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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木宛童略微沉吟, 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故剑情深?讲得是夫妻情深, 不过中间又为何插了霍成君?她不信龚映雪只是单纯的给她讲个故事, 其中必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她命人去打探龚映雪到底是为什么而投奔龚氏的, 得到的消息却是为了攀一门更高的亲事,所以散尽家财笼络龚氏。


    所以,龚映雪是将夏侯召比作刘病已, 将她比作许平君,而龚映雪自己则是霍成君?龚氏与庞氏有意将龚映雪许给夏侯召?


    怨不得龚映雪要说霍成君或许也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安排不得已为之。这已经是给木宛童敲响了警钟, 让木宛童早做准备,若是有一日当真出事,也让她不要怪罪, 自己也是抵抗不过龚氏与庞氏的安排。


    只是龚映雪却不够了解夏侯召,他那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任何人摆布。而她也不是许平君。


    她对于夏侯召的感情极为复杂,怜悯心疼里有一些陌生的情愫,比不上夏侯召对她的感情来得赤诚热烈。


    正月十五那日热闹极了, 白日里舞狮杂耍的队伍从城东转到城西,夜里各色的灯笼被依次串在麻绳上, 吊在半高不高的空中, 远处看去,点点金光翻涌成浪,辉煌又壮丽,震撼人心。


    银色的烟花次第在天空炸开, 城门处有人全副武装,手持柳木勺用烧的滚烫的铁水打铁树金花。


    红色的铁水撞击在冰凉的城墙上,发出撕拉一声惨烈的尖叫,铁水四散溅开,洒出一阵金雨,足足有几丈高,密集灿烈,远比烟花震撼许多。


    方副将的妻子儿女都在樊门关,未曾随他前来邺城,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总归是形单影只,孤独非常。


    他换了一身新衣,进了平城侯府来寻夏侯召,大嘴咧开笑,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有些谄媚的架势。


    “将军,今儿可是元宵节,这古往今来,元宵佳节,无不是一大盛事,家家户户团聚一堂,上上下下齐聚安康……”


    方副将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方一张口,就头也不回的奔着说书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抑扬顿挫,辗转起伏,感情充沛到了极致。


    夏侯召揉了揉额头,他能把方副将留在身边这么久,当真是个不小的奇迹。当初是嫌身边清冷,方副将这个人,话多,又有意思,关键打战不要命,这才留在身边的。


    眼下他日子有意思了,就越来越觉得方副将聒噪了,像夏天外头不眠不休的知了一样磨人。


    “你若有话就直接说,别在那儿和我绕圈子,不然就滚出去!”夏侯召指了指不远处的雕花门,又扬了扬下巴。


    方副将搓了搓手“将军,您说往常还在樊门关的时候,每次元宵节都是兄弟们一起喝酒,您也不跟着一起,眼下来了邺城,四目无亲的,想着请您出去喝个酒,看个灯……”


    夏侯召微微沉吟,右手撑着书案托了腮,斜眼去看方副将“你说,每次邺城元宵节,百姓都会去做什么?”


    方副将一听,不大的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一拍大腿“将军您问我这就找对人了!”


    方副将从一旁搬了把太师椅过来,坐在夏侯召对面,兴致勃勃的开讲,夏侯召踢了方副将一脚“你离我远点儿,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方副将笑意不减,应了一声,乖巧的搬着椅子向后退了三步,征求夏侯召的意见“将军您看看这个距离行不行?”


    “行。”夏侯召撑着脑袋微微点头。


    “将军我跟您讲啊!元宵节元宵节,这过节肯定就是要吃元宵的是不是!黑芝麻白芝麻,花生玫瑰山楂的应有尽有!”方副将性质昂扬,甚至抹了把嘴。


    “还有就得赏花灯啊!猜灯谜!外头那些灯笼挂的可不是摆设!要是猜对了还有奖励嘞!当然,咱们就别去了,人家文绉绉的才子佳人往那儿一站还行,咱们这大老粗,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又猜不对……”


    夏侯召听他这么说,想起木宛童平日里书不离手,暗暗将这项活动记在心里。“你继续……”


    方副将难得看夏侯召这么有兴致,竟然能听自己说话说这么久,往常超过两三句必定就不耐烦了,可见是极为感兴趣过元宵节的!不然依照夏侯召那样的性子,早就赶人了。


    这更给了方副将极大的鼓舞,讲解起来愈发的慷慨激昂。


    “还有这个放烟花,那嗖嗖的飞上天,炸在天上,啧……”


    说着说着方副将的声音就忽然低了起来,凑近了夏侯召,小声道“这不得不说的啊,元宵节其实和七夕节也差不了多少,城里那些有婚约的,看对眼儿的姑娘小伙,都趁着今天出去幽会,而且是正大光明的幽会,街上两两三三都是成双成对的!”


    夏侯召直起身子咳了一声“没文化!那正大光明的能叫幽会吗?”


    方副将瘪了瘪嘴,暗暗腹诽,将军您肚子那点儿墨水还赶不上属下呢!还挑刺属下!


    “反正将军您也没个心上的姑娘,属下更没有,夏泺那臭小子没心没肺的,更不可能有,您关心这个干什么?咱们仨出去喝酒吃饭吧!”


    方副将殷切的看着夏侯召,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憨憨厚厚的像条大犬,明明白白能从里头看到希望和热切。


    夏侯召往椅子背上一靠,右手敲了敲书案的桌面,心里有几分激动“不了,你和夏泺去罢,今日的开销都从我账上走。”


    方副将一愣,合着他苦口婆心这么久,一点儿作用都没有!那将军问的这么详细干吗?就是心血来潮想要了解民风民情?往常怎么不见他有这闲情雅致?


    他张了张嘴“将军……这大过节的,把您自己一个人撂府里头,属下也于心不忍……”


    夏侯召抬手扔了个玉镇纸在他脚边,好好的玉碎成了几瓣,可见其败家程度。他也就是仗着木宛童现在不在,没人管得着他。


    “滚!滚的越远越好!”谁说他自己一个人过节!没眼色的东西!他明明有人过节!你才是孤家寡人!


    书房的小间是个起居室,和正院的寝房没差多少,只是夏侯召甚少在此留宿。他将小间的衣柜打开,满满当当的衣裳铺了一床 他从中挑了两件,一件是惯常的黑色窄袖,不大显眼处绣了几枝罂粟。


    另一件则是白色的,用了银线锁边,溜了一圈藤萝,照比往日的衣衫袖口更宽阔些,有几分飘逸,是他未曾穿过的款式。这件衣服自打做了后他连试都未曾试就扔在柜子里了。


    但,大概木宛童会比较喜欢罢,她平日里惯常都是素色,衣袖也宽大。


    夏侯召穿着这样的衣裳总觉得别扭,所以在二者之间左右摇摆。


    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骰子,放在书案上转了转。


    单数白色,双数黑色……


    骰子在书案上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夏侯召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这只骰子,恨不得戳出窟窿来。


    最后两个点稳稳的朝上,对着他的眼睛,夏侯召的眉头蹙起,对着那个骰子沉吟许久。


    罢了,这死物都是不准的!他将骰子藏起来,红着脸换上了那套白色衣衫,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中的人,长身玉立,五官极其深邃,尤其是一双眼,像是凤眼又像是桃花眼,微微上调,本该是含情脉脉的勾魂模样,却因眼神冰凉而丝毫不见有情,反倒添了几分距离和威慑。


    像是浓墨重彩画出的一幅水墨,昳丽的不像话,单是站在那儿,就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他站在镜子面前许久,方才同手同脚的走出门,这样的衣裳,当真让人不舒服。


    院子里的人见夏侯召,都看直了眼,停下来手里的动作,好看的人,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院子里种了一株梅花,开得正好,风骨遒劲,枝丫细瘦,殷红如血的花衬着清冷的白雪,对比的刺目强烈,灼灼生辉。


    夏侯召羞恼皱了皱眉“都把头低下!”不待旁人反应,他便快步的出了书房去找木宛童。


    木左珩又送了信来,他不日就要回邺城了,一切都还算顺利。


    木宛童将信仔细叠好放回去,与平日里木左珩送来是那封信放在一起,郑重的锁了起来,却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是夏侯召,不慌不忙的转身去看。


    就见夏侯召一身清凌凌的白衣,站在身后,虽强装着镇定,但木宛童却能敏感的感觉到他现在的局促不安,露出在袖口的手僵硬的不知怎么摆放,表情僵硬。


    夏侯召看着木宛童亮晶晶的眼睛,内心的羞耻几乎埋没他,他强忍着不让自己低下头,努力装作和平常别无二样的表情。


    “外面很热闹……如果你想出去看看……我……我勉强可以陪你出去。”他声音平稳,甚至有几分不耐烦,木宛童却听得出他潜在的期盼。


    明明就是在说“外面很热闹,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木宛童摸出一个规律,但凡夏侯召口是心非,说话时候总是把字眼拉的格外长,让人听得十分清晰,尾音上挑,本就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把钩子一样勾人心,好似格外诚恳。


    又好似说得慢一些,就能更让人确信,也更能劝服自己,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没有半分虚假。


    木宛童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夏侯召原本满怀期待的眼神逐渐黯淡,大概她是不愿意罢,不愿意和他出去。袖下紧握的手也逐渐松开。


    不愿意就不愿意罢,总归不离开他就好。他就知道,她说的什么喜欢都是假的,用来哄骗他的。他也明知道是假的,还要甘之如饴的接受欺骗。


    木宛童上前去,伸手握住了他袖下的手,夏侯召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软乎乎的,又小小的,刚好能包在掌心里。他免不得一阵惊愕,猛然抬头,神色复杂的看她,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木宛童当真以为他会吃她这个甜枣?


    但实际上,夏侯召他的确吃,而且吃的死死的……


    “那我们要出去的话,我替你梳发好吗?”木宛童眉眼弯弯,指了指夏侯召的发。


    他只是用黑色的发带整整齐齐将一头浓密的乌发束起来,与这身衣裳不大相配,又因为方才换衣裳,多少有些散乱。


    夏侯召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木宛童要替他梳发?


    替他梳发?


    梳发……


    不但没有拒绝他,而且要替他梳发!


    木宛童牵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坐下好不好?我够不到。”


    夏侯召生的极高,木宛童年纪又小,只到他胸口处,她就是垫着脚也够不到他的发顶。


    夏侯召任由她摆布,端坐在铜镜之前,镜中模糊的倒影出两个人交叠的身影,木宛童纤细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一抬手,便将他发上束着的发带扯下。


    他的头发生的又黑又亮,而且浓密丰厚,离了发带的束缚,一遭顺滑的散在肩上,半遮了夏侯召的脸。


    木宛童向铜镜里看去的时候,心跟着漏了一拍,镜中的夏侯召散着发,像个妖孽,凤眼微挑,眼眸幽深,把她的心跟着也挑走了。


    木宛童的确生的极美,但却与夏侯召并非同样的长相,夏侯召偏艳丽,冲击力极强,一下子便能摄人心魄,令人窒息,大概修炼千年的狐狸精该是这样的模样。


    而木宛童偏柔婉,就是人人口里说的天仙儿一样的,便是一身粗衣麻布都自带仙雾缭绕。


    木宛童摇了摇头,回神,抬手拾了桌上的玉梳,分出夏侯召的一缕乌发一下一下轻轻的疏通。


    她纤白的手穿过夏侯召锦缎一样冰凉的发丝,黑白交错,妖冶美异。木宛童找出一件羊脂白玉冠,拿给夏侯召看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我们用这个好不好?”


    “好,哪个都好。”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玉冠,只要是木宛童挑的,哪个都好看。


    木宛童手指灵活的翻转,将他两侧的发各取一缕松松的编了,总束在上头,散了一半的发披散在肩上。


    木宛童将玉冠最后的横簪簪入夏侯召发的时候,他的眼眶忽然不由自主的红了,有泪颤颤巍巍的欲要涌出,他死死揪了膝上的衣摆,将眼泪忍回去。


    木宛童将他披散下来的那一半发又重新梳顺了,就听夏侯召忽然沉沉的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沙哑几分,近乎带了几分软和和哀求


    “童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我刚晓得什么叫人间烟火,人情温暖,你不能就此弃我而去。你不能教会我,又舍弃我……


    木宛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望去镜子里,镜中的夏侯召,褪去了往日的锋利棱角,一身温文尔雅,任谁都瞧不出这是个沾染了满手鲜血的人。


    他未来不会仅仅止步于一个平城侯,在邺城消磨一辈子,他未来或许会有一位出自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子为妻,为他增添助力。而她的未来还不确定……


    夏侯召见她沉默,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有些吃痛,只是她却一声不肯吭。夏侯召的手还在发抖,不知是怕还是恨。


    木宛童,你明明上次答应了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骗我!


    “木宛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夏侯召的声音也跟着发抖,眼眶还是红红的。


    木宛童抿了抿嘴,低头看向铜镜里的他。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我问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明确的……命令你,你这辈子除了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生同衾,死同穴。我不是单单说过就算了的!”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宛童,眼里满是疯狂。


    木宛童抬眸去看他,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夏侯召,无论他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是如何的。


    “你将来会有妻子,她是和你生死与共的人……”木宛童声音很轻,散在风里。


    夏侯召更发狠的握了她的手腕“谁都不会有,只有你一个人!”他牵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声音忽然低落又软了下来“这里只有你,就算你说的爱都是欺骗假装的……”


    木宛童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扑上去紧紧抱着夏侯召,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


    “你说的,就我一个人!那我哪儿也不走了!就算我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假装爱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一个时辰是假戏真做了?”


    夏侯召对她好,独一份儿的好,而且是在她父母双亡家境破败,最为狼狈无助的时候,所以她不可避免的动心,却又约束自己的感情。


    她想,夏侯召未来定然不会娶她,这是残酷的现实。


    但是夏侯召今日既然承诺了,她就信,夏侯召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以往他没有承诺,她始终不敢向前踏出一步,既然他现在承诺,那她就赌一把。


    夏侯召回抱住她,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将头埋在她颈间。


    他从来不知道,木宛童原来在担心将来他会另娶别人,他以为就算他不说,木宛童也该察觉的到,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夏侯召的情绪逐渐平复,怜爱的摸了摸木宛童冰凉的秀发,眼底情绪翻涌,瞳孔漆黑幽深。


    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身边!旁的哪儿都不许去!我对你予取予求,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杀了你和我一起!


    夏侯召认真的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好似对待易碎的珍宝“你放心,只有你一个。”


    虽然木宛童哭起来也好看,让他忍不住更想欺负,但他还是舍不得她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的,要哭也只能换个时候。


    他眼眸淡淡转向床榻,眼底幽深,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侯召替她系好白狐绒披风,库房那件珍贵的白狐绒,到底还是在他的坚持之下,给木宛童做了披风。


    方副将怂恿夏泺再去邀请夏侯召跟他们一起去喝酒。


    “你去说说,你整日跟在将军身后打转,不像我,将军一看我就觉得烦!”


    夏泺也体会到了和夏侯召一样的头疼,这都一个时辰了,方副将还在坚持不懈的游说他。


    “方副将,我都说了,将军不可能跟咱们一起,你死了这条心罢!天儿也不早了,酒楼去晚了可没位置,咱俩该走了!”


    “那咱们也不能扔下将军自己快活去,他一个人在府里孤孤单单的,多可怜!”


    夏泺腹诽,人家可一点都不可怜,美人在怀,不比他俩快活多了。


    “你要是再啰嗦,就别去了!”夏泺开始威胁方副将。


    方副将咂了咂嘴,怎么能不去?当即不再说了,只是神色还有些遗憾,心里还想着将军真可怜。


    只是和夏泺欲要出府的时候,就见着前方的夏侯召,一身白衣飒飒,牵着木宛童,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柔和,甚至替人家理了理鬓边的散发。


    方副将刚想惊呼出声,夏泺赶忙死死捂住了他的口,待到夏侯召和木宛童二人出了府,方才松开手。


    方副将恍若大梦,掐了自己一把,捂着脸蹲下“我没睡醒做梦呢?将军穿白衣?还牵着个姑娘?我疯了,我疯了!”将军他可从来没穿过白衣!也没牵过姑娘!


    夏泺反倒笑起来,连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兴致勃勃的回想方才的一幕,激动的拍了一下子方副将宽阔的大脑壳“你没看错!嗨!咱们将军开窍了!知道喜欢姑娘了!”


    方副将一脸惊恐,之前将军不还是暗搓搓的磨刀打算把人家姑娘做成灯笼?这……这就转性了?


    “男人心,海底针。”他喃喃了句,简直说变就变。


    怪不得今天破天荒的将军跟自己打探元宵节的活动呢,敢情是要带着人家姑娘出去玩儿。也是,跟一群臭老爷们喝酒,哪里比得上姑娘家温香软玉,更何况还是宛姑娘那样的绝色。


    作者有话要说:  方副将:将军我觉得你自己在家孤单!


    阿召:妈!你看!这有个媳妇不在身边的人担心我孤独!


    阿召这种病态的爱要不得,阿妈早晚让你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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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护城河像是像是一条白玉带横在邺城, 绕了一圈儿, 安静下面是深藏不露的汹涌。河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晶莹剔透, 于灯火通明下倒映着寒光。


    人头攒动的街市, 各样年轻的少年少年,衣着光鲜,皆是笑意盈盈的提着一盏或简陋或精致的灯笼, 兴高采烈,可见节日的欢庆。


    夏侯召牵着木宛童的手走在街上, 即便夜色昏暗,借着灯光,还尚可窥见木宛童的颜色, 自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只是碍于夏侯召冷着脸挨在她身侧,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这才没有人敢上前去搭讪。


    夏侯召紧紧的攥着木宛童的手,将人半揽在怀里, 隔绝攒动的人潮和众人投来的眼光,心情愈发的糟糕。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他不喜欢木宛童被旁人看去。


    木宛童感觉到夏侯召格外沉默, 似乎晓得他心情不好,便暗暗的回握住他的手,方才使他的面色缓和。


    路过街市的时候,正巧碰上有卖斗笠的, 轻巧的薄纱覆在上头,刚好能朦朦胧胧的遮住人的脸,又不至于过分挡住视线,他扔下一锭银子随手取了一顶。


    摊主是个四十余岁的憨厚中年男人,一顶斗笠不过卖个七八文钱,单养家糊口用以嚼用。今儿是元宵节,没几个人买他的斗笠,生意不好,原本打算收摊回家陪妻儿了,没想到天降横财,得了一锭银子。


    他呆愣愣了半刻,方才抬头去看,夏侯召二人已经走远,他还是急忙揣了银子在怀里,朝着二人的方向遥遥一拜,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夏侯召摆弄了斗笠半刻,终于将这东西研究明白了,细心的替木宛童戴在头上,又笨拙的替她在下颚处打了个结。


    虽然已经竭尽所能让它好看,但还是丑的不忍直视。木宛童倒也不计较,她过年就晓得夏侯召在动手能力方面欠缺的不是一点两点,多多少少能系上别散了就已经不容易了。


    还记得守岁那天夜里,旁人家吃的是饺子,他们两个在喝面片儿汤。


    不过她还是撩开了面前的一层薄纱,有些不解的问“你好端端的买个斗笠做什么?”还像个败家子一样花了一锭银子。


    夏侯召右手握拳,虚虚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愿意让别人瞧去你,便板着脸假意怒道


    “让你戴着便戴着,哪里那么多的话?”


    木宛童噗嗤一笑,若不是他实在中气不足,她都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那我便戴上,省的你再不高兴。”木宛童也不再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嗔了一句。也不晓得夏侯召整日里哪来那么多的小心眼,木宛童腹诽,将薄纱放下,脸被挡在后面,朦胧的看不大清。


    夏侯召神色满意的看着木宛童头上的那顶斗笠,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方才护着她顺着人流继续向前。


    木宛童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里,他刚好能将人圈起来,一低头就能瞧见,温温软软的,抱着有些舒服,只是单薄些。


    只是人流拥挤,难免有人会无意间碰到他的衣肩袖摆,夏侯召这个人最是矫情,不耐烦旁人的触碰,心头的火气开始剧烈翻动。


    只是相较于自己被这些人挨挤一下,他更没法接受木宛童被旁人触碰,所以即便他有再多的不喜,也还是依旧牢牢的圈着木宛童,不让她脱离自己怀中一步,也防止人潮挤着她,或是将二人冲散。


    大部分的小摊都是猜灯谜的,摊主热情的招揽着客人,精巧又别出心裁的灯笼挂在最现眼的地方,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


    即便隔着薄纱,木宛童还是能透过薄纱将外面的事物看个七八分的清楚,目光锁定了一盏别致的白兔灯笼,原因是她瞧着夏侯召的目光钉在上头一转也不转。


    做工不算精致,但胜在合眼缘 ,夏侯召能瞧上一个东西实属不易,怎么也得替他得到。


    夏侯召目光一直看着那只兔子灯,倒不是多喜欢,只是他觉得与木宛童很配,她或许会喜欢,一时不察,才看得久了些。


    夏侯召转眸,注意到她目光锁定的方向,正是他方才看的兔子灯,免不得有些沾沾自喜,便低头凑在她的耳侧问“喜欢那个?”语气忐忑。


    木宛童弧度轻微的点头,脸颊隔着那层薄纱蹭在夏侯召的脸颊上,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后悔买了这顶斗笠。


    “那我们买下来好不好?”他回味了半刻,声音更放柔软了几分,更贴近木宛童耳侧。


    木宛童被他温热的呼吸吹拂是耳蜗有些痒,她偏了头笑出声,声音清脆,多了几分不常见的欢快“人家那是猜灯谜赢了才能得的,哪里能买?”


