室。


    密室中已经有三个被绑来的女子,她们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撒拜尼将逢喜放下,冲着他们比了个手势:“嘘!小美人儿们,不要哭了,我会给你们一个好去处的,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生得过于高大,又鹰钩鼻碧绿眼,一看便不好招惹,她们于是红着眼眶,也不敢再出声,直到他走后,其中两个才将地上躺着的逢喜扶起来。


    逢喜突然睁开眼睛,将她们都吓了一跳。


    “啊!你没晕啊!”一个女子掩唇惊呼。


    逢喜从腰间拿出一张手帕,给自己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刚醒,我好害怕啊,这是哪里?”


    保险起见,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人贩子安排的奸细,她自然不能说自己一开始就没晕过,免得打草惊蛇,将他们再转移了地方。


    那些女子都摇头:“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哪里,醒来就在了。”


    逢喜见状是打探不出什么了,于是找了个角落待着,摸了摸手里捏着的玉髓,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倚着墙的时候,背后一片冰凉,逢喜回过身,在墙上摸了一把,果然满手的水渍,整面墙都是水。


    若是平常的地下密室,断不会有这么多的水汽,洛阳地处中原,并不靠海,想必这里是靠近江边或者河边。


    所以附近定然有码头垛口,他们是想将人从水运运出去。


    一直在角落里的最后一个女子见她到处摸摸碰碰的,终于忍不住睁了一只眼睛,说道:“别看了,再看也出不去,他不是要把咱们卖去富贵人家享福吗?我看挺好的。”


    逢喜打量她,她也打量逢喜,最后翻了个白眼:“怎么,没见过乞丐?”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逢喜问她。


    “谁知道,我本来在破庙里,一睁眼就到这儿了。”


    逢喜联想到王家每个月都施粥,感觉答案呼之欲出:“你是不是也去吃过王家施的粥?”


    小乞丐不屑:“免费的东西谁不爱吃?”她一指旁边那两个衣着简陋的女子:“她俩难道没去过?”


    两个女子点点头,有些羞愧:“实在是家中贫寒,没有米下炊了。”


    逢喜又问那个小乞丐:“你们在乞讨的时候,也会有女性同伴失踪吗?”


    小乞丐不以为然:“乞讨嘛,东一家西一家,吃了上顿没下炖,冻死饿死都正常,乞讨时候被人打死也正常。”


    逢喜垂下眼帘,她以为王家每个月施粥、念佛都是因为做了缺德事所以要消消业障,果然她还是将人想得太好了。


    这哪里是为了消业障,分明就是在物色拐卖的人选。


    家境贫寒的女子若有姿色,无权无势,下手更容易,若是能在乞丐中找到个漂亮秀丽的,就更好了……


    乞丐流动性较大,今天可能在这座城,明天又可能在那座城,若是听说凉水镇每个月有人免费施粥,自然也会吸引外地的乞丐,源源不断,永远有新的可以物色。


    待到半夜,有两个人进来给他们送吃的,打着哈欠说话,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船就来了。


    逢喜故作怯怯地问:“要坐船把我们送到哪儿啊?我想我爹娘,我想回家。”


    那两个人跟着撒拜尼好多年了,见从未出过事,不免膨胀嚣张起来。


    其中一个凑近逢喜:“这就是这次的极品?小美人要是亲哥哥一口,哥哥就告诉你。”


    好不要脸,逢喜看着他那张油汪汪的脸,低下头,又假装哭泣。


    “送你们去好地方,去国外享福咧,有些洋佬就喜欢汉人女子,多少钱都要买个。”逢喜不亲,他说完之后作势去捏她的下巴:“哥哥先说了,妹妹可得给点报酬。”


    逢喜一脚踢在他的裤裆处,嘤嘤嘤跑开。


    “好你个小蹄子!”那人捂着裤裆作势追上去要打,被另一个拦住了。


    “你敢动她东家要你的好看。”


    这才惺惺作罢。


    逢喜蹲在角落里,将玉髓含在唇间,轻轻吹了一下,也不知道这玩意好不好用,萧琢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这种生死大事,他应该不会骗人吧?


    所以吹完之后,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晚点儿万一她就真被人卖出去,漂洋过海了。


    逢喜临到现在,才开始担心萧琢的东西到底好不好用,她正想着,地牢的门又被拉开了。


    一个人被扔进来,正是刚才调戏她的那个,然后又被一只黑底描金的皂靴踩着狠狠踢了好几脚,最终摁着压在墙角:“亲你个爹呢亲!啊?你不如试试亲孤的鞋底子!”


    他又弯下腰,照着对方脸上扇了两个响亮的大耳光子。


    这个身段,这个语气,这个动作,还有这张脸,让逢喜忍不住看了看手里的玉髓,这东西这么神奇吗?


    吹响之后人马上就能到?


    紧接着,钟琪举着刀,面无表情地架在一个人脖子上,挟持着那人进来。


    “别别别,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


    撒拜尼急得将母语都憋出来了。


    “钟琪!”逢喜忍不住惊讶,他不是留在洛阳了吗?


    萧琢歪头,皱着眉,眼神里充满了疑问,逢喜难道不应该喊他吗?喊钟琪做什么?


    他如此想着,又狠狠下脚,把脚下的人踩得嗷嗷直叫。


    萧琢干咳两声,成功将逢喜的目光引到他身上,然后掸了掸衣角:“毕竟这种打打杀杀粗鲁的事情,还是交给钟琪来做比较合适,镇子衙门上的那帮蠢货,本王也看不上,他们不耽误事就算好的了。”


    他顺便伸手,将逢喜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回身在不停逼逼叨的撒拜尼腿上踢了一脚,终于让他清净了。


    “这狗东西狡猾的很,一路上有三个迷惑人的地点。”萧琢骂了一声,让他一路上好找。


    他们从地牢里出来,外面都是钟琪从王府带来的侍卫,身披黑甲,看起来威风凛凛,将那三个女子都吓呆了。


    他们纷纷看向逢喜,小乞丐悄悄问她:“你家那个情郎是干什么的?多大的官儿啊?怎么这么厉害?”


    逢喜干笑了笑,“不是情郎,是我上司,在下刑部员外郎。”


    小乞丐的嘴巴长大,能塞下一个鹅蛋:“原来你们做官的也会被拐啊?”


    “不是!我自愿的。”


    “你也想被卖去过好日子?”


    逢喜挠挠头,掰开了给她解释:“就是深入敌人腹地探听情报你懂吗?”


    “……你们当官的心都黑。”


    “……”


    萧琢一把将逢喜拽过来,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她身上,“聊什么呢?”


    逢喜推了推他,这是活脱脱将她当成可支撑的架子用了,沉得要死。


    萧琢不仅不放开,反而将扇子又打开了,看着侍卫将人押走,然后跟逢喜侃侃而谈:“我跟你讲啊逢喜,做人就是要学会开源节流、勤俭持家,你看这些侍卫我让钟琪从王府带过来,就省钱还好用你知道吗?主要就是省钱。”


    逢喜满头都是问号,王府侍卫都是大内高手,由皇室专门拨款用来开俸禄这她是知道的。


    但她原本以为萧琢从王府让钟琪他们过来是因为靠谱,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可比镇子上的衙役好用多了。


    但结果是因为不用花钱还好用?主要是省钱?


    她觉得没问题,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冲萧琢默默竖起了拇指。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想到省钱,真是不容易。


    萧琢得意极了:“诶呀,逢喜你说你出来就办了两桩案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不过也多亏了有我从旁相助。


    听说你那个姓谢的上司马上就要辞官了?你让李丞相给你跟陛下上报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调动调动。”


    “真能吗?!”逢喜高兴起来,也就顾不得萧琢将她当支撑的架子用了。


    “差不多吧。”萧琢想了想,“这宗拐卖人口案可是个大案,不过你点儿也真好。要是那个王员外在,恐怕他是不会听这个撒什么尼忽悠。他是个外国人一跑就没影儿了,离开大雍谁也抓不住他,自然有恃无恐。


    当然这个撒什么尼眼光也真是有够差劲的。”


    他用目光上上下下在逢喜身上扫了好几眼:“你说他看上你啥了,非得冒着风险把你绑了,然后卖出去?你真能卖出去吗?也不怕砸手里。”


    逢喜一胳膊肘将他怼开,生气地走了:“你少乱说话。”


    萧琢看她走得那么快,头也不回,心里有点发紧,抿了抿唇,于是快步追上去,用扇子轻轻戳了戳她:“你真生气了?”


    逢喜更加快速度了:“没生气。”


    萧琢继续追过去:“没生气走这么快?我看你就是生气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他声音逐渐变小。


    “大晚上你不找个地上睡觉吗?!”逢喜受不了他腻腻歪歪的,于是揪着他的衣服,让他赶紧找客栈。


    “原来你就是困了啊?”萧琢语气里竟然还包含着三分高兴:“走走走,咱们去县令家住。”


    他反客为主,拉住逢喜的手,忽然像被烫了一样连忙松开,换成牵住她的衣角。


    他一路上碎碎念:“也是,是挺累的,你说也奇了怪了,咱俩办案总是在大半夜。”


    王府的侍卫连夜将犯人来带着证人押解入洛阳,两个人在县令府邸歇了一夜,第二日才往洛阳赶。


    算算日子,距离案子规定的结束期还有好几天,萧琢从一早上就无精打采的。


    他头上有搓头发睡得翘了起来,配上死了爹一样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好揉搓。


    县令生怕招待不好这个活祖宗,于是府上的厨娘丑时就爬起来做早饭了,这饭做得可比萧琢自己在洛阳吃的好上千千万万倍。


    他一敲筷子,县令吓得一哆嗦,萧琢开玩笑似地指着桌子上的面点饭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贪污了?”


    县令吓得几乎要给他跪下磕两个头,他哪敢啊?


