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真腻歪
直到临近夜里, 銮驾才到拥龙山下的行宫,因为山下的村庄之前遭到了屠杀,现在还是一片荒芜, 人烟极为稀少,显得格外凄凉。
即便惨遭屠戮的村庄距离行宫有些距离, 王公大臣们也不敢轻易踏出行宫。
毕竟那案子, 他们心里明白的很, 破不了, 玄着呢。
萧琢吩咐了两个随从装扮的少年几句,只见那两个少年身姿矫健地闪身而去,不多一会儿便消失在暮色里。
逢喜看他们眼生,欲言又止,萧琢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玉佩, 拴在她腰上, 然后点点头, 得意道:“你想的没错, 这些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那些秘密训练的人,。这个玉佩给你, 必要时候他们会保护你。”
逢喜示意他小声一点:“这里可是陛下的行宫,你都不怕隔墙有耳。”
萧琢见她如此小心谨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悄悄凑到逢喜耳边道:“你放心, 周围的探子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退让是一回事,肯不肯让人监视又是另一回事了。
逢喜一见他的玉佩才想起来:“你给我的那截玉髓我还没还你。”
萧琢按住她的手:“你留着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放在你身上我也方便知道你在哪儿。”他将扇子打开,故作风流地在胸前扇了扇, 又揽过逢喜的肩膀:“你放心,只要跟着我,我保证你安然无恙。”
逢喜隐约从中听出一点儿不对劲,她歪头问:“所以只要这个玉髓在我身上,你就能找到我?不用吹响?”
萧琢骄傲点点头:“自然。”
他显然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诓骗逢喜的了。
逢喜眼睛一眯,狠狠拧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儿:“好啊,你这人真是满嘴一点真话都没有。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
“诶,疼疼疼!”萧琢叫喊起来:“你快松手,我当初说什……”他狡辩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他当初为了让自己显得很厉害,又为了逗弄她,骗她说这东西只要她吹响了,他就能循声找到她。
当时逢喜刚把这东西吹响他就出现了,她惊讶的不得了,可崇拜他了。
他忏悔,他道歉,他耳朵要被揪掉了。
逢喜这才愤愤松开手,萧琢对着蜡烛发誓,拨弄了她腰上的玉佩,含含糊糊道:“你放心,这次我保证不骗你了。”
然后他在桌上摆出棋盘来:“正好趁着等消息,要不要手谈几局?”
逢喜倒是奇了怪了:“都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玩乐?”
萧琢问她:“你要黑子还是白子?”
“白子。”她瞪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于是顺势坐下,干脆跟他下起棋来。
萧琢将袍子抖了抖,让钟琪去端点儿吃的来,然后安慰逢喜,嘴倒是没有半刻闲着的时候:“做人心就是要大,就是要看开。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能改色,别说现在了,就是我明天要死了,那都不算什么大事。你只要紧跟在我身边,我肯定保证你没事……”
萧琢似乎还要再说,逢喜听得实在头疼。他张嘴哔哔哔的,影响人思考,她顺手摸了一块儿钟琪端来的核桃酥,怼进萧琢的嘴里,然后拍拍他的脸颊:“吃吧,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耗力气。”
萧琢心里一甜,唇角带笑,你看看什么来着,就说滴水可穿石吧,逢喜现在都知道关心他了。
他傻乎乎也拿了块枣花酥喂给她。
两个人下了半局棋,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行宫的侍卫调动起来,外面有些热闹。
逢喜心里烦躁,也下不下去了,手里捏着的棋子半天都落不下。
萧琢叹口气,摸了摸她的眉心:“都皱在一起了。”
逢喜干脆放下棋子,将下巴垫在桌子上,眼巴巴问:“你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
一到行宫,萧慎便传召了齐国公前去议事。
齐国公负责修葺皇陵,圣上召见也是应该的,众人都未多想。
萧慎指尖落在桌上,发出轻响,他半眯着眼睛,目光落在下首的齐国公身上,齐国公不卑不亢低着头。
萧慎越看他这副模样,越觉得生气,他一把将桌边的茶盏扔在他头上。
齐国公捂着头一言不发,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额头低落在汉白玉砖上。
少女当即弹起来,指着萧慎质问:“你怎么打人呢你!”她朝着腰间一摸,被齐国公拦下了:“阿岚,你不要说话。”
那个叫阿岚的少女,正是前几日在镇子上的女子。
萧慎暴怒而起,指着齐国公骂:“你之前拍着胸脯跟朕保证,说绝对万无一失!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实验失败了,那些东西跑出去杀了一个村子的人,弄得人心惶惶,若是因此暴露了,朕和你要被天下人唾骂!”
他愤怒地拍桌,指着齐国公身侧的少女质问:“这就是你说的,你们族中最厉害的巫女?”
齐国公点头:“是,阿岚是族中圣女,虽年纪小,但却是近百年我们族中最有天赋的,她是我妻子哥哥的女儿,绝对安全可靠。”
萧慎的怒火才算平息一点,看着阿岚也柔和了些许:“朕绝不允许再一次失败。
朝中那些老匹夫早就该死了,他们时时刻刻掣肘着朕的决定,朕要先杀了他们,最后一统九州,朕要至高无上的权力,绝不允许有一人成为阻碍。”
阿岚警惕地看着上面发疯的萧慎,拉了拉自己姑父的衣角:“阿岚不要在这里了,阿岚要回家。”她不喜欢这个人。
齐国公轻声细语,将她安抚下来。
“今晚子时,你带她到老地方去。”萧慎吩咐齐国公,齐国公点头应下。
无人看见的窗外,一道鬼魅一般的身影一闪而过。
逢喜和萧琢正说着话,只见一道影子从门外钻进来,他浑身滴着水,逢喜连忙叫钟琪去拿东西给他擦擦。
那人将面巾一把扯下,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萧琢:“皇帝和齐国公在皇陵不知做什么实验,实验的东西跑了出来,所以村子下的人才被屠杀,那个女孩是他们特意请来的,说是十分厉害,他们约定了在今晚子时老地方会面。
十一还在那里盯着,我回来报信。”
萧琢摆摆手,令那少年下去换衣裳准备着。
他托着腮,想了一会儿。
逢喜见状就知道他要亲自去,于是举手:“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萧琢把她的手摁下去:“你去捣乱呢你去?你去我还得看着你,用不着,我自己去。再说这老地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逢喜瘪了瘪嘴,萧琢又见不得她这样,搓了搓她的脸蛋:“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逢喜也知道,自己武功什么都不会,也不够灵敏,去了肯定是添乱,但她不放心。她感觉事情已经远远超出她能预想的范围,到底皇帝在弄一些什么东西,杀伤力会这么大?
“你是没见过村子里那些人被杀的惨状,脖子都被咬断了,身体上全都是咬痕。”逢喜一回想起来,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萧琢身上,她真是心惊肉跳:“你要是去的话,多带几个人,还有……”
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一把佩剑:“你把这个带上,万一遇到危险,总比你那个破扇子强。”
联想到村庄里人的死状,就知道萧慎和齐国公说的那个“老地方”该有多危险了。
萧琢看着她,她眼睛里都是认真和担心,他心里长叹口气,觉得逢喜算是有一点开窍了?也许吧。
他将剑接过来,揉了揉逢喜的头顶细软的头发:“那我小心一点。”
现下夜已经深了,距离萧慎与齐国公约定好的子时,不到半个时辰,萧琢披了蓑衣,整装待发。
他此去倒是不担心自己,他只担心逢喜,她叫她过来,叮嘱道:“多喝水,饿了就教人给你做吃的,已经入秋了,今晚下雨,我出去后你晚上睡觉别踢被子……”
逢喜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凶道:“我又不是残废,你不在旁边我就活不成了。况且你今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还吃得下睡得着!”
“算你还有良心。”萧琢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那我走了。”
逢喜一把拉住他,难得婆婆妈妈,语气带着万分犹豫,小声道:”今晚雨这么大,要不你明天再去……”
她理智上深知此事越快越好,但是此事太危险,今晚天气又不好,她还真怕萧琢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甚至回都回不来。
虽然……虽然他很厉害是真的……但是那里很危险也是真的……
萧琢见她这样,忍不住逗她,将剑一扔:“那好吧,我听你的,不去了……”
逢喜的表情又变幻莫测起来,“那就不管了?”
她既想要萧琢去,又不想他去。
萧琢把剑重新拿起来:“我快去快回,一定会没事的,我遇见过的危险可比这多多了,没事的,况且陛下都亲自下去了,应该不会太危险,就算被发现了,他大概也不会……不会要我的命吧……。”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机械小蝴蝶递过去:“玉髓是一对,我身上也有一截,靠这个追踪,你实在不放心,便瞧着这个,就知道我在哪儿了,它若是亮着,就说明我没事。”
逢喜这才点点头,他抬脚要出门,又被她拉住了,然后逢喜将自己腰间的荷包给他:“里面是我娘给我求的符,保平安的,你带上。”
她连忙补充一句:“暂时借你用的。”
萧琢越看她越觉得喜欢,他将人捞过来,低头在她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小丫头片子……我走啦,真的走了……”
探听消息回来的那个少年在两个人身后翻白眼,心里唾弃。
呸,真腻歪!哎,等他退隐江湖,也找个媳妇儿腻腻歪歪膈应别人去。
62. 第 62 章 互换
萧琢走后, 逢喜心中总是不安。
雨还在下着,外面有个太监来通传道:“皇后娘娘和崔淑妃请逢大人前去叙话。”
逢喜心里奇怪,听说崔徊意近来病了, 因此圣上特意恩赐,允许她晚仪仗一步后行, 按理说, 她应当明日才到, 怎么今晚便到了, 还与皇后在一起?还找她说话?
她觉得不简单,于是连忙换了衣裳过去。
去的时候,崔徊意还是恹恹坐在椅子上,面色不怎么好看,秦臻摸了一把她的手, 说太凉。
她自打进宫后, 身体就差了起来, 十天里有八天都是病着的, 谁都不见,这病多半是心病, 有意躲着谁不说也知道。
太子没睡,也在,见逢喜喊了声婶婶, 面色难得带了些凝重。
萧祈佑腿脚落下了毛病, 萧慎有意废太子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但二皇子太肖贵妃,懦弱又软弱,萧慎也不喜,皇后见萧慎一面都嫌烦, 更不要说再生一个了。
萧慎于是将目光盯上了崔徊意,但她现在成了个病秧子,说两句话就咳,生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萧祈佑虽腿有疾,但还依旧是太子。
见到逢喜,秦臻招呼她坐下,然后命周围宫人都退下,逢喜于是更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崔徊意见到逢喜,也不咳嗽了,精神好多了,反倒是目光灼灼看着她:“皇陵之下村子被屠一案,你全程都参与了吧?”