    木宛童想着,夏侯召这个人就是小孩子脾气,明明是自己瞧上了那灯笼,却又怕丢脸面,半分喜欢都不肯说,非要打着她喜欢的旗号。她只能勉为其难的配合着,不然还能如何?


    夏侯召听闻木宛童的话,一瞬间就静默了,抿了抿唇,站直身子,他是一点儿都不会猜谜……这样一定会影响他在木宛童心中的形象,真是太糟了……


    他忽然局促了起来,心中充满不安和担心,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看点儿书。


    “就算你不会,我会啊,我猜赢了,拿下来送给你好不好?”木宛童扯了扯他的手,依旧笑得开心,丝毫没有因为夏侯召的局促而有丝毫的影响。


    她多多少少听夏泺说过,夏侯召读书不多,虽在排兵布阵上称得上是天纵奇才,但让他舞文弄墨,着实太为难他了。


    这或许也是他不肯直说瞧上这灯笼的原因之一罢。


    大概是相处的时候久了,有些事情就格外的心有灵犀。夏侯召情绪起伏波动,并不太会在面上显露明显,但木宛童却能精准的捕获他情绪的变化。所以才能安抚和平静他。


    木宛童感觉的到夏侯召现在明显一种低落的情绪之中,甚至有些自卑和敏感,她握了握他的手,给他些温暖。


    不过就是猜不出灯谜罢了,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有见不得人的,木宛童倒是丝毫不在意,既然夏侯召想要那个灯笼,她就替他赢下来。


    她现在身无分文,就连吃穿住行都是依靠的夏侯召,无论送什么东西,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唯独这灯笼 ,她或许能凭借自己的能力送给他。


    夏侯召不说话,眼睛却亮了。


    摊主见夏侯召与木宛童过来,赶忙更卖力的招呼起来。


    他飞快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二人,捧出一张笑脸来,殷勤的推举自己“姑娘公子瞧瞧,我家灯笼做的极好,最合适送情郎了……”


    木宛童因为他的话脸微微一红,脚步也跟着顿了顿,好在有薄纱遮挡,瞧不出来窘迫。


    “姑娘瞧瞧。”摊主见二人走近,继续卖力的推荐。


    夏侯召不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那盏兔子灯笼。摊主会意,赶忙转身去下给他瞧瞧。


    摊主在邺城生活这么多年了,自然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二人器宇不凡,身上穿戴也非便宜货,最低也是个小的官宦子弟。


    “这灯笼啊,十文钱猜个迷,若是猜对了,便归你们了。”他伸手比划“十文钱,是极便宜了,姑娘与公子不妨试试?”


    木宛童欲要开口,夏侯召暗暗握了握她的手,不许她出声。他的人,声音也不许旁人听去的。


    “这个灯笼的字谜是什么?”他声音凉薄,跟刀片子一样划在人心上,摊主的热情被迎头浇上了一瓢冷水。


    摊主咧嘴一笑,从灯笼里取出枚小纸条递过去,夏侯召将纸条上的字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遍,方才皱着眉递给木宛童。


    只见纸上书着的“久雨初晴”四个字。


    木宛童跟着微微蹙眉,这些年这些灯笼的字谜几乎都一模一样,换都不换一下,好在十文钱猜一次,摊主差不多能回本,不至于亏损。


    她抬手在摊主早已备好的宣纸上书上一个“昨”字,极有风骨和气韵。


    摊主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笑呵呵的将灯笼递过去。“现在这个灯笼是姑娘的了。”


    但凡肚子里有些墨水的,这个谜底基本都能猜出来,这姑娘瞧着文质,想来是个有文化的,至于她身边儿的那位公子,相貌倒是不错,只可惜戾气太重,让人喜欢不起来。


    木宛童将灯笼转递给夏侯召,笑意盈盈的“方才看你一直瞧着它,应该是喜欢,我把它送给你!”


    夏侯召垂眸看着那盏灯光盈盈的灯笼,上头画着的兔子惟妙惟肖,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明亮有光。


    他沉默的将灯笼接过来,沉默的搂进怀里,表情冷硬,动作却温柔,可见珍惜。现在,是谁当初看上这灯笼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木宛童给他的,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他会一直留着的。


    夏侯召嘴唇干涩的动了动,终究说不出谢谢那两个字,从未说过的词,难免晦涩。


    木宛童仰头看他,眼睛里倒映了一片橙黄暖融的灯火,笑着贴近他,轻轻的道“元宵安康,夏侯召。”


    夏侯召忽的跟着笑了起来,他不常笑,一笑便如春河破冰,万光潋滟,异常明亮鲜艳,他一字一字郑重回道


    “元宵安康,童童。”如果我的许愿作数,那希望余生的每一个节日都能有你在身边,同我说安康。


    所以夏侯召在不受刺激的时候,是个温暖又脆弱的人,像个孩子。大概是从未有人对他好过,所以格外容易哄好,只要一件小小的东西,他就能开心上许久,就像现在。


    二人向着城外愈行愈远,人流也变得少了起来,待到去了护城河边儿,只剩下两两三三的人,静谧安详。


    夏侯召对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即便是第一次过元宵节,那些新奇的项目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只是为了和木宛童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在一起。


    他眼力极好,侧目看到河对岸的一对青年男女在卿卿我我,男的买了一枝花替女的簪在头上,女的则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大概是叫花枝乱颤,他不知道这个形容词说得对不对,但他脑袋里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词了。


    夏侯召恍然,暗暗记在心里,原来邺城里这些男女都是这样相处的。


    人家姑娘有花,他的姑娘也必须要有!一样都不能缺!


    河畔卖花的姑娘正四处叫卖,眼尖的瞧见河畔有个白衣的公子,容貌俊美,目光扫向她篮子里的花。原本冬日里不该生出这样娇美的花,但将花养在温室里,便不惧季节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那公子身上穿着的衣料并非寻常,想必是个有钱的主儿,身边儿又跟着个姑娘,便是未曾露脸,只看那姑娘身材窈窕,便知是个美人。


    这美人在侧,不能太过小气失了颜面不是?


    她提着自己的花向夏侯召放向缓步接近,脸上是喜气的笑容。


    夏侯召眼见着卖花的姑娘将篮子里的花展示给他看“公子,买支花送给姑娘罢,今儿是元宵佳节。”


    夏侯召不为所动,眼睛在花篮里不着痕迹的搜寻着,卖花的姑娘以为他不想要,开始巧舌如簧的打算游说


    “公子,您身边儿的姑娘这样好看,不得买支花送她……”


    “这一篮子多少钱?”夏侯召开口打断她,他方才目光在篮子里搜寻了一圈,实在是瞧不出哪个最好看,干脆都买下来让木宛童自己挑。


    卖花的姑娘面色一喜,激动的脸上染上红云,连声音都开始颤抖,眼珠子一转“一两银子一朵,还剩二十朵,您要是全要了,便算您十八两银子!”


    木宛童扯了扯夏侯召的衣袖,就算冬日里鲜花难得,也卖不上这么贵,这丫头明摆着是把夏侯召当作冤大头坑呢。况且若真是要买的话,只买一朵便是,一篮子实在有些铺张浪费。


    夏侯召在有些时候显得格外执拗,扔了银子在卖花姑娘怀里“不必找了,篮子也给我罢。”


    卖花的姑娘哪里管的上夏侯召气势多渗人,只顾得欢喜去了,咬了一口银子,欢天喜地的将篮子递过去。她今儿赚大发了,本该卖五两银子的花卖了二十两!


    木宛童掀开斗笠,直直的看着他,有些嗔怪“你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花儿哪里值得二十两?”


    她算是清楚了,夏侯召就是个败家子。


    夏侯召将篮子递在木宛童的面前,十分郑重道“便是这些花一朵二十两,配你我都嫌不够。”


    木宛童感动之余,还有些难以名状的好笑,所以这就是你心甘情愿,甚至上赶着做冤大头的原因?只是她晓得夏侯召是在同她求鼓励,只是缓了声音道


    “很好看,但是下次不许乱花钱了!”


    夏侯召有些冤枉,他的钱可都在木宛童手里把控着,若是她不给这么多的钱,便是想花也没有,说到底还是木宛童的错。


    他只是草草的点头应了,一瞧就是不走心的模样,将花篮朝着木宛童处又递了递“你挑一朵最好看的。”


    木宛童从中间挑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只微微吐露了花心,含羞带怯。夏侯召虽不懂得这朵好看在哪儿,但既然木宛童说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


    他仔细将花茎折成长短刚好的样子,又去了叶子,将木宛童的斗笠揭开,替她簪在鬓间。


    木宛童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呆了,愣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夏侯召忽然贴近她,将花笨拙的簪在他鬓角,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染出了红色。


    夏侯召与她离得极近,木宛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以前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看,便是离得这样近都没有半分瑕疵。


    因着第一次簪花没什么经验,夏侯召的手不怎么听使唤,不出木宛童的预料的笨拙,勾散了她的一缕发,倒是没弄疼她。最后过了许久,才堪堪将花簪好,只是不怎么漂亮,原本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在他手里有些揉搓的不成样子。


    夏侯召退后一步,对这朵花簪的甚为满意,却又微微拧了眉,怎么人家替姑娘簪花时候就能簪的那么快,到他这儿就耗了这么久。


    “好看!”他极为认真的看着木宛童道。


    木宛童本就生的好看,就算鬓边的花儿蔫的不成样子,也只是为她增光添彩,嫣红的花朵配着美人,比美酒还让人心醉。


    木宛童下意识摸了摸鬓边的花,腼腆的笑了,也顾不得追究夏侯召败家的事儿。


    再过半个时辰,江边有放烟花的,是京兆尹主办的,规模盛大,照比过年那天还要热闹几分。夏侯召不愿意跟旁人一起挤,便提前找好了一座高处,视野开阔,旁人却又没法轻易窥见的地方。


    他不爱看烟花,总觉得这样的东西虽好看,却没法长长久久的停留,不是个好兆头。但是听说小姑娘家都喜欢看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为了木宛童高兴,也甘之如饴。


    路上,他牵着木宛童的手走在河边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剑上挂着酒壶的夏泺和方副将,方副将大惊失色,眼睛瞪的老圆,夏泺赶紧拉着他转过身去,递了壶酒给他


    “咱俩啥也没看见!”


    方副将后知后觉的跟着转身“没看见,没看见……”


    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么温柔是他们将军?鬼上身了?还是沉溺在爱情里的男人都是这副模样?


    不过方副将不知道沉溺在爱情之中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肉麻,但方副将知道的是,若今日将军知道夏泺和自己在街上偶遇了他和宛姑娘,还瞧见了他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肯定觉得丢人,指不定要怎么折腾自己和夏泺。


    还是装作未曾看见他的好!


    不过瞧着将军与宛姑娘这幅样子,他有些想念在樊门关的妻子了,也不知道儿子最近有没有调皮,惹她生气。


    夏侯召与装模作样的夏泺和方副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微不可见面上显出了几分满意,还是十分有眼力见的!


    烟花一股脑整齐的绽开于天际,照得通明如白昼,人群也跟着惊叹和骚动起来,只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切又都归于沉寂,天还是黑沉沉的压下来,给人以压迫感。


    人流也开始四散,街上的人也逐渐变少了。


    夏侯召不怎么爱在外头用饭,对酒楼里的饭菜兴致缺缺,没吃几口全都在为木宛童布菜。木宛童总不能放着他不管,便开始准备打道回府。


    夏侯召但心她没吃饱,又喂了一碗汤才算。


    回到平城侯府的时候,就见门口龚氏的亲信嬷嬷站在了门前。


    虽说夏侯召已经掌控府中实权,又不许府中的丫鬟小厮理会龚氏与庞氏两个人,但二人也是有娘家的,娘家虽忌惮夏侯召的残暴,不敢正面跟他反抗,但私底下还是偷偷送了伺候的人与财物进府,就是不多罢了。


    那嬷嬷谨记前人的教诲,不敢态度蛮横,反倒谦卑,腆着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侯爷,今儿是元宵节,合家团聚的日子,太夫人与老夫人想您了,都等着您回来呢,您要不过去吃顿饭……”


    夏侯召与木宛童俱是不信,龚氏和庞氏能有这么好心?她们巴不得夏侯召死才好,还会想他?


    夏侯召不理会这个嬷嬷,牵着木宛童转手就走,嬷嬷惜命,不敢拦着,只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嫩肉,哭得声泪俱下去寻龚氏了。


    她可不想为了龚氏那么一个苛刻的主子去得罪夏侯召,命是自己的,比什么都金贵。


    她一进门就抱着龚氏的大腿开始掉眼泪“太夫人啊,老奴实在是尽力了,是老奴没用,没法完成您吩咐的事儿,求您责罚!”


    嬷嬷唱念做打样样精通,不去唱戏都可惜。连龚氏都蒙骗过去了,近来最是信任这个嬷嬷,觉得她对自己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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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龚氏同庞氏等人都端坐在桌前, 面前俱是各类美味佳肴, 早已凉透。


    没想到这样客气的邀请, 都没能让夏侯召前来, 龚氏气不顺, 将身旁的杯具茶盏都砸了,满地都是碎片,不知想到什么, 悲从中来,捶着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年纪轻轻守寡, 老了老了,还得受这小兔崽子的磋磨!他娘又不是我弄死的!他要找,找他那死鬼老爹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夏侯銮赶忙高声怒喝提醒“母亲!”


    龚氏一愣, 方才发觉自己失言,便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哭自己命运悲惨,对夏侯召的父母丝毫不提。


    龚映雪贴心的递了帕子过去,将心中的惊愕压了下去。


    不是说夏侯召的母亲王氏是难产血崩去世, 方才龚氏哭着喊着,那意思是前任平城侯谋害了自己的妻子?


    这高门大户里, 见不得光的事儿真多!


    庞氏只是静静端坐着, 不出一言,仿佛此事与她无关,随后抚了抚衣衫,敛眸“天儿不早了, 媳妇告退……”


    临罢不舍的瞥了一眼夏侯銮,夏侯銮没工夫再关心庞氏,心里还在想着龚氏方才说漏嘴的事儿 。


    当年他年纪尚小,不大清楚此事,但龚氏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府中什么龌龊事儿都不避讳,冲着他说了不少。


    夏侯召的母亲王氏当初被他兄长夏侯端怀疑行为不检点,与人私通,甚至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这才在王氏生产的时候动了手脚,使王氏难产。


    没想到夏侯召那个小崽子命大,活了下来,且一出生就被皇帝下旨立为世子 。夏侯端胆子再大,也不敢大咧咧的掐死夏侯召。皇帝刚立的世子死了,这不是明晃晃打皇帝脸吗?


    只是磋磨却少不了,明面上有着世子的尊崇,暗地里不但不请先生教导,甚至一日才给一顿饭,后来夏侯端病死,夏侯召被王野带走。


    这事儿府中的老人都晓得,只是十几年过去了,也就淡了,没人提起来。


    夏侯召回来之后,那样凶神恶煞,一上来就砍了几个嬷嬷,还吊死了夏侯銮的爱妾,将府中其他主子压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自然更加缄口,没人敢提。


    但是夏侯端都觉得夏侯召不是他的儿子,那想来夏侯召当真就不是他的儿子。夏侯銮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方副将宿醉未消就被夏侯召派人叫醒,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穿衣去见夏侯召。


    “这次回邺城带了多少兵马?”


    方副将没想到夏侯召一上来就问如此正经的问题,虽不知他问来做什么,还是打起了精神,严肃了些。


    “共五千人,现驻扎在邺城外!”关键是没人想得到,夏侯召竟在邺城逗留了这么久的时间。


    本意是送王野的棺椁下葬,左右最多停留一周,没想到过了好几个月,还丝毫没有离开邺城回樊门关的意图。


    樊门关处驻军近来频频传信,北越多次遣派人越界挑衅刺探,樊门关无帅,自是撑不起台面,有些散乱,已经多次催促夏侯召尽快返回抵御北越。


    夏侯召沉吟,骨节轻轻敲了敲书案,面上并非木宛童惯常见的温柔,甚至称得上阴沉和凝重


    ,低低道了句“太少了……”


    声音轻的像是风里带来的,方副将未曾听清,疑惑的问了句“什么?”


    夏侯召摇摇头,不再说话,他带着这五千人逼宫,最后平定邺城附近十三州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不像是王亲宗室,逼宫名正言顺,怎么都是一个姓氏,大臣与宗亲反对声音不会太过强烈。


    那既然不能逼宫,便只能从一地起兵,打到邺城,但如今朝内过稳,已经形成了一套固有的,坚若顽石的运行体制,除非成帝死,这套体制才会出现混乱。


    他说过,木宛童想要的,他都会给她,海晏河清会有,平冤昭雪也会有。当初是成帝听信太子谗言,抄了广平王府,那成帝与太子非死不可!


    “老皇帝那几个儿子是不是都递了帖子来?”他抬眸去直直的看着方副将,隐约记得这几日推拒了许多前来拜访的人,其中似有成帝的几个儿子。


    方副将直觉他眼神里有些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懂,只是愣了愣答道“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递了帖子,邀请将军过府一叙。”


    夏侯召实在是个太好的助力,他们舍不得放手,恨不得拉到自己阵营中,尤其是二皇子三皇子,他们不是太子,手中并无实权,登基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太子过于精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谁也比不过,二皇子冲动但是个忧国忧民的,有点脑子。


    夏侯召玩味一笑,三皇子?萧越礼,字叔珩?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耽于美色酒肉,却做着成皇成帝的梦,成帝瞧不上他,却对这个儿子最为放心。


    就算给了三皇子书珩多少实权,三皇子也干不出什么大事,反倒会一团糟。


    另外两个皇子也是,放心极了这个弟弟。


    他从方副将递过来的三张帖子中抽出其中一张 ,上头赫然打着三皇子府的标识,扬了扬下巴“就这个了,改明儿去找他谈谈。”


    谈谈让三皇子怎么当皇帝。如果三皇子当真昏晕无能,而不是扮猪吃老虎的话 。


    方副将大为惊骇,将军怎么单单从三个皇子里挑了一个最不成器的?忍不住出提醒“将军,这可是个草包……”


    夏侯召点头“不是草包我倒要换个人了。”


    这个朝廷要被草包搅得一团乱,最好民心沸腾,外忧内患才好。他承诺的是未来的海晏河清,又不是当下,现在,自然是死的人越多越好,越乱越好。届时起兵的阻力才更小。


    第二日一早,夏侯家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就等在正堂里,拄着拐杖,捋着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


    昨晚经夏侯銮一提醒,这些长老方才想起那陈年旧事,上一任平城侯夏侯端疑心夏侯召非亲生一事,长老们早有耳闻,只是没有证据。


    现在夏侯召行事猖狂,不尊法纪,又蔑视长辈,偏偏陛下还护着,上次请奏废夏侯召世子之位不止不成,反而让他继承了爵位。


    但若证实夏侯召并非夏侯端的儿子,想必陛下再没有理由拒绝,正好换了夏侯銮为平城侯。他们今早在未到侯府的时候,就已经上奏给陛下,说明夏侯召并非夏侯端亲子的事。


    这些长老已经在内心笃定夏侯召的身份并非正统了,哪里管他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也不管这样的行径对夏侯召的名声影响多大。


    何况这些人认定,就算冤枉了夏侯召也无妨,都是年长的长辈,不过是一时糊涂,夏侯召对龚氏无礼,还能对这些年迈的长老怎样?


    说白了就是倚老卖老。


    成帝自是收到了夏侯家长老联名递的折子,心中大骇,继而又是大喜,夏侯召当真是自己的儿子,如何能不让人欣喜!


    就连夏侯端和夏侯家的长老们都认定夏侯召并非亲生,父亲怎么会将自己的儿子弄错?