    他自己早上就吃六个鲅鱼韭菜馅儿的大包子和三碗咸豆花。


    逢喜在桌子下踩了萧琢一脚,用眼神勒令他快点吃饭,吃完好上路。


    萧琢恹恹的,但又看她想快点回洛阳,只能蔫头蔫脑地上马。


    走的时候正赶上早晨,一路都是动人的烟火气息。


    卖馄饨的,卖包子的,买团子的生意正做得火热。


    萧琢长长叹了口气,他觉得凉水镇也挺好的,于是小心翼翼戳了一下逢喜:“你看咱俩再在这儿住两天怎么样?你不觉得这里住得很舒服吗?”


    逢喜谨慎地抓着马缰,目视前方,虽然这个小镇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萧琢喜欢就喜欢吧:“那你可以再住一些日子,我一个人回去复命就行了,不要紧的。”


    萧琢一想逢喜不在,他自己留在这里,这个镇子又变得没意思起来了,买馒头的就是卖馒头的,卖糖画的也就只是个卖糖画的,于是摇摇头:”算了,走吧。”


    一回洛阳,日子就又变成之前那样了,甚至远比之前更甚。处处充满争斗,到处都是算计和提防,这样安逸的日子,也许就这短短的一阵子。


    他偏头看向逢喜,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是温暖和生机勃勃的样子。她的眼睛里虽然有血丝,但明亮坚定。


    真好啊,他想着。


    逢喜却突然停下来,笨拙又小心翼翼地下马,仰起头跟萧琢叮嘱说:“你稍稍等我一下好吗?”


    萧琢以为她要去出恭,于是点点头:“好。”


    逢喜像一只小鸽子一样轻快地走了。


    萧琢坐在马上很无聊,于是观察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然后又和旁边的人交流着什么。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没什么脏东西吧?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没多一会儿,逢喜便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竹节做的食具,萧琢刚才想嘲笑她两句,出个恭还要买糖水吃。


    逢喜便将糖水捧起来,“喏!给你。”


    萧琢身体瞬间僵硬,又问了一遍:“给我?”


    逢喜点点头:“你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萧琢木木地将糖水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樱花牛乳酪,粉白色的乳酪体上点缀着一只糖渍樱桃。


    他鼻子有点酸,于是不敢抬头。


    逢喜看他一直盯着不吃,跟他说:“老板说樱花今天才开,是最新一茬的樱花乳酪,卖得特别好,甜而不腻。尤其上面糖渍的樱桃,特别好,好多人买这个就想吃上面的樱桃。”


    “哦哦。”萧琢轻轻吸了吸鼻子,问她:“那你怎么不吃?就买一个。”


    逢喜脸一红,怼他:“你怎么管那么多!”然后抓着马缰,有点别扭地说:“我马术不好,没法骑马吃东西。”


    “张嘴。”萧琢说。


    “啊?”干什么?


    逢喜还没反映过来,嘴里就被塞了樱桃。


    萧琢将樱花乳酪上面那一点最鲜红的塞进了她嘴里,然后问:“真那么好吃吗?”


    逢喜齿尖刮过他的手指,将樱桃咬住,这才皱着眉咀嚼,然后谨慎地告诉他:“酸酸甜甜的,但是又和别的糖渍樱桃不一样,带了点儿樱花的味道。


    唔,里面也没核,塞的是杏仁……”


    她咽下去,然后总结:“好吃。”


    萧琢舔了舔指尖上残留的糖渍:“是不太一样……”


    逢喜抓着马缰的手一下子收紧,不是啊,她刚才牙齿好像碰到了他的手指,他怎么就舔了!!!


    很脏的啊!


    但是你说他舔都舔了,自己现在提醒好像也没什么用,为了避免他尴尬,于是逢喜转过头,当做无事发生。


    萧琢瘪了一下嘴,逢喜竟然不为所动?


    于是他有点难过地低头,慢慢吃自己的樱花牛乳酪。


    他狠狠咬了一口木勺子,心想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指望逢喜有什么反映?脸红?清醒一点好吗?


    一碗小小的,盛在竹节里的樱花牛乳酪,他吃了一个多时辰都没吃完。


    两个人路过一片树林,身后传来马蹄咔哒咔哒的响声,萧琢竖起耳朵,警觉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句:“师妹!”


    那声音好听得不免让人联想起空谷静潭、玉树芝兰。


    逢喜一回头,用着萧琢这辈子都没听到过的,最惊喜最欢欣的语调,大声喊了一句:“师兄!!!”


    萧琢一个不慎,将吃樱花牛乳酪的勺子咬断了。


    26.  第 26 章   二更(评论区红包)……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辞官之后便去周游列国了吗?”逢喜眼睛里像是有个星星似的, 久别重逢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我原本在外游历,听先生说你已经入朝了,正好要路过洛阳, 于是想着来看看你,看看你怎么样, 还适不适应。”延鹤年笑着说, “倒是没想到能在路上就遇到你, 刚开始还不确定, 但看见你那蹩脚的马术就半点不怀疑了。”


    逢喜有点脸红地抓抓头发:“还好还好。”


    碎掉的木茬扎破了萧琢的舌头和嘴唇,嘴里弥漫着血腥味,但他并没怎么注意到,因为目光都被眼前这一出师兄妹相认的大戏吸引住了。


    啊!真感人啊!他如是想,然后打量着这个男人。


    腿没他长, 鼻子没他挺, 头发也没他多吗, 就脸比他大, 哼~


    师兄妹相认,寒暄一阵之后, 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萧琢。


    逢喜介绍起来有点害羞,“这是我师兄延鹤年,当时在莱州书院读书的时候, 师兄经常带我熟悉环境, 讲解策论。师兄还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就连陛下都感叹他没有女儿,若是有女儿就招为驸马的那位。”


    说起来因为延鹤年当年科举考得实在不错,才会有不少人将今年女科状元的赌注压在逢喜身上。


    萧琢舔了舔唇上的伤口,这个师兄知道逢喜马术稀烂, 还带她出去玩,还为她讲书解惑。


    真是……亲密啊……


    然后逢喜向延鹤年介绍萧琢:“这是越王,我们一起办案的。”


    萧琢不满意地看她一眼,这就没了?


    你介绍你师兄的时候表情那么羞涩,还长篇累牍的,介绍他就一句话?逢喜你有没有心?


    延鹤年温和地笑着,眼角多出两道笑纹,和萧琢打招呼:“越王殿下安好。我师妹被宠坏了,性子直,您多担待。”


    宠坏了宠坏了,不知道被谁宠坏的,说得多亲昵多好听啊。


    萧琢心里酸的咕嘟咕嘟冒泡,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下巴一扬,头一撇,表情冷怠,一副并不想与人交流的样子。


    谁要和她师兄打招呼?他连逢喜都不待见,何况逢喜她师兄?


    逢喜讪讪和延鹤年解释:“他就这个脾气,师兄千万别见怪。”


    延鹤年是个好脾气,并不在意:“天潢贵胄,傲气些是应当的。”


    逢喜心想,萧琢他是非典型的天潢贵胄,也不是傲气,纯粹就是犯脾气,毕竟哪家傲气的天潢贵胄天天在家啃馒头吃咸菜?


    萧琢不说话,一路上自然就是他们师兄妹二人说。


    逢喜问:“师兄这次到洛阳,什么时候走?”


    “看情况吧,陛下有意复召我入朝,我还在考虑。”延鹤年摇摇头。


    萧琢和他们隔得远远儿的,一副漠不关心死了全家的臭脸,却将他们之间的话听得分外清楚。


    他心里冷哼,姓延的可真能装,还陛下复召,还考虑考虑!切~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延鹤年,就算一个不在洛阳也常有人提及的人物。


    譬如他的诗和文章,还在广为流传。男子称他为人生楷模,下辈子投胎的标杆;女子则心心念念着他能有朝一日回到洛阳,他们好继续再睹延状元的风彩。


    就,以前他没觉得什么,现在再听这个名字是真刺耳。


    “其实入不入朝,还是师兄你高兴最好。”逢喜仰起头,真诚地建议。


    延鹤年揉揉逢喜的头发:“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小师妹啊。”


    逢喜忍不住笑了笑,回他道:“师兄少拿我打趣啦!”


    萧琢听得大脑嗡嗡作响,只恨自己长了一对耳朵。


    延鹤年望着逢喜的脸,十分心疼,摇头:“没有打趣,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女孩子家家的,在官场不容易。”他叹了口气:“早劝你不要沾惹这些,太累。听说你又在刑部,那么危险的地方……”


    逢喜抿了抿唇:“可是师兄,我喜欢啊。”


    延鹤年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喜欢顶什么用?你若是按照我说的,留在莱州书院教书,可比如今自在多了。你在官场,危险那么多……”


    逢喜心想,她师兄就是唐僧转世,总要唠叨她一顿,生怕她吃苦受累,过得不好,于是她也点点头,“师兄你放心,我要是哪天我干不下去或者不想干了,就马上辞官,我也不去教书,就跟你周游名山大川,嘿嘿嘿,你看行不行?”


    延鹤年面色稍霁。


    萧琢已经抓紧了马缰,马儿被他勒得生疼,开始不安地嘶鸣,他才慢慢松了力气。


    好啊好啊,都已经聊到辞官跟他去玩了,下一步该聊什么了?是不是该聊两个人结婚生几个孩子?


    他发现这个延鹤年话可真多,呸,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多话,真是个碎嘴子。


    三人各怀心思,到了客栈,老板还是之前那个老板,店里的小子也是之前的那个小子,见到逢喜和萧琢,格外热情。


    主动引了马问:“案子可是都办完了?还顺利吗?怎么样怎么样?”