皇后、崔徊意与太子三人的目光都放在逢喜身上,让她忍不住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温热的杯面传递给他热量,她点头:“是。”
“这桩案子不了了之,你实话实说,和谁有关?”崔徊意又继续道。
逢喜忍不住捏了一下杯子,沉默了一会儿,她心里有预感,皇后他们已经知道此事与陛下脱不开关系。
她抬头,看着他们反问:“今日这样问我,想必你们心里也有答案了。”
太子下颚绷紧,几乎成了一道直线,眼眶突然红了,嘴唇颤抖:“是父皇?”
皇后见逢喜没有反驳,像是被宣判了死刑,面色陡然苍白起来,身体绷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嗓子,良久才颤抖着身体,挤出一句话:“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即便对萧慎心灰意冷失望至极,也还是不敢相信。
逢喜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她扫过面前的三人,萧琢说皇后与太子是可以相信的,最终还是放下戒心:“几个月前,我同萧琢一起去往凉水镇,此案与齐国公府的人有瓜葛,于是顺藤摸瓜……”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缓了好一会儿,才拍拍手,便有人从后面抬出来一个面容狰狞的人来。
那人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青色,青筋暴突,满口尖牙,指甲如猛兽一样延伸着。
他面目可憎,满身都写着痛苦和求救,喉咙中发出咔咔的声音:“救……救我……”
侍从怕他伤人,于是连忙将他的四肢按住。
逢喜咽了咽口水,她从未……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东西,像是山海经上描述的半人半兽的凶物。
崔徊意淡淡道:“我比你们延后启程,接近拥龙山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这个人……也许不能称作人了,他冲了出来。”
“他的神智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清晰的时候是人,能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不清晰的时候是野兽,只知道杀戮。”
“他说,在拥龙山的皇陵之下,有一座巨大的地宫,里面培育着的,都是他这样的人,而幕后主使,他隐隐听人谈起过是齐国公,也见过齐国公,相貌什么的他同我描述,也对应上了。
而齐国公,一向为陛下效力,若无陛下的应允,他根本不可能在皇陵做出这么大的动静……”
地宫下如他这样的人,要么是死的,要么就已经没有神智,化作了凶兽,听凭操控。
逢喜连忙从怀中抽了一只手帕,将自己的手简易包裹了一层,然后走向地上正在痛苦挣扎的“人”。
秦臻大惊:“你小心靠近他,若是被他抓到,也变成这样怎么办。”
逢喜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并解释道:“通过查验村子里百姓的死状得知,与其接触并不会受到传染,大可放心,只是要注意其神志不清容易伤人。”
她警惕地办蹲下身子,查验了此人的牙齿与指甲,果然与遇害百姓身上的伤口吻合。
而这獠牙与利爪并不符合人正常的生长,是专门用来杀戮的,如猛兽一般尖利。它们突破血肉,将此人的肉都磨烂了、磨出血了,指甲和牙缝里藏着许多朱砂粉末。
地宫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的爪牙过于锋利,萧琢下去会不会有危险?
逢喜越看,眉头越紧皱起来,手都有些发抖。
那人神智一瞬间清醒,安静下来,眼泪顺着鬓角滑落,含糊不清对她恳求:“救救我,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们不是故意杀人的。”
“与你一起逃出来的那些人呢?”逢喜摸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太子机敏地递了笔墨给她。
“他们被抓回去了,只剩下我了……我们不是故意要杀人的……”说完,人便昏了过去。
逢喜还未来得及问他地宫下到底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人,连忙上去拍拍他的脸,却依旧唤不醒他,只能作罢。
她看向崔徊意等人解释:“我们只隐隐知道陛下与齐国公在皇陵之下秘密培养一些凶厉的东西,但一直没有头绪。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些人……”
那些朱砂,或许就是练就这些非人非兽的东西原料之一吧。逢喜心里暗暗想着。
秦臻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想到什么一般又提起口气:“你们?除了你之外,难道阿琢也知道此事?”
逢喜点点头:“萧琢今晚已经去查探了。”
秦臻一听,当即吓得快要站不稳:“这么危险,他这个孩子怎么能以身犯险?”
逢喜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察觉袖中异样。
只见萧琢给她的那只蝴蝶飞快闪动起来,他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了。
……
萧琢窝在屋顶,快到子时时,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萧慎甩开众人,连个侍卫都不带,举着伞绕了几圈,然后扳动机关,从密道之中下去。
没过一会儿,齐国公带着那个叫阿岚的姑娘来了。
阿岚看起来很不情愿,但齐国公劝了几句,将这个小丫头哄住,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密道。
雨太大,噼里啪啦落下来,将整个天际都暗沉了,他们说的什么,萧琢离得远,又被雨声阻隔,听不清。
风雨大作,打湿了他的头发,雨成股地从他身上的蓑衣流下,他浓艳的眉眼都沾了水汽,染得眉更深,唇更红,间或有水滴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滚过,然后吧嗒砸在他本就被洇湿的黑衣上。
他不理,只任由它们作乱,专注看着齐国公的动作。
看起来那个叫阿岚的女孩,也不是那么和齐国公一条心,或许可以从她身上突破。
等了约莫一刻钟,他确定两拨人都已经下去了,方才去摸索机关。
他曾多次借墨家机关术修建暗道,自然对此多有涉猎。
萧琢对着开关摸索了一阵,这种机关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粗拙,上下并没有感应,会有很多麻烦。
若是好的机关密道,则应该在入口与地下各处以水银铃和刺轮连接,入口生变动则内部能感知警示。
但好在这机关粗拙,也方便他了。
他将机关扳动,命二人在上守着,他只身下去了。
地道很狭窄,每次只能容一个人通行,他不敢点灯,摸索着向前走去。
几十步后,他隐隐听到了猛兽的嘶吼,还有肉体撞击铁链和笼子的声音。
萧琢表情凝重起来,摸上腰间的扇子,指尖触到剑柄,想到这把剑是逢喜特意给他带上的,于是他的手又往前挪了挪,握上剑柄。
一寸长一寸强也是有道理的。
整个地下被挖空了,他拿出罗盘,发现这里的位置正是先帝寝陵所在。
萧琢:“……”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先帝那个老东西死后住的地方被弄成这样,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地宫下一层隔着一层,都用天然的石土隔断开了,但还是挡不住一股浓郁的腐烂腥臭。
萧琢谨慎走下来,见到了关押在笼子里的毒蛇与野兽,方才听到的撞击铁笼应该就是它们弄出的声音。
他总感觉这布局有些不对劲儿,整体布局如一个圆,区分八门,墙隔三道,中间是环抱着的一对双鱼组成了一个圆圈,摆放着铁床等零七八碎的物件。
这……这是按照八卦的阵型排列的,而凶兽只安置在八门之中的死门之处。
左右的“惊门”与“景门”只安放了玉鼎为镇。
萧琢心念一动,于是朝着死门正对的生门靠过去。
只听见那个叫阿岚的姑娘在争吵,大喊大叫着:“我不想,我不要!我不喜欢这样!”
萧琢刚想凑近再听,只觉得脑袋嗡鸣一声,浑身眩晕。
他摁了一下眉心,再睁眼,就瞧见太子在自己面前,眼巴巴充满了关切,问他:“婶婶,你没事吧?”
嫂嫂和崔徊意也在。
萧琢下意识后退两步,袖中的蝴蝶疯狂震颤。
63. 第 63 章 磨难
他这一瞬间呼吸停滞, 脑子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但身体已经比思想先一步,他放出袖子里闪光的蝴蝶, 一把冲出雨幕去。
逢喜千万不能有事。
方才那个叫阿岚的女孩已经和他们吵起来了,若是此时不欢而散撞上逢喜就糟了。
那里地形那么复杂, 她不一定能快速找到出口。
秦臻与崔徊意拦都拦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跑出去。
萧琢心脏跳得极快, 那里面太危险了, 他只看到了死门的猛兽,生门到底有什么?
逢喜不会武,即便是那些蛇兽,就足够伤她了。
这个时候,萧琢已经忘了自己下去时候是多么信誓旦旦, 甚至觉得萧慎即便发现他, 也不会伤他性命了。
因为换在逢喜身上, 万分之一的差错都不能有, 她必须平平安安回来。
逢喜闻到了鼻间浓烈的腥臭气味,听到野兽的嘶鸣, 一时间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这地方果然很危险。
她摸着腰间的剑,扶着墙听对面争吵,她不会武, 但愿萧琢只能快点来找到, 这里地势复杂,又充满了危险。
逢喜还未来得及思考,对面的女孩咚咚跑了出来。
她连忙躲在一块石壁后面,好在齐国公与萧慎都没有追出来,逢喜只能听到萧慎在暴怒地斥责齐国公。
阿岚快要跑到死门的时候, 忽然停下,墨紫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戾,随手抽下腰间的鞭子,指着逢喜的方向呵斥道:“是谁?!”
她闻到了陌生的气味,这里的人和兽都是一股将近腐烂的味道,这个人身上一股檀香味。
逢喜瞳孔骤缩,她并没有露出马脚,是怎么被这个女孩发现的?
她手指悄悄摁上了腰间的佩剑,手心里冒出冷汗。自己可不会武,萧琢也不知道在哪儿,等他找到自己的时候,恐怕都要成一具尸体了。
阿岚持着鞭子更靠近了几部,她鼻子动了动,从这檀香里,嗅到了一股清甜的梨子味,梨子味她闻过,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她也曾闻过。
“原来是你啊。”她冷冷一笑,将鞭子一收,顺手别回腰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逢喜的冷汗已经将后背都打湿,浑身都软了。
手还发颤地摁在剑上,那姑娘看着就很厉害,这真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那姑娘是认出萧琢了?她靠什么认出来的?难道之前在镇子遇见之前萧琢就和她认识所以才放她一马?
逢喜带着满腔的疑问,又小心翼翼躲了躲,萧琢不在,齐国公和萧慎还在,她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萧慎还在大声骂人,“这就是你说的靠谱?!好大的脾气!她是什么慈禧老佛爷吗还要朕捧着?!”