    但听闻这些老不死的今儿又要搞个滴血认亲,又怕当年事情败露,毁坏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尊严,百姓们口中风评变差,便急急要阻拦。


    成帝这些日子吃了方士炼制的丹药,人虽精神了,脑子却不清醒了,整日混沌,在国事处理上频频出错,奈何底下大臣都是一群马屁精,成帝做错了反倒还大肆吹嘘。


    他混沌的脑子微微一动,拍案而起,拟制了一道圣旨,命李福英赶在滴血认亲前送去。


    李福英一瞧这圣旨,心中大骇,反复又瞧了几遍,犹豫的颤着音问“陛下,这……这……”


    赶在滴血认亲这关键时候下这样的旨意,当真不会让人猜到夏侯召是您的儿子,您在包庇他?


    成帝正亢奋着,摆手“去!快去!朕觉得朕近日越来越英明神武了!”


    李福英心里的感觉难以言状,面上却不显,只想着要在三位皇子中寻一个靠得住的了。


    陛下明显是不行了,不能指望了,还是另投明主,再谋出路来的好,将来还能有个从龙之功。


    夏侯召欲要出去,不理会这些老东西,却被他们拦住了,堵在门前。


    “夏侯召,今日这血,你是验也得验,不验也得验!”


    “族中长老们都看着呢!不能让我们大老远白跑一趟罢!”


    夏侯召想起木宛童,收了欲要出鞘的剑,却敛眸冷呵,声音像是结了冰碴子“夏侯端都死了十几年了,你们是要把他挖出来同我滴血认亲?如果你们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诸位长老俱是一噎,没见着有人这么说话的,都说逝者为大,夏侯召干脆利落的说要刨坟,这……


    大长老气红了脸,用拐杖指着他“放肆!就算前侯爷夏侯端不在了,还有夏侯銮与夏侯博!他们都是夏侯家的血脉!”


    夏侯召手按上剑,冷哼一声,他年幼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冰冷的侯府不存半分希望与奢求了,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都急着给夏侯端硬扣一顶绿帽子。


    好!谁都是夏侯家的骨血!就他夏侯召不是!


    他的剑出鞘,寒光一闪,只听得应声一响,吧嗒一声,大长老的拐杖断了半截,孤零零的跌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滚开!”夏侯召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眼里尽是嘲讽,他没什么闲工夫跟这些人扯皮。


    大长老身子发抖,不在是气还是怕,却依旧不肯退后。


    夏侯召似笑非笑的将剑缓缓架在大长老脖子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冰凉的剑锋贴在大长老的皮肤上,冰凉刺骨,带起来一阵颤栗。


    “我说,让你滚!”


    夏侯召一字一顿,剑更贴了大长老皮肉,大长老感到一丝疼痛,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旁的人屏声敛气,不敢出一言。


    李福英一下马车,见着的就是这副场景,心惊肉跳的在心里喊了声小祖宗,迈着小碎步就往府里跑。


    这动不动就比划刀剑的毛病可随了谁呦,回头再见了血不吉利!


    李福英右手高托圣旨,尖声道“圣旨到!平城侯夏侯召接旨!”生怕喊的晚了点儿,就见着一具无头尸体。


    咱们杀人总不能见血,这大好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夏侯召收剑的时候挽了个剑花,将大长老头上束起的花白发揪削掉了,头发飘散了一地,大长老翻了个白眼,登时软了身子倒下去,被周围人接住。


    此时也顾不上摆设香案,接迎圣旨了,李福英视情况就地小心展开手里的黄绢,高声诵读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平城侯夏侯召,力敌番夷,抗拒外忧,实乃国家盛事,朕欲成其勋庸,复加褒赏。”


    李福英提了提声音 “特擢爵至郡王,享禄二百担,永世不削,非夏侯召及其嗣不可承袭,钦此。永定二十五年宣!”


    大长老原本就眩晕的脑袋更如雷鸣轰炸,闭了闭眼睛,陛下这是诚信保夏侯召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夏侯召指不定都不是夏侯家的血脉!


    等等!不是夏侯家的血脉!


    当年夏侯召母亲与陛下……


    难不成夏侯召是陛下与王氏的孩子?若真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怨不得夏侯召一出生,陛下就迫不及待的立他为世子,连夏侯端那层都越过去了!又铁了心的保他的世子之位,甚至为他封官加爵!


    所以夏侯召即是龙子龙孙,更是轻易碰不得,难以想象,自己多次欲废夏侯召,陛下该有多震怒!


    夏侯召取了圣旨,依照规矩去给成帝谢恩,说是谢恩,却态度依旧不大恭敬。


    成帝眼神迷离的看着下方的夏侯召,隐约像是见到了故人。


    夏侯召生的实在太过像他的母亲王盈彩,美艳昳丽,像是误落人间的妖精一般,那眉眼,那嘴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浑身桀骜不训的态度也有几分相似。


    成帝下座,跌跌撞撞的走向夏侯召,混混沌沌的欲要摸上他的手,被夏侯召嫌恶的一把甩开,他觉得皇帝现在吃药是吃疯了,分明他刚回邺城的时候还算是个正常人,现在是怎么了?癔症犯了?


    成帝不怒,反而神色呆滞的喃喃“太像了,简直太像了,就连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当初你母亲这是这样甩开我的手。”


    成帝揪着夏侯召的袖子往自己的脸蹭“快!你快打我一巴掌,当初你母亲也打过我!”


    夏侯召皱眉后退几步,他知道他的母亲年轻时候似与成帝有些瓜葛,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成帝不仅念念不忘,甚至还将他看成了母亲。


    虽然他不说什么,但是也察觉到了成帝三番两次的相护,除了想要他手里兵权,以及有事没事总是爱掌控他,还有昏庸无能抄了广平王府这些事以外,成帝对他可算得上是上心。


    成帝迷迷糊糊的看着夏侯召,眼里涌出泪水,开始自言自语“阿彩啊,你怎么就那么倔,进宫来当朕的贵妃不比那小小的侯夫人好多了?你看看,现在阿召长大了……”


    夏侯召皱眉,心中隐约惊骇,有了几分猜测,怨不得成帝对他这样好呢,原来是将他当做儿子了。


    可是他明明白白的相信,他就是夏侯端的儿子。分明夏侯端临死的时候……


    怨不得上次成帝想要给他赐字,还是按着他儿子的长幼秩序来的。


    “既然陛下并无要事,那臣便告退了。”说罢转身,再也不理身后神情恍惚的成帝。


    李福英站在成帝身后冷汗津津,抬眸瞥了一眼又哭又笑的成帝,疯了!当真是疯了!另投明主之事必须得早日提上行程了!早就说过太子送来的那个方士不靠谱,偏偏陛下就是宠信,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太子近日也觉出陛下恍惚来了,估计是猜到自己进献的那名方士有问题,可是为了顺着陛下,半分都不敢说那方士的坏话,反倒是二皇子,为了驱逐方士出宫,被陛下迁怒怪罪,狠狠的责罚了一番。


    三皇子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还来进宫求药,妄图长生不老!当真是愚蠢,若是长生不老之药有那么好得,早些年那些皇帝不一个个都万寿无疆了!


    长生这事儿,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追求,但这九个人人里有八个都是明知不可为而淡淡为之的,只有一个是狂热的坚信这世上有长身不老之事,就例如成帝。


    现今成帝已经陷入疯魔,整日披头散发不像个正常人,甚至还拿活人当做药引子!


    李福英想着,三位皇子中若是真正论起来,也就二皇子靠谱一些,但太子偏得陛下喜欢,他需在这两者之间慎重抉择。


    成帝突然揪住了李福英的衣裳,不断的摇晃着,眼底癫狂之色显而易见,成帝将自己汗津津的额头抵着李福英,盯着李福英低声喃喃


    “小李子!你说,阿召是不是朕的儿子!你说啊!”


    李福英左右扫视了周围立侍的宫人,心中已有了决定,这些人都不能要了!晓得了皇室密辛,是留不得的,只是面上却扬起谦卑的笑


    “是!自然是的!平城侯英武非凡,顶顶像极了陛下!”


    成帝松开了李福英的领子,披头赤足绕着大殿跑了一圈,仰头大笑“朕就知道,阿召就是朕的儿子!你看看他性子和朕还有阿彩多像!他多有出息!”


    成帝回过神来,又纠正李福英,掀开披散的头发,冲着李福英露出诡秘一笑“不!他现在不是平城侯了!他是平城郡王!将来还是平成亲王,还会是太子!”


    李福英面上僵硬的笑意已经挂不住,什么?陛下竟是有意立夏侯召为太子陛下是疯了不成?分明刚才还怕天下人知晓夏侯召是自己的儿子呢!何况夏侯召前面还有三位皇子,怎么说都名不正言不顺!


    当即出言劝诫“陛下,这恐怕不妥,若是立了平成郡王为太子,那天下人不就知道他是您与前任平城侯王夫人所生的了吗?这对您的名声实在大大有妨碍啊!”


    成帝眼珠僵硬的一转,弓着腰,冲着李福英嘿嘿一笑“是啊!朕改变主意了,朕不仅要立阿召为太子,还要追封他母亲为皇后,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阿召是朕的儿子!


    朕以前是糊涂了,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就是天下之主,自然天下的女子都是朕的后宫,朕不过是睡了一个女子罢了!若是谁敢有异议,朕就砍了他!”


    李福英惊愕的抬头看着成帝,已是确定成帝疯了,这几日成帝的情绪总是不稳定,时不时的就非同常人思维了。


    成帝看着自己的脚喃喃“朕方才见了阿召,他长得真是长在了朕的心坎儿上,跟他母亲一个样儿,朕怎么能对他不好,朕亏欠他母亲的,都要找补在他身上!”


    夏侯召被晋为郡王,整个府上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龚氏与庞氏虽然气恼,但不得不承认,平城郡王府太夫人与老夫人,说出去总比平城侯府太夫人老夫人要好听。


    就连龚映雪也喜气洋洋的,特意去恭喜了木宛童,龚映雪来这府里,就是为了涨涨身份,将来好配个好人家,夏侯召擢为郡王,她的身份又跟着高了一大截儿。


    木宛童反倒忧心起来,成帝想要夏侯召手里的兵权已久,难免这是成帝的糖衣炮弹,不得不谨慎,成帝这个人善妒猜疑,心眼极小,她不敢相信成帝是真心爱惜夏侯召这个人才的。


    她披了衣裳,将院子中所有的灯都点亮,等着夏侯召回家。


    远远的,夏侯召打马见着了暖融融的橙黄色灯光,门前还有一道倩影,心里一暖,急忙下了马,快步走过去。


    他紧紧的抱住木宛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中,声音低低的“童童,我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老摸着秃顶:你受委屈了???我的头发就不委屈了???


    ☆、第四十四章


    木宛童心疼的回抱住他, 搂着他劲瘦的腰安抚“怎么了?”


    “他们说我不是我爹的孩子……”夏侯召声音委屈巴巴的, 听起来泫然欲泣, 实际上在暗暗窃喜。


    他早早对平城侯府失去了期盼, 自然那些人说他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就是想和木宛童撒个娇,让木宛童更心疼他,觉得他是个挨欺负的小可怜, 从而舍不得离开他。


    无论他在外头多么的蛮横,就算削掉了人家的脑袋, 回来也得搂着木宛童,跟她说自己受了委屈,他素来是一个这样霸道的人。


    以往军师教他兵法的时候, 第一句就是攻心为上,虽然现在不是打仗,但攻心为上准是没错的。


    他所有的可怜,以及柔弱,都是他刻意展露给木宛童的伤口, 柔软的一面总是更能勾起她的垂怜,无论木宛童对他是什么感情, 只要让她舍不得离开, 他就算成功了。


    木宛童心里一抽,泛起丝丝的疼,她寻着向上摸了摸夏侯召的脑袋,冰凉粗硬的发丝在手中像是流水一般顺滑“不难受不难受, 我在呢。”


    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小姑娘未脱的稚气。她本来就不大,还未到十五岁的生辰,却偏偏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实际极为心软,有些时候又倔强的可怜又可爱。


    “他们都是嫉妒胡说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你爹的儿子!”木宛童又摸了摸他,劝道“我们不气了好不好?我给你煮了汤。”


    木宛童最是习惯用汤水来哄好夏侯召,即便他日日勤奋习武,也免不得被她喂得胖了一些,倒是有了些气色,不似刚回来的时候,唇似纸一般的白。


    只是木宛童却一直未曾胖起来,夏侯召不着痕迹的握了握她的腰。


    当初他怀着点儿不好的念头,把她留在了身边儿,想着喂胖了就剥皮,没想到喂着喂着反倒给自己喂进去了。只是现在不想着剥皮了,还是在想着喂胖,昨日抱她的时候总还是觉得轻飘飘的,骨头架子硌人。


    庞氏一大早带了几匹缎子,赶在夏侯召出门之前将他拦住,身侧跟着的正是龚映雪。


    龚映雪目光歉意的望向木宛童,木宛童浑不在意,龚映雪若是能真的嫁给夏侯召,她反倒要赞叹龚氏与庞氏好手段。


    若不是龚氏腿脚不便,又实在因夏侯召昨天擢升郡王一事悲喜交加,今儿想必就是龚氏带着龚映雪前来了。


    庞氏先客客气气的同夏侯召请安,将几匹缎子呈上去,甚至在夏侯召冷戾的眼神中行动自若。


    “阿召,母亲今日前来,别无他意,不过是想要恭贺你罢了,古往今来,爵位升一级都难如登天,你为全家带来了荣光,母亲实在为你骄傲。”龚氏笑容慈爱,不知道的以为她对面坐着的是夏侯博。


    夏侯召摇了摇手中的剑穗,威胁的意图十分明显“我母亲都去世二十余年了,想必不会借尸还魂。”


    庞氏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好吧,她不说这些了,你把剑收回去,咱们谈点儿别的。


    龚氏又端起笑意,拉着龚映雪的手过来“你瞧瞧,这是你的表妹,想必是未曾见过,生的讨喜,至今还未曾出嫁。”


    龚氏深谙男人的劣根性,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无论妻子多么貌美,总有厌倦的一天,想要另寻新欢。就算木宛童美貌无双,这么久了,也该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好的,龚映雪虽生的不如木宛童,但好歹新鲜不是?


    夏侯召听这龚氏说话,心里觉得烦躁“没嫁就给她找户人家嫁了!带我这儿来碍眼做什么?难不成想把她嫁给我?也成,那你明儿来给她收尸!”


    木宛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侯召那么聪明,分明就是听出庞氏话里的意思了,却直愣愣的怼回去,丝毫不给留情面,庞氏那样一个好面子的深闺妇人,想必是没吃过这样的亏。


    庞氏的脸果然胀的通红,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龚映雪低着头,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这夏侯召当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呢。


    夏侯召见木宛童十分不给面子的笑了,偷偷去瞪了她一眼,木宛童抿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招手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教龚映雪过来。


    “龚姑娘多大了?”她笑意盈盈的问道。


    龚映雪则装作羞赧“今年十八了……”


    “是该找户人家了,你放心,这偌大的邺城,总不能连个可心的夫婿都给你找不到,喜欢什么样的你只管说,让你表哥去给你找!”木宛童像是压根儿就未曾与龚映雪通过气一般的好言道,私下里轻轻踢了踢夏侯召。


    龚映雪也是继续假装羞涩的垂着头,声音细弱蚊鸣“但凭宛姑娘做主。”好像前几日来明里暗里给木宛童通风报信的人不是她一般。


    夏侯召被木宛童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颇有些无奈的看向她,眼神里却带了宠溺。好端端的,他又认下个表妹,好吧,找找找,给这个妹妹找个好夫婿,别总来他面前晃荡,惹得厌烦。


    他瞧着那个高什么稔就不错,还是个侯爷,最好这个便宜妹妹能牢牢的拴住高稔,别让那个人有事没事的惦记木宛童。


    他淡淡的瞥了眼庞氏“既然都求到这儿了,那我便费心给她寻个好人家,总归不会太差。”


    夏侯召说得不会太差,那必定是万中之一的好,龚映雪大喜,露出一对小酒窝,连忙跪地谢他“多谢郡王,多谢宛姑娘!”


    庞氏吃惊的看着龚映雪,不是说好了,一定要嫁给夏侯召的吗?怎么龚映雪这么快就反水了还龚氏的娘家侄女呢,就这么不靠谱?


    自昨日夏侯召被超擢为郡王,登门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险些将门槛儿踏破,其中自然包括成帝的三个儿子,他们还不知道成帝甚至想要将皇位传给夏侯召这件事,皆是牟足了劲儿拉拢夏侯召。


    毕竟异姓王不多见,能在成帝这样小心眼儿手里留下的异姓王更不多见。


    夏侯銮再去求见族中长老的时候,意外的被拒之门外,长老们长了记性,但凡是要碰夏侯召,就要先过了皇帝那一关,借一百个熊心豹子胆,谁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啊,只得回复夏侯銮


    “陛下的旨意,这爵位除非夏侯召及其子嗣能承袭,旁人根本无法继承,你就是将他弄下了这个位置,你也当不上,干脆死了这条心罢!”


    夏侯銮心有不甘的回了府,正巧见着宫里百工坊的内侍给府中换牌匾,将敕造平城侯府换成了烫金的敕造平成王府,匾额大了一倍,愈发显得气派,就连正门都扩宽了,看得夏侯銮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夏侯召去见了三皇子,由于是私下会面,所以并无多少人知晓。


    三皇子叔珩虽面容还算俊逸,但面露油光,目光无神呆滞,说话也语无伦次,实在不是个可造之材,有昏君之象,夏侯召初初一照面,就对此甚为满意。


    萧叔珩纵身一拜,面露激动之色“郡王今日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见小王一面,实在是小王的荣幸!还请上座!”


    夏侯召不理会他的谄媚,撩了袍子径直坐在上首。


    萧叔珩招手,便有一队舞姬从外涌入,花枝招展,即便在深冬,也裸露着纤细的腰肢,带来一股子恶俗的脂粉味儿。


    “所以三皇子是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同本王商量事宜,还是重要之事?”夏侯召伸手指了指下面那些旋转着的舞姬。


    三皇子萧叔珩恋恋不舍的将眼睛从这些舞姬身上□□,只差擦一擦欲要垂下的口水,又盯了好几眼,方才让她们退下,自己亲自颠儿颠儿的关了门窗,凑在夏侯召身边。


    自作聪明道“既然郡王在我们兄弟三人之中偏偏选中了我,想必是极为满意本王的。也算郡王识货,本王不过是生不逢时,别看差事总是出错,实际上都是运气差了些,若你站在本王这一边,这运气就全都跑到我这儿了……若有一日我能登上大宝,必定不会亏待郡王的。”


    夏侯召仔细瞧了瞧萧叔珩被酒色掏空的脸,眼下泛着青黑,朝着萧叔珩鬼魅一笑,勾了勾手“那你那两个哥哥可是比你更受重用,你父皇也正值壮年,你待如何?”


    萧叔珩犹豫踌躇了半刻,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的手势,夏侯召忽的就大声笑起来,将杯中的酒倾倒在萧叔珩身上,将其衣襟上的一大片都沾湿了,又褒奖似的拍了拍萧叔珩的肩。


    “好啊,当真是极好的!”


    萧叔珩被倾倒酒的愤怒都被夏侯召这一句话给打的烟消云散,常年沉浸酒色的浑浊眼珠迸发出光芒,激动非常,听夏侯召这话的意思是?他……他站在自己这边了……


    夏侯召现在完完全全认定萧叔珩就是个蠢货了,而是是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不但在一个刚见过一面的人面前吐露野心,还敢说出弑父杀兄这样的话,不是蠢货是什么?也多亏他是个蠢货。


    “就知道郡王是个慧眼识英才的!”萧书珩围着夏侯召拍马屁。


    夏侯召淡淡的起身,不欲与这种人多做交流“既然正事谈完了,本王便告辞了!”


    萧书珩欲要扯住夏侯召的衣角,却又惧怕夏侯召,只讷讷的收回了手,低声询问“再留下来玩儿一会儿,这么多好看的舞娘呢!”


    收到的却是夏侯召头也不回的背影,萧书珩暗恨夏侯召不将他放在眼里,不就是有点兵权的兵痞子吗?改明儿等自己登基了,定然要让他生不如死!


    这般想着,萧书珩已经开始畅享登基后美酒佳人环绕的奢靡美好生活了。


    夏侯召回府后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上头一股子酒味与脂粉味儿,他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木宛童。


    只是他没料想到木宛童竟不在家,说是带着龚映雪出门逛街去了。他心里越想越酸,干脆又记了小本本,木宛童还未曾与他逛过街,就同那个劳什子表妹一起出去了!