    逢喜心想这个事情还真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便让他将马先牵去吃草。


    她去出了趟恭,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萧琢正坐着讲凉水镇发生的事情,周围围了一圈儿的人,都满怀期待,瞪大了眼睛去听。


    然后听众发出啧啧地惊叹声,对萧琢竖起大拇指,了不得,可真了不得。


    逢喜摁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看情况就知道萧琢不仅夸张了案子的曲折程度,更暗搓搓给自己加了戏,但是他高兴就好,毕竟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她走过去,揪了揪萧琢头顶竖起来的那搓毛:“快去洗手吃饭了。”


    其实逢喜从今天早上就想揪一揪了,这个呆毛竖起来好可爱,但是她又怕揪了之后萧琢跟她生气。


    萧琢身体一僵,逢喜以为他要骂人,没想到他只是站起来,僵硬着走了出去,去洗手。


    啊!真是好烦,逢喜怎么能揪他的头发呢!


    他摸了摸自己竖起的那搓头发,很丑吗?所以想揪掉?


    他再回去的时候,菜都已经上齐了,但是桌子中间多了一盘花生酥……


    他心有点凉,看了逢喜好几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受,明明来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不能吃花生,现在却点了花生酥……


    萧琢觉得自己有些磨磨唧唧,脆弱的像是块琉璃,明明不吃花生酥就好了嘛,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还是心里又气又难受。


    离近了能听到逢喜和延鹤年在说话,逢喜将那盘花生酥推过去:“师兄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特意给你点的,别嫌接风洗尘寒酸就好。”


    萧琢心里更难受了,跟被撕了个大口子似的。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一看延鹤年就不顺眼了,原来他过敏的东西,正是延鹤年最爱的啊,怪不得。


    他觉得这样不好,然后劝自己。


    你说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你跟逢喜什么时候对付过?她不下毒害你那都不错了。


    何况你俩也没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回去就分道扬镳谁也不认识谁了,人家也没必要非得按照你的习惯来,那延鹤年是她师兄,对师兄好不是应该的吗?


    萧琢啊,你就真矫情,又矫情又自私,人家爱吃花生酥点一盘怎么了?


    他落座,心里又劝又骂自己,然后终于变得心如止水。


    但这水都不用扔石头,逢喜给延鹤年夹了一筷子鱼肉,萧琢这水就乱成了涨潮时候的巨浪。


    他伸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花生酥,然后咬了一口。


    逢喜余光瞥见,吓得弹起来,这死孩子眼睛是不是瞎了?


    立马掐住他的下颚,狠狠拍他的背,凶狠地骂道:“吐出来吐出来,疯了吧你,吃什么不好吃这个,要不要命了!”


    萧琢还没咽下去,就被逢喜拍得咳嗽起来,花生酥也吐了出来,逢喜倒了碗水给他:“漱口。”


    他兴许是咳嗽的,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氲满了水汽,眼眶微红,看着人的时候就如带着钩子,勾魂摄魄的像是在撒娇乞怜。


    逢喜凶不起来了,语气弱下去:“你好好看着点儿,那东西你能吃吗?”


    萧琢垂下眸子:“你点了。”


    “我点了你就要吃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你自己不知道吗?”逢喜抚了抚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心脏,然后跟他抱怨:“你说我小时候跟你打架,骂你是个王八蛋,你现在不还是个人?”


    她还是有点担心,然后拉了他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撸上去,上面还是干干净净的,没起什么红疹子。


    “难受吗?呼吸困难吗?”逢喜问。


    萧琢摇摇头。


    逢喜见延鹤年正看着他们两个,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马上解释起来:“他身体不好,吃不了花生。”


    延鹤年神色复杂地在她和萧琢身上来回扫了扫,然后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师妹和这个越王的关系,好像和师妹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水火不容?不像。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萧琢陡生的波折,还算圆满顺利,三人各回了房间修整,明天再启程去回洛阳。


    其实今天也只走了半天的路,现在才下午。


    但过了这家店再往洛阳那边走,就没有客栈了,晚上恐怕要露宿。


    萧琢和逢喜昨晚又是连夜办的案子,急需补觉,因而一沾枕头便都睡着了。


    晚上吃过晚饭,逢喜迷迷糊糊洗漱后又睡了。


    她这次长记性了,为了防止萧琢那个死孩子再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延鹤年爱吃的花生就只能稍微委屈一下了。


    萧琢精力好,睡了一下午便足够了,再也睡不着。


    大概是人的通病,这天一黑又睡不着的时候,都爱东想西想,把白天的事情拎出来想想,把十几年前做的事情也拎出来想想。


    关键拎出来的还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让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破事。


    萧琢现在就咬着被角,想自己白天的愚蠢。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跟客栈里的那些人吹牛,说自己多么多么厉害,这个案子办得多么多么顺利,这分明就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幼稚事情。


    本来延鹤年就看起来很成熟稳重了,他偏偏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这高下就又立判了,说不定延鹤年还在心里偷偷嘲笑他幼稚……


    萧琢后悔死了,他就应该高冷地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或者不讲!


    还有吃什么花生酥!丢死人了,万一被他们看出来他是因为那一点点狭隘的小心思才故意吃的,他们肯定还会在心里嘲笑自己……


    萧琢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自己摊成一个太字形,恨不得就地死去,他也不知道明天有没有脸去见人。


    早上,他顶着黑眼圈,和依旧翘在头顶的呆毛,僵硬地和楼下正在吃饭的两个人打招呼,心里又羞又酸。


    他们两个吃早饭,不叫自己……


    逢喜让店里小子盛了粥给他:“我昨晚住你隔壁,听你翻来覆去半夜睡不着,早上就没叫你,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早就起来了。”


    萧琢闷闷点头,将粥喝干净,剩下的东西一点没动,他吃不下。


    三人黄昏之后才到洛阳,逢喜和延鹤年与萧琢分道扬镳,他们两个朝着逢喜家的方向去。


    萧琢随口问了句:“你师兄住你家啊?”


    逢喜点点头:“家里还有空房子,师兄正好可以住,住在家里总比住在客栈方便。”


    延鹤年也与他挥手:“就此作别了,越王多保重。”


    萧琢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只有给自己添堵的作用,然后不再说话,只点点头,然后打马回家。


    他头顶那搓毛蔫蔫地垂下去,随着马的行进一颤一颤的。


    他一边回家,一边想。


    师兄妹啊,现在又要朝夕相处了,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自己一个人好着呢。


    天亮起来的时候,萧琢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手指纤细,指尖微粉。???


    老天爷没完没了?怎么又换了?


    27.  第 27 章   难为(评论区红包)


    所以现在他又成了逢喜, 不仅得替她去刑部当值,还得天天对着她那个姓延的师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他现在成了逢喜,逢喜就不会跟延鹤年朝夕相对, 但他也很不想看到延鹤年啊。


    算了,就这样吧……


    他爬起来, 很熟练的给自己洗漱换衣服, 然后吃早饭。


    好在延鹤年早上出门见朋友去了, 因此才避免了和他见面。


    刚到刑部, 迎面便碰到左侍郎,他见到萧琢,十分热情,快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将来会有前途的。”他指指刑部的门房:“那有你的东西, 你去看看。”


    Ding ding


    萧琢摸不着头脑, 依言去了门房, 见桌子上放着块大牌匾,用红绸包裹着, 守门的人见着他十分高兴:“小逢大人!这里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萧琢走过去一看,牌匾上写着“包公再世,刚直不阿”八个大字, “这是什么?”


    门房嘿嘿笑了笑:“今天早上凉水镇的人快马送来的, 前天抓捕犯人时候闹出好大的动静,听说您只身犯险,勇入贼窝的事情都在凉水镇传开了。于是他们连夜筹钱做了牌匾来感谢您,听说越王殿下也有一个。”


    萧琢敲了敲牌匾,发出砰砰的木质响声, 逢喜收到这东西是个好事,他收到可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那先放这儿吧,等我晚上临走再取。”


    今天刑部忙成了一锅粥,主要还是因为逢喜和萧琢那两桩案子,刑部人人看见萧琢,都有些尴尬,不敢面对,甚至说避之不及都不为过。


    真是羞愧,当时他们以为逢喜这桩案子肯定办不成,结果当着人家的面口无遮拦就说的那么大声,好家伙,结果人家不仅案子办成了,还顺带破获了困扰多年的拐卖案,说不准马上就能升迁呢。


    萧琢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躲着自己,无非就是因为多嘴多舌,结果尴尬了。


    他坏心眼极了,见着一个大人就非拉着人家打招呼,然后给他们讲在凉水镇是怎么办案的,弄得他们更尴尬了。


    刑部的大人们忙归忙,当然今天最忙的还是处在刑部大牢里的王员外。


    他先是被人通知翻案了,还没等高兴呢,又被通知他因拐卖人口,马上就会被处斩。


    王员外当场晕了过去。


    供词是撒拜尼和冯夫人写的,将罪行老老实实都交代了,人证是逢喜和王双娥。


    逢喜自己都深入虎穴了,这人证当得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萧琢语速飞快地将事情一带而过,讲得明明白白。


    但王双娥作为王员外和冯夫人的女儿,能作证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她看起来更憔悴了,脸色也更蜡黄,像是一个随时就会晕倒的纸扎人,看着瘆得慌。


    也的确是,她还没交代完自己全部知道的事情,便倒在了地上,几个刑部的主事连忙叫了大夫,将她又抬进去。


    大夫捏着胡子道:“这位娘子有喜了?”


    众人大惊,王双娥悠悠转醒,凄惶地苦笑了一下:“喜从何来?”


    这语气这神态,其中必然有事。


    其中一个主事见她醒来,于是捏着笔,继续问:“请问罪人是你的父母,你为什么愿意作证?”