逢喜皱眉,慈禧老佛爷是谁?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之内必须把这批人弄出来,朕绝不允许再发生之前的那种事情!”
“三日之后,朕就要让李相那帮老东西有来无回!然后再拿北疆开刀,朕一统九州的步伐决不能因此而耽搁!”
齐国公一直不说话,承受着萧慎的怒火,两个人窸窸窣窣一阵,看样子是要出来。
逢喜连忙又找地方躲起来,咬着手指,萧慎说的东西,就是那些半人半兽的人了吧,他要拿这些先对付李相他们吗?
她心里祈祷,不管阿岚是怎么找到她的,希望这两个人千万不要找到她。
她缩在角落里,终于等到两个人离开,才算松了口气。
人一走,整个地宫都没了光,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更不要说辨别方向,只稍微迈出一步,就不知道自己上一步是从哪儿踏出来的。
逢喜摸了一圈儿,在萧琢腰间的口袋里翻到了火折子,但都已经被雨打湿了,根本点不着。
她没有萧琢的内力,也没办法烘干。
逢喜干脆把它们揣进怀里,试图用体温焐热。
陷入黑暗之后,猛兽毒蛇与那些半人兽更不压抑了,他们嘶吼尖叫,撞击铁笼撕扯铁链,发出哐哐和哗啦哗啦的声音,试图冲破桎梏。
黑暗之中人的视力降到极点,听力和感觉会更加敏感,逢喜的恐惧也被放大到了极点,耳膜一鼓一鼓的疼,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生怕他们真的挣脱开,尤其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她也听到了嘶鸣过后的阵阵回声,可见这里并不是没填满的,甚至可以说很空旷。
逢喜摸了摸火折子,还是湿漉漉的。
她现在寸步难行。
大概是他们走了之后,又启动了什么机关,这里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起来,维持在一个足够让人存活,但是会让人手脚发软心脏刺痛,头脑不清醒的范围。
她尽量不动,大口又急促地喘着气,才能让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但是这样并非长久之计,时间久了,恐怕会让她陷入昏迷并损伤她的脑子。
逢喜尝试一边焐干火折子,一边摸索出口。
虽然不知道怎么走,但宁肯垂死挣扎不能坐以待毙。
她大口喘着气,脑子晕晕乎乎的,现在还有心思想老天爷真是爱戏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互换了,就是存心折腾人,给她和萧琢的日子增添一点阻碍。
拜托,他们两个的日子已经很不顺了,难道增加一些挑战他们会觉得很有意思吗?甚至她现在在这儿还得靠萧琢来救,简直就是给他添麻烦的,她真的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她弄不干火折子,照不清前面的路,也没武功能斩杀这些野兽,破坏掉这里。逢喜一想,就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拖后腿了。
逢喜自己的身体相当弱鸡,之前互换的时候,萧琢绕着逢家每天都会跑三四圈,好歹让她没那么虚了,但换回来之后,她又长时间不活动,现在跑起来手软脚软格外吃力。
萧琢跑得肺都要炸开了,喉管也刺痛,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儿。
机械蝴蝶还在前面扇动着翅膀,头上的触角一闪一闪的,说明逢喜现在至少还活着。
但那触角的光开始逐渐变得有些许黯淡,说明她的生命体征正在流逝,但还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萧琢已经来不及想她到底遇到什么了。
他靠近假山的时候,正好见着齐国公和萧慎堵在假山门口,二人举着伞,看起来在说话,似乎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走的念头。
萧琢看着那个远不如之前明亮的小蝴蝶,狠狠握紧了拳头,几乎咬碎掉一口牙。
行宫这么大地方都不够你们两个人说话了是吗?!非要堵在这里说!
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看不到十一他们在哪儿,甚至都没法让他们将齐国公引开,也根本不能发出动静。
萧琢没有办法,于是碰了碰机械小蝴蝶翅膀上的齿轮,调整了它飞行的速度和方向。
小蝴蝶朝着萧慎和齐国公方向快速飞过去,在他们身侧划出一道金黄的光。
萧慎神色一冽,目光一沉,追着那道光过去,在触及那个发光物体的前一刻。
“砰”一声,蝴蝶爆炸,在雨中化为齑粉。
二人意识到附近兴许有人,此地不宜久留,又嘱咐两句,最后才分别离去。
64. 第 64 章 我不想把你给别人了
萧慎指尖被炸的发红发烫, 他眉头深深皱起,方才爆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当时一瞥,那东西竟然有些像是机械, 难道在这个地方,就有人制造出无人机了?
不, 这不可能, 古代人怎么会这么厉害, 难道也有人和他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这样的话, 兴许就能解释通了。
萧慎心中却更觉得烦躁了,这个人既然能在古代这种地方造出无人机,那肯定不简单。
难道那个人的想法也和他一样,想在这个地方成就一番事业?
要是这样论起来,自己根本就比不过那个人, 他从小学习就不好, 高中还没毕业就去做生意了……
萧琢见两个人走了, 略等了不到半刻, 迫不及待将假山上的机关启开。
逢喜觉得自己现在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区别,她干脆就将眼睛闭上了, 还能省些力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可是今年的新科探花,死在这里可太丢人了。
氧气不充足的时候,人呼吸格外困难, 思考也会比平时更艰难, 她努力凝聚起精神,却发现小腹有股热意向上行走。
逢喜:???
好神奇。
她好像浑身都变得热乎乎的了,她摸了摸胸口的火折子,已经干了,连忙将它划亮。
这大概就是萧琢自己的内力?逢喜再尝试着集中精力, 像刚才那样,却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她也不再尝试,连忙站起来,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好比之前好多了,氧气一时间也变得充足了,她有足够的经历去环看四周。
方才在黑暗里,她分辨不出方向,只能不断摸索,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现在亮起来,她才发现周围摆放着一个个大铁笼,笼子里关着人,他们的皮肤青黑,手腕上锁着铁链,獠牙和指甲都乖乖收敛着,和她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差不多。
逢喜发现,这些被创造出来的半人兽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还是有不小的区别,譬如他们之中,有人的牙像是蛇的毒牙,浑身被冰凉光滑的鳞片覆盖,有的则长着猛兽的獠牙……
逢喜耳边隐隐传来野兽的嘶鸣。
难道这些人身上额外的组织,都是从野兽身上移植过去的?
这简直太荒谬了。但是像这种半兽人都能被培育出来,从野兽身上移植爪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环抱着的阴阳双鱼上架着铁床和一堆架子,上面摆放了零零碎碎的罐子还有三个已经上了锁的铁匣,看起来更重要一些。
逢喜目光微微沉下,看着手里已经燃烧到一半的火折子,将衣服用剑割下来一块,然后把三个铁匣包裹进去,背在身上,朝着对面的方向快步跑去。
她现在进入的区域,远比之前的更要可怕。那些半兽人至少还是不动的,但这里却充满了猛兽。
逢喜不知道,这里便是萧琢进入时候路过的死门。
关在一个笼子里的两条毒蛇每条足有五米唱,见到活人似乎更加兴奋吗,正疯狂扭动着身体,它们毒牙喷射出的毒液,正腐蚀着铜锁,两个拳头大的锁头已经被腐蚀的黢黑,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它们不知道已经谋划多久了。
铜锁摇摇欲坠。
逢喜将剑抽出,握着它后退两步,打算另寻出路,现在再刺激它们,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腿有些发软,刚往后退了两步,只见那笼子发出哐当吱嘎一声响,笼子门被撞开了……
一双蛇缠绕着,从笼子里掉出来,它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直勾勾盯着逢喜。
逢喜心想不是她和萧琢倒霉,是她倒霉,萧琢在的时候这蛇怎么就不掉出来呢?
也是,蛇估计也欺软怕硬,怕萧琢给它俩劈了。
Ding ding
逢喜欲哭无泪,你说她跑吧,又不知道出口在哪儿,估计还没这俩蛇跑得快呢……
她只能持着剑,和这两条蛇周旋着。
蛇不动,她也不动。
她眨了眨眼睛,把生理性的泪水收回去,让自己更勇敢一点。毕竟她怎么说也是刑部吏员,不能懦弱,不能害怕!
突然,原本已经暗下来的地宫突然又亮了起来。
蛇被刺激地吐着信子,嗖一下朝着她扑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她死死握着剑,抬手要劈下去。劈死一个算一个。
只听见两阵破空声,弹起的蛇被斜刺里来的两块碧绿的东西穿破了喉咙。
逢喜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萧琢浑身滴着水,从石壁旁边喘着粗气站出来,浑身滴水,眼睛猩红。
她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
她她她,她保证,出去以后一定对萧琢三拜九叩,他从此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十一从后面进来,扯掉面巾,去查看那两条蛇。
逢喜略怔半刻,突然跑过去,一把扑在萧琢身上。
这场面略有些滑稽,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一把扑在了女人身上,怎么看都不是那回事儿。
她狠狠拍拍萧琢的后背:“我就知道,我死不了,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萧琢后怕地也拍拍她的头安抚,像鹿一样乱撞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他喉咙上下滚了滚,将自己的声音找回来,还有些发颤:“真的,我以后走哪儿都带着你,万一再跟今天这样……”
他刚才看到那两条蛇对着她的时候,心脏都快吓停了。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才松开。
萧琢犯贱,又去扯逢喜的衣裳下摆和裤子:“我瞅瞅,你是不是吓尿了?”
逢喜气得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眶有些发红,但语气可比平常温柔了不少:“你才吓尿了。”
萧琢拉着她的手,死也不撒开。
他打头,逢喜在中间,十一收尾断后,三人从地下出来的时候,雨几乎要停了,天已经蒙蒙亮,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混在一起,是生命的气息。
逢喜深深吸了几口气,她觉得萧琢在,她死不掉,但地下那种枯败腐朽的味道,今生不想再闻第二次。
十一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的黑东西,要往下面扔去,逢喜认出来,连忙将他拦住:“再等两天……”
“下面那些都是活人炼化的,两天之内,我们找找法子,能不能让他们变回原样,如果不能……”
她剩下的话没说。
十一点点头,将那个黑东西又揣回怀里去。
三人决定趁着天还没亮抓紧回去,不然这浑身狼狈的模样实在说不通。
萧琢刚把门关上,逢喜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萧琢吓得身体发颤,声音都抖了,连忙也跪下扶她。
从那下面出来,是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吗?难道她被什么东西咬了?或是里面有毒雾?
