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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夏侯召率先下了马, 木宛童紧张的揪着马鬃, 力道不大, 马压根儿就不会疼, 但马儿却发出一阵嘶鸣。


    平常夏侯召宝贝他这照夜狮子骢跟宝贝祖宗一样, 就连夏泺碰一下都不行,这马也通人性,知道自己得宠, 也会恃宠而骄,时不时撂尥蹶子, 或是嘶鸣两声表达不满。


    但是这次夏侯召却狠狠瞪了它一眼,拍了拍他的马头,厉声呵斥“安分点儿!”


    狮子骢通人性, 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却安分不少。


    若是夏泺在,指不定心里又怎么嘀咕夏侯召双标呢。


    木宛童也意识到她抓马鬃这个行为兴许让这骑漂亮威武的马生疼了,继而温柔了摸了摸它的马鬃,表示安抚, 但身体依旧紧绷,表达着恐惧。


    夏侯召张开双臂“跳下来, 我接着你。”


    木宛童对夏侯召是全心全意无条件的信赖, 当即一个闭眼就扑进他的怀里。


    衣袂翩跹,在空中荡起涟漪,宛如天上落下的仙子,撞入他的怀里。


    木宛童手脚发软, 依旧不敢睁眼,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轻笑。


    “你看,是不是安全了。”


    二人生的出色,不少人将目光移向他们,木宛童没脸见人,干脆把脸埋在夏侯召的脖颈里。


    “夏侯召,我没脸见人了。”她闷闷道。


    夏侯召下意识觉得机会来了,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方才缓缓道“怎么会,我们童童最好看了,谁说见不了人?”


    木宛童脸更红,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夏侯召这么会说情话,几个月没见,这么会夸人了……


    夏侯召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你看,我又舍得花钱,还会说话,童童还是嫁给我来得好……


    二人回府的时候,正碰上守在门前的夏泺,他脸色阴沉,更多的是心疼,夏侯召见他的面色,便知道买的那些东西送到了。


    夏侯召拍了拍夏泺的肩“辛苦了!回头把钱补给你。”


    夏泺抽了抽嘴,成,人家正主都不心疼呢,他心疼个什么劲儿,反正都是夏侯召的钱,人家爱怎么花怎么花!


    不过还是要规劝一句“将军,今儿买的东西实在有些太多了!以后还是节省些,万一以后生了孩子……”


    夏侯召似是意会的点头,带了几分恍然大悟“夏泺,你是不是从来没买过这么多的东西?也是,毕竟你连妻都没娶上,你应该不懂给媳妇花钱的痛快。”


    夏泺欲要说的话又被噎了回去,成,您有理,您给媳妇花钱光荣!我什么都不该说!


    第二日一早,就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木宛童思家心切,所以醒的格外早。


    不光是她,沈家的众人也兴奋激动的睡不着,江氏和沈老太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心里直念叨阿宛怎么还不回来?天怎么亮的这么慢?


    闹得沈大老爷和沈老太爷也睡不成觉。


    府里的下人更是被支使的团团转,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


    姚三娘觉轻,自然免不得被惊醒,她略带倦意的洗漱穿衣,看着府上为木宛童要回来而忙碌奔波的下人,眼中有些许不甘。


    真是同人不同命,分明都是父母双亡,她住在姑姑家就像是寄人篱下,木宛童住在舅舅家却跟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瞧这一大家子因为她要回来忙的!


    姚氏也是心疼这个侄女的,不然就不会想着把她许配给沈家的儿子。


    一来,沈家人品才学都是有保证,拔尖儿好的年轻人,二来怎么说也是亲上加亲,江氏看在自己面子上也不会对姚三娘太差。第三,若是姚三娘出了什么事儿,都是一家人,她多多少少还能插嘴,省的被旁人家欺负了去。


    她去给江氏请安,江氏只淡淡的让她继续回去歇着,便又开始忙碌木宛童回门的事儿。


    江氏不喜姚三娘,她觉得这个丫头比起姚氏来更不怎么样,至少姚氏心眼不坏,这丫头说不清,也不好说,所以说不上多热络。


    姚三娘知道江氏不怎么喜欢她,除了心理憋闷之外,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法子,只得不甘愿的又去了姚氏那儿。


    “三娘来了,正好帮姑妈看看好不好看,你们小姑娘家喜不喜欢。”姚氏见着姚三娘,面上一喜,歪在美人榻上,招手让她过来。


    姚氏手里拿了件翡翠的镯子,通透水润,小指粗细,一看就价值不菲,姚三娘认得出这是姚氏的陪嫁,顶顶珍重的。


    她心里一阵激动,手攥紧了帕子,猜测这个镯子是给自己的,快走两步顺势坐在榻上


    “这个镯子可真漂亮!若是姑母给了三娘,三娘半夜都要高兴的睡不着。”


    姚氏眼底焕发出光彩,爱惜的摩挲了这个镯子“是吗?这就好了,送给阿宛做回门的礼物,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姚三娘面上笑容一僵,甚至说得上是扭曲,只可惜姚氏的注意力全在这镯子上了,又对着太阳光瞧了瞧,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镯子收回锦盒。


    姚三娘修剪得当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她却不觉得丝毫疼痛。


    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木宛童,她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吗?没有自己会说话,也没有自己会讨人喜欢。


    江氏也就罢了,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姑母怎么也能这样偏向木宛童呢?分明她才是姑母的亲侄女!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木宛童?就连木宛童的夫婿都是最好的!