    王双娥眼神中突然迸出强烈的恨意:“因为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的一生,都毁在了他们手里。王员外他是个天阉,天生就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心理扭曲,仇恨女人,所以才和撒拜尼一拍即合,专门贩卖女子。


    但又不想别人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算到我的生辰八字能旺他,便从我父母手中强抢的我。”


    他们再问,王双娥也并不想说,至于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时刻刻活在监控之中的闺秀,是如何怀孕的,孩子的父亲是谁,王双娥便更不肯说了。


    王家来来往往的,除却亲眷便是做生意的熟人,若是往深里挖一挖,也并非挖不出来。


    “若是因为强迫才……”那个做笔录的典事人不大,于是建议她:“还是报官吧,总要讨个公道。”


    王双娥摇头,小声说了句:“记不清了。”


    典事抿了抿唇,目光中多了几丝怜悯,便又在笔录上加了一句。


    王员外的案子到底好说,他虽有钱却无势,判得容易。


    刑部最后以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等罪名他和冯氏、撒拜尼处以极刑,秋后拖到菜市场斩首示众。


    陈帮工的案子却不好弄,虽然人证物证俱在,但凶手是齐国公的侄子,洛阳里一等一的权贵,这才是最让人棘手的。


    陈栓子的尸体也从湖里捞出来了,已经泡得不成人形,浑身高度腐烂,可见骨的手掌里握着一个帕子,帕子里裹着一双碧绿的耳坠,也许是给陈小乔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崔尚书自打见到人证物证的那一刻,老脸就一沉,活脱脱像个饱经风霜的倭瓜。


    他见了萧琢,狠狠将他瞪一眼,然后转头而去。


    明明简简单单的事情,只要随便结案就行了,逢喜这个死丫头非要说有问题,结果还真让她查出来了,真是该死。


    他现在已经是见到逢喜这张脸就觉得晦气的程度,今天大家都议论纷纷的,那些议论声就像是往他脸上抽巴掌。


    他一个刑部尚书,还没有逢喜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办事得力、不惧权贵。


    事情牵扯到吴垦,就要请三司会审,审好审不好都是麻烦。


    萧琢可记得这个老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抓着机会总得背刺几句,于是走上去,喊道:“崔尚书早上好啊,您老人家不是大神探吗?这案子不用看都能断明白,果然神人,您说是吧?”


    崔尚书甩袖而去,气得脸都歪了。


    三司会审这样重要的场合,按照惯例来说逢喜只是六品的员外郎,并没有资格到场,但此案是她和萧琢一同办理的,因此还是安排了位置,给她旁听,萧琢也有位置,坐在大理寺卿上首。


    萧琢现如今就坐在逢喜的位置上,抬头看着上面的逢喜,两个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相望一眼。


    逢喜指了指外面,意思是等结束之后,两个人去外面说话。


    于是萧琢变得心不在焉,他想和逢喜说话。前天延鹤年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一路上就再也没说话了。


    吴垦被带上来的时候,还不老实,叫喊着要让他们叫自己的叔叔齐国公来。


    他背后靠山太大,就算是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在,也不好按照一般的犯人对待他。这满堂之中没有一个敢动吴垦一个手指的,都怕被齐国公记恨上,再得了报复。


    人人都被他闹得头疼,萧琢更甚,照着他这个闹法,什么时候这个案子才能断完?


    他巴不得赶紧结束,也不知道逢喜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他借着出恭的由头,让人叫了逢喜去外面。


    “你进去,就照着吴垦打一顿。”萧琢嘱咐她:“要不是我现在用着你的身体不方便,早就把他打得哼唧了。”


    逢喜不确定,问他:“这方法管用吗?”


    萧琢笃定:“你放心就好了,之前他招惹过我,我见他就打,他会害怕的。反正越王混惯了,也没人敢管。”


    逢喜点点头,然后见萧琢回去之后,过了一会儿才进去。


    吴垦面容清秀,瞳孔是异于旁人的纯粹的深黑色,黑得甚至有些发紫。


    原本他见着萧琢在上首,并没有管他的意思,他大吼大叫,现在他看到萧琢站在他身边了,开始闭上嘴有点慌。


    逢喜用眼神询问萧琢:都这样了还打吗?


    萧琢点头:打!


    小树不修不直溜。


    逢喜便学着萧琢以往的作态,往吴垦腿弯上一踢:“本王在这儿呢,你哭什么丧?”


    吴垦被踢得跪在地上,连个屁都不敢放,逢喜心想萧琢到底是把他打得多惨,这都不吭声?


    众人见此,也算松了口气,越王肯出头就好,这里头也只有他不怕吴垦背后的齐国公了。


    他们传唤证人陈小乔。


    吴垦心里发毛,他心想叔叔怎么还不过来救他?


    逢喜让人搬了个椅子在吴垦身边,若是他不老实,便补上几脚,案子审得比之前顺畅多了。


    正审着,进来个人,对着大理寺卿耳语几句,便见着他喜笑颜开,整个人都舒展了,清清嗓子对下面说:“齐国公深明大义,他说即便是自己的侄子,犯法也是与庶民同罪。”


    吴垦挺直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去,心想完了完了。


    原本这案子就不难,人证物证俱全的,只不过是要走个形式,再看看齐国公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办,既然齐国公不在意,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理寺卿拍了惊堂木,按照律法,将吴垦以通奸罪、故意杀人罪处以死刑。


    吴垦被拖下去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口中直喊着要他叔叔来,他根本不相信他的叔叔会放弃他。


    刑部的人将他捂嘴拖出去,才算清净。


    逢喜和萧琢在老地方,春潮及海楼后面的小屋里见。


    萧琢来的时候见逢喜已经在等着了,他脚步轻快,拍了一下逢喜的肩膀,见她愁眉苦脸地转过来。


    他问:“怎么了?不都互换了这么多次,你还没习惯?”


    逢喜摇摇头:“我还以为再也不用换了呢,是我想的太好了。”她随后又叹了口气:“换了这么多次了,我还是挺有经验的,但是我现在唯一有点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


    “放心不下我师兄……”逢喜又叹了口气。


    萧琢正用衣服擦了颗苹果,刚准备递给逢喜,就听见她说她担心延鹤年,他于是将那要递出去的苹果收回来,自己恶狠狠啃了一口。


    他想着自己就是犯贱,非得问这些,上赶着给自己找不快。


    逢喜也没察觉到萧琢的不高兴,于是叮嘱他:“我师兄好不容易来洛阳一次,我也没法好好招待他,你千万对他热情一点,替我好好照顾他。”


    萧琢又咬了一口苹果,一张脸比死鱼还死鱼,“……”


    呸,照顾那个延鹤年,不可能的,他看见延鹤年就不喜欢,没大半夜套麻袋把他揍一顿就不错了。


    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延鹤年,因为他花生过敏,延鹤年爱吃花生酥总行了吧?


    逢喜还在继续说:“我师兄不爱吃鱼,不爱吃荠菜,也不爱吃豆腐,你记得招待他的时候避开。”


    萧琢心想,逢喜倒是对延鹤年很关心,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记得,还要苦口婆心特意叮嘱他。


    今年春天的荠菜已经下来了,正是鲜嫩的时候,若是不与鲈鱼一起炖了吃,实在暴殄天物,所以今晚便吃鲈鱼荠菜豆腐汤吧。


    “到时候我师兄要是让你陪他出去逛街,你一定要记得传消息给我,我陪你们两个一起去。”


    萧琢抬腿就走,逢喜拉住他的衣角:“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不听了?”


    他冷哼了一声:“不听了,反正没一句我爱听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来,逢喜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于是静静等着。


    萧琢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兄?”他的手暗地里狠狠抓着衣角,用了死力气,脸因此憋得有点涨红。


    就这一次,他就问这一次,要是结果不是他想听的,他就再也不问了。


    逢喜摸不准头脑,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我是喜欢我师兄啊。”


    萧琢咬了一下下唇,转身便跑出去了,这次别说他的心了,就连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漏风了。


    逢喜觉得萧琢真奇怪啊,延鹤年是她的师兄,对她又好人又温和,她为什么不喜欢?


    她也喜欢她爹和她娘啊,还喜欢吃六合斋的蜜饯,这不都是喜欢吗?


    萧琢一口气跑出去,上了马车,叫车夫快点赶车回家,他现在急需好好调整调整。


    他倚在马车壁上,恹恹地小口小口啃苹果吃。


    马车才停在逢家门口,萧琢刚下车,就被人叫住了:“小喜,真巧。”


    他一回头,果真见着那个令人讨厌的延鹤年,延鹤年的手中拎着一个盒子。


    延鹤年快步走上来,冲他笑着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盒子:“真巧,我刚和朋友喝过茶,回来的时候想起你爱吃六合斋的桃脯、桂蜜三禾,给你带来些回来。”


    萧琢站在那里,像是被胶水定住了一样,你说逢喜和延鹤年多好啊。


    一个上届状元,一个本届探花,有无数的话可以谈。两个从小的生活背景和家世也相当,都是在温暖和睦的家庭中长大的,情感健全,乐观积极。


    同门师兄妹,两个人心中分明都是在意彼此的,暧昧不清,缠缠绵绵的,连对方喜欢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离捅破窗户纸只差一层,他在中间跳来跳去,心里难受个什么劲儿?


    活像那戏本子里的小丑。


    他但凡有点心,就该帮两个人一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喝个媒人酒什么的。


    萧琢深深吸了一口气,刺得他肺一扎一扎地疼。


    延鹤年走过来,抬起手,欲要揉他的头发,萧琢下意识退后了两步,用警惕地目光看着他。


    “想什么呢?都愣住了。”延鹤年也不介意,只是打开盒子,将一块桃肉拿出来,抬手放到萧琢嘴边,用柔和的声音问她:“尝一个?”


    萧琢心想,自己要是做成了这个媒人,那可真是功德无量,两个人指定感情可好了。


    呸,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成人之美。


    何况……何况他讨厌逢喜那么久了,也讨厌延鹤年,才不会帮他们促成好姻缘呢!


    他抬手,将延鹤年手里的桃肉拍开,娇蛮地扬起下巴:“我现在不爱吃了。”


    没想到延鹤年还是不恼,微微弯下了一点腰,平视着他,用那双栗色的瞳孔宠溺地注视,语气更纵容:“那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师兄都有两年没见过你了,所以弄错了,师妹可不要小气地生气好不好?”


