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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怀孕初期, 这样的问题倒是普遍, 夫人体弱, 营养跟不上, 所以这胎难免坐的不实, 千万仔细调养,不然会出意外。”


    府医上气不接下气,摸过脉后拧眉道。


    一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江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低头将泪抹去。


    “夫人身体弱了些, 所以孕吐明显,还是尽量多吃些东西,身体结实了, 胎就稳了。”


    就算变着法儿的调理,木宛童依旧吃不下任何饭菜,好歹对水果不犯呕,刘嬷嬷便做了水果蔬菜羹喂。


    江氏心疼她,特意淘弄了个止孕吐的膳食方子, 让人照着去做,她怀了三个孩子, 没有一个如阿宛肚子里孩子这样折腾人的。


    刘嬷嬷将做好的汤试探的端了进去, 见木宛童并无异色,忍不住与江氏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俱是看到了欣喜。


    江氏亲自接了碗来喂木宛童,刚吃了两口, 木宛童就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但不知怎么的,胃里一抽,又全都吐了出来,江氏赶忙替她顺背递痰盂,刘嬷嬷接了水果茶来给她漱口。


    木宛童脸色煞白的脱力躺在榻上,浑身都觉得不舒坦,江氏心疼的摸了摸她微不可见的小腹


    “你若是心疼你娘亲,就轻点儿折腾,省的你爹回来把你屁股揍开了花。”


    “舅母,你吓唬他做什么?他又听不见。”木宛童回了回神,听见江氏的嗔怪,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打趣。


    “瞧瞧,这还没生出来,就已经护上了。”江氏摸了摸她的脸,教她好生歇息。


    无法,刘嬷嬷只得做回水果蔬菜羹,好说歹说让她撑过了凶险的时候。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木宛童的肚子却不显,若是细看才能见着个微微的凸起。但已经有了胎心,木宛童切切实实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的心软成水一样,对这个孩子愈发期盼。


    夏侯召传信回来,北越那边已经将百姓抚恤安置好了,不日便可回来。


    北越的百姓大多并非北越的原住民,对北越感情不深。都是征战之时,北越攻下别的国家城池,随着过去的,所以安抚起来格外容易。


    顺帝满嘴燎泡,急得茶饭不思,他开始懊恼当初为什么没有听朝中大臣的话,偏听一个深宫妇人的谗言。


    说起来,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姚贵妃了,当即招人去将姚贵妃叫来。总要有个出气筒给他撒气才是。


    不多时候,前去传旨的内侍跌跌撞撞哭着跑了回来,浑身颤抖,冷汗津津,连牙齿都在打战


    “陛……陛下……贵妃娘娘不见了,奴才一到那儿的时候,只见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从面前一闪而过,找遍了宫里,都不见贵妃娘娘的影子,宫人们也说娘娘自打昨夜安寝后就再也没见过人。”


    顺帝脑袋轰然一声,白狐?难不成姚贵妃是狐狸精?也难怪他被迷得神魂颠倒,竟什么都听她的!


    他目露凶光揪住内侍的衣领“去把那只白狐给朕捉过来!快去!”朕就不信,朕乃真龙天子,会抓不住一个狐狸精!


    内侍浑身战栗,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些玄之又玄的传说。


    前朝王室无道,天神特点化一只九尾妖狐迷惑后主,把江山葬送,难不成贵妃娘娘也是那授命而来的妖狐?


    他偷偷抬眼打量了顺帝,陛下……陛下的确是一副昏君之象……


    没过几日,皇帝无道,妖狐授命前来亡南齐的故事就在民间传开了,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相信都不行。


    顺帝大怒,命令将传播谣言的人斩首示众,但到底管得住人的嘴,却管不住人的心,不少人连夜举家带口逃离了都城,去投奔夏侯召处了。


    正好夏侯召刚攻下北越,北越地广人稀,还愁没有安身之处?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鬼,不过是人心里有鬼,姚贵妃用了半年的时间,将寝宫与宫外打通一条密道,趁夜色走了,宫中珠宝倒是分毫未取。


    这也正应了狐妖是为灭亡南齐而来,若是临走夹带财物,免不得让人疑心是有人捣鬼。


    姚贵妃将脸用泥巴糊了,一身粗布麻衣,头发蓬乱,在破庙里躲了将近半个月。


    夜色正浓,枯枝上栖息的寒鸦扑腾着翅膀,叫声嘶哑的奔着浓黑的夜空而去,一弯寒月悄然注视着凡尘种种,冷漠自持。


    有个男人递了个包袱给浑身脏污的姚贵妃,沉甸甸的,隐隐流转出些许光芒。姚贵妃接了挎在肩上,抱拳一礼,带了几分江湖儿女的侠气,与宫中那个妖媚的贵妃简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大恩不言谢!姚某这便告辞了!”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又带了几分轻快。


    “何谈恩情,我们主子说了,各取所需。”男子不紧不慢。


    姚贵妃一愣,继而扬起笑来,转身利落了出了破庙。


    门派遭了大灾,急需钱财救急,她是掌门,师父将上上下下的一家子交给她,她不能辜负师父的信赖,这才与夏侯召交易,他予钱财,并暗中扶持门派,她则入宫迷惑狗皇帝。


    南齐眼见着如大厦将倾,危楼岌岌,民心散乱,就算夏侯召不采取措施,要不了多久,这个国家也会自行崩成散沙,所以他并不急着发兵南齐。


    夏侯召先行回了樊门关,将大军远远的扔在后面,他这一趟出来,四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童童怎么样,她信中只说一切都好,他也猜得到是报喜不报忧。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的大门紧闭,只有门前的灯笼清光幽幽,他想起以往在邺城的时候,每天晚上,天一擦黑,童童便将院子里的灯都点燃了,照得一片通明,等他回来。


    石狮子幽怨的目光竟令夏侯召热血沸腾起来,但却在门外转了几圈,却始终不敢进去,大抵是近乡情怯。


    他将怀里捂得温热的玉髓掏了出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便顺着西角门的墙翻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个时候,童童应当睡了,若是动静闹得太大,恐怕会将她闹起来。


    果然,卧房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橙黄宁静。


    守夜的丫鬟见面前站了道人影,瞌睡全都跑光了,慌张的站起来要叫人,定睛打量,才发现是夏侯召回来了,她神色一喜,欲要进内室通禀夫人,却被夏侯召呵住。


    值夜丫鬟就见夏侯召蹑手蹑脚,做贼一样的进了房,脚步放的格外轻,生怕吵醒了房里熟睡的人。丫鬟一愣,继而捂嘴偷笑起来,将军可是真疼夫人。


    夏侯召借着微弱的烛光,单膝跪在地上,一丝不漏的细细打量木宛童的眉眼,却发现她瘦的厉害,双颊都凹陷进去,手腕细的吓人,面色憔悴苍白,竟比在邺城初见的时候还不如。


    他替木宛童扯了扯被子,又怜爱的描摹了她的眉眼。


    当日成亲时候,他还记得他说下的豪言壮语,娶她不是为了让她受苦受气的,但他失言了,一去四个月,留她一个人在家支撑。


    夏侯召低头轻轻吻在她的额上,又将她散在脸上的发丝拂开,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木宛童,恨不得让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腿麻了也毫无察觉,直到房内的烛火灭了,他才意识到时候不早。


    他对木宛童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当日在龚氏那儿,听到她顶撞龚氏,又维护了自己,那个时候,心里就有波澜了,只是自己不曾察觉,或者察觉了却刻意压制。


    再或许是那盘金糕,又或许是见着她读书习字,更或者是第一次在侯府的门前那惊鸿一面……


    他自己说不清,也不想理清楚,总归就是爱上了,现在人也是他的。


    九月的天已经冷了下来,木宛童怕冷又怕热的娇气性子,无意识的缩成团,往床里侧滚了滚,就算在梦里,下意识还是护着肚子。


    夏侯召反倒轻笑一声,好在他回来之前已经洗过澡,打理过自己了,起身他还是怕童童见着他邋遢的样子。


    他解了衣裳,小心翼翼的钻进了被里,有了暖源,木宛童下意识朝暖源滚过去,闻到熟悉的皂角香,忍不住嘤咛了一声,蹭了蹭继续沉睡。


    人搂在怀里,夏侯召在真正觉出到底瘦成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现在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架子,抱在怀里都硌得慌,他心疼的顺了顺木宛童的后背,又吻了吻她的发顶。


    外头守夜的丫鬟心中激动难耐,去摇醒了刘嬷嬷“嬷嬷,嬷嬷!将军回来了!”


    刘嬷嬷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花白的头发散在肩上,急忙就要起身“哎呦,夫人起来了?”


    丫鬟忙得将刘嬷嬷又按下去“嬷嬷,将军现在在房里的,悄悄进去的,都没吵醒夫人,眼下都该睡了。”


    刘嬷嬷高兴的点头“明儿一早可得做些好吃的,可记住那些寒凉之物万万不能端上桌。”


    夏侯召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怀里的人,心里疑惑,怎么身上都瘦了,腰却宽了几分,倒不是嫌弃,就是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召!你马上就要有崽崽了!