    沈家那三个公子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是比起夏侯召来就远远不够看了,不够威武,也不够霸气,她甚至隐隐有些嫌弃,她的夫君,就该是夏侯召那样的英雄。


    自那日迎亲惊鸿一瞥,姚三娘就惦记上了夏侯召,白天夜里都想着念着,甚至庆幸自己没与沈家的任何一位公子定亲。


    这边木宛童虽起得早,却迟迟出不了门,因为夏侯召闹着非要给她画眉。


    本就手艺不怎么样,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夏侯召拿起了螺子黛,想学着话本子里的闺房之乐。


    他对自己永远有着谜一样的自信,觉得无论什么一定都能做好,木宛童见他态度坚决又信誓旦旦,无奈只能任他摆布。


    她手里拿了支珍珠簪子摆弄,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画眉进程。她对夏侯召当真是一万个不放心,但是把脸交给他的自己,似乎也挺大胆的。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噗嗤一笑。美人一笑,自然满室生辉,只是夏侯召的手一抖,眉毛便画了出来。


    木宛童的眉毛是柳叶状,眉形姣好,甚至不用修饰,只平日里轻轻一扫便增添几分精神。夏侯召初次画眉,下手没轻没重,险些给画成毛毛虫。


    最后他拧眉向后去看,又忍不住泄气,怎么话本子里写的画眉之乐就其乐融融,甚至万无一失的?他就做不好呢?


    夏侯召也晓得木宛童顶着这样的眉毛出去必然会让人嗤笑,便用手帕沾了水替她擦掉,俯身环抱着乐不可支的木宛童,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有些泄气道


    “若是童童也嫌弃我手艺差,那今后便算了。”


    木宛童将螺子黛塞到他手里“我握着你的手给我画好不好?就当是你给我画的了。”


    栀子花暗香浮动,透过支起的菱花窗伴着微光洒进来,美人对镜红妆本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更何况是这样温馨的画眉之事,虽然古往今来被用的多的,显得俗套,但依旧有让人乐此不疲的魅力。


    夏侯召咬了一口木宛童的唇,她刚补好的口脂便被吃去大半,蹭在了他淡色的唇上,显得格外靡靡。


    她红着脸拿手帕替他一边擦一边埋怨“你怎么还咬人?我刚补好的口脂都没了。”


    夏侯召不要脸的凑过去“要不我再咬一口给你印回去。”


    “谁要你印回来!”木宛童将帕子收了,从妆奁台上的瓶瓶罐罐里挑出一个,给自己补了口脂,见夏侯召又凑过来,急忙掏出帕子捂着嘴“不许再咬了!”


    “那回来再咬。”夏侯召一笑,无所谓道,反正早晚都要咬回来的。


    木宛童被他的话弄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夏侯召不仅情话说得好,性子也这么无赖?


    她今日将发都高绾起来,梳成飞仙髻,较之出嫁前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稚嫩,正好用上了昨日买的点翠八宝簪与一对掐丝珐琅步摇。


    她鲜少穿鲜艳颜色的衣裳,今日却破天荒换了一身水红色襦裙,绣着大片的荼蘼花,衬着肤色愈发白皙,五官也艳丽起来。


    只是襦裙依旧高领,将脖子遮的严严实实,在初夏不免有些燥,但若是换了低领,难免让人看见痕迹,恐怕耻笑。


    “你看着几个哪个好看?”她指着盒子里装的花钿,征询夏侯召的意见。


    夏侯召虽然不懂,但依旧尽心尽力的在头面挑选,左右对比之后,终于从里面挑出最大的一枚


    “喏,我觉得这个还不错。”


    继夏侯召手残之后,木宛童似又晓得了他审美无能。


    ☆、第八十二章


    夏侯召虽然审美不在线, 但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明显看她不怎么喜欢, 便又指了另一个。


    既然不喜欢大的, 那选个小的总没错吧?


    木宛童看着那枚细小的梅花花钿, 素净雅致。


    江氏早早等在府中,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派人去外头瞧一瞧,木宛童和夏侯召二人到底来没来, 简直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


    除却前几日木宛童大婚,江氏还是第一次穿了这样鲜艳颜色的衣裳, 正红色马面裙,靛蓝色琵琶袖衫。


    就连平日里不着家,四处游离的沈晰遥都在家。


    木左珩自木宛童出嫁第二天就离开了。江氏还没等着好好端详端详这个孩子, 便又见不着人了,只是木左珩到底是个男孩子,在外放心些,江氏不再多想。


    沈老夫人连着几日口里嘴里都念着木宛童的名字,每日都要问上一问, 还有多久才到回门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度日如年。


    “夫人,老爷, 来了, 马车来了!”管家也换了一身新衣,为了在新姑爷面前展现新气象,他素日儒雅的面上带了几分喜色。


    夏侯召是个极为张扬的人,低调这种事情他从生来就不会, 就算是回门也要搞得浩浩荡荡,阵仗非凡。


    木宛童一出门,见着占满整条街的随从侍卫,萧萧马鸣,黑底红纹的的旗帜三三两两在空中飘逸的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沈家砸场子。


    她眼皮跳了跳,抿了抿唇方才迟疑的开口“这……有些过了罢……”


    夏侯召还生嫌不够,面带疑惑“过分吗?我还觉得差了些。”