他将人一把架起来,声音艰涩又快速地跟她保证,安慰她:“你别害怕,别担心,有问题就交给我,你不会有事的……没事……没事……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好。”
萧琢的眼眶都红了,说到后面绷不住快要带上哭腔。
他甚至已经往最坏的方面考虑,也相好最好的医仙到这儿要多少天。
他就知道,这种地下,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他当时就应该带着逢喜一起下去,不然就不会留她一个人在上面,结果互换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逢喜看着他的反应 ,也红了眼眶,萧琢关键时刻是真让人感动。
她攀着他的肩膀,然后缓慢站起来,虚弱地倚在他肩膀上,然后抹了抹自己眼角快要留下的感动的泪水,说道:“没事,腿吓软了……”
地下那么可怕,她现在想想还是好后怕呜呜呜,能自己走出来全凭着一口气儿。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已。
逢喜说完之后,萧琢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发毛。
逢喜以为萧琢要骂人,骂她让他虚惊一场。她都决定做好承受的准备了。
但是她现在好感动啊,萧琢就算骂她她也不生气。呜呜呜……
没想到萧琢半句话没说,眼眶又红了几分,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逢喜被撞得嘶了一声,还好自己胸大,撞上头也不疼。
萧琢勒着她的腰和后背,轻声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逢喜忽然说不出来话了,抿了抿唇,眼泪一直往下掉。
她不是故意的,但就是控制不住。
萧琢他真的好好啊,他怎么这么好。
她在地宫里攒了一气的难受,一下子就憋不住了,抱着萧琢开始跟他说。
“下面真的好臭好黑哦,后来我都呼吸不了了,我都怕你还没来我先死了。”
“我还差点让人发现了,呜呜呜”
“……”
逢喜觉得她现在可真没出息,萧琢要是不在这儿,又或者没这么好的话,她肯定没这么矫情要哭。
但萧琢一在,又一抱她,她就感觉自己可以哭,哭多大声都没事,多不像个大人都可以。
她一边抽抽搭搭一边问:“萧琢,你说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我还哭了,我可是刑部的吏员,我怎么能哭呢?我怎么能腿软呢?我太没出息了。”
萧琢拍拍她的头:“没有,就算是刑部的大人也可以哭的,何况你还是我的王妃,你还很勇敢,回来才哭的,而且都没对着别人哭,对着自己人哭不叫懦弱。”
萧琢拍着她的后背抱着她,一直听她说,良久之后,逢喜才停下来,她感觉脑袋哭得嗡嗡的,然后将下巴搭在萧琢的肩膀上,问:“以后我遇到危险,你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第一时间跑过来救我?”
“嗯。”他点点头,身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地砖上汇成了一个小泊了。
“那我以后遇到危险了,你是不是还会像今天这样安慰我,我哭你也不嫌我吵?不觉得我……很丢人……”
“嗯。”
除了她爹娘之外,萧琢大概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逢喜的脑子更晕了,她蹭了蹭她的颈窝,突然小声道:“我突然不想把你给别人了。”
65. 第 65 章 好在现在
“嗯?”她模模糊糊的, 萧琢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问了她一声。
逢喜摇摇头:“没什么。”
萧琢真的是太好了,好到她觉得如果萧琢一直没有喜欢的人, 她能一直霸占着萧琢的好就好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萧琢这么好呢,虽然嘴有时候挺贱, 但很善良很体贴, 也永远会在关键时刻让人安心。
其实刚才在地宫里, 只要她怀着期待, 想着萧琢一定一定会在关键时候来,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但是因为萧琢太好了,所以她越来越觉得不能这么自私。
她一开始想着,反正萧琢长得好看,她睡够本也不亏;后来又觉得他这个人真好, 将来睡够本了, 也能一直保持联系就好了, 当个好朋友;现在她觉得萧琢太太太好了, 和他在一起太太太让人放心了,她真的很想一直占有这种好。
但是正因为萧琢太好了, 她实在不忍心让自己嚯嚯他一辈子,应该把他送到一个真正爱他,能和他互相扶持照顾的姑娘身边。
她这个人天生在感情上就好像不怎么认真, 又不够温柔也不细心, 只知道接受他的好。
她跟萧琢不合适的。
但是逢喜现在想着,如果萧琢有一天真的给别的女孩做饭,跟别的女孩天天腻在一起,她还有点不太舒服。
她将下巴搭在萧琢肩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
现在不是想这种小事的时候, 重要的是皇陵下面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办。
逢喜从背后将包裹扯下来,把三个铁匣子扔在地上:“你看,这是我从地宫里带出来的。但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大概挺危险的,我们天亮时候找几个人,谨慎一点打开。”
萧琢看她这么快就又恢复了状态,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这件事,心里有小小的骄傲。
逢喜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又高昂起来,不会永远把自己陷在低沉里,不像他……
然后逢喜擦了一把眼睛,又道:“方才皇后娘娘和崔徊意叫我去那边说话,我见到了皇上和齐国公培育出来的那种东西,是半人半兽的,而且我在地宫下面也有发现。”
她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跑去拿纸笔,然后画给萧琢看。
“那些半人兽就是在村子里伤人的那些,他们有些不同,每一个人都像是继承了一种动物的凶性,我见到有像蛇的,还有狼什么的……”
萧琢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他只在地宫中见到了死门中的野兽,生门中想必安放的就是逢喜说的那些半兽人了。
他下颚绷紧,心里如泛惊涛骇浪。
尽管萧慎对他如此防备,尽管萧慎与齐国公合谋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村庄的惨状与萧慎有关,萧琢对于兄长研究这种非人的东西,还是充满了震惊和厌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根本不会相信。
“我在那里听到,皇帝说要三日后用这些东西先对付李相他们,所以如果我们想要救出地宫里的那些人,只有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了,如果三天之内,我们无法将他们变回正常人,就只能……”
她语气略有迟疑。
“就只能炸掉地宫,让他们永远不能为萧慎所用。”萧琢接过她说不出口的话。
逢喜深深叹一口气,“他们都不是自愿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萧琢摸摸她的头,“我们尽力,如果尽力之后的结果还是不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逢喜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那些无辜的人而难过,无论是被改造的人,还是被这些半兽人所伤害的人,她都很为他们伤感。
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都是珍贵而脆弱的。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别人的生命贱如蝼蚁,毁掉许许多多人的一生丝毫令他们没有负罪感。
“我在地宫的时候,阿岚从里面出来,好像认出你了,但是她没作什么反应就走了。你是之前和她认识吗?”
萧琢听她这么问,仔细思考了一下,摇头,很坚定道:“除了上次在镇子上第一次见,我之前肯定没有见过她。”
“但是阿岚这个人很有意思,她虽然和齐国公有牵连,但是似乎并不支持他们的做法,或许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找找突破,她既然认出你……不,是认出我,或许她会先来找我们?”
逢喜也很赞同他的观点:“我去的时候,也听到阿岚和他们吵架,如果她并不赞同齐国公他们的做法,那就最好了。”
两个人一夜没睡,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很催人产生困意。
两个人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换好衣裳,萧琢拿了姜汤一人一碗。
若是他原本的身子,淋点雨是不用喝这些东西的,但他怕逢喜不舒服。
姜汤辛辣,他喝下后,浑身都暖和了,逢喜身体原本就寒,淋了雨得多注意。
他偏头一看,见逢喜还在抱着那个姜汤坐在床上发呆,眼神的中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萧琢知道她不爱这些味道重的,于是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道:“里面加了很多蜂蜜,不辣了,闭眼喝吧,睡一觉,明早起来还要查案子。”
逢喜抿了抿唇,听他还记得自己不喜欢这种味道,特意加了蜂蜜,就感觉心里很暖。
她干脆也不矫情了,闭着眼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碗,最后剩下带姜渣的碗底实在喝不下。
她将擦头发的帕子接过来,反罩在萧琢头上,萧琢要挣扎,她把人按住:“现在你才是小姑娘,小姑娘不能淋雨之后不擦头发。”
逢喜细细地给萧琢揉搓半干的头发,她在地宫里发了誓,萧琢将她带出来,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她保证对他好。但是这个就没必要说了,怪难为情的。
萧琢低着头,眉眼里含着笑意,这样长时间下去,逢喜早晚会离他越来越近,他也在逐渐逃离令人溺毙的苦海,一点点上岸。
两个人为对方擦干头发后,将灯都熄灭了,手牵着手,单纯躺在床上。
逢喜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萧琢还没睡意,一直摩挲她的手,她翻身过去,模模糊糊也拉住了他的手腕,“萧琢,你是不是在想你哥?”
萧琢歪过头去看她一眼,也没隐瞒,点点头,然后翻身冲着她。
逢喜挪了挪,离他更紧一点,学着他平常的样子,把他搂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现在你是女孩子了,能哭。而且在夜里哭,在我这里哭都不丢人。”
萧琢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也很难办吧。
原本至亲至爱的哥哥防备他打压他已经足够令他难过了,现在他的哥哥,还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萧琢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于是贴着逢喜的脖颈,感受她脉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动,无声安抚自己。
好在现在,他难过的时候再也不是一个人。
66. 第 66 章 五十两黄金
逢喜和萧琢等到夜里, 终于不负众望地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若是今夜阿岚不来,他们恐怕就要主动去找她了。
阿岚上下将逢喜打量了几眼,抱着肩一笑:“昨晚在那里面的, 是你男人吧?我就闻到那股味道熟悉。”
逢喜的脸腾一下胀红,但这么严肃的时候, 这人说话这么这么直白露骨?
萧琢面上不作表态, 虽然但是, 她这话说得还怪让人喜欢的。
但是想到有正事, 两人还是快速将情绪调整好。
说起来,老天爷大概真就是刻意刁难他们的,昨晚只互换了一晚,今天一早就又换回来了,合着就是给他俩添点儿麻烦, 给萧琢点儿英雄救美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找我是因为什么。”阿岚语气中略带着一点小骄傲。
逢喜将昨晚从地宫中拿出来的三个盒子放在她面前, 示意道:“但你还是来了, 说明你其实并不想和同流合污对吗?”