    这篇马上就要完结了,大家康康预收接档文,收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金屋藏起白月光》


    定陵郡主殷却暄年纪小小就被送去王宫做质子,都嘲她脑子不灵光,上赶着去给那个不受宠的六王子姬亥送温暖。


    后来事实证明,殷却暄是最明智不过的一个人,早早就巴结好了未来王上。


    世人皆道新王姬亥光风霁月,朗朗君子。


    但都不知道的是,他为了往上爬舍得一身剐,同猪狗抢过食,给宦官跪过地,也挑拨过父王和兄长父子相残,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在世人面前伪装的天 衣无缝。


    但姬亥掏空了他生命里全部的爱和光给了殷却暄,殷却暄是他心里唯一的白月光,不可碰也不可逆。


    这道白月光救他脱苦海,带他出深渊。


    眼睛不好小可爱vs白切黑帝王


    ☆、第九十二章


    夏侯召睡觉也绷着一根弦, 木宛童稍有动静他便清醒了。


    木宛童揪着他的衣裳不住的干呕, 半天也没吐出来什么东西, 只脸上呕的红了, 眼里也沁出泪来。


    门外侍奉的人听着动静便急忙鱼贯而入, 端痰盂的端痰盂,递水的递水,又灌了热水在铜盆里替她濯洗, 温热的水激在盆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好似对木宛童犯呕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木宛童虽过了孕吐最厉害的时候, 再也不是吃什么吐什么,但早上一醒来还是会折腾一番。


    夏侯召急忙替她顺着背,又亲自端了水试过温度后喂给她。


    “都是做什么的?夫人不舒服, 大夫请来了?”夏侯召拧眉厉声责骂。


    “若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团温软扑进了怀里。


    木宛童用额头抵着他心脏的地方,双臂环着他的腰,开始失声痛哭。


    夏侯召骂人的话忽然都被噎了回去,心也软了, 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只好抱了妻子在怀里, 一边吻她的额头一边安慰。


    “以后都不走了, 不哭,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夏侯召此刻却红了眼眶。


    “你个大混蛋!”木宛童声音闷闷的趴在他怀里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才真正确定他回来了。


    自他走后,她总是做梦,不是见着夏侯召满身是血的朝她伸出手,就是在大雾里越走越远,总是一醒来浑身冷汗。


    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信传不来,她就担心夏侯召出了什么事儿,没有一天是真正放心的。


    “我混蛋,以后你就要天天看见这个混蛋了,只要不生气,不看腻了就好。”


    木宛童忽的破涕为笑,用手背擦了擦滴到下颚的眼泪,眼圈通红的像个小孩子。


    刘嬷嬷见木宛童情绪好转,便拧了热帕子要给她擦脸,夏侯召将帕子接过去,声音淡淡“你下去,我来。”


    刘嬷嬷乖顺的应了,退下去安排人摆饭。


    她这一出门让冷风一吹,这才想起来忘了件大事儿,猛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夫人有孕这事儿还没说呢,她转身绕回去。


    到了门口又摇头,嘴里喃喃“我这老婆子说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不得让夫人亲自说!”


    夫人胎稳了,男主子也回来了,这好日子可不就在后头?她越是想就越觉得高兴,未来日子都有了盼头,脸上纵横的褶子堆成了菊花。


    木宛童洗漱完,喝了杯温水,才堪堪将胃里的抽搐安抚下来。


    夏侯召摸了摸她苍白的脸,当她是染了风寒肠胃不适“大夫来看过了?我不在家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我好的很……”木宛童说了一半,复又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只好试探道


    “你觉不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


    她提示性的将手抚向肚子。


    夏侯召想也不想的皱眉,替她披了件衣裳“瘦了不少,脸颊都凹下去了,定是那些奴才不尽心,回头都打……赶出去,再换一批。”


    他本想说都打杀了,却想起来木宛童不喜他杀戮,便急忙改了口。


    木宛童拍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略带嗔怪的转头,有些闹脾气,孕妇本就脾气大又体热,就算秋日也不觉得冷,夏侯召又是给她披衣,又是说她瘦了,还责怪下头的人,她自然就不高兴了。


    “你是嫌我瘦了!嫌我不好看了是不是?那谁好看你找谁去!”她将夏侯召披给她的那件厚衣裳解下来扔在床上,换了件秋香色的薄衫。


    夏侯召不知她脾气怎么忽然这么大,往常也不见这样,喉咙里干涩,脑袋转的飞快,想着怎么安抚她。


    木宛童也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好没道理,怎么怀孕之后就总是闹脾气?自知理亏心虚,本想扯扯他的衣角,求个和算了。


    “哪里瘦了?没瘦,我瞎说的,腰还宽了二尺呢……”


    没等木宛童示好,便听着夏侯召这样安慰她,她本要抬起的手陡然转向床上,抓了床上的厚衣裳劈头盖脸的扔在他面上,抬脚噔噔蹬的走了。


    木宛童快步走出去,丫鬟婆子都围上来,见她神色不霁,走得又快又急,不免心惊肉跳。


    “夫人,夫人,您可慢些走。”


    几个婆子挤挤挨挨的走在前头,生怕她摔了。


    走了两步,木宛童回头,见夏侯召还没追上来,心里又觉得委屈,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就是觉得难受,就是委屈,好像谁欠了她的一样。


    “谁欠你啊,他一回来就看你撂脸子,能高兴才怪。”木宛童低着头嘟嘟囔囔了一句,咬了咬唇。


    夏侯召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束,便捧着衣裳追了出来,见她落寞的在地上踢着小石子,衣衫又单薄,心尖上就疼,上前将捧出来的衣服搭在她肩上。


    “你不生我的气啊?”木宛童眨了眨眼睛,眼泪好像就要掉下来,她这么无理取闹,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夏侯召脾气又差,这么能忍得?


    夏侯召将脸伸过去“不高兴打我就是,童童在家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童童做什么都是对的。”


    木宛童抬手作势要一巴掌乎在他脸上,他也不避,木宛童临了却只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嫌弃“你长胡子扎手,谁要打你!”


    夏侯召不仅长胡子了,还更黑更瘦了,让人心疼。她觉得自己的小脾气闹得实在不应该。


    夏侯召牵了她的手过来,方在唇边一吻。


    刘嬷嬷没看见温情脉脉,只瞧着木宛童哭了,她拢了拢耳边的发,满面愁容的上前


    “夫人,怀孕的时候可不能哭啊,回头让风吹了,眼睛再疼。”


    夏侯召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自动屏蔽了这句话,毫无察觉的替她擦了擦眼泪,牵着她的手去吃早膳。


    刘嬷嬷一愣,夫人这是说完自己怀孕了?好像也不对啊?若是知道怀孕了,两个人怎么会吵架?难不成将军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可能啊!将军那么疼爱夫人,怎么会……


    夏侯召牵着人去的时候,江氏已经端坐在桌前了,她见夫妻二人过来,赶忙起身,慈爱的看着木宛童,握了她的手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夏侯召客客气气的唤了声舅母。


    “今儿一早听下人们说你回来了,我还惊诧呢,当是他们胡诌的,千里之远的地方哪是这么容易就赶回来的。”


    江氏笑着道


    “既然阿召回来了,那我便回陵阳去了。”


    木宛童原本捧着碗的手一抖,眼泪就要下来“舅母我舍不得你。”她复摸了摸眼角“我也不知道怎么最近这么爱哭。”


    江氏用帕子慈爱的擦了擦她的眼泪“好孩子,陵阳离得多近啊,若是想了就回去看看,或是传信过来,我来看你也可。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身边儿离不开人。你大舅舅又是个诸事不通的,离了我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儿。”


    况且夏侯召回来了,人家小夫妻两个好好的过日子,她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儿?她前一阵子是听说阿宛孕吐的厉害,心里又郁结,这才搬来陪着的,既然夏侯召回来了,她也该走了。


    待送走了江氏,木宛童又舍不得,偷偷抹了眼泪。


    晚上临安寝的时候,夏侯召替她拢了被子,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原地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心里的惊喜压下去,又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不确定之感。


    “是的吧,是的……”他没头没脑的默念了几句。


    房内灯火幽微,浅浅的黄将夏侯召身上雪白的亵衣也染上了几分暖色,就连平日里肃穆的人,也不可思议的多了几分柔软。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同手同脚的爬上了床,旁的什么都听不见,只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剧烈,好似下一刻就能蹦出鲜红的心脏。


    木宛童昏昏欲睡,半阖着眼眸。夏侯召凑过来,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小心翼翼的揪住木宛童的一小片衣角,轻轻晃了晃。


    木宛童一睁眼就看他眼睛放光,铮亮的盯着她,谁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都会睡意全消“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她扯了扯身上的锦被,缓缓问。


    夏侯召不知从什么地方问起来,只先倾身在她额上吧嗒印了一口,方才声音发颤的说


    “童童,我是不是……是不是?”


    “?”


    木宛童不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只有抬头认真的看着他。


    夏侯召被她的目光一扫,又忍不住心里发虚,一个能率领千军万马的人,现在怂的像个狗熊


    “童童,我是不是要当父亲了?”


    木宛童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拎起自己身后的软枕,泄愤一样砸在夏侯召身上,她自从怀孕后脾气就格外暴躁,也格外敏感。


    之前夏侯召不在家,她要里里外外都要操心打理,所以这脾气都压制了。


    “你才反应过来?”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刘嬷嬷都明晃晃的说我怀孕了!


    夏侯召躲也不躲,眼神炽热的看向木宛童的肚子,语无伦次“太难以置信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像有人在你耳边嘟囔“你中了五百万”你想都没想过的事儿,所以自动屏蔽了,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猛然惊醒!wc,我中了五百万!真的假的!


    “你要当爹了。”


    夏侯召(我没听见)


    到了晚上


    夏侯召“wc,我当爹了,真的假的?”