    木宛童揉了揉眉心“一路上难免要开路洒扫,有碍民生,也太过张扬,听夏泺说……”她似是想起后宅不能干涉前政,便又噤了声。


    “夏泺说什么了?”夏侯召并无愠怒之意,他的就是木宛童的,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木宛童,没什么要避讳的。


    木宛童与他相处时间久了,也把控的清他的情绪,见他只是认真的询问,并非因夏泺泄密之事恼怒与不满,便清了清嗓子


    “夏泺说你要养兵备战,人马调动,粮草军需都要大笔的银子,所以还是能省一些是一些。”所以她昨日花那么多钱实在不应该。


    夏侯召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低头就在她额上吧嗒了一口,他的小妻子怎么就这么可爱,还在担心他有没有钱。


    木宛童掩耳盗铃的捂了脸,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夏侯召勾了勾她的小手指“童童,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富可敌国对吧?我这些年攒下的钱,都足够养活整个南齐的百姓了。”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木宛童疑惑,不是边关的武将都穷吗?


    夏侯召将木宛童扶上马车,车身开始缓缓震动,复又平稳,只听得见车轮辘辘之声,还有铿锵的脚步声踏在青石砖上,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车内装饰的简单,却不朴素,不起眼的小几都是用整块金丝楠木打磨的,四周用柔软的棉絮铺设,平稳防震,路途倒是不会太吃苦。


    “每次打仗缴获的金银财宝,我一两银子都没上交过,南齐每年倒是还往樊门关拨款数十万供养军队,久而久之,便多了起来。”


    夏侯召待到行进了一段距离,替她添了杯茶水,方才慢条斯理毫无愧疚的缓缓道来。


    木宛童算不上惊诧,只是心里暗暗想着,夏侯召原来这么多年就没忠君爱国过。


    “不过你留那么多钱做什么?你以往又不花。”木宛童好奇的追问。


    夏侯召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子,轻咳一声,倒是带了几分难以启齿,就在木宛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得他断断续续道。


    “那些金银亮晶晶的,攒着好看不行吗?”


    木宛童恍然大悟,怨不得那天挑首饰,夏侯召竟是盯着那些亮晶晶明晃晃的看,原来是有这样的癖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马车摇晃的幅度刚刚好,木宛童的困意渐渐上涌,歪在马车壁上睡着了。


    昨晚上明知道今天回门,却又胡闹了,下次一定不答应夏侯召了。她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模糊了。


    夏侯召耳边逐渐安静起来,只剩下绵稠的呼吸声,像是羽毛扫在他的心上。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挪过来,把她的脑袋搭在自己肩上,调整了子时,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木宛童眼下青黛一直未曾散去,反倒愈发浓重。他抚了抚她的脸,无声笑了。


    江氏出门去看的时候,只见夏侯召是将人抱着进来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姚三娘握紧了帕子,目露妒忌之色,忍不住拔高声量“表妹这是怎么了?”


    木宛童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女声,下意识揪着夏侯召的袖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沈家,却还在窝在夏侯召的怀里,实在是没什么规矩,急急忙忙就要下去。


    夏侯召目光如剑,刺向冷汗津津的姚三娘。


    姚三娘下意识向姚氏身后退了几步,身子筛糠一样的发抖,心里却更多几分痴迷。


    真正的男儿就该是这样的,只一个眼神就能压制的住人。


    姚氏眼见着气氛变得僵硬起来,忙上前打着圆场“诶呀,阿宛回来就好,都是一家子,快来坐。”


    江氏姚氏拥着木宛童回了她出嫁之前的院子,夏侯召则是被沈大老爷他们叫去了书房。


    江氏不经意间打量了木宛童的肚子,微微皱眉,按理说该显怀了啊?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又见木宛童依旧精神奕奕,不像是害喜。


    心中暗暗猜测,难不成是这个孩子格外乖巧?


    但是当着姚三娘的面儿又不好开口,到底姚三娘是个外人,只想着有了机会再单独问问。


    姚氏热情的将回门的礼物送上去,姚三娘死死盯着那个锦盒,眼睛都直了,眼里冒着不甘心的火光。


    姚氏是个心肠宽广的,对此浑然不觉,自以为一碗水端平,姚三娘并不会妒忌,江氏余光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对姚三娘愈发不喜。


    宁昭听说木宛童今日回门,便急急忙忙的从西府赶过来。


    她在西府待了将近有一个月,沈大老爷担心她女儿身入西府学习太过惹眼,干脆依旧将她扮作男儿身,倒是少了不少麻烦,对外只说是沈家的养子,见着天赋不错,才留在西府学习。


    读书人大多清高狂傲,宁昭在陵阳并未才名却空降西府,难免让人有些不快,但后来见识到了她的才华,都将嘴闭上了,甚至隐隐起了敬佩之意。


    宋允是个书呆子,满脑子都是学问和圣贤,难得能见着一位这样天赋卓绝的同窗,自然乐意放下身段同宁昭讨教,一来二去,倒是熟稔了许多,沈大老爷乐见其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能够互相讨论进步正是他想看到的。


    宁昭和宋允熟稔热络了,自然人不高兴,这个人正是沈晰遥。


    他心里纳闷,分明是他先认识的宁昭,怎么偏偏宋允和她这样熟络,心里的求胜欲被激起,开始日日往西府跑。大家都以为他是脑袋开窍预备勤奋向上了,却不知他是为了自己看中的“小兄弟”。