    萧琢眼皮一撩,淡淡地说:“我想吃鲈鱼荠菜豆腐汤,师兄,我喜欢的,想必你也会喜欢吧。”


    延鹤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呀。”


    萧琢以为自己终于为难到了延鹤年,没想到延鹤年只是认真地和他说:“师妹喜欢的东西,就算我不喜欢,也会努力尝试,让自己变得喜欢的。”


    萧琢咬牙切齿,表情不快。


    28.  第 28 章   肚子疼(评论区红包)……


    萧琢就没见过比延鹤年更难缠更磨人的了, 他深感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他余光瞥见石狮子后面有几片衣角,像是有人, 萧琢眯了眯眼睛,斥道:“谁?!还不出来!”


    衣角嗖一下被拽了回去, 萧琢皱眉, 又厉声威胁:“还不出来, 是要我亲自抓你们出来吗?”


    几个年轻的男子, 这才扭扭捏捏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含羞带臊地看了逢喜几眼,然后飞快地将眼睛垂下。


    他们中终于有个胆子大的,率先结结巴巴开口:“小生,小生等仰慕逢娘子良久……”


    他斟酌着, 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冒犯, 连忙又红着脸补充:“小生等并无它意, 只是单纯仰慕您的才学风姿和人品, 但又怕惹得您不快,所以只好在这里等候……”


    萧琢一看着架势, 便知道这些人跟延鹤年没什么区别了,他牙咬得更紧了,拳头也攥得更紧了。


    逢喜还怪招蜂引蝶的, 哼……


    也怪逢喜那张脸, 天生看着就是好脾气,温柔又乖巧那挂的,他们几个愣是没看出来萧琢生气了,最后推推搡搡,派出一个人, 将自己写的情诗交给她。


    那人将情诗捋得平平整整,然后恭敬呈上,生怕他们的姿态不够诚恳,令爱慕的女子有所不满。


    萧琢虽是生气,却还一把接过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能写出什么酸话来。


    他快步走进去,延鹤年跟在他身后,师妹师妹地喊。


    那几个书生见爱慕的女子收了他们的信,别提有多激动了,当场跳起来,控制不住地绕着原地走了两圈,腿都在发抖。


    “逢娘子是收下咱们的书信了吧?”其中一个人不确定地问。


    “收下了收下了。”


    “两位兄台觉得,逢娘子会更看中谁的呢?小弟不才,逢娘子会试的文章,也就琢磨了六七十遍而已……”


    “愚兄也不才,不过文章曾被大儒秦先生夸赞过而已……”


    “那愚兄更不才,师承大儒秦先生的弟子赵先生……“


    原本还和和美美的三个人,突然就撸胳膊挽袖子要打起来了。


    逢府门房的小厮连忙抓了把瓜子,带着小马扎去看戏。


    你说这些书生还真有意思哈,他们家娘子只是收了他们的情书,又不是答应了他们的求婚,这还打上了?


    照他说,还是延郎君好,俊俏温柔,才华横溢、稳重大方,关键是能把他们家娘子当闺女一样捧在手心里宠。


    “小喜,十九,小喜……”延鹤年终于追上了萧琢,一把拉住他。


    萧琢连忙将手臂抽出来,怪异地看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延鹤年也有些尴尬,连忙道歉:“对不去对不起,是师兄太着急了。”


    他又连忙规劝萧琢:“师妹,你年纪还小,容易被男人骗,那些男人都不是良配,你听师兄一句劝,别理他们。”


    这句话萧琢是非常赞同的,那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非见色起意、见利起意罢了,虽然他总说逢喜长得一般般,但不可否认,逢喜的确是个漂亮,一见就招人喜欢的女孩。


    “所以……”延鹤年顿了顿,向萧琢伸出手来:“师妹,这些情诗,就交给师兄保管吧。”


    萧琢心想,那些男人不怎么样,延鹤年这个男人更不怎么样,逢喜再小今年都十七了,总该有点自己的判断能力,是好是坏她自己看了算。


    延鹤年又是什么毛病,当她是三五岁小孩吗?连别人给她写得东西都要过目?


    他身子一扭,跑掉:“你少管我。”


    延鹤年眉头死死皱着,两年不见,小师妹叛逆了许多,不仅不听他的话,还会出言怼他了,他都是为了小师妹好……


    萧琢原本还想看看那些穷酸的书生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信拿在手里,他又觉得不妥。


    怎么说他也不好偷看别人的信件,这做派也太小人了,半点都不磊落。算了,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还是留着逢喜自己看吧。


    他将这些信都塞进格子里。


    晚上厨房听了萧琢的吩咐,做的鲈鱼荠菜豆腐汤,鲜气四溢,萧琢尝了一口,真不错啊。


    他指挥旁边的侍女,给延鹤年换个大碗,多盛点儿汤。


    延鹤年本以为逢喜说吃鱼、荠菜、豆腐都是同他开玩笑的,没想到竟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师妹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今天他说要给她保管信件的事情?


    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既然师妹生气了,他就一定要将人哄好,于是硬着头皮,将一大碗汤都喝了,然后将空空的碗给萧琢看。


    鱼、荠菜、豆腐,这三种他最讨厌的食物混合在一起,对他的杀伤力可想而知,延鹤年攥着拳头,几乎要呕出来。


    萧琢见他这模样,是心也不疼了,身体也轻松了,招呼人赶紧再给延鹤年满上一碗。


    延鹤年捂着嘴,光一想起来就要吐。


    “师兄~”萧琢晃着腿,软绵绵地拉着长音,“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尝试不喜欢的东西,然后接受它们吗?难道只喝一碗汤就已经受不了了?”


    他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延鹤年。


    这男的破事儿诚多了,赶紧吐吧,吐得昏天黑地就不用哔哔哔了。


    逢大人和聂夫人觉得女儿有些奇怪,这位延郎君,不是女儿最敬爱的师兄吗?现在怎么这样欺负人家。


    “好了好了,小喜,你别欺负你师兄了,看来延郎君是吃不惯这类东西。”


    不待萧琢发话,延鹤年便开口了,他煞白着一张脸,替萧琢开脱:“伯父不是师妹欺负我,是我自愿的,只要师妹喜欢的东西,我都愿意尝试,就算是讨厌的,也会变成喜欢。”


    萧琢努努嘴,冲着逢大人道:“您看,这可不是我强迫人家,欺负人家,是师兄他自愿的。”


    延鹤年说完,便将新的一碗鱼汤又一饮而尽,但这次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喝完之后那股子恶心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旁人喝鱼汤是尝到鲜美,他异于常人,只能尝到鱼的黏腥。


    他说了声抱歉,便捂着嘴,跑去外面吐了。


    萧琢将延鹤年整了一顿,心情无比地舒畅,又慢悠悠吃了鱼肉。


    聂夫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咬牙骂道:“你个臭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萧琢是万万没想到,聂夫人平常是看着雷厉风行一些,竟然还会下手拧人?


    逢大人连忙劝解,“好了好了夫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打就让人笑话了。”


    聂夫人气鼓鼓松了手,坐在椅子上:“都这么大了,做事还这么没分寸?”


    “诶呀诶呀,他们小年轻的事情,咱们就不要跟着掺和了嘛,这不也是一种相处方式嘛,夫人,咱们都老了……”逢大人当老好人,打着圆场。


    他又看向萧琢,朝着延鹤年离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宝贝女儿啊,你看你这个师兄怎么样?”


    萧琢面无表情:“不怎么样。”


    “诶呦,不要说气话啊。我看小伙子人不错。”逢大人竖了个大拇指,“出类拔萃的,对你也好,除了我和你娘,谁还能这么宠着你惯着你,你说是不是?”


    萧琢越听越感觉这话不对劲:“爹,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咱就是说,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有些事情咱们可以相看起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候选,爹还是很满意的,你们两个又知根知底。”逢大人跟她使了个眼色。


    “诶呦,你瞅瞅逢喜跟个小潮霸一样,你还指望她开窍给你找个女婿,老逢啊,你别做梦了。”聂夫人反驳道,“你说延郎君那么好的个小伙子,怎么会看上逢喜这个小潮霸?”


    两口子一唱一和,本意是试探逢喜的心意,但没想到把萧琢气得不轻,他表面上看不出来,内心里实际上已经像一只充满气的河豚了,稍微一戳就要爆。


    “我才不喜欢延鹤年呢。”


    “那你喜欢谁?这么好的条件你都看不上,这洛阳里找遍了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你还没看上?”


    萧琢更气了,什么叫洛阳里再也找不出比延鹤年更好地男子了,就延鹤年长得那熊样,他一个能赛他两个!


    论美貌,他萧琢就没输过;论有钱,他能买下半个洛阳;论地位,他可是当今越王,怎么就比不上了!


    “你们睁眼看看,那萧琢不就挺不错的。”萧琢用逢喜的身体夸起自己来,是一点儿都不害臊。


    两个人听见他的话,都是一愣,继而捶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越王?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没开玩笑吧小喜?”


    聂夫人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该不会真看上越王了吧?”


    萧琢显然这个时候忘了自己洛阳第一纨绔的名号是多么响当当了。


    “怎么就不行?越王英明神武、俊逸非凡、天神降世,我怎么不能看上他?”他干脆一把抱住逢大人的大腿,仰头看着他:“女儿此生非他不嫁了还就。”


    逢喜嚯嚯了他那么多钱,让他损失惨重,他就嘴上过过瘾不过分吧,谁让这两口子还瞧不起自己的!