    ☆、第九十三章


    木宛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到肚皮上有些痒, 她微微睁开眼, 就见夏侯召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她的肚子,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你做什么?”木宛童语气软糯的问。


    夏侯召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 安抚道“你继续睡, 我睡不着,和孩子说会儿话。”


    木宛童笑了出声,迷迷糊糊翻了身又睡过去, 只是还不忘叮嘱“他哪里听得见,早些睡, 明日大军就要进城了,你还有的忙。”


    夏侯召甩下大军夜里偷偷回来这件事只府上人知道,皆是守口如瓶并未外传。所以夏侯召明日一早就要去城外与大军汇合, 再一同进城,接受百姓相迎。


    夜里还要设宴邀请各城太守,那些文人说话从来都是绕来绕去的,不免费心费神,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我不想走了……”夏侯召轻声道了句, 一抬眸却见木宛童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他一笑, 又替木宛童扯了扯被子, 方才搂着人睡过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一早木宛童醒来时候,床榻一侧已经凉透,她迷离着眼睛扯了扯床头的绳子, 响起一阵清脆的银铃之声,丫鬟将床帐子用金钩挂起来。


    “将军几时走的?怎么不叫我起来?”丫鬟小心扶着木宛童起身,木宛童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压下胃里的抽搐,淡声问。


    “丑时就走了,他说您睡得香,不让我们叫。”刘嬷嬷端了热水来给她漱口,笑着解释。


    孕妇本就嗜睡,木宛童睡得又沉,夏侯召趁着夜色悄悄走的,临走还吩咐不要打扰她。


    木宛童转头看向搭衣裳的架子,昨日给他准备的厚里衬不见了,应当是穿在身上了,她这才放心。


    “现在几时了?”木宛童一边由人伺候着穿衣,一边问道。


    “现在才卯时三刻,大军巳时才入城,夫人放心,误不了,早就订好了福源茶楼视野最好的一间房。


    原本将军是不愿您过去的,今日必定人多,挤来挤去的,恐怕不安全,但想着说了您又不会听,便不再提了。”刘嬷嬷替她系上衣带,一边口中念叨。


    木宛童性子温柔,但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又格外执拗,夏侯召清楚的很,便不再劝,只吩咐多带些人保证安全。


    木宛童匆匆收拾过了,晕了玫瑰制的润肤膏在脸上,淡扫蛾眉,点了唇,瞧着比往日素面朝天更艳丽些,又难得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襦裙,鬓发一只紫金嵌红宝石的步摇,行动间摇曳生辉。


    “年轻人就该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刘嬷嬷叹了句,夫人虽美貌,但往日简素的很。


    木宛童辰时三刻便早早去了福源茶楼,倒是遇见了熟人,是方副将的发妻杨氏,手里牵着一对儿女,儿子九岁,女儿才两岁。身后跟了几个丫鬟小厮。


    杨氏面容秀婉,说不上是美人,却宁静温和,倒是让人心生好感,当初她与夏侯召初初成婚,方副将带了杨氏与孩子们来见她。


    杨氏屈身给木宛童一礼,带了几分腼腆笑意,又推了孩子上前给木宛童请安。


    “夫人也是来看大军凯旋进城的?”


    木宛童率先寒暄,一边上着楼梯一边与杨氏道。


    杨氏红了脸,羞赧的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是一起的,那便同我一起可好?正好我一人好觉得无聊。”木宛童邀请杨氏一起上去。


    杨氏迟疑半刻,最后还是红着脸点头应了“正好小妇人也愁没个好地方看呢,能与夫人一起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一起上了茶楼。


    三楼的包间早早预定下一间,正是临窗的,视野极好,轻风混杂着秋日干爽的空气卷杂而来,朝下望去正能看见街上人头攒动,对面阁楼也满是人,皆是提前占好了地方。


    樊门太守派了兵在街上拦着热情的百姓,将整条宽广的道路空出来。人山人海,喧嚣鼎沸,说是万人空巷都不为过,不少人手中捧了食物与花束,翘首以盼。


    沿街的亭台瓦肆明显是刻意收拾过的,比平常都整洁,每间房子前都做了装点,旗帜招展,串串红灯笼轻摇,一派热闹景象。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见着丈夫,杨氏心里激动,攥紧了帕子。


    两个孩子虽然活泼,但被杨氏教的很好,懂礼不聒噪,木宛童递了香甜的桂花糕过去给他们吃,两个孩子声音甜甜的谢过后才接过来。


    木宛童捏了捏妹妹粉嫩嫩的脸颊,心里喜欢,只想着若是能生个这样好看的女儿便好了“我们昭昭生的可真好看。”


    昭昭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张开了双臂,想要让木宛童抱抱,脆生生的喊“抱!”小孩子只觉得这个夫人生的好看又温柔,心里喜欢。


    杨氏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拦下“昭昭 ,我们不能这么没礼貌,婶婶抱不动你。”


    木宛童却笑着道“小孩子能沉到哪里?我也喜欢昭昭,昭昭也喜欢我。”说着便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喂点心,昭昭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边啃着糕点,乖巧的用另一只手接着点心渣,不让渣滓落在木宛童身上。


    木宛童越看她越觉喜欢,本想亲亲她,但又记起今早临走时候唇上涂了唇脂,便遗憾作罢,只摸了摸她的头发。


    “若是我能生个如昭昭这样好看又乖巧的孩子就好了。”木宛童感叹,对肚子里孩子有些期待。


    若是第一胎生个女儿多好,沈家少女儿,定然疼到心坎儿里,夏侯召瞧着也更喜欢女儿些,如果真是个女儿,不知道该宠成什么样子。


    “夫人这一胎生个儿子好,将军后继有人,将来再生个女儿,哥哥就能保护妹妹了。”刘嬷嬷笑着道,杨氏是自己人,也不用避讳,所以说得坦率。


    “儿子也好,我都疼。”木宛童心情好,笑眯眯的回话。


    杨氏一惊,瞧向木宛童的肚子“夫人这是有喜了?快五个月了?看着不明显。”


    “快五个月了,将军快走时候怀上的,这孩子皮的不得了,前几月没少折腾人。”


    杨氏听了刘嬷嬷的解释,了然的点头,忙的恭喜,又叹道“怨不得前几个将军府闭门谢客了,前几个月是要好生养着。今后孩子生下来,府里就热闹了,一个孩子能顶十个大人呢,整日吵吵闹闹的不得闲。”


    又见着女儿在木宛童怀里,急忙招手“昭昭快下来,婶婶肚子里怀着弟弟呢。”


    木宛童倒是觉得不碍事,自己还没那么金贵,况且两岁的孩子能沉到哪儿去,昭昭又是个乖巧的。


    昭昭懂事的从木宛童怀里蹭下去,哒哒哒的扑向杨氏怀里。


    “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方副将走的时候,昭昭才一岁多一点,只有个模糊的影子,若不是杨氏整日在她耳边念叨爹爹,恐怕就要忘记这个人了。


    “马上就到了,昭昭想不想爹爹?”


    杨氏看着一对儿女有些心酸,都说她的丈夫是个英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英武非凡,城中不少女儿家都羡慕她能以一届农女之身嫁给他,但自己与有荣焉的时候,整日的提心吊胆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想!”昭昭脆生生的答应。


    几个人说着话,不多时候便到了时候,街上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木宛童与杨氏都抻头向外去看,只见城门已经大开。


    杨氏眼眶红了,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


    率先进来的一队人架着战车,三行三列共九驾,上头插着战旗,黑底红纹异常熟悉,神情肃穆中又带了几分喜气,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接着便是夏侯召领着夏泺方副将,□□照夜狮子骢打着响鼻,一身冷硬的铠甲,面上银色的头盔将他的脸遮住大半,却依旧瞧得出相貌英俊,不少姑娘对着三人投出鲜花香囊和鲜果,若是能被接了,婚配便有着落了。


    即便夏侯召与方副将已经成亲,她们做个妾室也使得,若是能成了夏小将军的正妻,那便是无限的荣光。


    手持矛戈,身穿黑甲的重甲兵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气势如山海,鼓声震天,人海欢腾,夹杂了哭声与笑声。


    不少人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父亲。


    百姓将手里的食物瓜果擦着眼泪送给将士们,见他们收了,愈发的高兴。


    木宛童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缓缓前进,眼眶忽的一酸,心里的震撼和感动漫上来。


    就是这些人啊,夏侯召就是带着这些人,去将河山开拓。


    经过茶楼之时,似是心有灵犀,夏侯召忽的抬起头,与木宛童对上,神色不由得放柔,就连马的步伐也放缓了。


    木宛童又哭又笑的掩了面,起了戏弄的心思,从腰间解下香囊,看准了夏侯召向他投去。


    这一路砸向夏侯召的香囊不在少数,他一个都未接,正当众人以为他照旧不会接这个的时候,却见夏侯召抬手将那只秋香色的香囊纳入怀中,唇边勾起一笑。


    不少人便认出来木宛童,窃窃私语传开,夏侯召接的正是他夫人的香囊。


    ☆、第九十四章


    及至夜里, 夏侯召宴请各城太守与有军衔的将士及亲眷。


    宴席摆在将军府的水榭, 水榭长庭占地极广, 方圆占了一里, 视野开阔, 湘江波涌。橙黄色的灯与粼粼森森的水波倒影,搅散了一池的光华。


    秋风乍起,夜里更添了几分凉意, 水榭四周用轻纱垂幔四处都遮盖了,多少抵挡风寒, 加之来往客人侍者穿梭如云,也添了几分热闹,反倒愈发显得兴旺鼎沸, 一派觥筹交错的奢靡繁华。


    夏侯召拦着木宛童端坐上首,将风替她挡住了。


    骝城新任的太守是上一任老太守的儿子,父子二人一样令人讨厌。


    他抬臂上前祝酒,夏侯召因着看他不大顺眼,是以酒喝得也就不怎么情愿, 偏那太守还不识趣,眼睛一转, 看向了夏侯召一旁的木宛童


    “夫人可是瞧不上下官, 不愿意饮了这杯酒?”


    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木宛童。虽说是沈家的外孙女,皮囊好才学也不错,但到底父母双亡,沈家也不是她的亲娘家, 怎么会时时刻刻都看顾着她?


    说起来,她的出身家世还不如自己的女儿。


    木宛童突然被点名,免不得一愣,将目光从眼前的凉拌海蜇皮转向下头的骝城太守。她隐约是认得的,夏侯召不满骝城太守许久,加之这人过于谄媚殷勤,拜高踩低,自己也不怎么得意。


    不待她开口,夏侯召已经十分不满,开口回敬,语气森然,带了几分警告“夫人有孕在身,不宜饮酒,骝城太守还是适可而止。”


    骝城太守一恼,继而转为惊喜,听闻将军府中只有一位夫人,再无姬妾,如今这木氏有孕,总不能让夏侯召素着不是?正是往府里塞人的好机会啊!