    后来沈大老爷觉得他不成体统,整日不务正业的往西府溜达,不利于西府学子专心读书,也分散了宁昭的注意力,便下令不许沈晰遥再进西府。


    沈晰遥抓心挠肝了许久,日日夜夜担心宁昭和他不亲近,转而看上宋允。不过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对宁昭有好感的,不过是欣赏罢了,就是欣赏……


    好不容易听说宁昭出了西府,要去见木宛童,可不得从沈大老爷的书房里寻个由头溜出来跟宁昭见一面。


    宁昭自然还记得这个热情的沈三公子,热心肠,又没有世家公子的骄矜二气。当即给他行了个礼


    “三公子也是来见木姑娘的吗?”宁昭声音依旧如泉水,清澈凌冽,沈晰遥心底那股子燥意陡然就被抚平了。


    他回礼,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别扭“是,宁昭也是来见阿宛的吗?”


    宁昭点头,却微微有些迟疑的提醒“可是三公子毕竟是男子,里面还有旁的姑娘,若是贸然进去了,恐怕于理不合……”


    沈晰遥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他进去的确不合适,一时心中悲愤,又逐渐焦急,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挑起话题,让宁昭慢些走。


    只好拖延时间打着哈哈“的确不怎么合适……不合适……”


    “若是三公子没有什么事儿,宁昭这便先行一步了。”宁昭咬了咬唇,语气与眼神都坦荡,反倒衬的沈晰遥是哪个心怀不轨之人了。


    “等等,宁昭,我有问题想向你请教!”沈晰遥下意识开口。


    宁昭在西府求学的这段日子长进不少,西府的老师都是拔尖儿的大儒名师,她不眠不休,像是一块儿海绵一样汲取着知识,对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她读书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做官,成为史上第一个女官,为天下女子长脸,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二更啦,我太累了QAQ,明天有!


    ☆、第八十三章


    宁昭以往仗着天赋, 读书就算草草而过, 都比旁人读百遍都要有用, 所以有些轻慢, 且急功近利。但是她现在真正懂了读书的乐趣, 自然愈发勤勉。


    听闻沈晰遥有问题请教,她赶忙停下了脚步,预备洗耳恭听, 共同探讨,指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沈晰遥见宁昭眼底因讨论问题而闪烁着光芒, 心中暗骂宋允,心想这个书呆子把宁昭都教坏了,也教成了一个小书呆子。


    “三公子是什么问题?”宁昭见沈晰遥发呆, 于是催促道。


    “就……就……”沈晰遥支支吾吾,忽然想起自己老爹拿着宁昭论大禹治水的策论敲他脑袋。


    “就大禹治水……”


    ……


    “哦……”


    江氏与姚氏拉着木宛童说家常,问东问西。她如今成婚了,自然能说的就更多了,以往忌讳着, 嫁做人妇便没那么多顾忌了。


    但姚三娘还没成婚,有些话不好当着姚三娘的面儿说, 便将人支使出去了。


    “三娘, 你去外头瞧瞧,将新打的络子取来,光是说话也没什么意思。”姚氏支使道,挤眉弄眼的, 给她打着眼色,明摆着是想将她支走。


    若是个通透识趣的,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好听下去,也就顺势告辞了,偏姚三娘不是个有眼色的,还一根筋,当即面上有些不悦,坐在那儿不肯起身


    “教下面丫鬟去拿就是了,姑姑偏要使唤我?”


    心里又觉得不忿,凭什么她要像个丫鬟一样跑前跑后。


    “你听话,快去!”姚氏见姚三娘不仅拒绝,还撂了脸子,她的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伸手推了推姚三娘。


    见姚氏是真的不快,姚三娘不敢造次,毕竟她现在吃穿用度都要依仗姚氏,临走前隐晦的剜了一眼木宛童,对着一进门摆放的多宝阁恋恋不舍,甚至目光称得上贪婪,又多看了几眼。


    只见一进门处摆着一架一人高的檀木多宝阁,上头嵌着碧玺,雕刻合欢花,多宝阁上琳琅满目,流光溢彩,陈列着各色珍贵摆件。


    姚氏虽然粗心大意,却不是个傻子,自是瞧着了姚三娘的贪婪,觉得有这样的侄女面上臊得慌。又不禁疑惑,扪心自问,她是个大方的人,更不会对自己侄女吝啬,怎么就将姚三娘养的这样小家子气。


    但说到底是自己亲亲侄女儿,她还是要维护,不欲让江氏和木宛童将目光多放在姚三娘身上,忙的出言


    “阿宛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姚氏殷切的问道。


    木宛童没想到成亲第三天就被直白的问了这样的问题,一时间语塞,迟疑了半刻,最后才柔声道“子嗣看缘分,不能强求。”


    这话一出,姚氏拊掌应和“可不是!阿宛说得有理,舅母就想生个女儿,这盼了二十多年了,偏偏只得了三个儿子,可不就是看缘分。


    若我说啊,还是过几年再生好,年纪小了生育对女子身体不好,恐怕会伤元气,可不能为了要个儿子巩固地位就糟践自己身子。”


    姚氏顿了顿,继续道“孩子什么要都来得及,但身子可是自己的,一旦糟践坏了,就养不回来了,老了是要遭罪一辈子的。今日姑爷将阿宛亲自抱进来的,可见是疼爱阿宛的,孩子的事儿缓缓也可。”