阿岚皱起眉:“什么同流合污?我只是不喜欢做这种事情而已。”
她将那三个盒子往外一扔:“这东西没什么用, 雕虫小技,是一点点蛊虫而已。”
逢喜听她说这些蛊虫都是雕虫小技, 心里既有点害怕,又升起一点希望,接着又听她继续道:“别想了, 人都变成那个样子了, 是变不回来的了。”
“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阿岚掷地有声:“我又没有必要骗你。他们都变成半人半兽了,还怎么能变回来?”
逢喜深吸一口气,心中一痛,略有些失望,为那些人的命运感到悲哀:“那好吧, 换个问题,那些半兽人是怎么练成的?朱砂又是做什么的?”
阿岚摇头:“那是我们苗疆的秘术,我不能告诉你。”然后她的目光陡然警惕起来,上下打量她道:“你想干什么?”
逢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小姑娘怎么看起来乖巧可爱的,说气话来这语气比萧琢还让人生气。
“我只是照例问问,并没有要学你们这秘术的打算,即便是要学,我也学不会。”逢喜同她解释:“你为什么不喜欢帮他们做这件事?”
阿岚低下头,抿了抿唇:“因为就是不喜欢,每炼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成功,剩下的都会死。把野兽的爪牙移到人身上,才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呢,我会很累的……至于你之前问的朱砂,那些半兽人没办法正常吃人类的食物,只能以朱砂为食,维持生命。”
逢喜听她这话,忍不住喉结滚动,心中一番巨颤,那笼子里关着的那些人背后,到底又是多少条性命的陨落。
以朱砂为食,也能解释那些人口中和爪子中都沾着大量朱砂了。
她又问:“那既然不愿意,又为什么来?”
阿岚根本不怕她问话,也不怕她有什么阴谋,自己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因为我姑父只说他遇到了麻烦,要我过来帮忙,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事情,是他们太蠢能力太差,将东西炼化出来又没办法控制才把我叫过来……
我才不会帮他们呢,麻烦死了。”
阿岚的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一跳赤练从她袖子里探出头来,被她摸摸头,又塞了回去:“他们总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我都长这么大了,想做什么自己说了算。他们别想妄图用我的能力。”
萧琢见到那条蛇,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将逢喜往身后护了护。
阿岚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两个人酸臭:“所以你可以把我送回去家去,这样我就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了。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愿意来见你们,就是希望你们把我送回去的。”
她想回家了,家里的小动物还等着她回去呢,这里真的好烦,所有人都想让她帮忙做事,还不给报酬。
阿岚面上显出几分不耐烦,逢喜看在眼里,加快了速度:“我可以将你送回家,但……”
她话还没说完,阿岚抬起袖子,缠绕在她手臂上的赤练蛇窜出来,直奔着逢喜的面上去。
萧琢连忙将逢喜拉住,随手从她发间拔了支簪子,一甩便钉穿了那条赤练。
逢喜心中更紧张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说着说着话不高兴便使出这阴毒的招数,真是任性妄为。
“是你先主动来找我们的,若是还做什么小动作,就滚出去吧。”萧琢目光冷下来,直直看向阿岚。
阿岚神色虽有些不满,但碍于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很厉害,这才不情愿扭捏了一会儿:“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而已,谁让你们两个腻腻歪歪的。好了,有什么想问的继续问吧,我身上没蛇了……”
逢喜定定心神:“你都有这本事了,还不能自己回家?”
阿岚脸一红,手指缠绕上发尾,怒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她不认路又怎么了?阿岚心中愤愤,她要是认识回家的路,那些人能轻易放她离开,她早就跑了。真是麻烦透顶了,早知道她就不应该答应。
“陪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呢?他难道不能带你回去?”
“他死了。他总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个没完,还颐指气使的,我放蛇将他咬死了。”阿岚说得浑不在意,神色坦荡不似作伪。
逢喜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小姑娘眼里,没有什么亲疏远近对与不对,有的知识她想不想做嫌不嫌麻烦而已,她讨厌受人摆布。
她不服从齐国公的命令,只是不喜欢听命于人,而她不将齐国公和萧慎毒死,估计也是怕将人毒死后,越过这重重叠叠的守卫过于麻烦。
“我没什么麻烦事要你做,你就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千万别答应帮他们,半月之内,我定然让人送你离开这里。”
逢喜的语气带着安抚,生怕她再一个不高兴,又作什么幺蛾子。
听逢喜说完,阿岚这才满意起来,站起来拍拍手:“我才不会消耗自己那么大的力量帮他们弄这些东西呢,搞不好还会反噬,我是圣女又不是傻子。”
她又拍拍逢喜的肩膀:“不枉我看你顺眼,那我先回去歇着了。”
阿岚一走,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轻松下来,盘踞着的阴森之气也散了,逢喜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逢喜语气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要她帮忙竟然这么简单,只要把她送回家就行了,这该不会有诈吧?”
萧琢拉着她的衣领,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就算是有诈也诈不到什么。若是有诈,我便将她跟皇陵一起炸了。”
既然地宫里的那些半兽人不能重新变成人,那就只能一并毁掉了,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逢喜让他转得头晕;“你干什么呢?”
萧琢冷哼一声:“我看看这阴毒的小妮子在你身上放没放什么东西,你这柔弱可欺的,再遭了暗算。”
逢喜一听,当即精神起来了,拉着他的手主动道:“你再仔细、好好给我看看。”
萧琢冲她伸出手:“看一圈十两银子,你现在应该付给我五十两黄金加十两银子。”
逢喜听得头皮发麻,五十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又是什么时候欠下了这么大一笔巨款,萧琢是放高利贷的吧?
萧琢从背后拿出一个算盘来给她算:“昨晚我为了救你,牺牲了一只蝴蝶和一只玉髓,玉髓我折断用来杀那两条蛇了,蝴蝶则是引开人的时候爆炸了。
这一套东西是我当年三十两黄金买的,这几年涨价了,涨到五十两黄金了。”
逢喜捂着心口,故作柔弱,他们混江湖的,怎么这些东西都这么贵:“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同富贵,现在却要我赔钱,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萧慎这几日右眼不住地跳,自打那天从地宫外面见到那个爆炸开的东西,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最近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他默念:“这都是封建迷信这都是封建迷信。”才令心中轻松些许,然后开始照计划行事。
当天夜里,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只听得东边砰砰砰接连十几声巨响。
不多一会儿,有侍卫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下喊道:“陛下,不好了,先帝的皇陵被炸了!”
萧慎才刚躺下,这下完全睡不着了,立马爬起来,他就说,就说这两天怎么总是心慌。
昨日在假山附近,一定有人,他一定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真是该死!
他恨恨捶床,目光狠戾地看向侍卫,将对方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磕头。
明日就是他计划的时候了,竟然在现在出了差错!
先帝的忌日注定没有闹得满城风雨,萧慎带着众人草草回了宫,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起来谣言,是先帝生前强娶□□留下了一摊子风流债,所以仇家雇了江湖人士前来报复,说是谣言,但这说法放在先帝身上,倒是很令人信服。
不过半日,萧慎便下旨要捉拿这些作乱的贼人,并且要前往城郊的相国寺祈福,也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
萧慎秘密培养出来的东西毁了,现在还有心思前往相国寺,萧琢可不信他的心思会只是祈福这样简单。
上次长了教训,这次虽然前途吉凶不定,但他也不敢叫逢喜装病独自留下,于是又忍痛给了她一只蝴蝶和玉髓,让她时刻紧跟自己。
67. 第 67 章 两个笨蛋
逢喜小心翼翼接过萧琢的蝴蝶, 手心都出汗了,忍不住在萧琢衣服上擦了擦。
萧琢急眼,嘶了一声:“诶,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逢喜冲他笑了笑,萧琢干脆将袖子伸过去:“行吧行吧, 你擦吧, 放着手绢不用就爱用我衣裳, 也就我惯着你, 上辈子该你的欠你的。”
逢喜抱着小蝴蝶想了想,还是将它还给萧琢。
“你干什么给我?这是给你的。”萧琢不解,转手又扔进逢喜怀里,“你好好带着它。”
逢喜摇摇头,恨不得三离丈远, 生怕碰坏了又讹上自己:“上次那五十两黄金我都赔不起, 这次再弄坏了, 就是一百两了, 这成本可太高了,你拿着自己用吧。”
她想起那五十两金子还没给萧琢呢就肉疼, 忍不住噘嘴。
萧琢叹口气,你说他还能真要她钱怎么着,也就口头上吓唬吓唬, 他捏捏逢喜的脸, 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样吧,你亲我一口,亲一口账一笔勾销,就算这个坏了我也不找你赔了行不?”
这条件真的很让人心动, 亲一口能顶一百两金子。
逢喜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坚定了信念:“不亲,我也不要,你自己拿着能找到我就行。”
上次她就已经暗下决心了,萧琢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能继续那样轻佻地对待他。
如果不能对萧琢一辈子负责任的话,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了。
逢喜因为珍惜,所以现在对萧琢格外的谨慎,至于以前那种睡够了不亏的想法,早就被她封藏起来了。
但是到底为什么她会对萧琢产生这种诸如珍惜、应该负责的想法,她好像还不是很清楚,只能归根于自己良心发现了。但是若再换个人,她似乎也不会产生此类想法。
萧琢听她这么一说,本来都做好准备了,现在忍不住凝视她。
这个小色鬼怎么转了性子,有便宜都不赚?
他怀疑逢喜是没听清,于是赶忙又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你亲我一下,之前的账一笔勾销,这个你弄坏了我也不要你赔?”
逢喜摇头:“不用。”
萧琢差点没刹住嘴说她要是亲一口,再额外给她五十两黄金。
像他上赶着要她亲一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哼了一声:“都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这样一个艳绝洛阳的美男子主动让你占便宜你还不干,逢喜你就是个王八蛋。”他把小蝴蝶往逢喜怀里又一塞,脸一转,下巴一抬,一脸高傲:“算了吧,就当我好心,弄坏了也不用你赔成了吧,拿着吧你。”
逢喜摸着那昂贵的一坨铁,心里奇怪:“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萧琢一听当场就不高兴了,嚷嚷起来:“你这人说话可忒没良心了啊,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大方了,少跟我这儿胡言乱语败坏我名声。后街那个卖豆腐的天天造谣嚯嚯我名声就算了,你还跟着掺和!”
逢喜才不信,碎碎念抱怨:“你之前还让我赔你的小蝴蝶呢。”
“嘿!你这人不讲理,我就随口一说,我能真问你要吗?”萧琢心里嘴上可不乐意了,合着他在逢喜心里就这样一人儿?