    正阳街有一家首饰铺子,龚映雪与木宛童到底都是姑娘家,对这些璀璨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不知怎么就逛进去了。


    木宛童倒是不会买,只是单纯的瞧瞧,也不是她没钱,夏侯召的钱都在她手里,而夏侯召又比谁都财大气粗,实在是她匣子里已经有了不少,都是夏侯召送的,一次都未曾戴过。


    首饰这东西如同衣衫,过了今年便不流行了,还要去熔了打新的样式,实在铺张浪费,又没有格外瞧得上眼的,自然也就算了,只看着龚映雪挑选。


    倒是未曾想到碰到了温氏,高稔也陪同在温氏身边儿。


    依照礼节,木宛童还是扯着龚映雪同温氏行了个礼。


    高稔神色悲戚的看着木宛童,眼睛一个劲儿的往木宛童肚子上瞄,木宛童被他看得直发毛。


    龚映雪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巧妙的在两边打着圆场。温氏忍不住多看了龚映雪几眼,只觉得这姑娘实在会说话会做人,满邺城就没有比这个姑娘更灵巧的人儿了,免不得动了些心思。


    “老夫人,阿宛这便告辞了。”木宛童顶着温氏探寻的目光和高稔悲戚的眼神,不慌不忙的开口。


    温氏点点头,侧身让她离去,待木宛童与龚映雪到了门口的时候,方才唤了她们一声。


    木宛童疑惑的转身去看,温氏方才扬起一抹久违和煦的笑意“若是阿宛不介意,可带着身旁这位姑娘去我宁臣侯府走动走动,或者这位姑娘单独前来,老身也是极欢迎的。”


    这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高稔不可避免的感到痛心。


    龚映雪与木宛童屈身一拜,谢过了温氏的好意“多谢老夫人好意,阿宛定会让龚姑娘多去走动的。”


    龚映雪手激动的有些颤抖,上了马车方才握住木宛童的手急切又含糊的问,脸上泛起绯红“她……她方才的意思是……”


    木宛童握住龚映雪的手,笑嘻嘻的反问“你觉得她身侧那位公子怎么样?”


    龚映雪羞红了脸“芝兰玉树,自然人中龙凤……”


    “那改日便走动走动罢,等着宁臣侯府里下了拜贴,先行友好之意。只是你要提前想好,他家的媳妇不是好当的,比之旁家更为艰苦几分……”木宛童看龚映雪对高稔也是极为满意,便松了一口气。


    龚映雪坚定的摇头“我不在乎,既然以低位之身成了高门儿媳,自然要承受旁人不能承受的,我哥哥还需要我周转,龚家不能就此败落……”


    木宛童点头,龚映雪这样的性子,她实在是喜欢。


    今日温氏的话,让龚映雪多去走动,明摆着就是瞧上龚映雪了,想要娶为媳妇。她是晓得的,宁臣侯府娶媳妇,要么身家极高,高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如当初她这样,要么就是八面玲珑的,不拘家世,这是保得宁臣侯府百年昌盛的法子。


    龚映雪机灵又有眼力见,入了温氏的法眼。


    高稔欲言又止,最后红了眼眶“母亲……您明明知道儿子……”


    温氏不恼也不怒的淡淡瞧了他一眼“满林子的树 ,你偏就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咱们家本就处境尴尬,你总要娶个事事拿捏得当的媳妇,我瞧着今日跟着木宛童身边的那个不错,样貌也不差。家世什么倒是不重要,关键要八面玲珑吃得开,能帮上你的忙。”


    高稔垂眸,将眼泪收了,也罢,木宛童终究也不是自己的,早早断了念想也好,便朝着温氏一拜“此事但凭母亲做主!只愿娶得一贤惠妻子,料理家事,主持中馈。”


    温氏这方才满意的点点头,不枉费细心教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懂事听话的。


    木宛童夜里同夏侯召说起此事的时候,夏侯召有种意料之内的洒脱,他原本就想将那个表妹和高稔凑成一对,两个人互相成全去罢,别总来打扰他们生活,没想到高稔的母亲是个极有眼光的。


    木宛童翻了个身,不经意道“我觉得他们两个人还挺合适的。”


    夏侯召听她的话,心里不怎么舒坦,合着他生的这样好看,大半夜的不多看他一眼,净操心别人的事儿去了,当即将脸凑过去,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意图明显,但却只字不提,非要等着木宛童自己揣摩。他这个性子极为别扭又幼稚,若不是心细的人根本发觉不了。


    夏侯召总是在面对木宛童的时候格外幼稚,分明比人家大了六岁,却像是小了六岁一般。他将他缺失的童年和稚气,都放在了木宛童身上,却又呈现保护者的姿态,将木宛童紧紧的保护在怀里,分毫不伤。


    木宛童又翻了个身,同他道了声晚安便入睡去了,没理会他心里那点儿弯弯绕绕。夏侯召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安抚,微微有些不怎么满意,但又不忍心再吵醒了木宛童,只替她将不小心落在脸上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便拥着一起睡了。


    木宛童下意识朝他怀里蹭了蹭,寻找更温暖的地方,这一小动作让他嘴角又勾了勾,将人更加贴近的搂在怀里。


    无论木宛童夜里多少次蹭进他怀里,他还是如同第一次那样,永远保持着欣喜,温暖和温柔在他心里氤氲开。


    缺爱的孩子,虽然心思不一般的敏感,却格外好哄。


    第二日温氏便急急忙忙拟了拜贴,看着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应当是极为满意龚映雪的。


    木宛童只交代了几句便放了龚映雪出府,龚映雪机灵,便是不多嘱咐也会做到最好。


    龚氏与庞氏听闻宁臣侯府给龚映雪下了帖子,心中明了,原来龚映雪是借着夏侯召他们搭上了宁臣侯啊!


    怨不得现在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亏得还以为是个好的,乖顺好拿捏!


    木宛童替夏侯召收拾书房的时候,规整东西,有个羊皮小本子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了,吧嗒一声,正巧砸在她脚面上。


    摊开的一面,赫然是夏侯召鬼画符的字,中间甚至夹杂着几个划掉的,涂成黑乎乎的错别字,她忍不住笑了,翻了几页去看。


    “今天我看到她笑了,笑得很好看!”


    ……


    “童童说永远都不离开我,我有点高兴………”


    ……


    “我已经在想以后如果有了孩子该叫什么,但是总也不好听,还是留给童童起好了,但是我不敢和她说我想和她生孩子……”


    ……


    “我想和童童有个家,那种永远不会散开的家。”


    ……


    “我怕童童走,真的很怕……”


    木宛童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吧嗒吧嗒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这个本子上记得都是她,从一开始相见,夏侯召的想法不怎么好,到后来,他爱的越来越卑微,因为没有的越多,所以想要的,现在拥有的就想紧紧抓在手里,不愿意放开。


    夏侯召对她患得患失,自卑又敏感的心思在这本日记里被暴露无遗。


    木宛童缓缓的蹲在地上,靠着墙角,抱膝掉着眼泪,一滴一滴的呜呜咽咽,她用手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夏侯召当初问她会不会走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迟疑,就应该说永远不会走啊!她不知道夏侯召爱的这么卑微又热烈,也不知道他这么恐惧。


    “童童!”夏侯召声音惊慌失措,他单膝跪地,将木宛童圈在怀里哄着她,也顾不上注意木宛童手里拿着他的日子。


    “童童怎么哭了?”他拍着木宛童的背,轻轻的问,甚至带了些不安。


    木宛童哭声忽然大了,扑进他的怀里,死死的圈住他的脖子,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喊夏侯召的名字。


    “夏侯召!”


    “诶!我在!”


    “夏侯召!”


    “我在!不哭了……”


    ……


    ……


    夏侯召一转眸,方才瞧见木宛童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他的日记,丑陋的字体被泪水晕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召:wc,写日记被逮住了!


    阿鱼尽可能写完之后校对一遍,防止语句不通和错别字,昨晚太晚了,就木得校对,白天肯定会对一遍……小声bb


    ☆、第四十五章


    所以, 木宛童是瞧见了他写的日记?


    夏侯召面露囧色, 从脖颈子一直红到耳尖, 红的像是能滴血。他将木宛童手里的羊皮本扣了, 声音低低的勉强保持镇定。


    “咱们不看了, 不看了……”


    木宛童依旧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咽咽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灼热的眼泪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顺着皮肤像是灌溉进了心里, 他的心也变得酸涩发胀。


    “夏侯召,我心里难受……”


    他轻轻按着木宛童的头伏在自己怀里,抿了抿唇。


    “是我的不好, 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木宛童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摇头,继续哽咽“夏侯召!我教你写字好不好?教你一辈子!”


    夏侯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许久,将自己尖削的下巴抵在木宛童的发顶, 眼眶泛红,却不肯给任何人瞧见。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好不容易将泪意压下来, 方才失声轻应了一句“好。”


    这是木宛童第一次主动说,要和他一辈子,他会将这句话,牢记一辈子。


    书房里没有地龙, 也没有炭盆,初春的天尚且冷着,木宛童在地上坐了许久,果不其然的发了热。


    她胎里不足,身子不怎么康健,体又寒,自是遭不住初春的凉。


    当天夜里迷迷糊糊的说梦话,夏侯召睡觉的时候留神,总是格外警觉,听她喃喃,就去看,果真见她面色潮红的揪着被角。


    夏侯召伸手去探,果真有些烫,又慌忙的去叫人来诊治。


    太医院里的当值正轮了一圈,又轮回了当初给木宛童看身子的太医 ,太医正打着瞌睡,被人又揪去了夏侯召那儿。


    太医心里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遭了孽,不然怎么三番两次的半夜被传去一个地方。


    只是牌匾变了,从平城侯府成了平成郡王府。人还是那个人,凶神恶煞的站在床前盯着自己。


    不过就是普通的发热罢了,普通人哪有个不头疼脑热的,他们这些勋贵就是娇气,一点点的问题都放大了,太医只是淡淡的开了一副方子留下。


    “明儿就能退烧了,把药煎下服了就好。”


    木宛童喝了药,反倒不与平日安静恬淡的模样一般,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喃喃自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踢了被子,回头又哭着要盖回来,却怎么摸索都找不到,甚至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模样。


    夏侯召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婴儿肥,方才太医走的时候叮嘱了,这药喝下去或许会做梦,有些不安分,多看着些便好了。


    木宛童滚进夏侯召的怀里,搂着他,温软无骨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夏侯召的胸膛,他觉得有些燥得慌,只是看着木宛童红彤彤的小脸,嫩的能掐出水,上头沁出丝丝的汗,沾了几缕乌发在面颊上,他还是忍了忍,将木宛童面上的发丝轻轻勾开。


    “小妖精。”他轻轻骂了一句。


    木宛童又觉得热,将人踢开,滚到一边去,夏侯召怕她着凉,明日反倒烧的更厉害,又替她盖了被,不敢有半刻的合眼。


    没过半刻,木宛童觉得冷,主动钻回了夏侯召怀里,夏侯召被她折腾的不轻,干脆将人牢牢圈在怀里,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低声威胁“不许再乱动了!”


    木宛童烧得神志不清,梦里梦见了年幼还在广平王府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虽已经不在了,父王又有一堆的妾室,但一个个安安分分,府中只有她和左珩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倒也痛快。


    刘嬷嬷夏日的时候会替她做乳酪,凉丝丝的,上头洒着桂花蜜,她梦里下意识张了张嘴,无意识间含了夏侯召的耳垂,牙齿细细密密的轻轻咬了咬。


    夏侯召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翻身见着木宛童嫣红的唇,盯了许久,眼神愈发暗沉,低头轻轻碰了上去,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灼热的呼吸洒在木宛童脸上,让她有些痒,微微偏了头去,柔嫩水润的唇正与夏侯召的唇擦了擦。


    夏侯召目色更深,右手遮住了木宛童的眼睛,只留下小巧的鼻尖和嫣红的唇瓣在外头,左手扣住了木宛童的手腕,向头顶上方压住。


    他深深的吻了下去,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辗转吮吸。木宛童梦里也喘不过来气,檀口轻启,微微换气,夏侯召趁机更深入了几分。


    一吻完毕,夏侯召撑起身子,喘着粗气,眼睛猩红的看着身下的木宛童,抬手替她擦去了唇上湿濡的水渍,他闭了闭眸,将心中的欲念压下去。


    他不能趁人之危,不能太过禽兽,不能……


    起身暴虐的掀了床帐子,愣了一刻,又认命的转身,替睡得香甜的小姑娘掖好被子,裹得像个蚕蛹,最后才去净房用冷水冲了凉。


    夏侯召回来之后又怕木宛童不老实,再折腾他,只隔着被子将人圈在怀里。


    既然唇都吻了,那亲一亲额头总不为过罢!他正想着,身体却诚实的在木宛童额上落下一吻


    “晚安,童童。”


    他侧着身,去看木宛童的睡颜,漆黑的凤眸在夜里依旧熠熠生辉。夏侯召他想,他这一辈子,现在,以及未来,所有的光明和希望都是木宛童给的。如果有机会,就一辈子这样过罢。


    世界落下一片寂静,星子密布在漆黑的幕布上,这一生若能一直这样安稳,便是极好了。有人疼惜,有人珍重,有人将你心心念念的记挂在心上。


    木宛童烧退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夏侯召守在她身侧,衣冠整齐的牵着她的一只手在掌心里把玩。


    木宛童的手生的白嫩纤细,嫩的能掐出水,削葱一般,却柔弱软软的搭在他的手心里。夏侯召搓了搓,触感滑腻,实在让他舍不得放手。


    木宛童醒来了,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是阖着眸子装作未醒,夏侯召注意到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不安稳,呼吸也乱了几分,便晓得她是醒了,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木宛童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惊呼,晓得这睡是装不下去了,便抱着被子起了身,只是刚刚发热后,身子还有些虚软疲累,她摸了摸脑袋。


    木宛童吃过早饭后,夏侯召便出府了,木宛童也不问他去做什么,既然说好了要过一辈子,那还是保持信任最好,他不说,她就不问。


    夏侯召从樊门关带来的军队驻扎在邺城外,邺城外有一大片空旷的野地和山坡,人烟稀少,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夏侯召到的时候,只见着军营中一片萧条,营帐好好的扎在地上,却不见一个人活动,倒是帐中叫喊欢呼的声音极为热烈。


    有个人出来小解,正提了提裤子,就见一黑衣男子,容貌俊逸,通身气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身后跟着方副将还有几个威风凛凛的亲兵。


    这些底下的小兵不认得夏侯召,却认得方副将,平常的操练和军备都是方副将在操持,这些人自然认得。


    小兵见着就连方副将都要对那黑衣男子卑躬屈膝,甚为恭敬,又见男子腰间佩一把通身漆黑的长剑,寒光湛湛,有煞气威逼而来,也猜测出了身份,当即单膝跪地抱拳喊了声将军。


    小兵周身瑟瑟发抖,有些恐惧,就连腿都撑不稳。


    夏侯召绕着这小兵周身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冰冷,古井无波,像是寒天的冰,忽的抬脚将小兵踹翻在地。


    不但未披铠甲,且未持佩剑,可见军队松散,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所以他不在军营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眸,眼中满是怒意,明晃晃的责问着方副将。


    小兵倒在地上,又颤颤巍巍的重新跪起,不敢有丝毫怨言,早就听说夏侯将军凶残之名,但凡违背军纪的人,他问也不问便一刀封喉。夏侯召腰上的那把剑是玄铁铸造,重量足足有六十八斤,光是挨着就已极疼。


    方副将也是大惊,揪了那小兵的领口,大声呵斥“去!把军营中所有人都给老子叫起来!看看是不是都跟你一个熊样!”


    那小兵连滚带爬的起身,将鼓敲得震天响,这是平日里发生重大事件,紧急集合才敲响的鼓。


    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继而连三的有人提着衣服,穿着鞋子,衣冠不整的接连从帐中钻出来,尤其是几个高阶的军官,其余将士倒还好,多数都披了甲,还算精神。


    夏侯召的怒意已经酝酿到了极致,脸上黑的下一刻就能滴下雨来,可见是极为不满意,手暗暗的扶上了腰间的那把玄铁剑,已经预备要出鞘。


    方副将心中大骇,分明他前几日前来视察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没过两天,都是这幅样子,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军队?连草莽乌合之众都不如!


    未待夏侯召开口,方副将便先拔了剑,开始泼妇骂街一般的叫骂,方副将不但说书说的一把好手,就连骂街,十个泼妇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赶上。


    “一群糟心烂肺的小兔崽子,□□羔子,老子养了你们,就是这样让你们□□的!一个个撒泡尿照照自己□□□□,还算是个爷们?回家你媳妇还能看得上你!指不定王八都当了好几茬了!我呸!我□□们八辈祖宗!”


    粗人骂起来,自是荤素不忌,难以入耳,却实在是痛快。


    几个领头的将领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衣冠,却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脸涨得通红,其中一个络腮胡子不甘的上前叫嚷辩驳“近来赶上佳节,将士们回不了家,总得乐呵乐呵吧!”


    夏侯召挑眉“军中章法第三章第十二条是什么?”


    中间有个清秀的小兵踌躇了半刻,方才上前大声背诵道“无论何时,皆严阵以待,不得有半点松懈!违者,斩立决!”


    “所以因为过节就可以废弛军纪?你们这是将军纪视如无物?还是说已经打算洗好了脖子给附近的山匪砍!”夏侯召气急,难得一次性废话这么多,平日里一言不合都是拿刀剑解决问题。


    络腮胡子依旧心有不甘,开口要辩解。


    咕噜咕噜……


    带着血迹的头颅在白雪上翻滚了几圈,眼睛瞪得老圆,嘴微微张着,诉说来不及反应的惊恐。


    碗大的伤口溅出血,直冲了一丈高,尸体才缓缓的倒下,滚烫的血液烫化了白雪,络腮胡子附近的人都满脸鲜血,俱是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夏侯召将滴答着粘稠血液的剑缓缓抬起,指着人群,凤眸幽深而不见底“违军令者!斩立决!”声音冷的能结冰,像是地狱修罗爬上了人间。


    冰冷闪着寒光的剑身,倒影着孤寒的清雪,血液温热滚烫,从剑锋上一滴、两滴,粘稠的拉起一道丝,最后融化进清雪。


    这才是真正的夏侯召,他背对着世人,将温柔都留给了木宛童。


    方副将生怕夏侯召见了血,又控制不住杀戮之心,赶忙教人清理了场地,点了方才那个大声背诵军规的小子


    “你上前来,将近日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怎么本将军前几日来得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这幅模样的了?”


    那小子不怕生,扶了扶头上的铁盔“那些将军都是原本王元帅留下的旧部,他们只听王元帅的话!平日夏侯将军上战场的时候,都是您跟着,与那些将军并未接触过,自是不知那些将军到底有多不服夏侯将军。”


    方副将浓黑的眉毛一皱,看向夏侯召的方向,只见他只是依旧神色淡淡的擦拭着自己的宝剑。


    “你继续!”方副将继续追问。


    “所以不服夏侯将军,定然也不会听他的话了。只是面上恭敬,您平日来军中视察都是定期的,那些将军掐算好日子,在您来的时候装作勤奋练兵的模样就可。”


    小子不怕身旁人的拉扯,照实将话都说了。


    “既然不肯听话,那便都斩了罢!”夏侯召抬眸,声音清冷,不听话的人留在世上也是多余的。


    从后头钻出来几个人将那些将军堵了嘴反绑压下去。


    这些人早就不满意那些只会叫嚣着歇息的将军了,他们参军是为了报国,不是享福的!奈何军令如山,下一级必须无条件服从上一级的指令和安排,即便心里不赞同也不能反抗。


    夏侯召眸子淡淡扫了眼下方的人,但凡是随着那些将军享乐安逸的,都拖出去打五十军杖,生死有命,贬为最下等兵,他随手点了几个精神奕奕的士兵上前,暂命他们为长官,负责操练和管理。


    方副将忐忑不安的同夏侯召请罪,脱了一身坚硬的甲胄,跪在地上,手呈竹节鞭,将头埋得低低的。


    主帐中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清。


    军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实在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未能明察秋毫。若不是今日将军心血来潮,突临军营,打死都想不到好好一支队伍成了这副孬种模样!