    木宛童笑着同姚氏点头,江氏也赞许,但目光又不禁带了几分担忧,可是阿宛现在已经怀孕了……这……


    沈老太君端坐上首,一直看着小辈沉默不语,只是握着木宛童的手不肯撒开,难得的出言,怜爱的看了看木宛童,浑浊老眼里的慈爱快要满溢


    “听你二舅母的,她说得对,孩子不急,养好身子再说。咱们阿宛嫁过去不是给他生孩子的。”


    木宛童顿时觉得姚氏亲切不少,常常听外祖母说二舅母性子不着调,但人却不坏,今日算是见着了,的确是个热情善良的好人,虽然多年不见,但依旧掏心掏肺言辞肺腑。


    若是碰见了心肠不好,急功近利的亲戚,恐怕只会劝她早早生个孩子巩固地位。


    姚氏对木宛童不错,木宛童不是个铁石心肠,旁人对她好,她自然念着旁人好,所以对姚氏也亲近几分。


    沈大老爷跟夏侯召没什么共同话题,夏侯召更不会下棋,所以书房陷入了谜一样的尴尬安静,只有沈二爷左右挑起话题缓和气氛。


    “阿召多大了?”沈二爷虽有些没话找话的成分在,但他也是真不清楚夏侯召的年纪,只知道比阿宛大了不少。


    提起年纪这一茬,不仅夏侯召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就连沈大老爷也抬起眼睛,神色不明,一副白菜被猪拱了的模样。


    “二十三……”夏侯召抬了抬眼皮,他还是挺介意自己跟木宛童年纪差的太大这件事儿。


    沈二爷被一唬,噤声不再问,心里却暗暗疑惑。


    怎么年纪差了这么多?当初大哥来信只含糊说与阿宛差些年纪,没想到竟是差了这么多。


    男子寿命本就比女子短,又比阿宛大这么多,夏侯召还是个武夫,回头万一死的早……


    沈二爷摇了摇头,将不好的念头摇晃出脑袋。呸呸呸!


    不过多久,便到了饭点儿,沈家没有男女分席的习惯,因着沈老太君喜欢热闹,所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都坐在一张阔达的圆桌旁。


    沈老太爷早已不问世事,却难得给了这次面子,赏脸出席,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夏侯召身上瞄,带了几分审视和打量。


    虽然他看好夏侯召这个孩子,也不嫌弃他年纪大,但换成是孙女婿,还是带了几分挑剔。


    姚三娘虽然没有沈家的血脉,到底算是半个主子,不好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小院里,便也给她分了一席位置。


    沈老太爷自带威严,一双浑浊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一切,夏侯召更加锐利,像是一把剑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家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姚三娘被养的小家子气,贪心有余而胆量不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夏侯召目中无人惯了,姚三娘暗送的秋波都成捆了,他愣是一个都无所察觉,甚至压根儿不知道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沈晰和抿了口茶水,古井无波的模样。


    所有人面前都是佳酿,唯独他面前是茶水,沈晰和还在为逝去的妻子守丧,已经七八年不曾饮酒食肉了。


    在沈家,终究是沈老太爷为大,他率先动了一筷子,众人方才敢拾起桌上筷箸。


    桌上有一道油焖大虾,汤汁油亮鲜红,上头点缀着翠绿葱末,木宛童只看了一眼,目光微顿,显出几分挣扎,便又将眼睛转开了。


    她懒得扒壳,但是虾又好吃。挣扎一番,终究还是放弃了。


    夏侯召自然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夹了一只虾到自己碗里,将壳扒了,完整的虾肉夹进木宛童的碗里。


    木宛童习以为常的回了他一箸青菜,满意的看着夏侯召的脸色变得难以言喻,却还是捏着鼻子将素菜吃了。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夏侯召素来挑食,不爱吃青菜类的,不要怪她恩将仇报,但做人还是不能太挑食。


    却听见桌上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只见姚三娘面前的碗筷汤勺掉了一地,姚三娘被这么多人瞧着忍不住脸上涨红,支支吾吾的欲要解释。


    她方才见着木宛童与夏侯召二人感情好,忍不住嫉妒,手上没了轻重在,这才……


    沈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更不要说让餐具碗筷发出声音,姚三娘的行为明显有些不妥。


    江氏并未出言责怪,只是淡淡吩咐了丫鬟来替姚三娘换一副新的餐具。


    姚三娘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表妹,我瞧着表妹夫并不爱吃青菜,你……”姚三娘欲言又止,水眸里对夏侯召满是关切,又带了几分欲拒还迎,着实勾人。


    江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丫头是生怕旁人看不出她惦记自己的表妹夫?姚氏的脸也青一阵红一阵。


    木宛童一愣,夏侯召还没说什么,关她什么事儿?


    只是不待人开口,夏侯召便重重的放了酒杯在桌上。


    砰的一声,酒水洒出来不少,沾湿了米色织花提锦的桌布,明摆着是不悦,所有人俱是一惊,心突突的跳着。


    姚三娘咽了咽口水,手里的帕子被拧成麻花,她也没说错啊。


    “三娘未成亲,哪里懂得小夫妻间的恩爱,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姑爷不要介意。”姚氏狠狠剜了姚三娘一眼,打着圆场。


    她的侄女总不能放着不管,但是三娘也实在没眼色了些。人家夫妻两个明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在其中,用得着你插言?