逢喜心中一喜,连忙蹦起来,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现在不能对萧琢动手动脚,恐怕就要亲他两口,她眼睛亮晶晶的,不断夸奖他:“凤娇你也太好了!你就是整个洛阳最最最最好,最最最最俊俏的郎君了!要是以后都能这样大方就好了!”
萧琢吃软不吃硬,她几句马屁一拍,他脸色瞬间好转,语气也软和下来,只是还不住抱怨她没心没肺:“我小气,我小气后院里养那么多鸡?鸡都谁吃了啊?是进我口了吗?不全下你肚里了?我这还小气?”
逢喜又连忙奉承了他几句,他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不在家几天,铁蛋的食量越来越大了,以前要吃一盆饭,现在能吃两盆饭,体格眼见着也越来越壮硕。
萧琢看它吃饭,忍不住摸摸铁蛋的狗头:“爹的好大儿……”
说不心疼是假的,他这人向来小气,也就给逢喜花钱不心疼。狗蛋多吃一口粮,一个月下来就要多花他好多钱,他算下来都快赶上他自己的伙食了。
铁蛋也不护食,见他凑过来,于是舔舔嘴,忍痛割爱将自己的饭盆向萧琢那边推推,示意他吃。
萧琢给他推回去,心里稍微有点慰藉,好歹还知道孝顺它爹,真是没白疼,然后连忙喊逢喜:“孩子他娘!你快出来看,咱家孩子真出息,真孝顺!”
逢喜刚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你嚷嚷什么嚷嚷什么?”
萧琢冲她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卧在床上,都没睡着,逢喜在想,她要不要和萧琢说分房睡的事儿。
她如今都不打算占他便宜,总睡一块儿也不是回事儿是吧,万一她哪天把持不住见色起意了……
萧琢睡不着,则是因为萧慎的事情。
他这个人,感情用事的时候比较多,对人对事都像团面似的,抻长搓圆怎么着都割舍不断。
一般遇到什么选择艰难的事情,就会遵从感情。
譬如兄长这些年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越来越防备,甚至多加试探,他选择的从来不是反抗,而是一味地顺从和回避。
甚至越来越多的时间,他只是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家里,不去想未来不去想现在,只靠着过去那些回忆虚无地度日。
他没出息,他懦弱,他承认。
因为萧慎无论怎样防备他,他都舍不下记忆里那段相扶相持的艰难时光,他只要退一步再退一步,他也许就永远是有家人的。
其实你说,当个纨绔没什么不好,是吧……
除了不是自己的本意之外。
但是现在揭露在他面前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祈佑的腿、皇陵下的半兽人让他终于睁开眼睛,愿意看看自己的兄长现在变成了怎样的人……
他一方面不能继续退缩,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步一步推着自己往前走。
萧琢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红了眼眶,他看着正在扒拉手指的逢喜,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还好现在他不是一个人是吧,逢喜陪他一起……
逢喜很好,除了不爱他。
萧琢在感情之类的事情上会理顺的格外清楚,因为他对感情的需要巨大而迫切,而他能接收到的感情反馈却少之又少,所以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会拎出来仔细分析。
分析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他对逢喜的爱,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或者见色起意,为什么爱,到底多爱,他自己心里知道,却从来不好意思说。
他希望两个人能有长长久久的未来,所以对于这段关系存在的威胁,比如萧慎,他就必须不能躲避,好好面对。
萧琢忽然拉住逢喜的手,让她吓了一跳,她要将手抽开,萧琢却又握紧了,继而与她十指相扣。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朦朦胧胧说:“别动,我睡不着,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天还要去相国寺祈福,逢喜也怕他早起没精神,于是也只能任由他握着。
算了吧,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但是她对自己的睡相实在没有清晰的认知,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又是在萧琢怀里,跟条章鱼一样紧紧扒覆在萧琢身上,萧琢领口的衣襟被她咬了一晚上,现在都湿漉漉的。
萧琢媚眼如丝,带着几分蓄意的勾引,微微低下头,打算亲她几口,却猝不及防地被她照着胸口一推,整个人都滚到地上去了。
他没有防备,现在只能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尾椎骨抽气,但对着她那张脸,半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逢喜慌了,连忙下去扶他:“我不是故意的哈,你也是,突然凑过来也不打个招呼。”
这事儿没法说,萧琢心想,他难道还要跟逢喜说要亲她了让她做好准备,多煞风景……
萧琢心再大也没这个兴致了,只能和她起来,一并洗漱换衣。
逢喜一边吃早饭一边和他提起分房的事儿。
吧嗒一声,萧琢的勺子掉进碗里。
他连忙将勺子拾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像自己隐隐摸到了什么端倪,从皇陵回来之后,逢喜不仅对他的美色不感兴趣、拒绝和他亲昵,甚至现在还要和他分房睡保持距离……
萧琢感觉事情不妙,他干笑两声,带着点试探:“怎么,我还没吃到嘴里呢,你就腻了?你这个女人真是善变。”
逢喜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跟他解释能解释清楚,只能言简意赅总结:“我是为你好。”
萧琢狠狠捏住筷子,低下头:“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他开始反思,自己在皇陵时候是做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的关系不近反远了?
他眉目间带上了几分焦灼之色,开始回忆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萧琢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他要逢喜赔钱,她终于忍受不了,所以对他产生厌恶了?
68. 第 68 章 刺杀
这次去相国寺并不是看什么隆重的事情, 因而皆是轻装简行。
萧琢和逢喜先进宫,随后同萧慎的銮驾一起启程。
兄弟两个这次见面,连往日装出的融洽都没了, 气氛略有几分紧张,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萧慎皮笑肉不笑, 眼神中满是阴鸷, 招呼萧琢:“阿琢来这里坐。”
萧琢点点头, 带着逢喜落座。
秋老虎分外嚣张, 即便是早上,也有些燥热,看样子外面天也有些阴沉,恐怕要下雨。
萧琢将扇子刷的一下甩开,看似是给自己扇的, 但实际上偏向逢喜更多一点。
这么多人看着, 逢喜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推了推他的手低声道:“我不热, 你自己扇吧。”
萧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干脆将扇子收了起来。
逢喜她果然是对自己没兴趣了, 不仅不感兴趣,甚至避之不及,现在连给她扇风这种小事, 她都不肯接受。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上首的萧慎看得一清二楚, 他搓了搓手中的十八子,目光更冷了几分。
果然封建迷信信不得,这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命格相克的样子,分明郎情妾意打情骂俏地不得了。
萧琢这个好弟弟,现在满面红光, 可健康着呢。
想起此事,他便一阵懊恼,当初若不是真正萧慎的魂魄神识还盘踞在这具身体里,他就不会受影响心慈手软,早就将萧琢和萧祈佑统统杀掉。
但是现在似乎也不晚。
萧琢这个人韬光养晦三年,城府极深,一看就是另有图谋,现如今有另一个穿越者出现,皇陵下的基地又被捣毁,他可谓是危机四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今日就将萧琢除掉,以免给未来留下后患,解决掉一个麻烦算一个,之后的事情之后再从长计议。
萧慎目光一转,又想到萧琢会不会就是另一个穿越者?
于是他低头望下去,同萧琢道:“阿琢,朕今日得到了一个上联,不知道你能不能对出下联。”
萧琢懒洋洋往椅子上一瘫:“陛下,臣向来不学无术,恐怕是对不出。”
萧慎轻笑一声:“先听听再说。”
“氢氦锂铍硼,下一联阿琢可有应对?”
萧琢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对联这样奇怪,就算对得上他也不能对,于是立马摇头: “不会,陛下太抬举臣了。”
萧慎见他目光中只有疑惑没有丝毫震惊之类的情绪,心中才算是微微放心,萧琢不是那个能做出无人机的穿越者,那要除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萧慎的每一句话在逢喜心里都觉得别有用心,需要反复思量,她想起今天未知的危险,略有些紧张,私下里悄悄抓住了萧琢的袖子。
萧琢见她这样,原本低沉到极点的心情稍微转晴了一些。
逢喜现在还愿意拉他的袖子,或许也不是对他那么没有兴趣……
不多一会儿,秦臻从外进来,只有她一人,萧慎微微眯起了眼睛,手中的十八子转得更快了:“太子呢,他不去?”
秦臻表情依旧冷漠,待落座之后,才不紧不慢道:“太子身体不适,今日留在宫中休息。”
萧慎心里失望,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将萧琢和太子一并除掉呢,他冷哼一声:“真是没用,身体柔弱柔弱成这样,太子之位还不如交给别人来坐!”
秦臻当他说话是狗叫,并不搭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太子并不是生病,他现如今正在房里读书。
萧慎的心思太可怕了,他们对其已经有了深深的防备,这次去的又是城郊外的相国寺,那里四周荒无人烟的,附近还有好几个悬崖,下山的路也只有一条,危险极了。
他们自然不放心萧祈佑这个孩子一并前去,半点儿闪失都不能有,于是令他称病躲在宫中。
萧慎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一行人启程前往相国寺。
相国寺在郊外碧华峰的山顶上,一路上去很是辛苦。
碧华峰上除却相国寺之外,再无旁人居住,平日里招待的也都是王公贵族,所以格外冷清。
行至半山腰,天气愈发热起来,萧慎叫停了众人,准备稍微休息片刻。
十三乔装成侍卫,递了冰镇的果茶给萧琢,轻声道:“一路上有些蹊跷,过于安静了,十一已经去查探,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兴许遇上了麻烦……”
萧琢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将果茶接过来,一份冰的,一份温的,他将温的递给了逢喜,然后脸有些红,支支吾吾跟她解释:“你本来身体就寒,这几天快要到了,别喝凉的。”
逢喜将果茶接过来:“知道了。”
她喝了一口,觉得燥热稍稍缓解,里面应该加了薄荷水,抬眼看了看并不明朗的天气,问:“十一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萧琢摩挲着杯壁,将果茶饮下去大半:“兴许是。”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曾经冒出来的时候都会被他死死按下去,但最近它却越来越频繁地冒出来,今日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不安也越来越明显。
萧琢并不愿意相信,他抱着一点希冀,祈祷他曾经敬爱的兄长,并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他的思绪还在翻飞着,忽然听到李丰海尖锐的嗓音划破天际:“来人呐!救驾!有刺客!”