    夏侯召声音洪亮,加之秋风更将他的声音送得更远,一时间水榭之中响起了参差不齐喜气洋洋的恭贺之声。


    夏侯召听着倒是顺耳,一连同下面人饮了好几杯酒,木宛童私下里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少喝一些。


    夏侯召借着酒劲儿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倒是让她面红耳赤的不好意思,急忙以扇掩面,笑着避了过去。


    两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正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赞叹二人夫妻情深,也有酸溜溜嫉妒木宛童的。


    依着夏侯召这样的身份地位,现在看着深情,将来称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美的时候长了也该看腻了,这木氏早晚得失宠,莺莺燕燕一多,她也免不得变成一个只知道争宠的俗物。


    骝城太守随着众人恭贺过后,又上前一步,躬身一拜“如今夫人有孕,实乃天大的喜事,主上后继有人,只是后宅空虚,难免不便,臣请主上广纳贤德,以充后宫,正巧臣为主上准备了一些美人……”


    说罢便拍手,一队环肥燕瘦的美人绰约袅娜而入,莺啼燕语,好不娇丽,中间那名美人与骝城太守有几分相似。


    不少人察言观色,看夏侯召是否接纳,若是他能收了骝城太守进献的美人,就能收了自己进献的美人。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夏侯召将来造化大着呢,若是能在耳边吹上枕边风,可比什么都管用。


    夏侯召的神色愈发冷淡起来,只夹了一箸的素炒青芹在木宛童碗碟里,看都不看骝城太守一眼。


    木宛童懂他心意,晓得他是生气了,正冷着那骝城太守呢,也不多话,安心的盛了碗鱼圆汤给他。


    “我何时说要称帝了,只有天子后院可称后宫,你怂恿我广纳后宫?内子善妒,府里今生也只她一人了。”夏侯召的声音淡漠无波,像极了一滩沉静又深不可测的死水,让人不免心生恐惧。


    但更令所有人震惊的是夏侯召的话,他不想称帝,也不想纳妾纳妃?


    自古男子的野心,多是建立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之上,夏侯召一不想要至高无上的位置,二不想要美人环绕,那他是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事而已。”


    只听得夏侯召又与木宛童布菜,再同她相视一笑继而缓缓道。


    众人没想到看似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夏侯召竟是这样心怀天下,仁心侠骨之人,无论真心假意,皆是一番歌颂吹捧。


    夏侯召的话,对那些长在金玉绮罗堆里的人来说,或许感触并不深刻,但对于底层升上来的武夫而言,这些话简直像是戳进了他们的心坎儿里。


    他们参军的大多家里都穷,就是为了吃饱穿暖,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骝城太守闻言,向后默默退了几步,却被夏侯召叫住了


    “如今百业废弛,太守却将心思全都放在我的后院上,实在难以放心将骝城交由你打理,如此,那就……”


    他随手一指,便是夏泺。


    “那就由夏泺暂代骝城太守一位。”


    夏侯召的话,相比较起以往已经过于委婉了,换作往日,直接将人拖了出去,怎么还会费心找个借口,即便这个借口听起是欲加之罪,但也是一大进步。


    兴许是成亲了,又要成为父亲,人也就变得格外稳重圆滑起来,不再靠着一腔孤勇四处闯荡。


    骝城太守被扒了官服,拖将下去,留下鬼哭狼嚎震耳膜生疼,不多半刻,便又恢复了一片歌舞升平。


    夏泺打蛇随上棍,先是一本正经的应了,立誓必定不负众望,继而面皮子一转,一副嬉皮笑脸模样。


    “臣在想求个恩典成不成?”


    夏泺跟着他许久,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夏侯召于情于理不免要给他脸面


    “你说说看。”


    “早年随着将军的人一个个都成家了,臣这也老大不小的了,改明儿搬去骝城,人生地不熟,宅院也空荡荡的,能跟您求个媳妇成不成?”


    夏侯召没想到是这样的恩典,难得笑着回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今夜宴席,栗栗与刘嬷嬷作为木宛童贴身的人都伺候在左右,现正站在木宛童身后一个角落里,藏得严严实实,雕梁画柱投下的阴影也教人看不见她。


    她听着是夏泺的声音,不免竖起来耳朵,又听他有了心仪的姑娘,想要跟将军求娶,免不得心里酸涩,流着眼泪将发上一只簪在扯下来握在手里。


    正是夏泺临走时候送给她的。


    想要扔在地上,却又舍不得,念着今天是个大日子,还是压抑了情绪。她虽不机灵,甚至说得上有些傻,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听得夏泺略带羞涩,缓缓道“这事儿还得问夫人意见,毕竟是夫人身边儿的人。”他略顿了顿


    “臣与夫人身边的栗栗姑娘两情相悦,还请夫人成全。”


    木宛童对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倒是一点儿都没察觉,猛地一听倒是愣住了,忙的招手叫后头藏着的小姑娘出来,细细的追问。


    “夏小将军说与你两情相悦,是不是真的?若是你也喜欢他,也算是好姻缘了。”


    夏泺眼神里满是期待的看向栗栗,只见她眼睛与鼻尖都红红的,活像是只小兔子。


    他的心里也像揣了只兔子,上蹿下跳,抓都抓不住,好像下一刻就能冲破他的胸膛跳出来。


    夏泺生怕栗栗这个傻姑娘说出不想嫁,想陪在夫人身边一辈子这样的话。


    “是……”栗栗搅着衣角,许久过后方才糯糯的应了声。


    她没想到夏小将军喜欢的人竟然是自己,毕竟二人身份地位悬殊过大,他怎么也该娶一个大人的女儿,自己又笨又不好看,他怎么就看上自己了?


    木宛童眉眼间都带了喜色,牵着栗栗的手与夏泺站在一处,看向夏侯召“栗栗是在我身边,如妹妹一般长大的,我只盼着她今后无病无忧,长命百岁。”


    夏泺忙得竖起手指来发誓“臣既然要娶栗栗,就必然会对她好的,请夫人放心,若是臣对栗栗不好,只管叫将军打断臣的腿!”


    “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我便将如妹妹一般的小姑娘交给你了。”木宛童握着栗栗的手,将它交付在夏泺手中。


    夏泺呆愣了半刻,方才紧握住手里滑嫩的小手,生怕她溜开了,与栗栗一同跪下,拜谢夏侯召与木宛童。


    “既然两情相悦,今日赐婚,择日便成婚。”夏侯召看着心腹一副欢喜模样,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娶妻的艰难困苦来,痛快的松了口。


    今夜算是皆大欢喜,木宛童有孕在身身体容易困乏,坐不了多久便要回去,夏侯召便撂下众人随着她一起走了。


    “你就这样扔下他们了?我自己回去不碍事的,在自己家里,还能出事不成?”木宛童牵着他宽厚温暖的大掌,凑近他小声道。


    夏侯召也偏低了头,挨着她“我不在了,他们恐怕还自在些。”


    木宛童一笑“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他们怕你怕的很呢。”


    夏侯召亲昵的摩挲了她的手掌。


    他哪里是自己想要开万世太平,他可没有那样高尚的情操,不过是童童想的,既是童童想的,便也就成了他所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快完结了,你们看没看出来!完结了的话,番外照旧放在围脖,你们想看什么可以评论区里说一说!


    今儿体测,八百米差点呕出老血!!!


    ☆、第九十五章


    白浔在将军府待了几日, 才发觉自己被囚禁了, 他自幼聪慧, 也猜得出是自己身份被识破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不多几日, 又传来北越皇帝驾崩,王都被攻破的消息。


    他眉眼漫上的焦虑,心底没由来的泛起惶恐, 拉住了府里的下人失声询问“北越的陈贵妃呢?她怎么样?怎么样?”


    下人被他癫狂的神色吓得结结巴巴“死了,都死了……”


    白浔无意识的松开攥着下人衣领的手, 跌坐在地,衣衫散乱,鬓发蓬散, 双眼布满血丝,全无往日里北越皇子的尊贵与体面。


    自他知道北越王城被攻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他不相信母妃会死,她那样一个坚强乐观的人, 怎么会寻死?怎么会舍得死?一定是这些人骗他的!


    他要等夏侯召回来,亲自让夏侯召告诉他, 他的母亲没有死!


    白浔多多少少继承了陈贵妃的性子, 陈贵妃能在北越皇帝身边忍辱求全三十年,白浔也能在将军府求活。


    他整日一步都不肯踏出院子,衣裳脏污,神色颓靡, 只有眼睛里的光不曾停歇。


    宴席结束后,夏侯召将木宛童送回去安歇后,将人哄睡了,便转身向了白浔的院子而去。


    “你去哪儿?”木宛童迷迷糊糊的攥着夏侯召的衣摆,夏侯召一动弹,她就醒了。


    夏侯召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又拍了拍她“你乖乖睡觉,白浔那儿我去看看。”


    “你早些回来……”木宛童松了手,朦朦胧胧的又缩回了被窝里。夏侯召应下,将她露在被褥外面的手塞回去,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亮,夏侯召知道白浔还没睡,他推门进去,一双眼睛幽幽的转向他。


    借着幽暗的月光,夏侯召还是认得出,跪坐在地上的那人与陈贵妃有几分相似。他寻到了房内的烛台,点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白浔眼睛微微不适,眯了眯眼睛。


    “谈谈罢。”夏侯召将火折子扔下,盘膝坐在白浔对面,脊梁笔直。


    白浔面色不变,眼底放起光来,动了动唇,却未说一句话,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身体颤抖。


    他觉得母亲一定不会死,但他又害怕,话始终也问不出口。


    夏侯召知道他想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打着火漆的信,推在他面前“你母亲留给你的。”


    早谈完早睡觉,天冷了,谁想陪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干坐着,早早回去搂着童童睡觉才是正事。


    白浔手抖得不成样子,颤颤巍巍的甚至拿不稳信,将它捂在怀里,半晌不肯说话。


    “打开看看吧,她最后还想着你。”夏侯召扬了扬下巴,示意。


    白浔仔仔细细的将信看过三遍后,方才确信陈贵妃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心满意足,从容不迫。


    “如果您是想要告诉我好好活下去,那您不需要劝我,我会连带着母亲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许久,白浔语气里多了几分哽咽,却意外有几分解脱。


    夏侯召一愣,继而拂了拂袖上不存在的尘埃“你母亲一直担心你想不开,好歹也是合作一场,她最后的遗愿我还是要满足的。”


    “好好对她……”


    夏侯召即将踏出房门,忽听到白浔没头没脑的轻声道了句,似带了些许的不甘,不待他问,只听得白浔补充


    “好好对你夫人……”


    夏侯召将踏出门槛的一只脚收了回来,转身狠狠揍了白浔一拳,白浔呕出一口鲜血,却只是笑了笑,将嘴角的血迹擦去,继续恢复跪坐的姿势。


    走出院子几步,夏侯召才听见白浔撕心裂肺的哭声,比起孟姜女哭长城都惨烈。


    白浔他能怪谁?他谁都怪不了,一切皆是他父皇造下的孽根,但毕竟是他的生身父亲,他该如何去责怪?