    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尤其是姚三娘,可以用如坐针毡来形容。


    她不就是说了实话,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待见她?


    沈晰酩与沈晰遥哥俩遥遥冲着夏侯召无声敬酒,夏侯召来者不拒,喝到最后,耳尖浮上一点胭脂色,眼底也湿濡水润。


    沈晰遥与沈晰酩醉眼迷离,实在喝不下去,这才放过夏侯召。


    江氏眼神带了几分嗔怪,教木宛童扶着夏侯召去她闺房里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召:老子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嫌弃老子年纪大!


    咕咕咕,今晚没有第二章了!


    ☆、第八十四章


    “童童, 我想将你留在陵阳。”


    木宛童端了茶水来给夏侯召, 却见他神志清醒, 眼神明亮, 便知道他并没有醉, 握着茶水的手一抖。


    “你想做什么?”木宛童不去看他,只转头看着窗外。


    菱花窗被支开,外面秀致的夏景一览无余, 一只背上青白的鸟儿,羽毛在阳光下流转水一样的光, 口中衔了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东张西望,绿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木宛童将目光放在那只鸟儿身上。


    夏侯召忽觉得嗓子干涩,原本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


    木宛童依旧不看他,静静的等着他开口给个合理的解释。


    “要与北越开战了,樊门关恐怕不再安全。你留在陵阳,我会留出一部分精兵保护你。”


    木宛童依旧沉默, 夏侯召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称得上是龌龊, 甚至肮脏, 他急切的想要个名分,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现在又以保护的名义要求分开。


    “要多久?”木宛童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夏侯召沉默半刻才道。


    木宛童手里的茶水干脆也不递给他了,直接迎头浇在他的脸上。


    “夏侯召, 你混蛋!” 木宛童素来温柔,从未骂过人,这已经算是极重的话了。


    夏侯召抬眼,这才看见木宛童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他心里针扎一样的疼,抬手就要替她擦去眼泪,却被木宛童一把挥开了。


    半温的茶水顺着夏侯召的下颚滴滴答答的淌下,多了几分脆弱。


    “你都打算把我扔在陵阳了,你还管我做什么?夏侯召,你一直这样独断专行,我会讨厌你的!”木宛童强忍着眼眶的酸涩。


    从一言不发将她扔给大哥,到说谎她怀孕,再到这次又想将她留在陵阳,他总是这样独断,从来不会同她商量,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她就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一次两次,她心软原谅了夏侯召,但他却变本加厉,她不说,不代表不介意。


    “我以为……”夏侯召动了动唇,又些无措,却不敢再靠近她,生怕惹得她哭。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以为我没有脾气,是任由你揉搓的面团?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同我知会,你到底想没想过我的感受?”


    木宛童这次是气极了,素来温柔有礼的一个人,这次却将他的话打断,甚至有些尖锐的指责。


    她的身体颤抖,面色苍白,只有死死咬住的唇透出几分嫣红的血色,愈发显得娇柔不堪一折。


    “夏侯召,你是不是以为,你把我放在陵阳就是保护我了?我既然嫁给你,自然要和你一起承受风雨,不是龟缩在你身后,每次一有危险,你就像对待雏鸟一样将我换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夏侯召,我不想这样……”


    木宛童的看着他的眼睛泄气了,声音逐渐放轻,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却全是真情实意的话。


    “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活下去?”夏侯召脆弱又试探的握着她的手,难得见了几分犹豫。


    “我出了意外,你不会独活,若你死了,我亦不会。”


    夏侯召从来没想过,木宛童是这样喜欢他的,或者是爱更准确。他晓得,木宛童对他喜欢是有的,但他的爱已经达到了狂热的偏执,所以对木宛童患得患失。


    他将人揽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肩,声音沙哑“童童,我再也不会了,以后都听你的。”


    木宛童本想重重的捶他,只是抬起的手落下时候却轻轻的,像是瘙痒一样,还抵不上一只猫挠的。


    姚三娘躺在床上午睡,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袋里一会儿冒出夏侯召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一时又是木宛童巧笑盼兮的容貌,或是木宛童房间里的多宝阁,还有姚氏送给木宛童的玉麒麟和镯子。


    嫉妒像是一把烈火,将她烧的体无完肤,身心俱疲,简直是要疯了。忽然,她坐起身来,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江氏声音不疾不徐,压根儿听不出是在撵人,只像是嫂子与弟妹的闲话家常。


    姚氏是个心宽的,自然也听不出江氏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帕子


    “嫂子,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多留些时日。”


    江氏对姚氏在沈家住没什么意见,好歹是沈家的儿媳,性子也不算坏,但对于姚三娘,江氏是万万忍不了的。


    一听姚氏压根儿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江氏忍不住扶额,到底是她高估了这个弟媳,索性姚氏是个不记仇的,江氏也就直言不讳了,大多少还是留了脸面


    “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将你那侄女嫁出去,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弟妹可曾物色了人家,至于我们家的三个小子你是不要想的,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他们看不上,我也没法逼着。”


    姚氏听江氏提起姚三娘的婚事,忍不住多了几分忧愁,这个侄女眼高手低,分明自己不怎么样,心气儿却高。


    就连她这样的人都瞧得出三娘是看上了阿宛的夫婿,嫂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么会看不出。


    这样一想,姚氏到底想明白了江氏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江氏不喜姚三娘,打算将她嫁出去,或是让他们一家子赶紧回去,将姚三娘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姚氏讪讪的笑了“嫂子有什么中意人选吗?”