    夏侯召不理他,转身打马回府。对方副将最好的惩罚就是不惩罚。方副将这个人责任心太强,见着了这样的事,本就内心自责难以开解,他再不重罚,只会让其更加愧疚,这比什么折磨都诛心。


    木左珩回来了,他长高了不少,面貌也张开了,愈发英俊挺拔,眉眼间与木宛童有几分相似,却黑了不少。


    “姐姐,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夏侯召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在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夏侯召那样残暴的一个人,当初能因为李月堂嘴碎,就要割了李月堂的嘴,他姐姐这样娇滴滴的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样睚眦必报的一个人。


    如此想着,不免得悲从中来,伸手要去撸起木宛童的衣袖,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木宛童弹了木左珩一个脑瓜崩,笑道“你个傻小子想什么呢?夏侯召怎么会对我不好?”


    木左珩不信的摇头,去握木宛童的手“你看看,你瞧着不怎么康健!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没有虐待你?”


    木宛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讪讪,昨晚她刚发了热,气色能好到哪儿去?但是她又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坐在地上哭才发了热,那多丢人啊!


    “姐姐,你等着!等我有了能耐,就把你带走!”木左珩语气坚定。


    夏侯召刚一回来,就听到木左珩信誓旦旦的起誓,他冷哼一声,那你这一辈子都别有出息了!


    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夏侯召晓得木宛童多宝贝这弟弟。他以往听方副将说过,这世上的大舅子,都是极为难缠的,偏偏打不的骂不得,还得捧着供着!


    夏侯召皮笑肉不笑的进了门,语气万分不真诚的对木左珩表示欢迎“回来了……”


    干干巴巴的,实在听不出什么欣喜,也没法让人回应。


    木左珩也跟着皮笑肉不笑的一笑,一样干干巴巴的回答“恩,回来了……”


    两个人都是相看两相厌,偏偏还要在木宛童面前表现得友爱和善,省得她担心。


    木宛童明显感觉两个人气氛的僵硬,连带着她都不自在了几分。


    夏侯召替她理了理披风“昨儿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吹风,仔细再着凉受罪。”


    木宛童对他这些细微的小动作早已习以为常,还替他递了个汤婆子在手里暖手。两个人默契的像是老夫老妻。


    木左珩瞧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将手里的陶瓷杯捏碎,想哭!


    就说姐姐怎么现在提起了夏侯召,语气里带了些不寻常的意味,都没有以前的防备了,合着夏侯召这大尾巴狼骗了单纯又善良姐姐的心!


    他就离开没多久!怎么能这样!他真的……好生气!


    夏侯召暗暗注意着木左珩的动向,见他愤恨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暗暗舒坦,也不再逗他,转身拎了他的领子,与木宛童道


    “我带他出去走走,说说话,不要担心!”


    “马上晚膳了……”木宛童轻轻的劝了一句。


    夏侯召特意说的不用担心,她听了之后反倒更加担心。


    木左珩倔强的梗着脖子,试图从夏侯召手里将自己的衣领解救,却发现是徒劳,便看着木宛童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和他谈谈!他又不能吃了我!”


    木宛又给两个人多带了件衣裳才肯放他们出去。


    木左珩挣脱了夏侯召的手,整了整衣领,愤怒的看着他“你是怎么把我姐姐骗到手的??”


    夏侯召微微沉吟,怎么骗的?他可是大费周章,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觉得是怎么骗到的?”他反问木左珩。


    木左珩敌意的上下打量他,心里暗暗想着,夏侯召除却他这一张脸,也就没旁的地方能吸引人了,难道就是因为脸好看?可姐姐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你是不是给我姐姐下蛊了?”木左珩脑中灵光乍现。


    夏侯召摇头,木左珩就算是在外历练了那么久,还是单纯天真的可爱。


    “因为我对你姐姐好,还能保护她,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我?”而且我喜欢她!


    夏侯召羞于启齿最后一句,将它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木左珩陷入沉默,许久的沉默,沉默的就连夏侯召都觉得木左珩不对劲儿。


    良久,他才听见木左珩声音低低的在喃喃


    “是啊,你能保护她,我却不能,我这个弟弟很没用。你权势滔天,有你在没人能欺负姐姐,而我就不行了,除了给她添麻烦,什么都不会!我甚至还想要从你手中把她夺走,可是夺走之后我又拿什么去保护她?”


    从古至今,但凡一女子生的过分貌美,便是一种罪过了,她会被人称为红颜祸水,除非有个足够万人之上的人将她占为己有,隔阂旁人觊觎的目光。


    木左珩神色复杂的打量夏侯召,与那些大腹便便的皇帝亲王比起来,夏侯召过分的英俊,是个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只是因为自己没用能力,所以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占有姐姐,不能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快快乐乐的活着。


    夏侯召见木左珩自怨自艾,狠狠揪了木左珩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为了假装自己是一个高冷的大大,所以不去回复评论,现在评论区没有了,我可以和你们对着骚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哼哼~


    (我自己硬着头皮写的句子,你们不仅给我高亮,还缓缓打出三个问号,我好鸡儿尴尬啊啊啊啊啊啊! ! !)还好别人看不见,小声bb,丢人就我们两个知道!


    感谢小天使29594186 地雷一个,啾啾~


    ☆、第四十六章


    “这么久了, 还是没出息!”


    夏侯召的讥讽刺在木左珩心上, 他挣脱了夏侯召的束缚, 偏过头去。


    “如今天下混乱, 文人难以出头, 如你说的,我要多少年才能功成名就?我要多少年才能保护她?”木左珩有些脆弱,险些要放弃。


    “我没有用, 姐姐这个人,素来是极温软好说话的, 本该好好的娇养在闺中,可生活和现实将她逼入绝境,现在却要挡在我身前!”


    夏侯召看着木左珩, 这孩子与木宛童除了脸,也是有几分相似的,性子一样的执拗,一样的重感情。


    他难得对着木左珩温柔了一些,居高临下揉了揉木左珩的脑袋“那你可愿意去军中?”


    木左珩一愣, 惊愕的看着他,不知他心里有打的什么算盘。


    “你说的, 如今世道不太平, 文人出头太慢,不如武将在战场上积攒的功勋多,所以你考不考虑弃文从武?”夏侯召被木左珩的目光看的微微有些不自在,好像他是个什么坏人一般。


    世家公子哥儿自幼都是习武的, 就算是为了强身健体只学了个花架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功夫底子。


    木左珩张了张嘴,夏侯召的意思是让自己归入他麾下?姐姐必定不会同意的,她一直觉得战场上刀剑无言,怕自己有什么闪失。


    但想要快速升官加爵,的确只有这一个选项,更何况自己是罪臣之后,除非有盖世功勋,才能破格提拔,而打仗就是一个机会。


    木左珩自小接受木咸忠君爱国思想的灌输,即便成帝对广平王府抄家灭门,木左珩也只是愤恨奸臣当道,当今圣上是被迷惑的,万万没有要向成帝报仇的意思。


    就单论这一点,木宛童比木左珩要开放许多,她想的是,既然成帝昏庸无能,妒害忠良,不如推翻了这个昏庸的皇帝,换个人来做。


    “我……”木左珩神色游弋,充满了难以抉择。


    夏侯召不急,等木左珩回复。


    许久过后,木左珩方才看着他慎重的点头,这是自己唯一最快的出路了。


    “那可以不告诉姐姐吗?”木左珩继而又忐忑万分,若是木宛童晓得了,定然会挂心担忧。


    “好。”夏侯召想也不想的答应了,若是木宛童知道他怂恿木左珩去参军,恐怕会生气,他怕极了木宛童生气,却又想要木左珩快速成长起来。


    就算有一天,他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不能在木宛童身边,也有木左珩能保护她。


    木左珩在平城郡王府住了几日,夏侯召将正院腾出一间屋子专门给木左珩 。


    “啧!这也太丑了吧!”木左挑着眉,依靠在窗前,满脸欠揍的嫌弃,摇头看着夏侯召摊在桌子上的笔墨。


    木左珩想着,自己六岁那年,就已经写不出这样丑陋的字了。


    夏侯召砰地一声将窗关上,脸色青黑,慌乱的将桌上的纸笔收拾起来。


    近日天气回暖 ,他又是个不怕冷的,所以开窗透气,没想到木左珩这个小兔崽子偷看了他写的字。偏偏这还是木宛童的弟弟,不能打不能骂的!


    近日木宛童要教他写字,虽然她早已经见过他那狗爬一样的字,但夏侯召好歹是个男人,还是要脸的,所以私下里练一练,不至于到时候太过难看,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木左珩被坚硬的窗棱碰了鼻子,生疼!皱着脸揉了揉自己挺俏的鼻头,绕过窗子进了夏侯召的书房。


    木左珩走得一步三摇,骄傲的像是只小公鸡“你若是想要学写字,我可以教你哦!”


    木左珩的肘腕压在书案上的宣纸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夏侯召,自己难得找到一个地方能胜过夏侯召了,可不得扬眉吐气,好好嘲笑他一番?


    夏侯召不动声色的将宣纸一把抽出,使木左珩一个踉跄“不用你教,有你姐姐呢!”


    木左珩有些气急败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姐姐写字的确是比自己好多了,但姐姐很少指点自己写字,现在却要教夏侯召,真真让人生气!


    木左珩发现,自打这一趟回来,生气的次数比以往多得多,都怪夏侯召,他霸占了姐姐!


    “行!你有我姐姐教你!就我什么都没有!行了吧!”木左珩置气的转身,欲要往外走,本来还想和夏侯召炫耀呢!结果被夏侯召气着了。


    夏侯召用手里的毛笔控制了力道,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正正好好砸中了木左珩的后脑勺。


    “回来!”夏侯召看着木左珩气鼓鼓的模样,语气里带了几分轻快。


    “干嘛?”木左珩回头瞪着夏侯召,那张与木宛童有几分相似的脸格外鲜活生动,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


    就算冲着木左珩的长相,夏侯召也爱屋及乌几分,他从身侧取了一把剑,古朴沉重,剑鞘上头简简单单的并无太多雕刻繁琐的花纹,只是剑柄上用花体刻了木左珩的名字。


    “接着!”夏侯召将剑扔进木左珩怀里,十分有重量,坠得木左珩一个踉跄。


    年轻人大多都是热血且昂扬的,对宝剑兵器这类东西也格外热衷,木左珩自然不例外,他惊喜的摸了摸剑,又将剑抽出来仔细瞧了瞧,寒光森森的倒影着他的脸。


    木左珩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立即喜笑颜开“多谢!我十分喜欢!”


    “你喜欢就好!省得出去说我苛待你,今后它就是你的了!若是想的话,便给它取个名字。”夏侯召扬了扬下巴冲着木左珩道。


    “燕雀岂知鸿鹄,貂蝉元出兜鍪。便叫鸿鹄好了!”木左珩灵光一闪,大声道。


    夏侯召不大懂诗词这类东西,既然木左珩喜欢,便随着他去罢!就例如自己的剑,取了破军一名,直白明了,杀意凛然。


    “你们做什么呢?难得见着和睦相处的时候!”木宛童自外头进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二人,手里捧了暖炉。


    木左珩一惊,下意识就将剑藏在身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木宛童见此目光微闪,却笑意不减。


    木左珩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把剑背在身后,挨着墙角一步一挪,小心翼翼的出了门,笑容僵硬“姐姐,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夏侯召面部表情也跟着僵硬几分,好在脸皮厚,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木宛童将书案上的笔墨都收拾了“你送了左珩一把剑?”


    夏侯召一滞,心中千万种心思翻涌而过。他终究还是没法在木宛童问起来的时候对着她撒谎,抿了抿干涩的唇,方才微微点头,小心翼翼的观察木宛童的神色,生怕她有些不高兴。


    “若是你不喜欢,我再收回来也是可的。”


    木宛童摇摇头“送了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何况那又是你的东西,你喜欢送谁就送谁,左珩又是我弟弟,他得了你的宝贝,我该暗自庆幸才对,毕竟是我们占了便宜。”


    夏侯摇头,郑重的看着她“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包括我自己,你说不给就不给!”


    木宛童脸微微的红了,夏侯召向来撩人而不自知,一本正经的说情话最是让人抵挡不住。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你了……”


    方才左珩鬼鬼祟祟的在身后藏着东西,神神秘秘的,明摆着是不敢给她看见。


    剑那样大的东西,沉重又显眼,想看不见都难,所以夏侯召是何左珩商量好了什么?


    明明两个针锋相对的人,怎么就能突然合拍了?


    “算了,你们两个私下里的官司我才不会管,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收,回头我又成了那个恶人。”


    木宛童实则心里莫名忐忑,远没有嘴上那样淡然。


    左珩近日书也看得少了,反倒勤于练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夏侯召先绕着王府跑两圈,最后练剑打拳,就算疲惫的难以忍受都咬牙撑着。


    她隐约觉得左珩大约是要放弃仕途这一路,转而跟着夏侯召走武路。


    原本只是猜测,今日夏侯召又送了木左珩一把剑,可见她的猜测多半是真的。


    但既然两个人都不想她知道,那她便如他们的意愿,装作不知道好了。


    她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木左珩参军入伍,这一条路实在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尸骨无存。但是她不能左右左珩的意愿。


    左珩是她的弟弟,不是她的所有物,他今年已经十三岁,算是个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决断和选择,她不能过多强求。


    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为他祈祷,愿他平安。


    夏侯召听了木宛童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童童不问,那他就不算欺瞒和撒谎了。虽然心有愧疚,但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木宛童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收起了失落和担忧,复又挂起一副温暖的笑


    “前几日就说要教你写字的,这几日左珩回来了,我总是忙着和他相聚,这件事就耽搁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开始罢。”


    夏侯召的心思从木左珩那把剑上收回,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那厚厚一沓写的丑丑的字。


    他不自觉的揪着衣角,有些紧张,童童会不会嫌弃他笨?


    “你写个字来给我瞧瞧!”木宛童磨了墨,将毛笔递给夏侯召。


    夏侯召提着毛笔,久久不敢落笔,墨汁滴答滴答的落在纸上,成了几点凝滞的墨渍。


    他不知道该写什么,更不敢写,他无论写什么都不怎么好看。


    他抬眸去看了木宛童,眼神里的意思溢于言表,死活是不好意思落笔了。


    木宛童拿他没办法,隔着桌子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夏侯召的手去写,只是这个姿势到底不怎么方便,别扭的很。


    夏侯召干脆将人拦在怀里,让她握着自己的手落笔,还算顺利。


    木宛童的手小小的,又白白嫩嫩的,夏侯召常年日晒雨淋,自然比不上她白嫩,是健康的小麦色。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对比强烈,却说不出的协调,像是天生就该在一起的一般。


    夏侯召生的高大,将人圈在怀里,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木宛童的颈侧,她的手微微颤抖,连下笔都觉得困难,夏侯召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灼热又滚烫,让她身子都酥软了。


    毛笔在宣纸上缓缓落下木宛童与夏侯召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带着木宛童的笔锋工整,还有夏侯召的潦草。


    “童童……”夏侯召声音低低的,撩的木宛童心神荡漾。


    木宛童小声应了他一声。


    “童童,你说婚书上,两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也是这样并列在一起的?”夏侯召抵着木宛童的发心蹭了蹭,缱绻深情。


    木宛童声音颤抖的应了句“也许是罢。”


    “那将来回了樊门关,我们就把名字这样写在一起好吗?”夏侯召语气里甚至带了些颤抖,还有轻易不能察觉的卑微和恳求。


    婚书是一纸承诺,将一对男女牢牢的绑在一起,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共度一生,他想要这样的一张纸,把他和木宛童绑在一起,谁都离不开谁。


    想将自己的姓冠在木宛童的名字前,让所有人都知道木宛童是他的人,也让所有人都不敢对她心生觊觎。


    木宛童沉默,浑身都已经瘫软成了一滩水,许久才眼眶红红的点头,语气故作轻松“好啊。”


    夏侯召给了她最重的承诺,她也要回应。她想,夏侯召一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听说樊门关偏北,气候比起邺城严酷,但是四季分明,春有飞絮,夏有繁花,秋有硕果,冬也有清雪。那里酿的酒一定更醇香,民风也一定比起邺城更加淳朴。


    龚映雪几次出入宁臣侯府,温氏原本只是对龚映雪有几分好感,如今已是认定她为自己的儿媳了。


    龚映雪是个心思极为玲珑的人,说话做事本就滴水不漏,何况她又刻意讨好奉承了温氏,存心想要嫁进宁臣侯府,自然行事更加处处完美,温氏那样一个严苛不好伺候的人都心里喜欢,可见龚映雪是多会做人。


    高稔已经二十多了,龚映雪也十八年岁,都是谈婚论嫁的最好时候,温氏最近明显感到身体大不如前,想要早早将龚映雪迎娶进门。


    原本龚映雪的婚事应当是龚氏与庞氏主持安排,只是龚氏与庞氏对龚映雪存了不满,甚至是厌恶,龚映雪不敢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付给这两个人,便去求了木宛童,让她主持婚事。


    木宛童有些犹豫,论起来,她现在还是夏侯召的妾室,身份怎么也不够,她抛头露面似乎不大好。另一方面,她也是为龚映雪考虑,她是罪臣之女,由她来操办婚礼,恐怕龚映雪与宁臣侯府面子上都不好看。


    综合考虑起来,她还是将此事推拒了。


    “你娘家不是还有一个哥哥?让他来邺城替你主持婚事倒也使得。”木宛童劝龚映雪细细考虑。


    龚映雪泪意盈盈的摇头“宛姑娘,阿雪不与您绕弯子,阿雪来邺城,就是为了傍上府里,好嫁一个高门大户。若是由我哥哥来主持婚礼,恐怕更会让人瞧不起,商户是多么低贱,您是知道的。还望您成全了阿雪。”


    “郡王如今没有正室,他又如此爱您,早晚您有与他成婚的一日,哪里算得上堕了阿雪的脸面,阿雪高兴还来不及呢。”


    龚映雪晓得,自己若是从平城郡王府出嫁,又有郡王府的人主持婚礼,身份就不一样了,这是告诉所有人,自己身后是平城王府。这次出嫁是平城王府与宁臣侯府的联姻,旁人便不敢轻易欺辱自己了,便是出言不逊,也要掂量掂量夏侯召的分量。


    木宛童与夏侯召提起此事,问他如何看待,夏侯召微微皱了眉,他不想木宛童过多的操劳,却要尊重她的想法,遂斟酌了一番才道


    “你开心就好,若是觉得麻烦,大可不必理会。”


    木宛童在他怀里蹭了蹭,她对龚映雪有些喜欢,虽然这与龚映雪会做人分不开关系,但出嫁是一辈子最大的事儿,她还是想尽可能让龚映雪圆满。


    龚映雪本就是个不怎么幸运的人,一个弱女子孤身来了邺城这虎穴狼窝,又没有亲人在身边儿,全靠自己八面玲珑的应对。若是能让其好过些,在能力范围之内,她还是愿意推一把的。


    宁臣侯府提亲的媒婆来来回回跑了平城王府三次,提亲了三次,方才将婚事定下来。就算这门婚事早早就通过气了,但女方也要推拒几次,方才显得矜持,也显得男方有诚意,这更是南齐的传统。


    因着高稔要娶亲了,府中的姬妾更需仔细安顿,温氏下了大力气,恨不得一日三餐的敲打那些小妖精,本就安分的妾室们,现在更像是兔子一般,几乎不出门,就算出门也贴着墙角灰溜溜的,生怕碰见了逛园子的温氏或是温氏跟前儿的嬷嬷,再挨了一顿敲打。


    高满月是高稔的庶长女,也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孩子,高满月能顺利出生,算是一桩意外。


    当初高稔身边儿妾室有孕之时,正赶上高稔的父亲老侯爷重病垂危,不宜杀虐,见血腥,生怕冲撞着,温氏便没有给妾室灌药堕胎,好在生出来的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估计温氏都不会让其长大。


    高满月这个名字还是老侯爷亲自取的,寓意团圆圆满。只是可惜,高满月出生没几个月,老宁臣侯终究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


    但成婚之前弄出个庶长女来实在不好看,所以温氏对高满月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高稔这个人风流多情,疼女孩子,所以对这个女儿倒还是不错,时时都记挂着。眼下他要娶妻了,想着龚映雪那副八面玲珑又温和的样子,也许不会对女儿太差,便嘱咐了高满月要好生与未来的母亲相处。


    入了二月,各方就开始操办婚庆事宜,龚映雪的嫁妆都是自己带来的,丝毫不用府中操心,木宛童为了表示亲近,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紫金头面,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还不如物尽其用。


    邺城外的兵好生整治过一番,倒是大有改观,除了那几个败类,上上下下皆是焕然一新,有了几分强兵劲旅的样子。


    将士们那日见夏侯召像切菜一样砍了络腮胡子将军的脑袋,果断又凶残,心中难免起了惧意,生怕被揪了错处,自然更加卖力。


    夏侯召在练字之余,抽空去瞧了瞧,还算是满意,开始着手与三皇子叔珩商量事宜。


    当然三皇子的脑子里都是豆腐花,也就是满脑子的水和豆腐渣,就算将脑壳敲碎,把水引出来,那剩下的还是糟粕罢了。夏侯召不想拯救三皇子的脑子,也没打算拯救三皇子的脑子,干脆就让其坐着,听他来说话。


    每次三皇子语出惊人,异想天开的提出些不切实际的点子时候,夏侯召便噤了声,冷眼看着三皇子叔珩,三皇子自己说得滔滔不绝,却没有人附和,晓得是遭受了冷暴力,便会安静下来。


    “说完了?”夏侯召讥讽的斜眼看着三皇子,语气里的轻蔑和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说完了说完了,郡王继续!”三皇子点头哈腰的抹了把脸上的油,笑得谄媚。


    成帝这些日子情绪愈发喜怒不定,就连上朝时候,大多数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御史台有几个大夫拍马屁没拍准,成帝直接命人拖出去砍了,血溅在殿外,淌了一地。


    就连太子那样会溜须拍马的人也不敢轻易开口,现在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龙椅上的这位高兴。


    自从皇帝神志不清,朝中风起云涌,大臣们各自站队,成帝在朝堂上留下的都是一群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罢了,哪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当然是择良木而息。


    原本三皇子叔珩追随者最少,却因为夏侯召隐约透出站队三皇子的消息,倒是让不少人反水,站在了三皇子这头。


    夏侯召不需要每日都参加朝会,只是初一十五的时候看心情,去大朝会上点个卯便可。没人敢管他,成帝偏心,也不让人管他,他自然就轻松,大朝会从未去过。


    二月十五这一日,夏侯召反常道而行,破天荒一副郡王大朝服,站在大殿最前方,不少人侧目而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去打王者超神了,爽!(作话不鸡道说什么来凑的字数,要么明晚我宣传一哈专栏里的预收?或者宣传微博?再就是勾引你们收藏一哈作者?)