    次日一早,夏侯召正替木宛童绾发,下头人神神秘秘的看似有事禀报,他只看了一眼,一边替妻子绾发一边道


    “有话就说,在夫人面前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小厮慌忙低下头,一板一眼的回禀“陈洵先生眼睛盲了。”


    府里人并不知道陈洵是北越三皇子白浔,只当做是前来投奔的门客陈洵先生。


    木宛童大吃一惊,下意识转头想要询问求证,却忘了自己头发还在夏侯召手里,夏侯召赶忙松手,快要绾好的发就那样滑落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有半点虚言。”


    夏侯召目光冷戾,抬手教他出去,从新将木宛童的发从她后颈拾起,用木梳通顺。


    想起昨夜那白浔殷殷切切的嘱咐自己照顾好木宛童,夏侯召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醋坛子翻了一地。


    阴恻恻的开口“你倒是关心他。”


    木宛童丝毫没意识到身后的人已经生气了,只递了只木兰花的玉簪给他“只是有些惊讶,都说天家少亲情,没想到他对陈贵妃的感情这样深厚。”


    夏侯召堵在胸口的怒气不上不下,她好奇好像是应该的,但就是生气……


    动作也粗鲁了许多,木宛童也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只是不知道这无名火是哪儿来的,她抬手扯了扯夏侯召的袖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撒娇,眼睛水润雪亮。


    夏侯召的怒气在心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低头狠狠咬了她的唇,辗转吮吸,直到发红的能滴出血来,木宛童埋头在他怀里喘着气,耳尖红红的。


    夏侯召的气彻底消了,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去吃饭吧。”


    就算白浔觊觎童童又能怎样,童童还不是他一个人的?这样想着,他不但不生气了,反倒像是个孩子一样高兴起来。


    木宛童被他晴一阵阴一阵的脾气搞得有些懵,拍掉了他的手,刚要说话,脸却陡然白了。


    夏侯召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环住她“童童,你别吓我。”说着就要让人去请大夫。


    木宛童急忙攥着他的手将人拦下来,哭着道“夏侯召,踢我了……”


    夏侯召将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冰凉顺滑的发,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我没踢你……”


    “是孩子踢我了……”木宛童哭笑不得的捶了他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文文!温馨种田向!


    《第一财女》by深山柠檬


    文案:


    颜香香人美心善,恪守女德。嫁入黎家后上侍公婆,下顾弟妹,将黎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清清楚楚。


    直到颜父无故横死,颜母病亡,颜家产业进了黎硕口袋,她才认清黎家一家子的嘴脸。


    重活一世,香香觉得人不能太善良,男人靠不住,还是握在手中的钱最要紧。


    可耐不住爹娘的请求,索性就招了个女婿。


    嘿,那个男人面皮甚是白嫩,而且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真是正合她意呀!


    后来……


    无父无母,是因先皇先后早就过世了。


    孤苦无依,是因为皇帝嫌这个弟弟太游手好闲了。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啦。


    ☆、第 九十六章


    夏侯召去看了白浔, 见他眼底无光, 看样是真的瞎了, 只是夏侯召那样谨慎的一个人, 怎么会对他放下戒心。


    无论白浔是真瞎还是假瞎, 总归出府以后,他的眼睛是再无治愈的可能了。对此,白浔倒是松了一口气, 母亲死后,他刚刚升起想要争夺帝位的心已经散的一干二净。


    瞎了倒是干净, 至少那些北越的旧臣不会一个个的蹦出来让他光复皇室,兴许也没什么北越旧臣了,夏侯召太过狠毒, 一个人都不会留。


    白浔去向夏侯召辞行,胡子刮干净了,倒是一副清爽的模样,只是眼睛无神。


    “我想游历河山,若是倦了, 就回到母亲的家乡去定居。”


    夏侯召挑眉“看不见了如何能游历河山?”


    “我虽眼睛盲了,心却不是盲的, 虽看不到, 总是能听到闻到的。”白浔微微一笑。


    夏侯召不置一词,只是安排了几个侍卫随着他,一是监视,二是照顾, 好歹陈贵妃同自己合作一场,陈贵妃最放不下的还是这个儿子。


    眼睛看到的,到底与心里体会的不一样,不如亲眼见着的生动深刻。


    转眼就入了冬,十二月份,木宛童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六个多月,像是吹了气一般,身子一重,她整个人都不适应起来,吃不好睡不好,比怀孕初期时候更难捱,离她最近的夏侯召难免遭殃。


    夏侯召刚处理完军中的事情,屋内屋外找了一圈也不见木宛童踪影,就连几个贴身的丫鬟也不在,一时间慌了神,担心她出什么事儿。


    出门倒是与洒扫的小厮撞上满怀,小厮结结巴巴捏着扫帚的同他禀报“夫人去了小厨房。”


    夏侯召觉得她胡闹,今早刚刚落的雪,地上又滑,现今天儿也黑了,若是路上一个不慎出了意外不是要他命?衣裳也来不及换,便匆匆往后头的小厨房走去。


    方才靠近厨房,便闻见了阵阵香气,有浓白的热气滚滚冒出翻涌,他隐约听见了木宛童的声音,迎面将门推开。


    小厨房半人高的小灶上煨着一排紫砂砂锅,咕嘟咕嘟的热气就是从砂锅上的的气孔里钻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香气,混杂着,竟教人辨认不出来。


    丫鬟婆子都围在木宛童四周,小心的保护着,却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将木宛童碰倒了,却也插不上手,木宛童不肯假手于人。


    木宛童一件水蓝色的琵琶袖,下身米白色襦裙,领口处堆了一圈浅浅的狐狸毛,衬的她面如白玉,娇艳欲滴。不少孕妇怀孕后多少都会面色憔悴,她倒是丝毫不减颜色,越发多了几分风情。


    见夏侯召进来,木宛童眼睛一亮,扶着肚子就朝他走去,夏侯召见着地上散落的水渍,哪敢让她走半步,还是自己上前了几步,扶住了她的腰。


    围在厨房的婆子丫头都纷纷屈身请安,不敢直视夏侯召。他虽未曾称帝,但与皇帝相比也不差多少,有道是不能直视天颜,夏侯召的脸也是不能直视的。


    毕竟相较于历史上那些皇帝,夏侯召的性子暴烈有过之而不无及,但凡是言行丝毫不妥的,第二日在府中就见不着了。


    “好端端的来厨房做什么?想吃什么让底下人做,你身子重不方便。”夏侯召搓了搓她有些微凉的手,纳在怀里,替她焐热,又见她鼻尖微红,便要拉她回屋。


    木宛童取了汤勺,垫着粗麻布揭开了一个紫砂锅的盖子,登时雪白的雾气滚滚翻涌扑面而来,咕嘟咕嘟的汤水在锅里冒着泡泡,上头漂浮着几颗血红的枸杞与绿叶姜片,香气令人垂涎。


    她从里头舀了半勺吹了吹,喂在夏侯召嘴旁“你尝尝,我刚炖的羊汤,若是好了就该出锅了,总觉得旁人做的味道不够妥帖,这才自己做的。”


    羊汤炖了有些时候,清香四溢,闻不到丝毫的羊膻味道,只有扑面而来的鲜香滚烫。


    夏侯召给面子的喝了,搜肠刮肚的试图想出几个词汇来夸赞她,以表示自己的真诚,最后憋了半天,还是只会说个不错。


    木宛童倒也不强求他,只是微微笑了,让人起锅,携着他的手出去。


    “天愈发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该过年了,羊汤补气益中,暖身最好,你整日在外走动,手上耳朵上都要起冻疮了。”


    夏侯召接了兔绒的披风来给她系上,又将兜帽扣了,严严实实的将她包裹住。


    木宛童低头看了看他系的蝴蝶结,就算这么久了,这个结还是打的差强人意,但积极勤奋还是该鼓励的。


    “夏泺已经上任了,他刚传信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他已经等不及了。”夏侯召同她十指交扣,单手环着她的腰,不紧不慢的搭着话。


    “栗栗舍不得我,又喜欢夏泺,我每每提起来,她总是要哭一场,可见是极为左右为难。我想着让她五月的时候嫁出去。天不冷不热的,我正好也生了孩子,还能替她张罗。”


    木宛童想起栗栗那个小丫头,不免失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夏泺有时候也孩子气,两人在一起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粮食都运过去了?”夏侯召最近奔波忙碌,都是为了樊门关以北那些刚刚攻下的城池,原本是北越的领土,去岁打仗伤了元气,到了冬日一粒粮食都榨不出来,百姓无法过冬。


    “若是论粮食多少,再没有比南齐更多的了,顺帝眼见着不行了,那边紧着巴结我,可不就巴巴送粮食过来了。”夏侯召让他放宽心,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顺帝痴迷于修仙问道,荒废朝政,夏侯召又得势,视南齐为探囊取物,南齐说是姓萧,实际已经归了夏侯召,只是顺帝还在,尚且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三月份的时候,木宛童身体愈发笨重,预产期就在最近,沈老太君紧张不安的将江氏打发来了,又带了一马车的补品给木宛童补身子。


    想着未来要出生的小金孙,身子骨也变得硬朗了,特意去广音寺求了平安符让江氏带上,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兴许是临产了,木宛童变得格外焦躁不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夏侯召便陪着她一宿一宿的熬下去。


    她一个翻身,浮肿的小腿一抽一抽的疼,她揪着夏侯召的胳膊喊疼,夏侯召一个激灵爬起来替她捏腿


    “又抽筋了,呜呜呜……”木宛童小声啜泣,抱着夏侯召的胳膊不肯撒手。


    好在几个月下来,夏侯召已经经验十足,将她的筋骨给她疏通,温柔的安慰,心里疼的针扎一样“再睡一会儿,再这样熬下去,身体恐怕受不住。”


    早知道童童怀孕要受这样的罪,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有没有孩子有什么打紧,两个人也挺好。


    “生完这一个就不生了,舍不得你受苦了。”


    木宛童怀孕遭罪,但还是略微疑惑的问道“那若是我生了个女孩怎么办?”