    丫鬟上前来给姚氏的茶杯里虚了茶水,继而退后规规矩矩的站着,双手交叠于腹前,体态娴雅,就是外面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比不上,姚氏忽的想起自己的侄女,被自己娇惯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沈府屋里伺候的丫鬟都比不上。


    江氏摇头,西府里倒是有不少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的学子,但她好歹说也是他们的师母,总不能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就冲着姚三娘觊觎阿宛夫婿一事,便看得出姚三娘人品堪忧。


    宋允是拔尖儿的好孩子,原本想着,若是姚三娘是个差不多的女儿家,便将二人牵线,如今一看,恐怕是不成。


    姚氏遗憾的摇头,恐怕江氏仔细替她挑选了夫婿,三娘也看不上,那孩子想的太多了,不若回了家,从地方才俊,或是官宦子弟中寻一个踏实可靠的。


    日头偏西的时候,残阳将天边一层一层的染红,如胭脂翻涌成浪,夏侯召与木宛童才欲要辞去。


    沈老太君与江氏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好说歹说才将泪珠子都咽了回去。


    “阿宛与阿召不若在府里多住一晚?”沈老太君老眼浑浊,积蓄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能决堤。


    她只是嘴上一说,哪有新婚姑爷在娘家留宿的,也实在太不符合规矩了,何况夏侯召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若是留在陵阳,指不定要耽误正事。


    木宛童摇头“外祖母好生保重,阿宛下次再回来看您,陵阳与樊门关离得不远。”


    “好孩子,好孩子,你和阿召要多多扶持,听见没有?夫妻本为一体,万万不可离心了。”沈老太君红着眼眶,将两个人的手拉着交叠在一起,絮絮叨叨的,深怕落了些什么。


    木宛童重重点头,方才由夏侯召护着,上了马车。


    沈府的众人与她挥泪作别。


    姚三娘在沈家众身后躲着,远远瞥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中忐忑,却攥紧帕子暗下决心,给自己鼓劲儿。她想要如木宛童一般受尽荣宠,木宛童有的,她也要有,凭什么都是父母双亡的孩子,差别就要这样大?


    江氏只觉得姚三娘这个孩子心术不正,却没想到她的贪欲竟到达了如此地步,竟因为嫉妒不择手段。


    姚三娘全然不晓得,夏侯召看不上她,不是因为二人之间隔了一个木宛童,而是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夏侯召压根儿就没将她看在眼里。


    陵阳与樊门关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仅,若是抓紧时间,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樊门关的将军府。


    夏侯召又顾忌木宛童身体,不欲太快颠簸,所以行程放慢。


    夏侯召出沈府之时,还是骑着马,待到出了陵阳,方才改乘马车,与木宛童一起。出征在即,他想要抓紧每一刻钟同她相处。这也是姚三娘始料不及的。


    原本一路走来算是风平浪静,只是路过陵阳与樊门关交界的小山丘之时,拴着马车的马忽然像是疯了一样,不停的打着响鼻,撂着蹶子,不肯前进,车夫饶是技术熟练,也无法控制。


    本以为只是马儿闹脾气,不肯赶路,抽打半刻便好了,没想到却骤然扬起前蹄,疯了一样的疾驰奔跑。


    车夫被颠簸的车马甩下去,沿着草地滚了两圈,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脸。


    木宛童在马车厢里也不好过,左右颠簸,好在夏侯召反应快,紧紧的将人搂在怀里,又翻身跃出马车,平稳落地,这才算是安全。


    若马车中仅木宛童一人,恐怕她也会落得车夫毁容的下场。


    ☆、第八十五章


    兴许是适应了三天两头的遇到危险, 木宛童这次倒是没有太大的恐慌, 只是心跳加速, 握着夏侯召的手许久才平复。


    夏侯召眼神阴鸷的看着已经散架的马车, 此事必定不是意外, 沈家众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保不齐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木宛童揉了揉额角,她闭着眼睛想都知道是谁, 无非是姚三娘。姚三娘对夏侯召的心思简直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况且沈家一向规矩森严,断不会是底下人做事不仔细。


    若是她在返回樊门关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夏泺, 带人去沈家。”夏侯召淡声吩咐了,虽未说全,夏泺却能全解其意, 无声拱手,带了一队人马朝着原路返回。


    夫人是将军心头最不能触碰的地方,偏生有人找死,那不吝啬送她一程。


    木宛童未曾出声阻拦,有些人都想要害她性命了, 她不主动找去就已经算是仁慈,求情就更是不可能了。


    姚三娘手脚不干净利落, 加之胆小, 稍稍一威胁就什么都招了,抱着桌子腿哭爹喊娘,死活不肯看夏泺一眼。


    沈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善,姚氏更是欲哭无泪, 她原本只是好心收留了侄女,没想到是一匹小狼崽子,竟然如此的蛇蝎心肠。


    只是到底相伴多年,感情深厚,更比木宛童的情分来得更深厚一些,还是不想她下场凄惨,便主动求情道。


    “此事的确是三娘做错了,不过她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若要惩罚便由着你们,只求给她留条命,也万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姚氏求情都显得难以启齿,她带来的侄女,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不说阿宛是沈家的宝贝疙瘩,就说夏侯召他们也得罪不起。


    夏泺不为所动,招手教人将与桌子腿难舍难分的姚三娘带走。


    “我不!木宛童她不是没事吗?她没事凭什么抓我!”姚三娘又哭又叫,将周围靠近的人都甩开。


    夏泺被她无耻的话气笑了,怎么,杀人不成功便不算犯罪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照你的说法,我现在想要用刀子捅死你,结果避开了要害,你没死,所以我就无罪咯?”