萧琢身体一颤,手中的杯子里飞溅出几滴水。
果然还是……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从树林中跳出来,大约七八十个,各个都是练家子,手持弯刀,不由分说地开始同羽林军缠斗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血腥,肉沫横飞,血浆四溢。羽林军们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几乎都集中到了萧慎附近保护着他,混乱之中与萧琢等人的距离越发远了。
萧琢的目光与萧慎遥遥对上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萧慎目光中的杀意,一时间心凉了大半。
他猜测到了是一回事,但真正见到萧慎如此凉薄凶狠的一面,又是另一回事。
但原本以为萧慎会有些更高明的手段,没想到是这么粗暴简陋的刺杀……
既然对方都已经下如此狠手,萧琢连害怕都不屑于装了,神色冷静地端坐在轿子上,瞬间将杯子里剩下的果茶都喝了。
如此的场景他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武功虽然瞧着不错,但十三他们几个人足够应付了,他只是从后面揽住逢喜,轻轻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都是血,一会儿就好了。”
逢喜扶住他的手臂,这样大规模的刺杀她还是第一次见,“我好像不是很害怕……”
因为平常验尸,见到的血腥太多了,似乎也没那么娇弱了。
想起之前第一次见萧琢杀了几个刺客的场景,那时她浑身都吓软了,跌坐在角落里,只会吧嗒吧嗒掉眼泪都觉得那时候太嫩了。
萧琢有些无趣,完全没有养一个娇妻的感觉,但还是不想让她看:“怕不怕是一回事,我不舍……不想让你看又是另一回事。”
“十三,你带两个人去皇后那边。”萧琢冷不丁想起,于是吩咐道。萧慎如今都能对他痛下杀手,难保不会对皇后手下留情。
十三应下,带了几个人且战且退至皇后轿辇附近,与十几个羽林军将她护住。
皇后焦急问道:“阿琢那边没事吧?我此处有人,你们去看护阿琢和小喜。”
十三置若罔闻,动也不动,过了半刻才想起回复道:“主上那边很安全。”
过了半晌,贼人终于被清理干净,羽林军也伤亡惨重。
萧琢松开盖着逢喜眼睛的手。
逢喜看了一眼,还是决定转头,把脸瞥向萧琢胸口,该说不说,是有点恶心哈,能不看还是别看了。
萧慎看向萧琢的目光更冷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给过萧琢萧琢这么厉害的人手。
果然,这个越王不简单,他就说,自己以前看历史书的时候,历史上那些不声不响的王爷往往是咬人最狠的狗,萧琢肯定就是这样的狗,当真被他说中了。
萧琢再看向萧慎方向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该坐在龙辇上的人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他心里一跳,感觉事情不简单。
他握住逢喜的手,叮嘱道:“小心。”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向鸣彻整片天际,树林中的鸟都被惊得呼啦啦飞起。
树影晃动,传来一阵一阵的腥臭和泥土的味道,以及似兽非兽的嚎叫。
众人不由得汗毛倒立,警惕起来。
霎时间从树林中扑出一道犀利的人影,撕破了一个羽林军的喉咙,他浑身青黑,豹尾利齿。
接着十几道影子如野兽一般扑了出来。
这正是萧慎和齐国公研究的那些半兽人!
没想到炸掉皇陵之后萧慎还有这么多!
萧琢也不敢将逢喜送走,上次突如其来的互换若是再来一次,她恐怕要死无全尸,于是紧紧将她带在身侧,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
逢喜抓着萧琢的衣襟,不用说,她就知道这次萧慎是下了血本了,原来刚才的刺客只是个打头阵的试探。
69. 第 69 章 不能死
这些人摆明了都是冲着萧琢来的。
逢喜对于萧慎这种连曾经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要残杀的行为既不理解又感到不齿。
她远远看到秦臻竟然也被留下, 心里更凉了,结发妻子竟然也不管不顾吗?皇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琢手腕一转,挽出一道剑花残影, 反手斩断了一个试图靠近他的半兽人的胳膊,冲十三他们喊道:“先将皇后护送至安全的地方。”
萧慎是冲着他来的, 皇后是无辜的, 她手无缚鸡之力, 留下反倒会生事端。
他将一把剑拆成两把, 给了逢喜一把让她防身。
许久不用这种兵器,倒是没有之前顺手了。
萧慎刚登基那两年,对这个弟弟是当真的好,无论是习文还是习武的师傅都是照着太子的规格请的,他那两年底子打得极好。
十三看了一眼萧琢那边的局势, 见尚且乐观, 于是点点头, 带了两个人护送秦臻往安全的地方去。
秦臻边走边回头, 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与其添乱, 还不如下山去请救兵。
萧慎这个狗东西,越来越是个祸害了,若是继续留着他, 恐怕不知道要再出什么乱子, 希望阿琢他们平平安安回来,这次之后,是必定有所筹谋了。
她心中又有些庆幸,庆幸祈佑今日没跟着来。
萧慎站在山顶,望着半山坡的人影, 见萧琢将剑使得生风,忍不住冷笑,看来越王真是隐瞒了不少东西。
心里越发觉得这次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觉得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即便秦臻现在去山下请救兵,来的时候萧琢估计都成一摊泥了,他越想越兴奋,于是安然带着人进了寺庙。
他坚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些东西?
这些半兽人相当麻烦,尤其有的拥有了毒蛇一样的能力,獠牙既有毒,头被斩断之后身体还能继续攻击。
逢喜挥舞着软剑,好在这剑比起平常的来说要轻许多,多少能省些体力。
她是个废柴,萧琢要看顾她难免显得束手束脚。
半兽人的皮肤也具有了野兽的特质,想要刺穿格外困难,要将他们杀死着实要费一番功夫。他们不怕死也不怕受伤,只知道一味地向前扑咬。
一只狼样的兽人扑上来,他指甲里的朱砂随着动作飘扬出来,萧琢一个不备,便有朱砂顺风飘进了他的眼睛。
萧琢忍不住动作一顿,狼人尖锐的指甲擦着他的颈动脉而过,将他的胳膊抓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另一只爪子照着他的门面招呼上来。
这一下是躲不过去了,一瞬间的想法不是会疼,是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蛋要毁了,他原本就色未衰而爱弛,这下子色衰爱更弛了……
萧琢抬手举剑送入狼人的胸膛,他的剑刺进这个怪物胸膛的前瞬间,另有“噗嗤”一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狼人颈动脉咸腥的血喷了他一脸。
它的利爪也并未如想象中那样撕破他的脸皮,只是在鼻梁处刮了一道血痕。
逢喜双手举着剑,用尽必生最大的力气,捅穿了狼人的喉管。
她喘着粗气,浑身沾着血,胳膊发抖,不是怕的,是用力过度,有些脱臼了。
“小心!”萧琢一抬头,看向她身后,瞳孔猛地一缩。
……
萧琢现在前胸后背都血淋淋的,刚才用后背又替逢喜挨了一下,逢喜也没好到哪儿去,胳膊脱臼了,抬一下都生疼。
两个半残废的人也没有之前那样精神抖擞了,只能互相拉扯着后退。
逢喜举着胳膊,疼得直抽气,跟他说:“你刚才就不该替我挡那一下,现在你受伤可比我受伤要亏多了,你能打,我就是个菜鸡,亏死了,咱俩现在容易都死这儿……”
萧琢捂着流血的伤口,扯了一下嘴角:“没想那么多,我挡就挡了,你话怎么那么多?”
周边可用的人手寥寥无几,几乎都倒下了,只剩下三两个还在负隅顽抗。
十三带了两个人护送秦臻下山还没回来。
在这种一不小心都要升天的情况下,两个人还能快吵起来也是挺邪门儿的。
萧琢之前不担心自己会死在这儿,但是现在前胸后背都在哗哗流血,浑身发凉,实在有点说不定。
若世上有鬼,他今日死了一定会变成最凶戾的一只鬼,然后半夜站在萧慎的床前,问他为什么要害自己。
含冤而死,心有不甘。
真的,说实话,逢喜刚才说得没错,刚才他要是没犯贱替她挨那一下子,估计现在形势还是一片大好。
但是就算给他八百遍重来的机会,他估计还是会替逢喜挡那一下。
人要是能背弃自己的本能反应恐怕就不是人了。
“逢喜。”萧琢喊她,有些事情现在还是交代了吧,万一真有事就来不及了,
“嗯?”逢喜应了一声,带着一点焦急:“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能逃出去再说。”
“你下山以后,去找皇后和李丞相,他们会帮你的,你保护好自己,别掺和这事儿,离萧慎远远儿的。我给你的玉佩你能调动人手,还有家里的钱你也知道放哪儿,就算可劲儿挥霍你也能花好几辈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逢喜打断了,她声音拔高:“萧凤娇,你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些叽叽歪歪的话?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现在的局面上,你努努力,别先想着交代后事行吗?
你有这个功夫有这个精力,你去把旁边那个狼人杀了行不行?”
逢喜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眶里的热意忍回去,她真是见不得萧琢这样:“你得报仇啊,都这种地步了,你真死了那可太窝囊了。”
萧琢还有心思冲她笑,他身上流的血太多了,都在地上汇起了一个鲜红的小泊:“没办法,我这个人好像一直运气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来的时候窝窝囊囊的,走的时候可能也得窝窝囊囊的。
逢喜你运气好,这辈子得过得漂漂亮亮的。”
“萧凤娇,早知道你有这煽情的水平,你就去写那个人鬼情未了的话本子,保证挣得盆满钵满。”逢喜承认自己还真有点被他煽情到。
除了恨,萧琢还有一点挺遗憾的。
他还没对逢喜说过他其实喜欢她呢,他如果不说的话,逢喜这个死丫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这回事。
萧琢挥开一个狼人,想着他死之后,逢喜再嫁,跟别的男人生十个孩子,然后时不时跟丈夫孩子回想起来她生命里有这么一个前夫,然后感叹一句红颜薄命,他就觉得心堵。
关键她还不知道这个前夫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逢喜,我跟没跟你说过……”他顿了顿,终于语焉不详地来了句:“说过我挺喜欢你的。”
他感觉这样说,还是心里堵得慌,他不能完完整整将心意表露出来的时候,他怕逢喜听不懂。
逢喜也的确是听不懂,她抽空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布料,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给萧琢绑住胳膊上的伤口:“我是挺招人喜欢的,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废话有点多,你知道这种情况下大多人都是死于话多,我还年轻,我不想陪你一起死啊!你努努力!”