    ☆、第四十七章


    木宛童晓得夏侯召今早难得打算上朝, 特意起了个大早, 披了衣裳, 又挑亮灯花, 给他梳洗和整理衣裳。


    朝服繁复沉重, 一层叠着一层,没有人帮忙,光靠夏侯召一个人, 不知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以往在广平王府的时候,她见过母妃给要上朝的父王穿过这一身繁琐的朝服。没吃过猪肉, 多少见过猪跑,她记性又好,左右比划了一番, 倒也是有模有样。


    木宛童替他将最后一块儿佩玉垂挂在腰间,离远几步去打量,不由得眼前一亮,她父王木咸是邺城有名的美男子,将朝服穿的极为气派, 夏侯召却比之父王更甚。


    夏侯召身姿颀长,即便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套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 反倒衬得威仪非凡, 比之平日里常服更加贵气和威严,加之他不喜笑,举手投足更是气势迫人。


    朝服虽看着好看,却厚重笨拙, 抬手不怎么方便,但没不方便到连筷子和勺子拿起来都困难。


    夏侯召故意将勺子吧嗒一声掉回碗里,又捡起来,继续掉回碗里去,最后叹了口气看着木宛童“罢了,我不吃了,这一身实在不太方便。”


    木宛童凝眉看着他只吃了半口的糙米蔬菜粥,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夏侯召早些年饮食不规律,所以伤了脾胃,这些日子她每天按时抓着他吃饭,又不许他喝酒,好歹养好了些,至少胃不会时不时就疼一次。


    现在不吃早饭怎么能行?大朝会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能结束,来回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一个上午粒米不进,当自己胃是铁的?


    “喝!”木宛童接过他的碗,舀起一勺粥,吹得温了,方才递在他的嘴边,皱着眉头鼓着脸一脸严肃,偏偏看起来极为可爱。


    夏侯召脸一红,他穿着这身衣裳就算提剑都不碍事,方才就是故意掉了勺子。


    因为他晓得童童才舍不得让他挨饿,只是这粥到了嘴边却不好意思了。


    木宛童亲自喂的早饭,夏侯召觉得这朝会都不是那样枯燥无聊了,所以站在朝上时候,面色还算和煦。


    “阿召今日来了?”成帝眯着眼,看着下面身姿挺拔的夏侯召,多少有些惊喜。


    成帝现在头晕目眩,飘飘欲仙,就连大殿上金光闪闪,镶着黑曜石的地砖看在眼里都是一片模糊,但是却能清清楚楚的瞧见下头站的夏侯召。


    夏侯召一身玄色朝服,领口与袖口衣摆都用赤金线绣了沉重端庄的花纹,头戴同色的发冠,用紫金簪穿过,沉着脸,却风华万千,胜过朝上这些寒碜的大臣千千万万倍。


    一如当年的王氏,只往那儿一站,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夏侯召看着成帝的眼神混沌又怪异,闪着不怎么好的光芒,心里不喜,甚至有些厌恶,不欲理会,只是整了整袖摆。


    童童亲自给他穿的衣服,不能弄乱了。


    成帝早就习惯了夏侯召这幅态度,倒没有生气,只是一笑,声音疲惫“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成帝昨夜与方士通宵炼丹,精神不济,面色都是青黑的,显现出一派灰败之色,看得出已经日薄西山,时日无多。


    朝上众臣相互打着眼色,抱着玉笏心思百转。


    夏侯召来了?他以往可是从来不屑于出席朝会的!


    又想起近来的消息,夏侯召站队了三皇子。三皇子是个众所周知的草包,继承了成帝的好大喜功,却远远没有成帝的手腕。


    别看成帝现如今昏庸,年轻时候也是手腕了得,不然怎么能弄死了上上下下十几个兄弟登上皇位?


    但夏侯召放着正统的太子伯瑜不选,也不选有才智的二皇子仲瑾,偏偏选了一个没什么用处也没什么能耐的三皇子,多半是瞧着三皇子好操控,说不好夏侯召是想捞个摄政王当一当。


    所以夏侯召破天荒上朝是开始打算插手朝政了?


    不多时候,朝会开始,但成帝精神不济,摆摆手示意李福英。


    李福英跟着成帝十几年了,自是清楚其中的意思,便扬了扬手中拂尘,扯着脖子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声音拉的又尖又细,气息异常平稳。


    众人俱是一惊,这刚上朝就要退朝,未免太过儿戏!以往小朝会的时候,这般的敷衍潦草也就算了,可现在是大朝会,不说有没有重要之事,最少也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显得重视。


    但这些大臣们都是顺着成帝心意惯了的,自然不会反驳,况且御史台那几个人血淋淋的尸体还让大臣们记忆犹新。


    只有兵部尚书神色犹豫,终究还是上前一步,站定后恭敬的低眉顺眼,高声启奏


    “启禀陛下,昨日樊门关来报,北越蠢蠢欲动,似欲挑起战争,多有集结兵力,趁之不备,攻破樊门关之势。”


    成帝免不得提起些精神,坐直了身子,保养得当的手紧张的抚在赤金龙椅扶手之上,目光不由得看向夏侯召


    “阿召有什么看法?”


    樊门关一直都是王野带着夏侯召镇守的,现在王野死了,可不得问夏侯召?


    “若是陛下应允,臣不日启程,赶回樊门关,平定边乱。”众人都瞧着他,夏侯召敛眸,丝毫不显慌乱与意外,只是淡色的薄唇轻启,声线冰冷凉薄的回荡在众人耳边。


    成帝神色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不舍,成帝已经下定决定要废太子,换夏侯召继位,若是夏侯召现在走了,那废太子之事就要从长计议了,可这樊门关非夏侯召不可。


    众臣都暗暗打量成帝的神色,见着犹豫,不免心里打鼓。


    他们整日拍皇帝的马屁,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吗?若是夏侯召不回去,北越攻破了樊门关,那可是大事不妙!他们安稳富贵的日子就保不住了!


    樊门关山脊纵横,易守难攻,但过了樊门关往南,一直到邺城,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田野,若是樊门关失守,恐怕多少兵力都挡不住北越的铁骑长驱直入。


    北越骑兵善马上作战,又彪悍骁勇,平原地形对其十分有利。


    就算为了富贵日子,也得劝住成帝,让夏侯召赶紧去樊门关守城!死死的守住!


    丞相挑了头上前一拜,滴水不漏道“陛下!平城郡王骁勇善战,实乃国之能臣,若他能回樊门关,定能保得我南齐江山,将北越打的片甲不留!改日荣归,班师回朝,想来更让万民敬仰圣上决断英明!”


    丞相在朝中不声不响,从来不跟着那些大臣一起拍马屁,因为他牢牢的把握了成帝的心思,何况丞相与李福英出自同宗同族,私下暗通曲款也不在少次。


    丞相通过李福英那里得知,成帝满眼里对夏侯召都是喜爱,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了夏侯召,只是这喜爱里也多有忌惮,所以言语里对夏侯召多有褒奖夸赞,但不至于过分,最多还是盛赞了成帝。


    这样一个从来不拍马屁的人,但凡偶尔拍个马屁,就更会让人觉得欣喜和真诚可靠。


    成帝果真被哄得喜笑颜开,拍了龙椅的扶手,面上焕发出光彩“阿召!既然如此,那你便不日带兵击退北越!朕过几日就为你大办宴席,送你出征!”


    三皇子叔珩见成帝拍板要把夏侯召送去樊门关,登时急了眼,急急忙忙的叫喊


    “父皇!不可啊!夏侯召走了,儿臣可怎么办?”


    夏侯召可是自己手里最大的一张底牌,也是最强硬的倚靠,他若是走了,自己要依靠谁?万一太子和二皇子那两个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私下里把自己暗害了怎么办?


    夏侯召嘴角勾起嘲讽,他以往只知道三皇子叔珩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蠢!在皇帝和所有大臣面前大咧咧的暴露自己拉帮结派,却不觉得丝毫不妥。


    成帝吹胡子瞪眼,左右找东西想打三皇子,却实在没找到,便抢了李福英的拂尘,一把扔在了三皇子头上


    “不让夏侯召去,那你去带兵打仗!你要是赢了,朕立马立你为太子!朕还没死!你就急着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了!给朕滚回府去面壁思过!”


    转头对着夏侯召语气才和缓些“阿召别跟着这混账东西胡闹,该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成帝这话说得含糊不清,众人都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有李福英心里泛起惊涛骇浪,暗道陛下这话说得未免太过露骨。


    太子伯瑜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只面上还挂着笑,父皇竟然这么轻松就说出换太子一事,简直像是儿戏,视自己这个太子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站在三皇子一面的人,也免不得思考,三皇子叔珩蠢的没边儿,现在夏侯召要去樊门关带兵打仗,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没法隔着十几座城护着三皇子不是?他们这些人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着三皇子?


    夏侯召待尘埃落定,方才拱手“必定不辱使命!”


    成帝大喜,人也跟着精神起来。


    夏侯召破天荒参加朝会,就是为了看着成帝点头下旨放他去樊门关。


    前几日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北越大军蠢蠢欲动,只是夏侯召下令暂且放任他们,不要过多理会,直到事情闹大,北越屠了几个村庄的人,方才将消息透露给兵部。


    夏侯召这个人,没什么怜悯仁慈之心,做事又随心所欲,若非木宛童经常在身边盯着,他会更加肆无忌惮。他将来若是登基了,必定是个暴君!


    庞氏怀孕了……


    一个当了十几年寡妇的突然怀孕了!这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定然觉得她不检点。


    这一消息出来,满府哗然,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连带着看夏侯博的眼神都不和善了。


    前几日庞氏觉得身体不适,本来不放在心上,奈何夏侯博是个孝顺孩子,巴巴请了大夫来,庞氏倒也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便依着诊了脉,巧的是,那日龚氏也在。


    龚氏虽然知道这孩子多半是夏侯銮的,不应该声张,但是那日屋子里还有旁人,人一多,嘴就碎了,消息不到半刻就传遍了府里上上下下,烈火燎原一般,拦都拦不住。


    消息传到木宛童那里的时候,她正在房内给夏侯召准备要临摹的字帖,夏侯召这些日子进步飞速,多少写的字大小都一样了,可见还是极有天分的,她想着趁热打铁,好歹让夏侯召的字能拿得出手。


    她听闻庞氏怀孕的消息,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顿,便又不慌不忙的继续


    “将消息锁了,不许传出去!”现如今夏侯家的家主是夏侯召,庞氏寡妇有孕,传出去虽会让庞氏丢尽脸面,但更丢人的还是夏侯召。


    木宛童将宣纸用镇纸重重的压了,声音淡淡的,却极有力量,继续道“若是谁敢乱嚼舌头,打杀不论!”


    她这个人温柔,却也是沈王妃手把手教出来的,沈王妃体弱,但手腕了得,不然也撑不起一整个郡王府,该心狠的的时候比谁都心狠,晓得事情轻重缓急。


    夏侯召的名声在邺城本就不好,若是再传出去他治家不严,庞氏与人私通有孕,那他就得被人戳脊梁骨,戳的抬不起头了,旁人一提起来,便会说。


    夏侯召啊,就是那个只会打仗的莽夫,连他继母都管不住,跟人通奸了!


    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木宛童在管着,夏侯召宠她,整个府上都清楚,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夏侯召面子。她管家也清楚有条理,说话是极为好用的,但平日里和气,从未说过什么重话,第一次发了狠警告所有人,自然大家都警醒敲打着。


    庞氏有孕这件事,除却府里人,外头瞒的滴水不漏。


    “太夫人也在呢,宛姑娘您要不去瞧瞧?”丫鬟不由得对着木宛童轻声细语的问道,宛姑娘生的实在不像个人,像是天上的仙儿一样,谁舍得跟她重了说话?


    “既然都在了,便将……庞夫人的娘家人也叫过来罢,隐蔽些,不是什么好事儿,别闹得大张旗鼓,回头透露了风声。”木宛童停顿了一刹,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庞氏,便只能叫了庞夫人。


    苦芽将木宛童原本披散的头发绾了,原本要给她簪上那支惯常戴的白玉钗,却被木宛童抬手制止,从匣子里捡出一支凤穿牡丹的紫金步摇。


    紫金打造的凤凰展翅欲飞,衬着一朵盛开的牡丹,步摇精雕细琢,就连牡丹上的纹路脉络都纤毫毕现,凤凰口中衔着一枚小指大的东珠,垂下三道金穗,分别有坠了三颗大小不一,饱满圆润的东珠。极有重量,戴在头上沉甸甸的,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木宛童亲自将点了膏脂,将唇染的殷红,气势一下子便出来了。听闻庞氏母家那几个嫂子泼辣极为难缠,又是些欺软怕硬的,她总要拿出些气势来。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给木宛童披了厚披风,天尚且凉着,二月里寒风依旧刺骨,木宛童只露了一双清水波一般的眼睛。


    一出门,便见着夏侯博汗津津的跪在正院门前,这样的天能出了一额头的汗,可见急切。


    木宛童见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夏侯博倒是孝顺,只可惜庞氏……


    夏侯博看着木宛童,急急忙忙的起身,眼睛跟着亮了,迎上前去忐忑喊了声“宛姑娘!”


    他顾不得拍身上的雪,眼里有了些泪“宛姑娘,我可以带着母亲搬出府去,也不要家产,只求我母亲能好好的!她虽做错了事,但终究是我的母亲,就念在以往我多次通风报信的好上,您高抬贵手,饶了她罢!”


    木宛童定定的看着他半刻,没有承诺“我请了庞家的人来,想必一会儿便到了,你母亲嫁进夏侯家,代表的是两家秦晋之好,这件事,还需要同庞家商量。”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帮庞氏一把。庞氏多次针对她与夏侯召,甚至伙同龚氏差点将左珩打死,又威逼她为妾,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让她生恨,不主张浸猪笼都算仁慈了。


    夏侯博是夏侯博,庞氏是庞氏,两个人不能混谈。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温和善良,但她的温和与善良,不是留给伤害过她的人的。


    夏侯博眼泪就掉了下来,若是庞家善待他母亲,善待他,母亲又怎么会为了争一口气而要帮他争抢爵位?这次如果是那几个舅母来了,恐怕为了巴结府上,恨不得直接就地正法了母亲。


    本朝没有哪项法律说寡妇不能再嫁,但却严令禁止寡妇未离夫家就与人私通,这在人伦情面上实在说不过去,不仅打了已故夫家的脸,也让娘家抬不起头做人。


    庞氏这情况又实在特殊,她不仅与人私通,私通的还是小叔子,要是一股脑抖搂出来,怎么说也得受罚。


    夏侯博跌跌撞撞的跟在木宛童身后,像是失了魂一样,随着她一同去了庞氏的院子。


    庞氏院子里除却龚氏以外,还有那些素来以“严明”著称的长老们,大长老的头上戴了一顶貂皮帽子,挡住上次被夏侯召削的光秃秃的头顶。夏侯銮称病,并未露面。


    人不算多,气氛也十分的压抑,庞氏披头散发,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瞧不出以往的端庄秀美,庞氏捂着肚子,不知是悲是喜。她抬眸扫视了一眼堂上,夏侯銮没有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无助和失落,但又觉得夏侯銮不来更好,免得将他拖下水。


    龚氏也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使劲儿瞧了几眼庞氏的肚子,她没有嫡亲的孙子孙女,庞氏肚子里的这个兴许是第一个,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但这孩子定然是不能留下了。


    孙子以后还会有,儿子的名声可不能败坏了,和嫂子通奸,将来说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夏侯博随着木宛童一进门,见着的就是此番景象,赶忙上前将庞氏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悲切的喊了声“母亲。”


    庞氏原本呆滞的目光里突然有了神采,涌出眼泪来,揪着夏侯博的衣襟开始嚎啕大哭,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后悔,但只是连累了她的儿子,博儿多孝顺的一个孩子,将来是要被旁人骂他母亲不检点的!


    长老们瞧见了木宛童,偏过头去冷哼一声,明摆着是瞧不上,不愿意理睬的模样。他们因为厌恶夏侯召,也跟着厌恶与夏侯召所有有关的人。


    木宛童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原本还想出于礼貌给这些老家伙请个安呢,既然人家都不待见,那便不讨嫌了。


    苦芽将木宛童的披风解下,搭在自己手臂上,夏泺拥着木宛童在上首落座。那些长老们虽然人不怎么样,却对尊卑利益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追求,觉得上座是家主与其夫人才能坐的,便都依次落座下首。


    大长老看着木宛童不过是夏侯召的姬妾却没规矩了落了上座,想要出言呵斥,却被木宛童的容貌晃了一下,到了嘴边儿的话揉了一圈又咽回去。木宛童生的像个仙儿,好似谁对她大声说话都是一种不敬。


    跟夏侯召那种妖精容貌,任谁见了都嫉妒的不一样,木宛童是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是个凡夫俗子。


    不骂木宛童,他们便将炮火对准了夏侯博“博儿!你起来!别碰那个妇人,她做了如此丢人现眼的事,就不配为你母亲!”


    夏侯博抱着庞氏,眼睛通红的回敬“她是我母亲!是一手将我拉扯大的母亲!”他一出生就没见过父君,全靠母亲养育,她对自己无微不至,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能跟着旁人厌弃她!


    见劝说夏侯博不动,长老们也就噤了声,扭头过去,不再说话。庞氏听了夏侯博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半刻钟,便影影绰绰的见着外头有人被引来进来,打了帘子,见一妆容浓艳妇人进来,带来了满屋子的呛人脂粉味。


    木宛童不适的拿了帕子掩了掩口鼻,过了几息才适应。


    妇人眼神如刀,瞥了一眼地上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两人开了口,声音尖锐高亢又刻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主


    “做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儿,哪里用得着王府屈尊跟咱们府上商量,直接拿条绳子勒死算了!我们庞家也当没生过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木宛童听她的话皱了皱眉,不做言论。


    ☆、第四十八章


    不管怎么说, 庞氏都是庞家出嫁的女儿, 也流着庞家的血液, 庞家就这样大义灭亲了?连辩解都不做一声, 这样大公无私之家倒是少见。


    那妇人给上首俯身请了个安“妾身刘氏, 是庞家宗妇,给宛姬请安。”


    木宛童点头,随手指了个座位给刘氏。


    既然是庞家的宗妇, 那就是庞家家主的正妻了,也就是庞氏的嫂子, 可见庞家对这件事极为重视。


    刘氏悄悄眯着眼去打量上首了木宛童,先是被她的脸勾住,刘氏活了一大把岁数, 就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继而又将目光投向她头上的那支紫金步摇。


    紫金与东珠都是及其稀有之物,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不见得有一两件,木宛童这件步摇沉甸甸的用了紫金,又嵌着四颗圆润的东珠, 可见不是一般的受宠。


    刘氏心中不免的更为警惕,也多了几分尊敬和忌惮, 不敢轻看了木宛童。


    “今日一事, 想来刘夫人都已经晓得,我也不多话了,请您来就是商量个对策,此事非同小可, 应当如何处理。”木宛童还是希望刘氏能慎重言论,此事关乎两家的脸面,不能马虎。


    刘氏抚了抚头上的簪子,瞥了一眼地上涕泪横流的庞氏“既然做出了这样败坏门风之事,就得受到惩罚,妾身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比一条绳子勒死更为干净利落的了。”


    夏侯博挡在庞氏身前,怒目圆睁,瞪着刘氏,声线颤颤巍巍的,语无伦次的连不成一句话“舅母……您……决定,擅自决定,舅舅……舅舅他知道吗?”