    他话说得实在铿锵有力,逢大人吓得筷子吧嗒一声掉了地,嘴唇哆哆嗦嗦的,“女儿啊,你别开玩笑。”


    逢大人一个承受不住,径直晕了过去。


    萧琢吓了一跳,他就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他真不是有心的啊,连忙掐逢大人的人中,逢喜她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这辈子都没脸见逢喜了。


    聂夫人急得要人赶紧去找大夫。


    萧琢掐了逢大人一阵人中,又解开他的衣襟,在他的心肺之处按压了几下,逢大人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着自己女儿那张单纯无辜地脸,他老泪横纵,抓着萧琢的手殷殷叮嘱:女儿啊,咱可千万别想不开,那越王不就一张脸好看吗?”


    萧琢想了想,刚才不救他就好了,然后真诚地补充:“不,他腿还长……”


    逢大人翻了个白眼,又晕过去。


    萧琢表情扭曲,怎么回事?他说的话就这么吓人吗?


    要是被逢喜知道他把她父亲气晕了,不得将他活生生刮了?


    皇宫之中,齐国公哭得老泪横纵,“陛下,老臣只有这么一个侄子啊。”


    萧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佛珠一把扔到齐国公脑门上,咆哮道:“闭嘴!朕还不知道你就这么一个侄子!”


    “李相刚带着御史台的人走你说是为什么?!你那个浪荡的侄子,还不值得朕跟御史台那帮狗东西扯皮。你非要看他们死谏血溅我圣宸宫是吗?”


    他倒是希望杀了人的是萧琢,这样他就能……可惜偏偏是那个不争气的吴垦!


    齐国公还是眼泪汪汪地,沾湿了吴家人特有的黑眸,他哭不是因为他失去了唯一的侄子,而是失去了侄子,还没落得什么好处,萧慎自然是知道的。


    他发泄过怒火之后,让齐国公起身:“爱卿这次大义灭亲,没有置朕于两难之地,朕都记得,你回去等旨吧。”


    他挥挥手,齐国公退下。


    又传召了崔徊意,进来替他拟写旨意。


    圣宸宫的太监们都知道这位崔大人是陛下的宠臣,自然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将她迎了进去。


    崔徊意将圣旨铺开,磨好墨,沾了墨汁:“不知陛下要臣写什么?”


    萧慎看向她,“就写立二皇子为秦王的旨意。”


    崔徊意震惊地迟迟忘记落笔,二皇子还未成年,还不到开府出宫的年纪,若是过早册立,恐怕会危及太子地位,让朝中大臣生起别的心思。


    萧慎见她迟迟不落笔,于是慢悠悠下座,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落在明黄色的布帛上,灼热的呼吸吹在崔徊意的耳畔,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爱卿,怎么不写呢?”萧慎轻笑,言语间好像情人的低喃。


    崔徊意当即跪下,浑身发颤,连牙齿都是发抖的:“臣忽觉身体不适,不能侍奉圣驾了,还请陛下允臣告退。”


    萧慎转了转手中的珠子,“行了,退下吧。”


    崔徊意逃一样地跑了。


    外面是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浑身都是惊吓出来的冷汗。


    她以为自己得到的圣上的重视,是一个君主对臣子的看重和培养……


    崔徊意不敢再往下想,方才萧慎的动作,她多想一刻钟,都觉得恶心。


    萧慎见崔徊意落荒而逃,于是又传召了傅计圆,傅计圆听到萧慎的要求之后,半点停顿都没有,飞快将圣旨写出来。


    顺便还一顿拍马屁:“陛下当真是慈父之心。”


    马屁拍得萧慎十分顺心,萧慎给她赏赐之后,便让她退下去了。


    他忙着又将崔尚书召过来。


    中间谈论了什么,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崔尚书从圣宸宫出来之后,表情上洋溢着兴奋、激动还有幸福,活脱脱年轻了十岁。


    他回家,一改往日对崔徊意的冷嘲热讽和打击奚落,难得像个慈父一样,对她言语上关切了几句。


    但崔徊意并没有什么心思听自己的父亲说话,她也不是年幼时候那个渴望父亲关注的小女孩了,她现在只为今天圣宸宫的那一幕冷汗津津。


    每当深夜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失眠的萧琢。


    能让他失眠的,也就只有他白天的愚蠢。


    他试图忘记,但忘不掉。


    萧琢翻了个身,将自己完全闷在被子里,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不是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这人一直是拎得清知道什么该做怎么不该做的。但是他现在根本想不通那个白天被各种复杂情绪支配,最后做出蠢事的人是自己。


    还不止今天,昨天,前天,他都在做蠢事。


    他破坏了逢喜的好姻缘,是个坏人,这个坏人想要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只是不想逢喜和延鹤年在一起,只要一看到他们亲亲蜜蜜就会心口疼,堵得慌。


    逢喜和延鹤年没有结果之后,他要做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总不能他对逢喜负责一辈子吧?


    萧琢一想,便疯狂摇头,他连自己的未来都负责不起,可别了吧,虽然他跟逢喜总是互骂对方,但这么黑这么深的水,少拖下来一个人是一个人。


    他跟自己自言自语:“萧琢啊,你跟逢喜就那么一点点小仇,不至于毁她一辈子啊,你放过她吧,给她个好姻缘,虽然延鹤年不怎么样,但也矬子里头拔大个,还算将就。


    咱们说好了,明天好好的,别再这么幼稚了。明天沐休,找点儿事情做好吗?”


    “好的。”


    第二天,他也没机会幼稚了……


    他窝在床上,浑身疲软,腰和肚子都疼,像是刀搅一样的疼,浑身发冷。加上昨晚失眠,现在连头也在突突的疼。


    好在他小时候挨打惯了,这种疼痛和不舒服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萧琢撑着身体坐起来,感觉下身湿漉漉的,他掀开被子一看,血……一小滩血……


    他脑袋嗡一下子,脸红得像苹果。他今年二十一了,虽然没有过女人,但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


    29.  第 29 章   命格相冲


    萧琢怎么说也是个黄花大小伙子, 压根儿没见过这种阵仗,他慌乱地起身,用毯子裹住自己, 然后翻箱倒柜。


    来月事了应该用什么?


    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他哪儿懂啊?


    他将半个衣柜都翻了一遍,终于想起来自己压根儿不认识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也不会用……


    萧琢捂着小腹, 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抽痛如同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来袭, 同时还伴随着浑身乏力,腰酸腿软的症状。


    他不知道别的姑娘家来这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但就逢喜来论,若是月月都要疼上这么几天,可真是有够受的。


    苏叶抱着洗好的衣裳进来, 见逢喜这副模样, “呀!”地惊叫了一声, 连忙去扶:“娘子是不是月事来了?我想着就是这几天, 快去床上躺着,奴叫厨房煮银耳阿胶水来。”


    萧琢微微张开了嘴, 表情有些茫然,难道他将“来月事”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他是一早起来还没照过镜子,若是照过镜子, 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多么难看, 煞白的像是纸一样。


    他不知道怎么说,有点尴尬,指了指自己毯子里面红着一张脸:“我还没换那个……”


    萧琢暗地里抓着毯子,手背都崩出青筋了,真是, 尴尬……


    苏叶慌慌张张,连忙从柜子最角落里拿出月事带,“是不是还疼得厉害,我陪您去换吧?”


    萧琢摇摇头:“你去请个精通妇科的大夫来。”然后一步一步,缓慢挪进了恭房里。


    他举着月事带,在面前反复研究,这东西该怎么用?


    是不是,垫上,然后这样那样,最后系上就行?


    算了,先试试吧,不行到时候再说。


    他换好干净的衣裤出来的时候,苏叶已经将床铺重新铺过,请来的大夫已经等候在房间里了,萧琢招招手,示意大夫坐下诊脉。


    他自己只会看药方子,配点儿风寒药、止痛药、止血药之类的,对于妇科并不精通,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做才好。


    萧琢想着这么疼,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该吃药便吃药,该针灸就针灸,找个大夫看看,调养好了才算。


    大夫光看了他的脸,便观察出个七七八八,手指搭上他的腕子,便凝眉道:“你这身子,早该弄些药吃,女子宫寒可不是小毛病。”


    萧琢尴尬,支支吾吾点头,他是作梦也没想到,他作为男子,会有被人说宫寒的一天。


    大夫提笔,一边写药方一边问:“是不是疼得厉害?”


    萧琢摇摇头,复又飞快点点头,这痛放在他身上,并没什么,若是放在逢喜身上,想必她是非常疼得。


    老大夫又摇头又叹气,笔走龙蛇将药方写好后,吹了吹:“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你这个身体,柿子、螃蟹之类的寒凉之物,切记半点都别碰。”


    苏叶连忙问:“大夫,这药有没有不那么难喝的?”


    大夫嗔怪:“良药苦口良药苦口,这药哪有不苦的?”


    苏叶有些为难:“我们家娘子,她吃不得苦,以往也不是没请过大夫抓过药,只是喝半口便吐得昏天黑地,成日成日吃不下东西。


    每次开的药,吃一帖就再也没法吃了。”


    大夫看起来也有点为难:“那这当真没什么办法,若是药吃不下,只能食补着慢慢温养,但作用太小,过程也慢……”


    苏叶还想说是,萧琢将药方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递给她,将她剩下的话都打断了:“去抓药吧,这次好好吃。”


    他大概也是知道逢喜那舌头肠胃娇贵到什么地方,姜撞奶喝了都要变脸色,别说这些苦兮兮的药汁了。


    他就勉强大发慈悲,帮她喝药,把身体调养调养。


    说真的,她今后每个月肚子不疼,兴许还得感念他的大恩大德。


    送走了大夫,萧琢便去床上躺着了,等着吃药。


    药端过来的时候,一共是两碗,苏叶预备给他喝一碗吐一碗用的,并着好几盘的糖果蜜饯,还有痰盂、打湿的帕子、漱口水。


    苏叶给自己打了打气,虽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说什么也要劝她家娘子将药吃了。


    只是没想到,她刚将药端过去,连话还没说一句,人就已经坐起来,仰头将药痛快饮下,然后又被子一蒙,把自己裹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麻利非凡,半点都不犹豫。


    苏叶整个人都震惊住了,这还是她认识的娘子吗,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道:“不苦吗?”