萧琢被她的话气得身上又有力气了,转身捅死一个蛇人,然后身体才摇摇欲坠。
他抓着逢喜的脖子,一口亲了上去,冲她吼道:“我说我喜欢你!”
逢喜照着地上呸了两口,萧琢脸都气歪了,他怀疑自己要是现在死了,都能被逢喜气诈尸。
“呸呸呸,你脸上的血都进我嘴里了,一股苦味儿!”逢喜被他脸上的兽人血恶心的不轻,惊慌失措之中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草”萧琢忍不住骂了一句,原本失血苍白的脸瞬间气到胀红,他现在真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真的,逢喜就是他撑着一口气不能死的动力,气出来的动力。
他扶着地,摇摇晃晃又站起来,把逢喜一把推给还活着的两个护卫。
“送她下去!”萧琢冲那两个护卫嘶吼,在十三回来之前,他和这些东西拼了,他现在不能死,绝不会死,死了也要先找逢喜打她一顿。
现在这种情况,别提什么互换不互换了,逢喜和他的身体,说不上谁更弱。
逢喜不傻,拢共没剩几个人,萧琢都给了她,让护送她下山。
现在兽人还剩下五六个,萧琢是要孤注一掷,以一己之力来对抗这些东西拖延时间。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用说,失血过多,就剩下一口气撑着。
她要是带着这两个人走了,萧琢恐怕真就活不成了。
逢喜举着剑,抬起胳膊,脱臼的胳膊嘎嘣响,几乎使不出力气,“萧琢,我想了想,你再挺一挺,挺到十三带着人回来,你要是现在死了,你那么多钱,我可能要拿着花给别的男人了。
你知道,我一直不算太精明,花钱也大手大脚的。”
萧琢提了一口气,断断续续说:“不行!”
“不能给别的男人花,你自己花!”
“可是你都死了,你死之后也管不着了。”
“你给我闭嘴!”萧琢也不知道身上哪儿来的这股劲儿,又站起来了。
70. 第 70 章 爱别离
萧琢觉得自己上辈子是该了欠了逢喜的, 所以这辈子得天天挨她的气,临死都不能消停,关键自己还犯贱喜欢她, 天天受气也喜欢她。
他叫逢喜走,逢喜愣是带着人又回来了。
萧琢只能拼了命地不让自己倒下, 等着十三他们回来。
已经过晌午了, 萧琢看着橙色的太阳在他眼中分化成无数个白花花的影子, 面前两个兽人的躯体在地上蠕动, 逢喜身上沾了血在他身侧。
萧琢觉得自己能撑到现在真是生命的奇迹,他真的不行了,但是逢喜应该不会死了。
地上那个蛇人扭动着躯体,要对他发动最后的进攻,他已经做不了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滑动过来, 他的意识一片模糊, 没了知觉。
逢喜用脱臼的手臂狠狠击中那个身体残破的半兽人的时候, 见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萧琢的伤口。
他的血好像快要流干了, 地上都是,伤口正在流出的血越来越少了。
她觉得十三来得稍微再晚一点,直接给她和萧琢收尸就行了, 但是她现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一样,她从喉咙里挤出唯一一句话:“别带我们回皇都,找个地方养伤。”
萧琢伤成这样生死不知,萧慎铁了心的要他的命,现在回去就好比那小绵羊主动往狼嘴里送。
先找个地方给萧琢养伤才是最要紧的。
十三带来的是秦臻娘家的亲兵, 自然比旁的更稳妥些,一行人连忙将他们背下山,在京郊之外找了自家的酒楼安置二人,请了大夫给逢喜正骨给萧琢包扎之后,连忙趁着夜色,又将二人送至了京郊之外的农庄里。
此处的农庄是崔徊意的产业,她出嫁之后从崔尚书手里狮子大开口分割出来的。
萧慎就算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这里。
萧琢在床上躺了七天还没醒,期间十几个大夫轮番来看过,所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失血过多,重伤不治,性命垂危,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逢喜第一天听这话的时候,觉得萧琢这人顽强的很,小时候那样艰苦都能活下来,这些伤虽然看起来吓人,但他一定能醒来的,到时候他肯定会捂着伤口骂人。
萧琢第三天还一动不动,逢喜略有些慌了,他的手是冰凉的,气息微弱。
她晚上一直睡不着,就算睡着了,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惊醒,然后下床去探探萧琢的鼻息,听听他的心跳还在微弱地跳动才放心。
今天是第七天,他还是那样,来来回回来的几个大夫已经含蓄地告诉她,可以准备后事了,兴许人是救不回来了。
最后一个大夫挎着药箱安慰她:“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逢喜神色平静地给了钱,将几个大夫送走。
房里几个临时来侍奉的小丫头噤若寒蝉,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现在什么样的话都显得虚伪而徒劳,于是悄悄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她们都知道床上躺着的是夫人的夫君,这几日眼睛里瞧着呢,夫人虽然看着不哭不闹好像没心没肺的,但日日夜夜寝食难安,人憔悴的像张纸。
逢喜叹了口气,外面晚霞已经漫上来了,将天边染的黄澄澄的,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
她坐在萧琢的床边,摸了摸萧琢那张安静漂亮的面孔。漂亮还是很漂亮,就是一点都不生动了。
想起萧琢说,他一直运气不太好,上天不是很眷顾他,逢喜不信:“算命的说你会有很多小孩,所以你肯定不会就这么死了的,算命说的肯定比你说的准。”
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萧琢已经够可怜了,他的哥哥都要杀他,所以老天爷放过他吧。
她看着排骨会想起他之前炖了排骨,她开饭前就给吃光了;看到侍女在缝衣裳,她就想起萧琢衣服缝补的也很好;看到村子里的大黄狗,她就想起萧琢给她的铁蛋……
逢喜这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萧琢,他人虽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把逢喜的脑子占得满满当当。
萧琢会等很久很久,接她下值;萧琢会记得她体寒不能吃的东西有很多;萧琢总是跟她吵架,但是从来没真的和她生气过,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萧琢那么好,他的好她都说不完……
他们认识快十年了,她似乎没法想象有一年有一天她回想起萧琢,他人却不在了的场景。
十三在外面敲了敲门,逢喜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跑去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没那么狼狈才让他进来。
十三将皇城里的消息传递给逢喜。
现在整个洛阳都知道,越王夫妇在跟随圣上前往相国寺的途中遇害,现在生死不知,圣上一拨拨派人出去寻找都杳无音讯,多半是回不来了。
现在礼部已经上下筹备着发丧了。
逢喜接过信件,其中有秦臻的、崔徊意的,都是对她的问候和叮嘱,以及洛阳局势的变动。
中间还有一封掉了出来,上面写着“周参参”三个字。
十三见状解释道:“这是周参参从去刑部的,刑部又送去了越王府,我便一起带来了。”
周参参上次参加过她的婚礼之后便回老家,怎么会有寄一封信给她?
逢喜连忙拆开。
“见字如面。
逢大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周辰砂合葬在老家的桃源山下了。我没有亲人,于是想给您写一封信。很抱歉辜负了您的让我好好生活的嘱咐。
自他去后,处处都是他。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见到家中的药草、桌椅无一不有他的影子,好像他时时刻刻在我身侧。我已经无法思考,满心里都被过去的回忆充满了,大概爱别离就是让人这样伤情。
请勿为我的离去难过,这对我是一种解脱。他的大仇得报后,我已经想随他去,但又怕冲撞了您的喜事,见到您穿着凤冠霞帔真的很漂亮,您是个好人,您的未来一定会如您的心肠一样美好。
周参参绝笔。”
逢喜抿着唇,一言不发要将信缓缓折起来,但是她的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折不好。
她于是将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信的内容也在她的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倒背如流。
除却萧琢,这些天她终于能想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了。
她没有什么回信要写给皇后和崔徊意,她原本手臂脱臼就没有什么力气提笔写字,现在萧琢还躺在床上未醒来,她心如乱麻,就更没有这个心思了。
十三走后,天已经快黑了,现在已经八月末,马上就要步入九月,九月之后就是十月,如果十月足够冷的话,就该下雪烧炉子了,烧炉子,大概可以烤些什么东西来吃……
“萧琢……”逢喜觉得自己已经够平静够冷静了,但是没想到一张口,眼泪就跟珠子一样吧嗒吧嗒掉下来,她抹了一把脸。
忍了这些天,她现如今突然憋不住,哇一声哭了。
“萧琢我想吃烤橘子……”她手捂在眼睛上,试图把抽噎和眼泪一并憋回去,她不能哭,萧琢还躺着呢,她哭什么哭:“萧琢你说冬天要给我烤橘子吃,你个大骗子。”
她又对着他抱怨说:“这些人做饭都不好吃,你……你什么起来再给我做饭……”
“萧琢,周参参那么爱周辰砂,她说周辰砂死后她满脑子都是他,根本无法再思考其他。可是你现在还没死,我满脑子就都是你了……”逢喜不敢压着他的伤口,只好握着他的手说:“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你?”
“周参参那么喜欢周辰砂,背着他腐烂的尸体走了百里,走到脚起泡也要帮他讨回公道,她的喜欢不会有假的……”
逢喜的手还疼,身上的伤口也很多,疼得不轻,却远远比不上一想到萧琢会死的时候心口的疼。
“我一想到你会死就心口疼。”逢喜抚着心口那里,“我是喜欢你吧?好像真的喜欢你。我才知道这回事……”
“可是我还没跟你说。”
逢喜咬了咬干燥又没有什么血色的下唇,继续拉着萧琢的手,试图把他焐热一点:“天最近凉了。”
她没头没脑又道:“我之前想着,你这么好我应该珍惜你,不能负责的话就不要随便亲随便睡。明明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一开始就是想着睡完也不用负责,但后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改变想法。
我现在想明白了,因为我喜欢你吧。我喜欢的水晶糕要留在最后吃,喜欢的衣服不忍心划破,因为喜欢才会珍惜……”
她也不知道萧琢能不能听见,于是执拗地,坚定地一直趴在他耳边说:“萧琢,我知道我喜欢你了。”
“萧琢,我喜欢你……”
“……”
她一遍一遍这样说着,如果他能听到最好,如果听不到,变成鬼听到也好。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笑话自己,他这个人嘴毒心软,就算笑话她,估计还会拍拍她的脑袋,说他勉强接受她这些不值钱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