    “这还是你舅舅提出来的呢,傻小子!”刘氏语出惊人。


    刘氏的丈夫是庞氏的亲哥哥,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可见是对这个妹妹冷漠到极致了。


    长老们对刘氏的绝对颇为满意,大长老摸着胡子点头“难得亲家太太是个明白事理的。”


    刘氏一笑,声音尖锐的笑了几声,附和道“那是自然,我们庞家虽比不上你们夏侯家钟鸣鼎食,但也是规矩森严,礼不可废,小姑就算是我们庞家的女儿,犯了错也该惩罚的。”


    夏侯博愤恨的欲要继续呛声,却被庞氏拉住了袖子,庞氏无声流泪,摇了摇头,鬓发蓬乱的瞧着极为可怜。


    “博儿,你别求他们,母亲做错了事,理当受罚,你别去求他们!别去!”


    夏侯博拉住庞氏的手,一个半大的小子,哭得泣不成声。


    “只是这奸夫是谁?我家小姑可招供了?怎么说这通奸也是两个人的事儿,不能单处置了一个,放过了另一个。”刘氏摇了摇帕子,斜倚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懒懒散散的不成个样子,半分看不出方才自己说家中规矩森严的模样。


    “倒是也问了,可这庞氏口风极严,半分都不肯说,把那奸夫护的死死的!”有个长老接话,他们怎么能没问过呢?只是庞氏咬死了不说罢了。


    “那就打!打到她说为止!勾搭奸夫败坏了两家的名声,我倒要瞧瞧这奸夫是谁?长得什么模样,又是何时开始有牵扯的!”刘氏眼中厉光闪现,咬牙切齿狠狠的道了句。因表情过大,那张敷着厚厚脂粉的脸变得可怖不堪,皱纹浮现,刷刷掉了几层白粉。


    大家都有些犹豫,毕竟对一个女人施加刑罚实在有些不是君子所为。


    木宛童只是冷眼看着下方他们的交流,不做意见,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心冷得很。


    刘氏看向上方,征求木宛童的意见“宛姬觉得怎么样?”


    “什么?”木宛童装傻充愣,像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严刑逼供出奸夫,将两个人双双浸猪笼!”说起浸猪笼这句话的时候,刘氏的眼睛都兴奋的放光。


    “若是能问出奸夫,倒是极好。只是要庞夫人说出奸夫是谁,又要双双沉塘,庞夫人怕是怎么都不肯说的罢,左右都是个死,她怎么还会拖上自己心爱之人?”木宛童淡淡的一笑,声音不疾不徐的冲着下方回应,不经意扫了庞氏一眼。


    庞氏瞧着已经心如死灰了,恐怕逼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依照宛姬的意思该如何安排?”


    “若是庞夫人愿意说出奸夫是谁,那便免了一死,送去家庙静修罢,趁着消息并未散开,对外一致缄口,就说是患了重病,送出修养,总比突然对外宣称暴毙来得好。世家里谁不晓得,好好一个人,突然暴毙,必定都是犯了事儿被处决。”


    刘氏等人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送去家庙这惩罚实在太过轻,他们觉得还是勒死或沉塘来得干净。


    原本安安静静的庞氏忽然起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在三丈远处的柱子上,额头上的血淌了一地,看着夏侯博的方向伸出手,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喑哑嘶喊,却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夏侯博来不及反应,脚像是粘在地上一般,只能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冷得让他发颤,冻结了一切感官,甚至大脑都变得空白,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


    良久,他疯了一般的嘶吼一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又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将庞氏抱在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捂着庞氏即将变凉的手“母亲!母亲!”


    木宛童也被这景象吓住了,堂前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赶忙冲着夏泺喊了一句“去找府医过来!快!”


    夏泺领命,急急忙忙的去了。


    庞氏的身体逐渐变凉,她抬手想要最后摸一摸夏侯博的脸,却只是无力的垂下,全然断了气息。


    她和夏侯銮在一起,一点都不后悔,她守寡了十几年,是夏侯銮给了她温暖和倚靠,她只有一死了之,才能不让旁人查到夏侯銮头上,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可是她最遗憾的还是没能看着博儿长大。博儿近来又长高了,衣服都小了,她新给他做的衣服只做了一半,右边的袖子还没缝好。她还没看着博儿娶一房贤惠的妻子,再生两个孩子……


    夏侯召手抖得像是筛糠,握着庞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连哭都是无声的。


    府医来得时候,因为天冷,庞氏的尸体都凉了,他只看了一眼,便摇头。夏侯博不死心的拽着府医的衣服往庞氏身旁拖,语气里带了恳求和不可置信


    “你再看看,再……再看看,兴许她还有救……她不会……不会死……”


    府医甩开夏侯博的手,无奈的叹息,人都凉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木宛童第一次真正正正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如此血腥的死法,她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却吐不出来,只是脸色变得惨白,闭了闭眸,不忍再去看。


    不管庞氏生前对她还有夏侯召怎样,也不管庞氏当初打着什么意图,现在庞氏死了,生前的一切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人死如灯灭,除却一副会腐烂的躯壳,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这些人忙忙碌碌一生到底是在追求些什么东西?金钱?名利?美人?


    木宛童心里堵得慌,却还是吩咐了“既然人都死了,那便依照规制厚葬了罢!此事都烂在肚子里,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平城郡王府的老夫人患了急症,没挨过去……”


    堂中没有人反对,就连刘氏都不曾出言,皆是木愣愣的点头,他们也是被庞氏这一番举动吓住了。庞氏这个女人可真狠,那是自己的命啊!


    苦芽扶着她回了正院,窗前站了个人,一身白衣衬着寒梅冬雪,在冷风下衣袂翩跹,广袖如舞,显得格外飒飒,身姿修长消瘦,脊背挺直,半黑半白的发散在肩上,单是一个背影便觉出仙气凛然,如天上而来的谪仙。


    木宛童眼眶一红,眼泪禁不住就流了下来,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人能与他一般气质出尘、超然世外?


    “兄长……”


    窗前的人缓缓回身,冲着木宛童露出一抹浅笑,算是应下了,细看他的眼中,也有水光潋滟。


    世人皆谓沈家大公子沈晰和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但凡世上最美好的词语,皆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却不失温雅柔和,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如包揽了万千的星辰,只让人觉得温柔深情。每一寸都生的极为精致,像是用最完美的模子雕刻出来一般,挑不出丝毫偏差难看的地方。


    加之沈晰和文采超绝,信手拈来的一首辞赋,便能引得追捧,只让人惊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实际上沈家的兄弟个顶个儿的都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只是沈晰和最为突出优秀,光芒过盛,衬的旁的兄弟过于平庸。


    当初他及第高中,打马御街前,引来万人空巷。邺城年轻的姑娘无不以鲜花投掷,芳心暗许。


    后来沈晰和娶妻,多少姑娘芳心碎了一地。但即便是现在,兵部侍郎的儿媳暗地里都收录了沈晰和的诗集藏在房中。倒是没有人笑话她,毕竟这东西,不少姑娘少妇都人手一本,就算笑话,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沈晰和与其夫人成婚之后,琴瑟和鸣,身边就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一时间更让人妒忌羡慕。


    只是可惜他的夫人红颜薄命,没过两年便香消玉殒,连个孩子都未留下,沈晰和一夜之间华发早生,头发成了如今半黑半白的模样,至今也未续弦。


    “长兄……”木宛童快步跑上前,扑进沈晰和的怀里,眼泪肆意的流出。


    沈晰和静静的摸着她的头发,音如冰声玉磬“傻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不传信去陵阳,我得了消息急忙赶来,中间都多少月了?”


    木宛童摇头,沈家站在风口浪尖,正是成帝所忌惮的,若是沈家得了消息,必定会不惜代价的将她和左珩带走,这不是更将沈家放在火上炙烤?


    当年大表兄沈晰和一入官场就进了御史台,风头无两,却厌恶朝堂黑暗腐败,一次出言顶撞成帝后直接甩袖请辞归隐,大表兄这样一个风清骨正的人,她一直将其当做毕生的追求和榜样,是最敬仰的兄长。


    夏侯召一回来,见着的就是这幅场景,木宛童与沈晰和实在气质太过相近,一样的出尘于世,他心中轰鸣,连脚步都蹒跚不稳。


    “童童!”夏侯召将木宛童一把扯回自己的怀中,手上的力气大的像是要将她捏碎。木宛童踉跄着被他扯着,手腕上生疼,却咬着唇不出声,眼睛还是刚哭过的微红。


    沈晰和见着夏侯召的动作,多多少少有些不满,沈家一门都是男子,这一辈未生出一个姑娘,木宛童就是他们的亲妹妹!看着亲妹妹被人这样对待,沈晰和这样一个风轻云淡仙人模样的人,心里都不免有气。


    只是他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与教养,左手置于右手前,拱手一拜,微微垂首,不卑不亢,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得风仪万千,声音朗朗“在下沈晰和,字且行。”


    没有人会不知道沈晰和,沈且行,沈家大公子名声。


    夏侯召自然也听过沈晰和的名字,晓得沈晰和是木宛童的表兄,心中的怒意一瞬间都散的一干二净。有些慌乱的看着木宛童,百口莫辩“童童……我……”


    沈晰和淡淡的拦了他的话,还算好声好气的开口,即便沈晰和对夏侯召的印象差到了极点“郡王,且行今朝入邺城,就是想带阿宛同予南回陵阳。还望郡王行个方便,若您有什么要求,沈家便是倾全族之力也会满足。”


    沈家是天下文人之首,有一半的学子都出自沈家,这承诺可不谓不重。


    夏侯召将木宛童藏在身后,上前一步与沈晰和对峙,语气中满是锋芒“绝无可能!童童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沈晰和不是木左珩,只是个表兄,并非嫡亲血脉的兄弟,所以夏侯召对沈晰和的态度与对木左珩的大相径庭。


    沈晰和弯了眼睛,笑的和煦“妻子?三书六聘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有?我沈家的同意可有?这些都没有,哪里来得妻子?郡王莫不是在做梦?”


    沈晰和每问一句,都在夏侯召心上扎了一刀,沈晰和说的这些,他都没有,他和木宛童关系确定的过于草率和单纯,仅仅凭着承诺和一腔爱意。


    他以往认为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沈晰和现在问起来,他才发觉,他亏欠木宛童太多,别人有的,他都没给她,别人有盛大的婚礼,她只有一个承诺,别人有聘礼,她也没有……


    夏侯召开始愧疚,他的童童应该得到这个世上最好的。


    沈晰和不满意夏侯召,不单单是因为夏侯召刚刚拉扯木宛童的时候太过粗鲁,也是因为夏侯召这个人。


    他们沈家从来不会因为外界风评而武断的判决一个人品行秉性如何,但是夏侯召这个人从行事作风来看,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


    夏侯召过于武断专横,从他屠城灭军一事,这个人丝毫没有仁慈怜悯之心,不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儿,冷血无情,嗜杀如命的人,怎么会对妻子好?


    再分析夏侯召每次作战打仗之时的行兵轨迹,他也不是个爱惜自己性命的人,多次只带着几百的人马,就敢铤而走险去创人家几万人的营帐点火。所以阿宛跟了他,保不齐有一日就当寡妇了。


    继而就是人人盛传的喜怒无常,对喜爱的物件,转瞬就毁了。


    综上条件,夏侯召不但不值得托付终身,更不值得深交。


    木宛童正要说话,外头就有来禀报,庞氏院子里闹起来了。


    庞氏撞柱自杀后,大长老与刘氏坚持要搜查庞氏的住所,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进而揪出奸夫,夏侯博哪里肯依,当即就跟前来搜查的人扭打起来。


    他母亲人都死了,这些人还要擅自动母亲的遗物,丝毫没有尊重,他不能允许!


    龚氏因怕暴露了夏侯銮,也急急的拦着。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其中有个小丫头慌乱之中说漏了嘴,说是见着了庞氏深夜与奸夫私会,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那奸夫什么样子,你可见过了”长老急切的追问。


    小丫头唯唯诺诺的比划着“大概这么高,偏瘦,头发梳的很整齐,喜欢穿着白衣,瞧不清脸,只是身上惯用竹香……”


    庞氏恨不得撕了小丫头的嘴,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越描述奸夫越像夏侯銮。


    长老们存心偏袒,就算小丫头说得那个奸夫像极了夏侯銮,他们也会下意识为夏侯銮开脱,说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


    但最后还是刘氏身边儿的丫头钻了空子溜进庞氏卧房,从里头翻出一件男人的外衫,刘氏忙不迭的从衣服上翻找,边角正绣了夏侯銮的名字,众人皆是一阵哗然。


    小叔子跟嫂子私通,可真刺激啊!


    刘氏神色有些难看,她原本只以为小姑子是跟个什么马夫小厮通奸,没想到是跟王府里的二爷,她就是再猖狂,也不能叫嚣着把夏侯銮拉出去沉塘了。


    这证据又是她的丫鬟找出来的,难免会让平城王府的人记恨,这是王府的丑事,却被她的丫鬟无意间抖露出来……


    刘氏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的告辞,她实在不敢掺和。


    夏侯博难以想象,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夏侯銮这个叔叔,也没想到叔叔跟自己的母亲……


    龚氏受了刺激,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庞氏原本想着自己死了,通奸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也追查不到夏侯銮头上了,没想到这些人还要翻查她的遗物,从遗物里晓得夏侯銮就是奸夫,现在看来,她死的毫无价值。


    夏侯家的那些长老们也大惊失色,素来温雅端方的夏侯銮竟会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和嫂子通奸,他怎么做得出来?他对得起夏侯端在天之灵吗?


    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没有人暗中主导,也没有人插手,事情就这样水落石出了,甚至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可见有些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夏侯銮被带到祠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包括刚刚还在跟沈晰和针锋相对的夏侯召,他的脸色尤其的差,青黑青黑的,众人可不会以为他是因为气恼夏侯銮败坏门风。


    夏侯銮像个跳梁小丑,自从他回府以后,就上蹿下跳的,怪态百出,甚至对木宛童动手动脚过,木宛童那次没能捅死夏侯銮,夏侯召还遗憾了好久。


    夏侯銮大惊失色的替自己辩解“不是我!是她先勾引我的!这件事与我无关!现在她都已经死了,就别再找我了!”


    夏侯博激愤的上前将夏侯銮一脚踹倒,眼底猩红的怒视着他


    “我母亲临死前还在想着如何保全你!她只要供出你来,她就不用死!可她为什么自尽!你到底有没有心?夏侯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夏侯銮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她自己想要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复又大声叫嚷“夏侯博,这是你跟叔叔说话的态度吗?”


    虽然夏侯銮已经竭力保持着风度,却终究一片狼藉。夏侯召方才见了沈晰和,虽然他不喜欢木宛童的这个表哥,但也不得不承认,夏侯銮与沈晰和相比,无异于东施效颦,丑陋不堪。


    夏侯博一脚又把夏侯銮踹倒在地“你算是哪门子的叔叔?为长不尊!我呸!我娘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夏侯博年轻气盛,一脚一脚下去,夏侯銮的心窝子都开始发疼。


    大长老看不下去,私心里还是偏袒夏侯銮的,开口制止“博儿,适可而止罢,他终究是你的长辈!”


    夏侯召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垂着眸冷声开口,声音寒的像把剔骨刀“适可而止?什么是可?适什么可?”


    他起身从祠堂供着的戒律鞭中取了最粗的一条,放在手里抻了抻,扔给夏侯博“给我打!狠狠地打!”


    大长老还想说话,被夏侯召阴狠的眼神吓了回去“什么是适可而止,我现在便告诉你们!在这夏侯家,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泡面的水太温了……


    可怜我心心念念终于买到的黑胡椒泡面QAQ


    ☆、第四十九章


    木宛童和与沈晰和留在正院, 夏侯召不愿意将这样的事情摆在木宛童面前, 他还是想将木宛童好好的藏在身后, 宝贝一样, 这类的事情不愿让她接触。


    对于庞氏私通, 底下人将这件事来烦木宛童,夏侯召感到十分的不满意。


    平成王府除却正院,戒备并非森严, 沈晰和能轻易进来,夏侯召丝毫不觉任何的奇怪。但沈晰和进来是进来了, 让他将木宛童带走是万万不能的。


    木宛童从书房里取了棋,坐在窗前与沈晰和摆了一盘。


    一局棋是极为消磨时间的,即便是短也要一个时辰, 沈晰和落子素来不急不缓,这一局棋下的也就更加漫长了。


    沈晰和疑似看出木宛童对夏侯召有所留恋,因着关系亲近,他也不避讳直言不讳“夏侯召不合适你。”


    木宛童微惊,呼吸乱了一拍, 就连落子都慌不择路,语气迟疑道“或许……还好罢……”


    沈晰和唇角微微勾起“方才我听见, 夏侯召的继母与他小叔叔私通了?这样的情况于你而言实在太过复杂腌臜, 你若是嫁进来,恐怕就如深陷沼泽,实在不合适。”


    木宛童不出声,只是微微抿了唇, 落下一子,过了半刻方才有些不甘愿的辩驳,声音却低低的“那我今后也不用面对他们,有什么复杂的……”


    沈晰和是看着木宛童长大的,晓得她性子大多数时候平和温柔,极少对什么东西物件极力争取过,更没有反驳过他。如今木宛童竟然为了夏侯召顶撞他,恐怕是铁了心的。


    但凡是木宛童铁了心的,就是十头牛恐怕都拉不回来。沈晰和不解,阿宛素来最爱的就是端方如玉的君子,怎么偏偏看上与君子一词背道而驰的夏侯召?


    他们沈家的女婿,就算不要文采斐然,也得多多少少读些书,肚子里有些学问,现在夏侯召就连字都写得不怎么样。


    沈晰和叹了口气“罢了,都随你……”劝也劝过了,反对的太过强烈反倒会适得其反,激起阿宛的逆反心理就更糟了。


    总归现在还未成亲,有的是机会让她对夏侯召歇了念头。


    沈晰和重重在棋盘上扣下一字,修长如玉的手指衬着黑棋对比强烈,格外美异秀雅。


    夏侯召哄小姑娘倒是好本事,让他妹妹这样死心塌地。沈晰和不免如此想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阿宛不是个好骗的姑娘,之所以能喜欢上夏侯召,兴许还是因为姑姑姑父遭了难,她带着予南无依无靠,正是无助的时候,夏侯召对她稍稍一关切,便让她动了心。


    说起来还是他的错,若非他消息得的太晚,来得太晚,没能及时将阿宛带走,她怎么又会遇到夏侯召。总归,夏侯召这个妹夫,他是不会认的。


    沈家拿捏不住夏侯召,若是改日他对阿宛不好,沈家也有心无力。


    木宛童想起来庞氏撞死那一瞬,迟疑半刻,冷不丁的开口“兄长……”


    “怎么?”沈晰和神色平静,朗声应了。


    “长兄,为什么人会在这个世上想要的这么多?要金钱,要名利,要爱情……”木宛童看着庞氏倒在地上的那一刹,心里一刹那涌出这个问题。


    庞氏追求权势,替儿子争求爵位,她偏偏又为情所困,死的那样决绝。


    沈晰和未曾抬头,依旧十分的平淡,像是这个世上任何的事情都不会引起他的波澜,也不会让他失控和困惑,自他的妻子去世后,那个年少意气的沈晰和就彻底死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语气也是极淡的,如同在解释一首极为简单的诗词。


    “人这一生,总会有些想要的东西,或是信仰,就连寺庙的和尚,断绝七情六欲,却还是信仰佛祖。若是并无信仰和追求,那浑浑噩噩活着便是行尸走肉了。钱与权能让人过得更好,身心会变得更愉悦,所以人会下意识追求……”


    木宛童下意识问道“那长兄你有信仰吗?”她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自从嫂嫂去世后,长兄已经郁郁寡欢许久了。


    沈晰和的情绪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与起伏,先是眼底闪现几分光彩,继而又转变为低落,最后归于平静,却还是答道


    “有啊,就是你嫂嫂,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木宛童动了动唇,小声的道了句,心里格外愧疚,这么多年了,长兄一直走不出来,她为什么这么不懂事的问出来。


    沈晰和从容一笑,淡薄缥缈的几欲飞升而去“无妨,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烙在我心里成了疤。”


    木宛童捏着棋子泫然欲泣,又将自己的眼泪偷偷憋回去,继续平稳的落下一子。这世上有太多的遗憾了,老天不会怜悯谁与谁情深,就不将他们分开。


    西边的太阳沉沉的隐在山头,露出半张脸,照得四方一片红浪翻涌,沉沉的压下来,像是要将整个王朝都燃烧起来。


    即便是几个长老拦着,夏侯召还是看着夏侯博将人打的半死,满地都是暗红的血迹,夏侯銮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半推半就的夺下了夏侯博手里的鞭子。


    夏侯博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嚎啕。


    他只是想要带母亲出府,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现在他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夏侯召下座,将夏侯博拽起来,用夏侯博的袖子粗暴的给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擦了眼泪和鼻涕。


    “哭什么?一点儿都像个男人。”夏侯召冷声与夏侯博道。


    “我……我本来……本来……就不是……是男人……呜呜呜呜,我还没……没长大……”夏侯博呜呜咽咽的,脸都憋得通红,一边抹脸一边哭。


    夏侯召把即将滑落在地的夏侯博拎着领子继续抓起来“我十二的时候就已经取过北越将领首级了!你今年都十五了!”