    萧琢清清嗓子:“还行,你出去吧,中午和晚上的药也别忘了给我送,我先睡会儿。”


    苏叶感动得热泪盈眶,能喝药就是好事,赶紧把身体调养好,就不必受苦了。


    她克制着自己不蹦起来,将门关上。


    萧琢舔了舔嘴唇,将唇上的药渍舔掉,丝毫不觉得有多苦。这药对他来说就如喝水一般。


    小时候药喝太多了。


    他想起小时候,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时候虽然穷,但兴许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时光。


    药汁又苦又辣,特殊时期也令人疲惫,他躺着,没多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冷宫的墙还是那么的残破,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残破的草在雪地里挣扎出一个头,于冷风中摇曳。


    萧凤娇才四五岁,又病了,发着烧,气若游丝地躺在破旧的床榻上,已经快一天没吃上东西。


    他父皇孩子太多,多得像是小猫小狗。他和哥哥没有母亲,也没有亲族,比宫里的一只狗活得更难。


    饿得不行了,他伸出手,将腰带又狠狠在腹部勒紧。


    他想着,哥怎么还不回来?哥出去找吃的了,不知道冷不冷,有没有被人打……


    破旧漏风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从外面蹒跚进来一个瘦弱的影子。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见了他哥,十一二岁,伶仃的像麻杆,面黄肌瘦,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带着瘀伤,捂着鼓鼓囊囊的胸口,扶着腿,一瘸一拐进来。


    “凤娇,哥回来了,你看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他哥腿脚不便,几乎连滚带爬上了床,疼得浑身抽气,却笑着解开胸口的衣襟,将油纸包包着的两个包子展开,喂在他的嘴边,那双和他一样的眼睛里都是恐慌和泪水。


    他看见哥胸口上的烫伤,弱弱地喊了一声:“哥。”


    “凤娇,吃饭,吃饱了病就好了。哥陪着你。”他哥撕下一块包子,吹了吹,用满是冻疮的手指,将那块包子喂进萧凤娇嘴里。他哥的肚子叫得欢,萧凤娇让他哥也吃。


    “不吃,哥吃饱了,哥今天在后街给人劈柴,换了好几个铜板,那个太监还给哥饭吃了。”他哥将包子给萧凤娇吃了一个,剩下的包起来,留着下顿给他吃。


    然后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抵着他滚烫的额头:“凤娇,你再坚持坚持,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萧凤娇点点头,像只气息幽微的小奶狗,“哥,到时候我想天天吃白馒头。”


    他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点点头;“好。”


    大概过了一会儿,他哥忽然在梦里说:“凤娇,哥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走,走去哪儿啊?这句话,是他哥从未对他说过的。


    “哥!”萧琢突然弹坐起来喊道,他向虚空一抓,却根本抓不住他哥消散的身影。


    他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心脏跳得砰砰快,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茫然。


    白昼如虹,天光大亮,该是清清醒醒地活着。


    萧琢弓着腰,死死抓着胸口处的布料,拼命汲取氧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良久松开的时候,那处已经成了一团难看的褶皱。


    他单是用手,是抚不平的。


    他的哥哥是哥哥,陛下又是陛下,哥哥是陛下,陛下却不一定是他的哥哥。


    萧琢皱眉,用手掌揉了揉额头,往日之事不可追,多想无益,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梦到。


    他忽然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牵强的笑容。


    你看,小时候他的梦想实现了,每天不仅能吃白馒头……


    前日吴垦与王员外等人的案子公示出来,洛阳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谈资,小报们赶紧将此事都刊登好,博个热点,好多卖些钱。


    今早人人吃饭的时候,手里都有一份小报,谈论的皆是逢喜与萧琢办的那两桩案子。


    逢喜原本就是当年女科的探花,又兼之容貌最秀,引人注意,这案子一亮出来,着实又给她拉了不少好感。更成为了洛阳少年们心中可望不可即的求婚对象第一人。


    他们喜欢,但又觉得人家太优秀,自觉配不上,因此踟蹰不前。


    至于萧琢,一个混不吝的纨绔王爷,不拖后腿,甚至还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忙,也让百姓震惊不应,大家对他的评价从一无是处变成了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用,尤其还有那吴垦的衬托,一时间风评转好。


    “虽然越王混账一点,总爱打架斗殴,又抠门,但比起这个吴垦,也还不错了。”


    “诶,说起这个,你们还记得前几年……”


    “前几年……啊,也是……”


    一大早,萧慎刚起床,听见了那些宫女悄声议论萧琢,又听说李相求见,他将擦脸的帕子往地上一扔,怪不得早上莫名的晦气。


    但李相又不能不见,毕竟李相是百官之首,是肱股之臣,若是随便打发,那些史官不知道又要写什么,那些御史也要劝谏。


    早晚有一天,他要废丞相,大权独揽,想砍谁就砍谁。


    李相进来后,拱手行礼,不紧不慢道:“陛下万安。臣今日前来,是为刑部郎中谢大人辞官一事前来的。”


    “既然辞官,那就从员外郎中推举一人补上便是。”


    “陛下,老臣正有此意。”


    萧慎眼睛一眯:“李相看中谁了?”


    “刑部三位员外郎之中,臣愿意推举逢员外郎。”


    …………


    萧琢身体虽然不适,但还是能挺着去刑部当值,到的时候,崔尚书正召集了人去议事厅开会。


    崔尚书近日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整个人都高兴的不得了,不知道还以为他马上要升官了。


    待众人落座之后,崔尚书喝了一口茶,才姿态十足,拉着长音道:“大家也知道,谢郎中走了,官位空缺也不是办法,本官召集大家来,便是为了推举出新的郎中。”


    他将所有人的心吊起来之后,又优哉游哉喝了口茶,咳嗽两声,往痰盂里吐了茶渣,才缓缓继续说:“咱们一共三位员外郎,自然从这三位里选。”


    他随手一指逢喜:“小逢大人便不算了,你年纪太轻了。”


    萧琢原本就不舒服,身心烦躁,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烦心了,不耐烦地呼了口气:“少拿我年轻当借口,若论起来,我比其余两位的功绩更高。”


    崔尚书也没想到他能当众顶嘴,脸上有些下不来:“你过几年就要结婚生子了,哪有心思放在刑部?”


    萧琢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搁:“你怎么知道我就要结婚生子?你趴我床底下听的?”


    “你今年都十七了!年纪也不小了。”


    萧琢控制了一下情绪,强忍着没把茶水泼在姓崔的脸上,当逢喜实在是不太好,既要肚子疼还要受这老瘪犊子的气;“您方才说我太年轻,现在又说我不小了,自相矛盾,妙啊!”


    左侍郎站起来当和事佬:“诶呀诶呀不要吵了。”柿子也得捡软的捏,他不好劝崔尚书,只能对着萧琢使劲儿:“小逢大人啊,崔尚书说得也没错,你年纪轻,还是得多历练,才能服众。”


    “我还要服众?两桩案子办下来,还不够服众吗?”萧琢舌尖在牙齿上扫了一圈,心想李丞相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都这个时候了人还没来?


    刑部这些老匹夫,他可真是受够了,要不是逢喜还得在这儿一直待着,他早就掀桌子骂人了。


    大人们老脸都有点儿臊得慌,但依旧用各种话术来搪塞她,让她再等等,还年轻,有的是晋升的机会。


    毕竟官员调动牵扯的太多,其中可运作的也太多,人选早就已经内定下了,他们的礼也收了不知多少。


    他们假模假样激烈地探讨起来,最后将内定好的人选,一位三十多的,姓李的员外郎推出来。


    那李员外郎看着逢喜,实在有些底气不足。


    他虽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干了好些年,平常也就是整理整理文书,审审犯人做做笔录,原本谢郎中要辞官,他多方面周转,已经内定好他了。


    但谁承想半路上杀出来个逢喜,她一个月之内便亲自办了两桩案子,现在在百姓之中呼声格外高。


    那也没办法,谁让逢喜人情世故不到位,这个刑部郎中,他必定要收入囊中了。


    萧琢也实在懒得跟他们扯皮,坐在椅子上喝自己的茶,已然胸有成竹。大家只当她是争不过放弃了。


    萧琢心里想了一圈儿,逢喜虽然又蠢又年轻,但也比这些整日坐在屋子里脑满肠肥,只等着熬资历混上去的老家伙们强,她毕竟是真去过现场去办过案的,看案子也认真,多教教是个得力的人。


    崔尚书最后总结道:“那本官便将李员外郎的名字呈报给陛下,请陛下下旨……”


    “圣旨到!”


    他剩下的话还含在舌尖没来得及说,便被打断,连忙招呼大家去接旨。


    “陛下有旨,晋刑部员外郎逢喜为刑部郎中,钦此。”短短一句话,不知道多少人的心碎了。


    萧琢慢悠悠将旨意接过来,拉着长音:“臣接旨。”


    刑部那些人,只从他这三个字中,听到了满满的讽刺,他们表情扭曲,说着违心的恭喜话。尤其李员外郎,更是从天堂掉到地狱,还要故作大度,快要憋出内伤了。


    他们也都奇怪,为什么陛下分明不喜逢喜,却又晋她官职?


    萧慎在李相走后,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百宝阁,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愤怒至极的困兽,一个两个,都拿他当皇帝吗?


    “叫钦天监来!叫他赶紧滚过来!”


    周围的宫娥与太监呼啦啦跪地。


    不多半会儿,钦天监立在圣宸宫下方。


    萧慎绕着他转了两圈,令他浑身发抖,冷汗津津。自上个月起,陛下宣召他的次数就格外多。


    “朕上次让你算的,你算好了吗?”萧慎终于停下,用阴沉沉的眸子看向钦天监。


    钦天监连忙在身上擦了擦自己手心中的汗,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上面有着几个女子的生辰八字,有的后面写着“吉”,有的写着“平”。


    萧慎将那大红洒金的纸接过来,嘴角扯出笑来,眼神中跳跃着光,语气却是冷嗖嗖:“越王与逢喜的命格不合?”