    “那就招婿,我也舍不得女儿嫁出去,性子像我还好,受了欺负百倍奉还,若是像你,恐怕就被欺负了。”夏侯召想着有个活泼又聪明的女儿,唇边不禁多了几分笑意。


    “那就不生了……”木宛童遭罪,自然是不想再来一次。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逐渐木宛童有了睡意,缓缓歪过头去。


    夏侯召小心替她调整了睡姿省的第二日起来不舒服,又下床将烛花压暗。


    预产期逐渐近了,府里上上下下都陷入一众焦虑,皆是严阵以待,神经紧绷,不敢有一刻放松,他第一次当父亲,兴许也是最后一次当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会尽力做到最好。


    夏侯召生在平城侯府的时候,老侯爷怀疑他不知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多加冷淡,府里人见风使舵也落井下石,后来跟着王野在军中,王野没空照顾他,也放着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小时候心底就有个愿望发芽,若是他当了父亲,一定要做一个最好的父亲,不会让他的孩子像他小时候一样是个可怜虫。


    三月初五夜半,正赶上惊蛰,惊雷隆隆,春雨倾盆,木宛童睡到一半,忽然被惊醒,觉得不对劲儿,夏侯召听她一有动静便醒了,问她。


    木宛童却意外的冷静自若,抬眼沉静的看着夏侯召,只是声音却带了几分不安“夏侯召,我好像要生了……”


    闪电霹雳一样的闪下来,一瞬间照亮她惨白的脸。


    一时间,也顾不得惊雷骤雨,全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江氏将夏侯召赶出去,带了产婆进去,丫鬟忙进忙出的送着热水。


    江氏不许夏侯召进去,他却还是逮着机会,随着送水的丫鬟一起溜了进去。木宛童虽脸色惨白,冷汗津津,但看着还算好,并没有到疼痛不能忍的地步。


    木宛童这边还好,夏侯召却不好,好似他才是那个要生产的人,站都站不稳,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周就完结了!哼哼,我要敲编编改个作者名!你们不要忘记我!新名字超可爱!


    ☆、第九十七章


    他定了定心神, 眼前才重新聚焦, 上前握住木宛童的手, 用袖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你进来做什么?”木宛童虽隐隐作痛, 却未到不可忍耐的地步, 强打着精神问道。


    夏侯召捧了她的手在唇边一吻“我怕。”怕你见不到我害怕。


    木宛童见着他,莫名焦躁不安的心竟然意外安定下来,回握住他的手。


    刘嬷嬷端了鸡汤进来, 给她补充体力“到真正生产的时候还远着呢,多攒些体力, 再没有比生孩子更费体力的事儿了。”


    木宛童被搅得心里忐忑起来,夏侯召抱着她半昏半睡的眯了一会儿,外头雨声更大了。


    过了半个时辰, 木宛童肚子疼的愈发厉害,神志逐渐清醒回笼,产婆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房里的人,还不算太过慌乱。


    “夫人,吸气, 呼气,尽量不要消耗太多体力, 一会儿还有得熬。”产婆摸了摸木宛童的肚子, 继续道


    “胎位是正的,虽是头胎,但问题应当不大。”


    产房里的血腥气愈发重了,像是泡在血海里, 夏侯召怕她咬了自己,把自己的手臂递上去,咬出了血迹。


    天微微亮的时候,外面的雨逐渐减弱,已经小到听不见了,泥土湿濡,空气芬芳,一夜春雨,催生了无数的新生嫩叶,春日算是真正来了。


    婴儿的啼哭从弱转强,最后呜呜咽咽的沉睡。


    木宛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孩子从体内滑出的一瞬间,耗尽体力昏睡过去。夏侯召一起身,那样强壮的一个人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是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


    袒露的小臂上一圈渗血的牙印,看着渗人。


    产婆将孩子擦洗干净,用准备好的细软棉布包了,递在夏侯召眼前给他看一眼“是个小公子。”


    夏侯召满怀期待的看了一眼小小一团的儿子,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旁人说刚出生的孩子会长得不怎么好看,但也不能皱皱巴巴又红彤彤的像是一只剥了皮的猫崽子。


    眼睛肿着的,成了一条缝,嘴巴肉肉厚厚的,只眼睫十分纤长浓密,眉毛发浓密。两只小手攥成了拳头,无意识的抓挠着。


    童童生的那样好看,他也不差,怎么生个儿子这样丑?将来能娶得上媳妇吗?


    产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的同夏侯召恭贺,见他愣着,以为是初初当了父亲欢喜,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少爷生的眉眼俊秀,鼻梁高挺,腿长手长,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夏侯召只当做是产婆想要赏钱,这才不走心的恭维,让人包了红包给她,奶嬷嬷将孩子抱进小间里去喂奶。


    他握着昏睡的木宛童的手,有些忧愁,若是童童醒来了,知道自己千辛万苦生的儿子这么丑,可不得哭?


    刘嬷嬷与江氏围着刚出生的孩子,眉开眼笑,眼里的喜爱藏都藏不住。


    江氏摸了摸他的小手,即便孩子睡着了也饶有兴趣的轻声与刘嬷嬷道


    “这孩子一生出来就比旁的孩子好看,将来一定是顶顶的美男子,瞧这小眼睛小鼻子,与阿宛多像。”


    “老奴瞧着不止眼睛鼻子,就连嘴与下巴都像夫人呢。”


    刚出生的孩子瞧不出什么美丑,更瞧不出来像谁,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说得这孩子半点儿都不像夏侯召。


    木宛童这一觉睡到下午黄昏时候才醒,浑身车碾过的疼,肚子却轻松了,刘嬷嬷赶忙将孩子抱来给她看。


    只这一看,木宛童就哇的一声抱着孩子哭了出来,众人还当她是激动的,却只听见木宛童边哭边说。


    “他怎么长得这么丑,是不是抱错了?能不能塞回去再生一遍?”


    夏侯召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塞恐怕是塞不回去了,就这样勉强养着吧。”虽然他对儿子这幅尊荣也不怎么满意。


    “他长得这么丑,将来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木宛童一边哭,一边又看着自己儿子,免不得为他今后担忧。莫不是物极必反?父母好看了,孩子就丑了?


    江氏看不下去,上前劝慰“谁家孩子生下来不是丑的?这已经算是好看的了,你瞧瞧这眉毛头发,这小尖下巴,长长就是个小美男子。”


    “当真?舅母不是在哄我?”木宛童止了哭,眼泪汪汪的看着江氏。


    “舅母还能骗你不成,月子里可不许哭,哭坏了眼睛要遭罪一辈子。”江氏嗔怪。


    夏侯召虽嫌弃孩子长得丑,夜里也是抱着不肯撒手,小小软软的一团贴在他的胸口,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融化了。


    木宛童刚喝完鸽子汤,将碗放在一旁,房里没什么人,她借着幽幽烛光看见夏侯召眼眶红了,有晶莹的水从他眼里滴落出来,滑在孩子的脸上,夏侯召又蹭了蹭儿子娇嫩的脸蛋。


    她不揭露,只静静看了会儿便转过头去,心里动容。


    孩子起名叫夏侯樾,是沈老太爷亲自取的,希望孩子如这个字一般繁茂昌盛,茵茵如盖。乳名则是夏侯召想的,叫惊蛰,因着是惊蛰时候生的。


    襁褓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不出半个月,就已经像个香喷喷圆滚滚的小肉包,水葡萄样的眼睛转个不停。如果不是日日带在身边,都以为是偷偷换了个孩子。


    不像江氏与刘嬷嬷私下里议论的,夏侯樾更偏向夏侯召多一些,鼻子眼睛耳朵嘴唇,没有一点是不像的,只有额头与下巴像了木宛童。


    木宛童见着儿子这样可爱,心又开始活泛起来,将前几月就生一个的誓言抛之脑后,想着过几年再生个女儿,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像个小公主。


    夏侯召对木宛童生孩子这件事怕极了,生一个都够他提心吊胆的,生两个还得了?