    夏侯銮躺在地上,微弱的呻.吟着,夏侯召冷冷的看夏侯銮一眼,吩咐了一侧立侍的人“将他送回房里,别请府医,生死有命算了……”


    夏侯召今日的气压明显过低,瞧着实在心情不好,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没有人敢惹他,何况他生气的时候。所以堂上一片寂静,并无人敢反驳,更无人敢私下里去接济夏侯銮。


    夏侯召甩袖离去,留下了满堂瑟缩的人,大长老下意识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不置一词,这个老头子清楚的知道夏侯召真能一件劈了他,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况且夏侯召的身份恐怕不简单,与陛下有所牵扯,皇子龙孙,他也得罪不起。


    夏侯銮高烧不退,但是和龚氏一样,是个命硬的,只是烧成了个傻子,腿也瘸了,性命倒是无忧。


    夏侯召怕夏侯銮是装模作样,干脆又给夏侯銮灌了哑药,就算夏侯銮没傻,也口不能言。夏侯銮这个人单就是靠一张嘴迷惑众人,没了巧舌如簧的一张嘴,也就没什么值得忌惮的了。


    木宛童下完一盘棋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惊愕的抬头,发现夏侯召还没回来,探头去看了看外面,好在灯笼已经点上了。


    沈晰和微微蹙眉,复又恢复古井无波的模样,理了理衣摆“阿宛在看什么?”


    木宛童对沈晰和没有丝毫的防备,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睛依旧看着外面通明的灯火,下意识道“在看外面的灯是不是都点亮了,省的夏侯召回不来。”


    沈晰和忍住想冷哼的冲动,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都收了,动作不急不缓,优雅闲适的像是一幅水墨丹青“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夏侯召从祠堂回来的时候,正院里的灯笼依旧点的透亮,是整个府中最亮堂的地方,他松了一口气,心却提了起来,自从沈晰和今日下午,他一直就烦躁不安。


    对木宛童的患得患失越发严重,好像一个转身,木宛童就不见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就像她这个人从未来过一般,他的救赎也一直未曾出现过,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荒唐的梦罢了。


    若是未曾见过光明,他可以自在的处于地狱,但是木宛童给了他光明,又要忽然撤离,这让他这么能承受得了。


    今日沈晰和一来,他才发觉,木宛童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有正正经经的身份能将她锁在身边,但是沈晰和那些人有,他们是木宛童的亲人,若是木宛童执意要走,他留不住,也没有任何的理由能将她留下来,靠那些可笑的誓言吗?根本不现实。


    他站在门前,灯光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姿拉的老长,细细的投在地上,孤寂又凄清。


    木宛童一开房门,就瞧见了门前的夏侯召,十分落寞,又孤零零的,她将人拉了进来,有些担心的抱怨“怎么不进来,外面那么冷,你穿那么少,不冷啊?”


    夏侯召眼眶热了热,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沈晰和按了按额头,两步并作一步的飞快走上前去,将木宛童拉回自己身后,原本温雅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郡王自重,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


    夏侯召怀里空落落的,木宛童在沈晰和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好像从来没觉得这种行为不妥,不是表示亲近吗?


    沈晰和知道自己这个傻妹妹年纪还是太小,虽然姑姑教了她不少东西,却还没到教男女之事的时候。她平日里不愿意与旁人触碰,姑姑也当她知道男女大防,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和不亲近的人贴的过近,哪里是清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阿宛平日里看着怪精明的一个人,实际上有些傻乎乎的,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操碎了心,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夏侯召到底占了阿宛多少便宜,是不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他想都不敢想。


    越想就越觉得头疼,沈晰和复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忍住想要叹气的念头,自从妻子去后,他就没有这么忧虑过。


    妻子在的时候,他总要担心妻子会不会想要捞了家里池塘里养的锦鲤,那都是他父亲精心饲养的,或者梨树上结的那些观赏的梨子分明不能吃,她也总会摘的干干净净。


    夏侯召现在情绪已经不稳定到极点,眼睛猩红,却尚有一丝理智,外头却传来消息。


    陛下身边的李福英公公秘密前来,召夏侯召入宫。


    李福英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只留出一张瘦巴巴的脸,还有鹰钩鼻,沈晰和在李福英进来之前,就已经躲开了,若是撞见了李福英,终归是不好。


    “郡王,陛下召您秘密入宫一趟。”李福英细声细气的靠近夏侯召,隐晦道。


    陛下如今的心智已经变得极度不平稳,想一出是一出,这大半夜的非要召夏侯召入宫议事,也不知道议哪门子的事,总归也不是什么正事,却要李福英偷偷去找夏侯召,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李福英这一趟出宫,除却成帝,也就没有任何人得到消息。


    夏侯召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已经将情绪全然压制。


    木宛童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也记得夏侯召最后走的时候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带着不舍,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却只是上前抱了抱她,便头也不转的融入夜色。


    木宛童一时竟没有读懂夏侯召眼里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安,没由来的不安。分明夏侯召进宫过很多次,她却只有这一次觉得忐忑和惶恐,就像夏侯召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一般。


    成帝头发蓬乱,赤足宽衣的盘腿坐在龙椅上,手边拄着一把滴血的剑,地上躺着几个粉衣宫女,她们的衣服被划破,眼神定格在惊恐,脖颈间的血液依旧在涓涓流着,满面扑来的都是血腥气,成帝眼里混混沌沌,摇头晃脑,念叨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渗人,成帝情绪极度不稳定,宫里的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换了好几拨。


    成帝常常发疯,举剑追着宫人就是一通砍,宫内人人自危,谁都不敢来伺候成帝。


    成帝摇头晃脑的念完了千字文,又开始哼小曲,咿咿呀呀的像是江南小调“李福英?李福英!李福英,朕唱得好不好听?”他又高声叫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许久,成帝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哦!小李子被派去叫阿召了!”


    他口里念叨着夏侯召的名字,时不时发出笑声。殿里的烛火已经快要烧尽,这个殿里都是昏暗的,甚至有几盏灯已经熄灭。


    青铜缠枝的烛台倒在地上,上面凝着干枯的蜡油,殿中央那座一人高的三足饕餮兽纹香炉安安静静的坐落在原处,只是里头的香已经燃尽,整座寝殿都是一片凄凉,根本不像一个皇帝该住的地方。


    不多时候,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透出了一丝外头带来的光,又被人推上,李福英捡了蜡烛,又给烛台扶起来重新点上,殿内方才有了一丝的光亮。


    李福英战战兢兢的与成帝请安,就算他是跟着成帝二三十年的老人,近来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实在过于喜怒无常,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成帝眯着眼去看,良久才看清是李福英,忽然扬起了笑,下座去揪着李福英的领子“小李子,阿召呢?朕叫你把阿召来带!他人呢?”


    李福英两腿战战,下意识看了一眼成帝手里的那把剑,方才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在呢,在呢,在老奴身后,陛下您瞧瞧!”


    成帝将李福英一把扔开,赤着的脚踩在金砖上吧嗒吧嗒作响,一把将剑扔了,去看夏侯召。


    夏侯召站的笔直,淡淡的扫过成帝,他这才发现,成帝已经衰老的厉害,身形佝偻的像个虾米,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花白,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倒像是已经六七十岁了。


    成帝看着他,又匆匆的跑回去,从龙椅下面抱出一沓子卷画,小心的扔在夏侯召身前,殷切的看着他。


    “阿召,阿召啊,你已经该成亲了,朕给你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你瞧瞧。”说罢,成帝弯腰,从里头捡出一张,一把将画展开给夏侯召


    “你看!这是丞相的女儿!长得不错吧!性格也贤淑!将来能做一个贤后,好好辅佐你!”


    夏侯召听了成帝的话,面不改色,只是心里暗暗讥讽,狗皇帝是将他真当做亲儿子了?若是皇帝知道自己并非是他的儿子,神色会不会很精彩?


    成帝还在喋喋不休,指着另一个画给他“这是兵部侍郎的女儿!美艳又大方,朕也看过了,和你最合适,纳为侧妃也使得!”


    夏侯召冷眼看着这些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画,他一个都不想要,他这辈子想要的只有木宛童一个人而已,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


    成帝一拍脑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去了龙椅,从上头翻出一纸圣旨。


    他跑到夏侯召面前,痴迷的看着夏侯召的脸,想要触碰,却被夏侯召躲了过去,成帝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失言道


    “阿彩,别走了,今晚留下陪朕吧!”复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阿彩,你是阿召!”


    夏侯召想着,成帝这还算有些理智,又不动声色的按上了腰间佩的破军。


    成帝癫狂的笑了起来,上前逼近几步“不过,是不是阿彩不重要,阿召今晚留下来也可!”


    扑哧!


    滴答……


    滴答滴答……


    成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腰间的血窟窿,阿召竟然捅了他?成帝的手一抖,手里的圣旨就滚落开。


    夏侯召将破军拔出,他看着成帝的眼睛“别拿你那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成帝动了动唇,干巴巴道“我……我可是你的生身父亲!”


    夏侯召殷红的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又邪又妖,活像是地狱里出来的修罗恶鬼,吸人精魄,拖人入十八层地狱。


    他侧身凑近成帝,闻到了成帝身上浓重的朱砂味道“你当真以为我是你的儿子?”


    成帝的伤口并未在要害,一时半会还能撑住,成帝捂着伤口,眼神充满疑惑,阿召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我……”


    夏侯召打断他“你当年假借皇后懿旨,宣我母亲进宫,实际却将她玷污,她本想一死了之,却意外发现自己有孕,但这孩子定然不是你的。


    所以她模棱两可了时间,将你耍得团团转。她知道夏侯端怀疑我不是他的孩子,又觉得对不起夏侯端,所以生下我后,服药自尽,也算是如了夏侯端的意。都说我母亲是夏侯端害死的,实际上不是,是母亲一心求死。”


    成帝摇头,退后了几步“不可能……怎么……”


    夏侯召缓缓逼近“别着急啊,听我继续说……”


    “夏侯端临死的时候是在不甘心,与我滴血认亲,才知道错怪我母亲,怀着悔恨离世。你说,我母亲是不是很厉害,你这个傻子还以为我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想想,我母亲怎么会给你生下杂种!”


    夏侯召提起破军,照着成帝心口刺了个对穿,成帝避无可避,倒下去没了声息。


    夏侯召满身是血,阴狠的看着缩在一旁的李福英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李福英疯狂的点头,夏侯召就是个疯子,竟然干得出弑君这种事!


    李福英一边想着,一边将成帝沉甸甸的尸体拖到龙椅上去,摆出酣睡的姿态,冲着外头传了人来,夏侯召则躲在大殿的柱子后。


    好在成帝今夜杀了不少人,殿中血腥气浓重,蜡烛大多数已经熄灭,所以谁都看不出成帝已经死了。


    李福英声音平缓,不疾不徐的吩咐道“陛下有旨,宣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儿又买了一桶黑胡椒泡面,哼哼~


    先将就着看,明儿我再捉虫,现在去码明天的!


    ☆、第五十章


    李福英已经顾不得惊诧夏侯召不是成帝儿子这个事实, 性命要紧, 也容不得他想太多其他有的没的。


    古来夺嫡之争都是惨烈异常的, 不少老皇帝都死在儿子们的互相倾轧之中, 但惨烈到成帝这个地步的, 还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份。


    是被帮助儿子夺嫡的大臣,大摇大摆的刺死的,死的毫无尊严!


    李福英在成帝身边多年, 早就已经混成了人精,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他一清二楚,就包括今日这件事。


    皇帝明摆着都没了, 他再负隅顽抗,不是傻子一般吗?夏侯召现在一提剑就能完完全全要了他的命,就算御林军听见他的尖叫声进来,他都死透了,还有什么用。


    还不如乖乖的投诚, 给自己留一条路,好颐养天年, 都勾心斗角半辈子了, 他也该过过安生日子了。


    好吧,就算他现在投诚了,将来也会被夏侯召一刀砍了,但多活一刻是一刻, 还有盼着自己早死的不成?


    待到人都退出去之后,夏侯召方才中殿中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对着李福英多多少少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夏侯召他清楚的很,自己早晚都是要造反起兵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当然,他也不需要什么好名声,所以根本不需要杀李福英灭口。


    李福英像个狗腿子一样,谄媚的望着夏侯召“郡王,您还满意吗?”


    夏侯召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不错,回头放你回老家颐养天年。”


    李福英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回……回老家……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儿?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额头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郡……郡王,回……回老家,您别……别开玩笑了……”


    夏侯召淡淡的看他一眼“是颐养天年,不是别的意思,李公公想太多了。”


    李福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没看出来,夏侯召还挺会开玩笑的……就是不怎么好笑……还怪渗人的……


    成帝近来情绪不稳定,朝令夕改,说风是雨,谁都没少被他折腾,所以就算深更半夜被叫去皇宫,那些皇子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认命的穿戴整齐,离开温暖的王府,驾车去了皇宫。


    三皇子叔珩从小妾被窝里赤.身.裸.体被挖出来的,起来的时候口水流了一个枕头,迷迷糊糊的,别提多磕碜了。


    太子是个马屁精,赶早不赶晚,自然是最先到达的皇宫,用了最快的速度,他在成帝的寝殿面前好好收拾了衣冠,左右打量并无失误之后,强忍着冷意和困意,敲响了寝殿的大门。


    实在是太过寒碜了,成帝的寝殿门前连个门官都没有,不过太子倒是也习惯了,他父皇发起疯来没人招架得住,刺客估摸着都得怵三分。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默认寝殿不需要门官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有人给太子伯瑜开门,他十分疑惑,高喊了几声,夏侯召与李福英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夏侯召给了李福英一个眼色。


    李福英颠颠儿的去前头将门打开了,太子被里头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心里免不得有几分惶恐,父皇今夜杀的人似乎格外多,不会发疯也把他杀了罢!


    太子伯瑜虽心里害怕,却还是踉踉跄跄的跟着李福英进了寝殿,寝殿里的蜡烛基本上已经烧光了,只剩下李福英最后点的那一枝,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父皇……父……”太子伯瑜眼前寒光一闪,最后见着的就是夏侯召那一张昳丽的面容,沾着他温热的血液。


    李福英浑身都在打着激灵,牙齿上下碰着,发出声响,腿也在打弯儿,夏侯召怎么能这么狠,这是太子啊!眼睛一眨不眨的,说杀就杀了!夏侯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第二个进来的是二皇子仲瑾,他早早对成帝的行为有所不满,只是却无法改变,只能见着朝纲一日比一日腐败,却回天乏术。


    殿内的血腥味儿比方才更重了,二皇子仲瑾嫌恶的皱了皱眉,父皇今夜到底又残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他想要成为皇帝的那颗心变得更加强烈,不单单是为了到达权利的顶峰,也是为了少死几个无辜之人,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皇帝该怎么当,单凭着一腔热情,就想争一争。


    二皇子平日练武还算勤奋,但夏侯召下手又急又快,未等到二皇子反应过来,便已经命丧黄泉。


    李福英今晚承受了太多惊吓,摸着心口平复。若是一会儿三皇子进来,夏侯召照旧也将三皇子捅死,那就是夏侯召想要自己称帝了。但他称帝实在过于名不正言不顺,困难重重,多半还是会扶持三皇子登基,他做个摄政王。


    夏侯召割了二皇子身上一块儿绸缎来仔细擦拭手中的那把破军,脸上与脖颈上都沾了血,妖异异常。神色平静之下,隐隐藏着嗜血的疯狂。破军自从回来后便未曾饮血,今日才算开荤。他久经沙场的的快意便被唤醒了。


    三皇子迷迷糊糊的进了殿,一闻见这刺鼻的血腥气就吓得跌倒在地,恨不得立刻逃跑,但心中尚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走,不能走,走了父皇恐怕会不高兴……


    父皇不高兴,皇位就离他越来越远了……不能走,不能走…………


    夏侯召从阴暗处走出,将成帝原本扔在地上的那把剑递给三皇子。


    已经过了子时,夏侯召还未曾回府,木宛童除却守岁的时候,再也没有这么晚睡过,她强忍着睡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沈晰和博弈。


    木左珩前几日就打着游学的幌子走了,木宛童也不拆穿他是去参军了,只是嘱咐他好生照顾自己,又给他的细软里夹了不少金疮药,旁的什么都未说。


    沈晰和将木宛童刚刚落下的一子换了个位置,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宛今晚这局棋简直是漏洞百出。


    木宛童仔细瞧了两眼,才发现自己落错位置了,若是沈晰和不替她改过来,恐怕就彻底要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既然困了,就去睡罢,不必……不必陪我。”沈晰和还是给木宛童留了点儿面子,不揭穿她是为了等夏侯召这一事实。


    阿宛是栽在夏侯召手里了,他们木家和沈家好好养出来的小公主,被夏侯召这头猪拱了,沈晰和摇头,不自觉的叹息。分明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就能相互吸引呢?


    木宛童迷迷糊糊的摇头,眼睛几乎睁不开,却还是依旧坚持着“不必,我还能行……”她按了按自己的右眼睛,眼皮微微在跳,似乎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了。


    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将士们皆是严阵以待,身披铠甲,精神奕奕,准备一路向北前进。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三皇子座上龙椅的那一刹,他整个灵魂都在震颤,他摸了摸赤金的扶手,浑身激动的发抖,他终于坐上这个位置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脚下高呼万岁。


    夏侯召身上与脸上的血迹都已经凝固干涸,双眸幽深不见底,像是黑洞能吞噬掉人,活脱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


    木宛童见着的夏侯召就是这副模样,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便睡意全无,右眼皮跳的更欢快了。


    沈晰和没能及时扯住木宛童,到底让她扑向了夏侯召。沈晰和面色沉重,夏侯召现在明摆着不对劲儿,他这个傻妹妹怎么还往前扑!


    见着木宛童向自己扑过来,夏侯召飞快的向后退了几步,干巴巴的吐出几个字“脏,别过来。”


    童童那样一个干净的人,他不想用血腥来玷污弄脏了她,她就该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被捧着,永远不该见到世上的丑恶和残酷。


    木宛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委屈的用素白的袖子擦了擦脸。


    夏侯召下意识想要上前哄她,给她擦眼泪,却想起自己满手鲜血,只抿了抿唇,又向后退了半步。


    木宛童的眼泪掉的更厉害,她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等他回家,结果就换来这个态度?


    她扑上去,直接扎进了夏侯召的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无声的哭着,眼泪滴在夏侯召皮肤上,像是在他心里烫出个洞。


    夏侯召身上血腥气过于浓重,像是从血缸里捞出来一样,木宛童不介意,依旧抱着他抱得格外紧。


    夏侯召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却又颓然的放下,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以示安抚。


    “你有没有受伤?这些血是不是你的?”木宛童闷闷的问。


    “没有,我很好,童童不要担心。”夏侯召轻笑,一字一字认真的回复。


    “真的吗?”木宛童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


    “真的。”夏侯召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尖削的下巴蹭蹭木宛童毛茸茸的发顶。


    沈晰和不知作何感想,分明两个不是十分合适的人,放在一起却分外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因为最近太忙了,剩下的三千下午奉上,啾啾~


    沈晰和(凶巴巴):没错!我就是那个大棒!专打鸳鸯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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