    钦天监连忙点头,心想那哪是不合啊,简直是互冲。


    九成九的冤家,绑在一起就要两败俱伤的命。


    但命数这东西也讲究个物极必反,也有那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算的概率,两个人反而把命冲旺了。


    但这概率就不说了,如同桌上立着一根针,从上又砸下来一根针,结果两根针尖正好对着,稳稳立起来的概率。


    算了,这么小的概率,他就不说了。


    30.  第 30 章   我不会喜欢你的


    萧慎又绕着钦天监走了两圈儿, 终于停下,“朕一向是不信这些命的。”


    钦天监在心里大逆不道,心想陛下这话说得就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不信这玩意你叫我天天算来算去的?


    不信这玩意你天天支使我当溜腿儿呢?


    不信这玩意你干脆废除钦天监啊?


    但他还是诺诺点头。


    萧慎又忽然问他:“那人会有性命之忧吗?”


    钦天监如实应答:“倒是也不一定会……”


    萧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原本死死攥住的拳头略松开了一点。但却又紧紧皱起了眉。


    他让钦天监走后, 自己径直去了皇后所住的凤仪宫。


    这几个月, 皇后秦臻大多时间都是闭门不出的, 不是在自己宫里拜佛, 便是弹琴作画。


    萧慎进来的时候,秦臻并不理睬他,甚至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过去。


    萧慎却一改往常的威严冷漠,对温柔她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阿臻, 昨天我传你去圣宸宫的时候, 你一定看到崔徊意了吧。”


    “你生气了吗?朕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你是不是吃醋了?你若是服个软低个头, 咱们再生个孩子,我立他做太子。”


    秦臻冷笑一声:“再生一个立为太子, 等到他十几岁的时候,再被他的父亲害成残疾吗?”


    萧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半刻:“阿臻说什么?朕当真是听不懂。祈佑的腿伤太医说多半好不了了,一个腿脚有缺陷的人, 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二皇子只是贵妃所生, 又愚钝懦弱,朕不属意他。”


    秦臻抽出手:“我说什么陛下难道不知道,你我二人心知肚明,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吗?”


    “祈佑的腿伤,是陛下做的吧?祈佑的药, 也是陛下调换的吧?”


    秦臻的神态不似有诈。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就不必瞒着你了。”萧慎收起了笑容,直直看向她,“阿臻,这是越王告诉你的吧?”


    他看着秦臻略显吃惊的表情道,随意掸了掸衣袖:“不用太惊讶,朕早就知道这个弟弟不简单,齐国公派去暗杀逢喜的刺客一个都没回来,朕就猜到了……”


    秦臻骂他:“畜生,你明知道齐国公派去了刺客,你也半点不阻拦?”


    萧慎制住她的手,眼神中透露着几丝病态:“可这并不是我指使的,万事听天命。


    阿臻,你、阿琢、祈佑,是朕最亲最挚爱的人,朕修建皇陵的时候,身边留了三个位置,只有你们才有资格葬在朕身边。阿琢若是死了,朕会为他举办最盛大的葬礼。


    可是你们作为朕最亲的人,为什么要让朕不安?朕要伤害你们,实在是于心不忍。”


    “疯了,你疯了!”秦臻挣开他的桎梏,死死瞪住他,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只当他一时鬼迷心窍,不想他已经疯成这副模样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当年的自己吗?”


    萧慎置若罔闻:“阿臻,我只想立你生的孩子做太子,但是祈佑不行。”


    “你去看看,即便他现在腿跛了,那些大臣还是时时前去探望,那些老东西……“


    他靠近秦臻,话还没说完,却被她甩了一个巴掌,他摸了一下脸颊,火辣辣地疼,沾着血丝。


    “秦臻,现在连你也这样?”萧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在见到她目光中的愤怒后甩袖而去:“好好好,你既然不愿意为我生太子,我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他走出两步,忽然想起自己本次来最重要的事情,他转头,冲着秦臻诡秘一笑:“阿臻,高兴一点,我为阿琢选了一门绝妙的亲事。”


    留下两句语焉不详的话,他方才大步流星地离去。


    秦臻痛苦地闭上眼睛,朝中的大臣,多是陪同他一路走过来的,祈佑自小被萧慎带在身边,那些大臣时时与祈佑相见,情分自然不同寻常,探望也是难免的,他连这点事情都忌惮……


    她也不相信萧慎会为萧琢选一个好姑娘,多半是他从心腹人家里挑选一个女子,嫁给萧琢作探子。


    这些逢喜和萧琢一概不知。


    逢喜正约萧琢在一家偏僻的酒楼里吃饭。


    这次升职,她着实是高兴极了,那可是从五品的官职,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但她现在用着萧琢的身体,着实不好庆贺,又没有人能跟她一起庆祝,于是才想着叫萧琢出来。


    等了一会儿,萧琢才姗姗来迟,他摘下斗笠,落座在逢喜对面。


    逢喜半眯起眼睛,打量他。


    只见他手上揣着一个热汤婆子,脚下穿着厚底棉靴,身上穿着的也是自己冬天时候的冬装。


    “你……不会生病了吧?”逢喜心想生病了也不该这么夸张:“洛阳地处中原,这都快四月份了,咱们兴许不用穿这么多……”


    萧琢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含糊不清地解释:“特殊时期,注意保暖。”


    “你说什么?”逢喜方才给他倒了杯茶,没听清。


    “没听清就算了,你当我冷吧。”萧琢含含糊糊,耳根子泛红,他总不能主动跟她讲,自己是来月事了。这像话吗?


    他低头看了眼逢喜给自己倒的茶——白毫银针。


    萧琢扁了扁嘴,将茶推开:“我不喝这个,你叫他们给我换红枣茶来。”


    白茶是和绿茶都是寒性的,他不喝。


    “平常你在家啃大馒头吃咸菜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事儿。“逢喜切了一声,但还是将茶收回来,喊店里小子进来:“换红枣茶吧。”


    也就今儿心情好,换平常萧琢他爱喝不喝。


    萧琢看着逢喜还在跟人家叮嘱,多放几颗红枣和黄糖,心脏不自觉跳了一下。


    你说她今天这么温柔,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是吧,还请他吃饭了,是朋友之间的关系才会请吃饭的吧……


    萧琢低下头,抿了一下唇。


    “你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干什么呢?”逢喜给他重新倒红枣茶,看他表情似笑非笑,似羞非羞的,吓得汗毛倒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胳膊。


    被人抓个正着,萧琢恼羞成怒:“你管我呢!”


    “点菜吧,我饿了。”


    逢喜没什么忌口的,只要好吃她都爱吃,于是将菜单推过去问:“你想吃什么,点就是了,今天我请客。”


    只见萧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对着菜谱上的东西逐一排除,“鸭子不吃、甲鱼不吃、莼菜不吃、田螺不吃、牛蹄不吃、鳗鱼不吃、黑鱼不吃……”


    听他这么数算下来,逢喜头都大了,“那还有什么能吃的?”


    萧琢点了点上头的四个菜:“就这四个,再加一道汤。”


    小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什么都不吃的客人,好不容易等人点完了菜,他出去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


    “以前没发现你这个挑食的毛病呢,现在怎么什么都不吃了?”逢喜揶揄他。


    萧琢哼了一声,这些东西不能吃,难道是为他自己?他身体可健健康康的什么都不必忌口,分明是为了她:“我方才说不吃的那些,都是凉性的食物,你记下了没有?”


    逢喜握着茶杯的手一颤,红枣茶就洒在了衣服上一点。


    她好像想起来最近是什么日子了。


    但是没想到,萧琢竟然这样精细地对待……


    和萧琢谈论这种事情,逢喜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脸一红,手指搅在一起:“其实这个事情每个月都有,不用这么慎重对待。”


    萧琢震惊地看向她,表示难以理解:“逢喜,你知不知道大夫说什么?你长没长心啊?你这身板子,将来连怀孩子都怀不上。你还不放在心上呢?”


    逢喜被他训斥地抬不起头,小声顶嘴:“那又和你没什么关系,怎么那么凶……”


    萧琢一时语塞,好像是跟他没什么关系,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想出个理由,复而拍桌:“我就是见不得行了吧?你管和我有没有关系呢。”


    “那我记住,以后不吃就是了。”逢喜理亏,因为这种事情,竟然被萧琢教训了,她捂着脸,羞的恨不得撞墙。


    自己一个女子,竟然连他的精细劲儿都没有。


    萧琢这才满意,又扔了一沓子情诗给她。


    这下轮到逢喜震惊了。


    萧琢因为她的眼神焦躁起来,什么意思?她那个震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看什么看,不是我给你写的!是你那些破铜烂铁的追求者写的,我挨个替你相看了,没一个长得漂亮的。”


    “这些你爱看就看,不看就扔了。


    逢喜将那一摞都搂过来:“我就是震惊怎么这么多而已,你别误会了。


    我当然知道肯定不是你给我写的,毕竟你喜欢上我那简直不可能,这概率就跟我会喜欢你一样小。要真有那么一天你给我写情诗了,我当场就得吓死过去。”


    逢喜一想那场景,竟然咯咯乐了起来。


    “怎么,本王喜欢上你还是什么坏事了?”萧琢一抬下巴,质问她。


    逢喜讳莫如深地点头,“嗯,吓人。”


    “那你放心,这辈子我都吓不着你,我也瞧不上你这样的。”萧琢这话说的太狠,跟心虚时候发毒誓一样。
新书推荐: 捡了国舅爷以后 林五爷的玻璃城堡 忠犬攻略 挚吻 小叔总想弄死我 黑月光拿稳BE剧本 引你纵情 沙雕替身和大佬协议结婚了 别跟将军作对了 我的老公是古人[古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