    夏侯樾满月那日,正值艳阳天,晴空万里无云,树木枝繁叶茂,桃李芬芳。长久不曾出门的沈老太君也特意赶了过来。


    她私心里想要个曾外孙女,也知道第一胎生个儿子对阿宛来说更好,但是不免遗憾,但这一丁点儿的遗憾,在见着夏侯樾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心肝肉的喊着,恨不得揣怀里不再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条蠢鱼,明明该完结了,却在上周申请了连载榜,万一排上了,我就得下周完结,我是个蠢蛋!QAQ暴风式回旋哭泣


    ☆、第九十八章


    高稔担任鸿胪寺卿, 是个不大不小的礼部官职, 主要负责接引安顿外来使臣。


    南齐就算日见颓势, 各国使臣还是照旧每年五月送来今岁的朝贺, 南齐回赠相应的金玉珍宝。今年掐着日子该到了, 但依旧不见两国的动静,高稔没日没夜准备了好几天,依旧等不来正主。


    西晋与东秦向夏侯召隐晦的传递了意图, 大约在六月,他们将携礼拜访, 万望不弃。


    夏侯召忽然意识到,他虽未称帝,但如今的樊门关俨然如一个小朝廷, 只是人员配备,责任分配模糊不清,有多处不足。


    夏侯樾满月宴,沈家大部分人都来了,就连对夏侯召又怕又怨的沈二夫人姚氏也不例外。夏侯召将目光投向沈大老爷等人, 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瞌睡来了正送枕头,沈家随意拎出来一个人大概都比南齐朝上那堆酒囊饭袋来得中用。


    高稔接连忙碌了几日, 他本就是个文人, 体魄不怎么强健,登时倒在床榻上高烧了好几日,龚映雪素来都是以温柔纯善又八面玲珑的形象面人,免不得要去照顾。


    以往疼爱高稔的温氏却不许了。


    龚映雪半年前刚生下高稔的嫡长子高振廷, 孩子正是黏人的时候,一时见不着母亲就要哭闹,几个奶娘都哄不了,温氏疼爱孙儿多于疼爱儿子,见不得金孙哭,只打发了几个细心的妾室去照看高稔。


    龚映雪乐得清闲,她对高稔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不去照看正好陪儿子。儿子才是她未来的依仗和指望。


    至于被送去伺候的妾室,一个个被龚映雪联合温氏敲打的像小绵羊一样乖顺,每日低着头端茶倒水,和普通丫鬟差不了多少,半句话都不肯多说,高稔一见就腻烦的不得了,更不要说从她们身上感受到温柔小意。


    夏侯召将自己的意图与沈大老爷讲明了,沈大老爷不欲再度入仕,只想着教书育人。若说沈晰和原本是个宰辅之才,但如今万事看淡,再也不是为官的那块料了,沈晰酩与沈晰遥不够稳妥,也不合适。


    “你实在是求贤若渴,我倒是可以在书院里问一问,书院里有不少可造之材,原本南齐朝堂打压,我还担心他们无缘为官一展抱负,现在一看,倒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只是……”


    沈大老爷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舅父但讲无妨。”


    沈大老爷又轻轻瞥了夏侯召一眼,方才继续“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摒弃世俗偏见,让女子入朝,若是实在为难,当我未曾提过。原我也不好与你提这件事,只是念在自家人,又实在惜才,才冒昧一问,那姑娘倒是不比男子差。”


    “我原本曾想着,若童童这一胎是个女儿,也不再求个男孩儿了,只让女儿守着家业,招女婿入门,若是她有野心,成一朝女帝,我也是支持的。我对男女并无偏见,即便是女儿身,也有不差分毫男儿的。”夏侯召并未直言,沈大老爷却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打游戏了!今晚就一千字,爱你们!


    ☆、第九十九章


    夏侯博替木左珩在战场上挡了一剑, 伤势颇重, 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床。


    木左珩将药端去给夏侯博, 只见夏侯召趴在床上, 将头埋在软枕里, 一动不动的,木左珩吓了一跳,碗都来不及放下就去探夏侯博的鼻息。


    夏侯博被他的动作惊醒, 嘀嘀咕咕的骂了一句,木左珩倒也不计较, 反而放下心来。若夏侯博当真死了,他恐怕一辈子都释怀不能,又将药递过去。


    “你不是要回家了, 怎么还日日来给我送药?”夏侯博眼睛都不眨的将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


    木左珩被问的一愣,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白了他一眼,回敬一句与你无关。


    倒不是他不想去见姐姐, 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临出征前,夏侯召给了他一个香囊, 走针与绣法都是姐姐惯常用的, 虽然夏侯召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猜出姐姐晓得一切了。


    他骗了人,心里有愧,便像个胆小鬼一样, 借着照顾夏侯博的由头在军营里一留再留,每每夜里想起来,就辗转反侧,不得安寝。听说他的小外甥都满月了,他想去瞧瞧,可又不敢。


    依着夏侯召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总是担心姐姐依旧埋怨他。


    夏侯召心眼忒坏,醋劲儿也大,巴不得木左珩一辈子不出现在木宛童面前,省的叫木宛童分了心去,故意态度模棱两可,教木左珩心里忐忑。总归最后问起来,夏侯召也能狡辩。


    夏侯博见木左珩神色有异,也不再多说什么。木左珩一时不回去,就一时有人伺候他,没道理放着好日子不过,把人赶出去。


    宋允虽满腹经纶,但并不适合为官,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做学问上了,这样的人更合适留在学院里当教书先生。


    沈大老爷多方面筛选,终于选出一个方方面面都周到健全的人,一并将他们送去给夏侯召,其中就包括宁昭。


    沈大老爷将宁昭叫到书房去单独谈话。


    他端坐上首,指了把椅子给宁昭,声音不疾不徐“宁昭,你坐下说话。”


    宁昭拱手垂立,低头一礼,方才规规矩矩的端坐在下首的交椅上。


    “你有抱负,我教了你许久,也觉得你不输男儿,若是就此埋没不免可惜,遂将你推荐去了樊门。你可愿意?”


    宁昭眼睛放出几分光来,愈发显得神采奕奕,失态的站起身来,不确信的问道“老师此言当真?”


    “我何时打过诳语。”沈大老爷捋着胡须笑道。


    “我已经同夏侯召讲明你的身份,他不因你是女儿家而轻视你,你也千万要争气,不要堕了我的名声。”沈大老爷半开玩笑似的同她打趣。


    宁昭浑身颤抖,激动的跪地,郑重与沈大老爷又磕了三个响头“老师大恩大德无异于再造,学生感激不尽。”


    沈大老爷将人虚虚托着扶起身“事到如今去了樊门,不必担心不方便了,你便以女儿身示人吧。”他心里又不免感叹,若宁昭是他的女儿该多好。


    胸有大志,经纶满腹,比那三个不上进的儿子要好多了。


    沈晰遥知道宁昭要走了,觉得不可思议,她才来多久,怎么就走了?听说人现在在书房,衣服来不及换就跑去了。


    沈大老爷将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就听得小厮通传,三公子求见,宁昭微微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耳垂染上薄粉,她捏了捏,多少降下温度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沈大老爷意味不明的斥了句,又扬声道“让他进来。”挥手教宁昭回去准备。


    沈晰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却正看着宁昭冲他行了一礼,便与他擦肩而去,他一把将人的手腕抓住,拖了出去。


    宁昭只觉得手腕上像火烧了一般,挣又挣不开,只得随着他去了。


    沈大老爷瞪圆眼睛“小兔崽子,你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回应他的只是沈晰遥的背影。


    沈大老爷气了一会儿,忽然咂摸出些味儿来。


    沈晰遥将人拉到沈府一处偏僻的松林,松树苍翠挺拔,地上铺满了稠厚尖针一样稠厚金黄的落叶。


    “你为什么要走?”沈晰遥酝酿了许久,方才口不择言的质问。


    “嗯?”宁昭疑惑的抬头“为什么不走,老师说我应当去更合适的地方。”


    沈晰遥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愚蠢,顿了顿换了个问法“你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昭皱眉,觉得自己似乎做得有些不对,三公子是个好人,对她也关心,按道理她要离开沈家是该同他告别。


    她讷讷的点头“那我下次记得……”


    “还有下次?”沈晰遥迫不及待的反问。


    宁昭一拍脑袋“没有,没有,这次是宁昭思虑不周,辜负了三公子一片好心……”她屈身道歉。


    平常她也不是这样蠢笨的人啊,怎么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还犯糊涂,她暗暗唾弃自己,就这样的脑子还想入朝为官呢,回头把命撂下还差不多。


    马上步入官场了,时时刻刻都需牢记谨言慎行,步步谨慎,万不能走错,身家性命都拴在腰带上了。尤其自己身为女子,定然比旁人更艰辛些。


    好在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就算犯了错也牵连不到家人。


    “三公子还有什么事儿吗?”她得早些回去收拾东西了,旁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老师与同窗们赠与她的书,是一定都要带走的。


    “你就没旁的想和我说了?”沈晰遥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她的胳膊又将人拽了回来。


    宁昭脑子转的飞快“这些日子承蒙三公子照顾,宁昭定然不会辜负三公子的期望,一定为民做主,做一名清正廉洁的好官!请三公子放心。”


    “???”


    沈晰遥神色凝重,宁昭平日看着挺机灵的,现在一看,莫不是个傻子,他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


    “三公子还有旁的什么事吗?没有的话……”


    “我明天和你一起走!”要真说“我心悦你”沈晰遥也说不出口,话在喉咙唇舌间绕了一圈,最后成了和她一起前往樊门。


    宁昭点头,试探着问道“那明日宁昭和三公子一同启程?”


    “你不问我为什么去樊门吗?”沈晰遥此话一出,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平白又多问一句做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公子为什么要一起?是老师吩咐的吗?”宁昭果真顺着他的问道。


    “……”沈晰遥沉吟半刻,支支吾吾的点头。


    “刚好去看看阿宛,与你们一起。”


    宁昭心中疑惑,却被她暗暗压下去,自从木宛童嫁去樊门,与沈家联系还是依旧密切,时不时就要派人前去探望,夏侯樾出生后尤甚,如果说沈晰遥是去看望木宛童,倒是顺理成章。


    但明显三公子神色有异,恐怕事情不简单。


    但宁昭是万万不会想到沈晰遥跟去是为了她。


    夏侯召不认得宁昭,但是木宛童倒是时不时会提起来,夸她心怀大志,堪为女子表率,所以夏侯召对宁昭有些印象。


    夏侯樾三个月已经会翻身,白白嫩嫩的汤圆一样,木宛童总是忍不住抱着他啃。和在娘胎里一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嘴里叽里咕噜的吐着泡泡,想要说话又不会说的模样。


    木宛童小时候安静,除了饿的时候不哭也不闹,自己跟自己玩就能耗上一天,是个极为让人省心的孩子。


    木宛童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她看夏侯召皮平日里话也不多,甚至是有些闷,怎么惊蛰活泼的过分了。


    除却晚上的时候,惊蛰是交由奶娘带,白日里都是木宛童亲自带着,所以和木宛童格外亲近。


    反观对于夏侯召,惊蛰躺在小床上同他大眼瞪小眼,但就是不许夏侯召抱他,一碰就要哭,时间长了夏侯召觉得儿子是跟自己作对,所以趁着木宛童不在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惊蛰逗哭。


    刘嬷嬷煞有介事的说,是男孩子天生就与母亲亲近,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夏侯召趴在摇篮上头,手里拿了只红艳艳的樱桃,放在惊蛰的眼前逗着他,就是不肯给他。


    哇的一声,清脆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院子。


    木宛童听见儿子的哭声,急急忙忙从内室净完手出来。


    “童童,你看,他哭了!”夏侯召手里拿着樱桃,语气里甚至带了隐隐的兴奋的得意,转身同木宛童语调上扬道。


    “他哭了你怎么这么开心?这么大个人了,还和一个孩子置气。”木宛童嗔怪道,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不多半刻,室内又安静下来。


    “你整日就心疼他去了,也不看看我。”夏侯召拉着木宛童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都瘦了,你摸摸看。”


    木宛童捏了捏他的脸皱眉“似乎是瘦了些,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夏侯召才微微带些笑意,将人抱进怀里,贴近了咬了咬她的耳朵,木宛童被闹得脸红,挣开他的怀抱。


    “你安分些!”她轻呵了一声。


    外头传来通禀之声,侍从细声细气道“陵阳的的学子都来了,沈家三公子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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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你去见见, 西晋与东秦的使臣马上就要来了, 正是用人的时候, 应当是有合适可堪重用的。”木宛童不欲与他再闹, 急忙推搡他出去。


    夏侯召站着不动, 只将脸凑了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上头点了点,执拗的很。


    木宛童左右看了一眼, 伺候的人都乖顺低着头,飞快的在他右脸颊蜻蜓点水一吻, 又急忙退后催促“该出去了。”


    夏侯召不满意,又指了指左脸 ,木宛童只得耐着性子又亲了一口, 愈发让他得寸进尺了,又指了指额头。


    “我再不出去生气了!”木宛童将脸拉下来,佯装怒意。


    夏侯召不敢再逗她,她能主动亲自己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低头飞快的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这才愉快的转身出去。


    上个月府里吹吹打打的将栗栗送出嫁,木宛童自己年纪不大, 却已经操办过两次婚事, 想起来觉得忍俊不禁,她这样一想,转念又记起在邺城的龚映雪来。


    二人没什么深厚的友谊,但木宛童对她的惺惺相惜又敬佩心疼的。同是父母双亡, 自己却比龚映雪要好命的多,还有疼爱自己的亲人,但龚映雪只得硬着头皮一人向前闯。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八面玲珑。


    也不知道龚映雪在邺城过得如何,她那样八面玲珑的性子,应该不会让自己陷入窘境。


    一众学子一字排开,到底是沈家教出来的学生,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旁人见夏侯召或恐惧忌惮于他的地位,抑或是惊叹于他的容貌气度,但他们神色不变,沉着自若。


    夏侯召平日里就已经足够令人恐惧,现下刻意板起了脸,愈发显得阴沉,他几经恐吓施压,见沈家的得意门生们依旧面不改色,心底多少有几分满意,晓得沈家不是拿了滥竽充数的来糊弄他。


    其中站着一名女子,容貌清秀,与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见露怯,夏侯召将目光逐渐移向她。


    这大概就是那宁昭了,他不会听信沈大老爷将吹得人天花乱坠之词,一般给予的希望越大,最后未能得到相符的期待,那失望便会越大,他只用平常心去期待宁昭。


    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官,或许会令四国朝野都侧目,她所承受的压力必然更大,所要做的更要比普通男子强上百倍。


    宁昭注意到夏侯召看向自己的目光,时刻注意宁昭的沈晰遥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一个侧身挡在宁昭前面,呈一种护卫姿态。


    宁昭却落落大方的躬身冲着夏侯召作揖“学子宁昭,见过夏侯将军。”


    “你便是宁昭?”


    “正是!”宁昭声线平稳,不见丝毫慌张,与在沈晰遥面前之时模样大相径庭。


    “不日两国使臣将会到来樊门,还望你们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脊梁都给我挺直了,一点都不许在外人面前弯下。”


    听夏侯召此言,众人便知夏侯召是愿意将他们留下了。


    西晋与东秦派使臣前往樊门,此事并未刻意藏着掖着,反倒大张旗鼓,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将南齐的脸使劲儿放在地上踩。南齐压着他们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翻身,他们宁愿给夏侯召脸面都不愿意再去南齐见顺帝那张纵欲过度的脸。


    顺帝得到消息的时候,两国的使臣已经入住了樊门的四方馆,四方馆是改了一座酒楼,稍稍修缮用来接待外来使臣。


    天方才蒙蒙亮,宁昭就换上一身绛紫色官袍,显的肤色愈发白皙,更衬得神色肃穆庄重。一出门,便撞上了沈晰遥,他身上披着露水,不知在外站了多久,神色疲倦忐忑,难得正式换了一身水青杭绸长袍,边角用银色丝线绣了影影绰绰的山水,儒雅又贵气。


    他用了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在樊门停留了将近半个月,宁昭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我陪你一起过去。”沈晰遥动了动唇,许久才看着她,安静的道。


    他在樊门这半个月里,夜里总是辗转反侧,没有一夜是真正得以安寝的,他在想宁昭,在想沈家,在想自己。宁昭有宏图大志,而自己除却空有个沈家三公子的名声,旁的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炫耀的。


    论文采,他比不过宁昭,论心胸,也不够宽广,只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碰,称得上是巧舌如簧。


    这样一无是处的他,怎么足够配得上宁昭,恐怕他去表白,也只会让宁昭觉得耻辱,耻辱于被他这样的一个人喜欢。


    他将忧郁的神色抛开,扬起笑来看向宁昭,递过去一颗橘子“这里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免不得要坐马车。”


    宁昭心底一暖,将橘子接过来,摩挲着觉得上头隐隐有沈晰遥手心的温度。


    “我明日便走了。”


    宁昭闻言点头,他在樊门停留许久,也是该回沈家了。


    “与家里辞行后,便去各国四处游学,以往总是在南齐国境内打转,倒是不曾见过别的风土人情。”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分明该是干脆利落的告别,却总忍不住说些别的。


    “那三公子一路平安。”宁昭一愣,衷心的祝愿。


    沈晰遥嘴里泛起苦涩,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叮嘱,如何让他心里不难受?或许多出去走走,见识的多了,感情也就淡了,不再肖想,不再渴望。


    宁昭倒是丝毫不曾察觉他的小心思,毕竟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即将到来的使臣身上。


    宁昭自城东门而出接引西晋使者,即便沈晰遥特意拿了橘子给她止吐,她下了马车后脸色还是不正常的惨白。


    沈晰遥贴心的给她递水顺背,好些时候才将不适压下去。


    又等了半个时辰,西晋的使臣方才兼着几辆马车款款入城。


    西晋使臣下了马车,宁昭带着人向前迎去。


    西晋与东秦虽是客客气气的派了使臣前来,但实际上他们瞧不上夏侯召这样并非正统的乱臣贼子,使臣表面上倒是客气,内心对前来接引的宁昭不屑一顾。


    沈晰遥刻意落后于宁昭半步,西晋的使臣却当他是宁昭,毕竟他们只知道前来接引的官员名唤宁昭,却不知是个女儿身。


    “宁大人多礼。”使臣不甚客气的冲着沈晰遥微微一屈身,又飞快的直起身来,斜眼瞥了宁昭,语气不屑


    “没想到你们这儿的规矩是这样的,女子竟也能站在大人前面,还能跟着一起迎接贵客。”


    宁昭面色如常,她早已预料到诸如此类的情况发生,不气也不恼拱手道“在下宁昭,奉命前来接引西晋贵客,还请使臣随本官于四方馆入住。”


    西晋使臣明摆着不肯相信“别以为你一个小小女子穿着官袍,本官便会将你认作是在朝官员。哪朝哪代都没见过女子为官的,你休想框我!”


    “宁大人的确是女儿身,我城唯才是举,从不拘泥于狭隘的性别之分。” 沈晰遥不咸不淡的适时插话,狠狠打了西晋使臣一个耳光。


    “你是说我狭隘?”西晋使臣语气阴沉,带了几分怒意。


    “不敢,在下一介白身,怎敢指责您,不过就事论事,说那些以性别取人的狭隘之辈罢了。”沈晰遥面带笑意,真诚的让人丝毫察觉不出是讽刺还是虚情假意。


    沈晰遥这话说得无赖,凡是以性别取人的皆是狭隘之人,西晋使臣是瞧不起宁昭是女子,但谁会愿意承认自己狭隘?


    几番周旋,好歹是顺利入住四方馆了。


    夏侯召手腕强硬,断没有委曲求全一说,连带着城中的子民也硬气,腰板挺的笔直,半分都不肯为那两国的使臣而弯。


    西晋使臣宴席上明里暗里都是说樊门的百姓没有规矩,不尊重他,又嘀嘀咕咕的说夏侯召认命女子为官,实在荒唐。东秦使臣只静观其变,谁都不肯偏帮。


    夏侯召被他闹得烦了,干脆教人将他扔出去,图个清静。他从来不怕得罪西晋,毕竟他得罪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何况西晋皇帝胆小畏缩,欺软怕硬,未必有胆量同他较量。


    宴席进行到热闹处,方副将忽的进来,小声伏在夏侯召耳边细语几句,接着从外缓缓走进来一人,月白锦袍,翩然俊秀。


    夏侯召眯了眯眼睛,歪头去看。来者正是高稔,他恨不得捏死在手心里,无非是因为高稔当初勾搭童童不成,所以他怀恨在心罢了。


    “在下南齐宁臣侯高稔。”高稔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风一动,好似就要凌风而去,只嗓音还是依旧如常的温润。


    夏侯召心里不满,刻意晾着他不允他起身。


    宴上众人皆是窃窃私语,不知南齐派高稔前来是为何。按理说南齐与夏侯召已经不死不休了,夏侯召举兵叛出,顺帝不想咬死夏侯召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派人来?


    高稔素来是个能忍的,这些小小的屈辱放在他身上根本不算什么,他依旧面带微笑,垂眸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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