    夏泺不欲再同她废话,粗鲁的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薅起来。


    姚三娘吃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松开了桌子。


    姚氏担忧的上前一步,却被沈二爷扯住了,冲她摇了摇头。


    “二夫人,人我带走了,不一定能还给你,节哀顺变!”夏泺平日里虽笑脸迎人,但真正板起脸来还是十分的唬人,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姚氏心疼的的看着夏泺将姚三娘粗鲁的押送出去,虽理智清醒,知道姚三娘做错了事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下意识想要再上前阻拦,却还是被沈二爷扯了回来。


    “你这么多年照顾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这样寡廉鲜耻又蛇蝎心肠的女子,放在官府来管也是要在大牢里孤苦一生的!”


    沈二爷好声好气的同姚氏道,阿宛是他的亲外甥女,自小在身边儿长大,乖巧伶俐又懂事,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不但全家人都会自责,恐怕阿骊在天之灵也无法瞑目。


    姚氏沉痛的闭了闭眸,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外甥,两个都是她疼爱的孩子,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他清楚,就算这次夏侯召饶过了三娘,恐怕沈家也不会放过三娘。


    姚三娘一事已经告一段落,木宛童并未纠结于到底是怎么个处理结果,听了也只是脏了她的耳朵。


    更重要的是,夏侯召要出征了,她忙着替他打点,又准备冬衣药物,哪里有空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打仗不是抓紧一些马上就能结束,北越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恐怕这场战役会旷日持久,冬衣必然要准备,尤其偏北之地冬日格外严寒。


    木宛童知道木左珩在军中,她以往觉得男儿段练一番也好,但马上打仗了,不知道左珩会不会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但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同夏侯召说。无论木左珩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他自己选的路。


    木左珩与夏侯博到了夏侯召营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营帐中点着几支蜡烛,染成了昏黄的一面空间,帐子中间摆放的沙盘插着许多小旗,红黑交织,似是要相互吞并,平白渲染了几分肃杀之气。


    近来要兴兵,所以军中气氛都十分紧张,就连平日里最懒怠的人都勤快起来,每日认真操练,生怕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两个人刚绕着军营跑了五圈,不得不说,习武师傅的训练极为有用,一开始跑一两圈都要累的去了半条命的两个人,现在跑五圈也只是出了薄汗。


    过了这么久,二人除却高瘦了些也更黑些,关系还是依旧差劲,每日见面不互相阴阳怪气损几句就总觉得缺点东西,甚至打架都是常事。夏侯召也不管,甚至还带了纵容之意。


    这次是夏侯博先用手肘怼了木左珩的肚子,然后笑得猖狂。木左珩想起这是夏侯召的营帐,忍了忍,只是离他更远了些。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已经接近高潮,夏侯召方才姗姗来迟。


    他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两个人坐下说话。


    木左珩摸了摸腰间的鸿鹄,眼神瞥了一眼夏侯召。夏侯博则是将目光投向木左珩腰间的佩剑,略微停顿,方才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甘和酸涩转头。


    切!谁稀罕一样!


    “你们两个想要怎么办?”夏侯召说得隐晦。


    马上与北越交战,此去凶险,他需要把一个全须全尾的木左珩交还给童童,至于夏侯博,好歹算是便宜弟弟,顺带问一问。


    “我想去!”木左珩毫不犹豫,眼神澄澈明亮,手攥着鸿鹄紧紧的。


    “我也去!”夏侯博不甘落后的举手,总归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每天就是和木左珩斗斗嘴打打架,若是木左珩都去了,留下他一个人不是怪无聊的!


    “此去凶险,有来无回,你们想好了?”夏侯召的目光是看向木左珩的。


    木左珩被他的眼光一扫,登时觉得不自在。声音低落几分,却还是依旧坚定“自然是要去了,我说好了要建功立业,成为姐姐的靠山,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夏侯召的目光里浮出几分笑意“你要不要同你姐姐再见一面,若是你回不来了,多少临别还能见最后一面。”


    若是木左珩死在战场上,他恐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见了,省的动摇了,我心里再难受,你教我的,男子汉不能耽误在儿女情长之上!”木左珩摇头,已经下定决心。


    夏侯召摸摸自己的鼻梁,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耽于儿女情长,这句话说出来他掷地有声,但是他自己明显也是做不到的,糊弄糊弄这两个傻小子还差不多。


    夏侯博跟着木左珩拼命点头。


    自打上次北越使臣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北越,白曜的被夏侯召挫骨扬灰,北越王庭就如水入油锅一样炸开了花,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


    北越皇帝本就年老体衰,加之丧子之痛,倒是病了几场,他那些个儿子趁着他病重,一个个忙着争权夺利,都没将心思放在对抗夏侯召身上,自然与南齐顺帝谈好的合约也跟着作废了。


    大臣们忙着站队,皇子们忙着夺权,待到北越皇帝病体痊愈,朝堂上下已经被霍霍的差不多了。


    朝中各执一词,一派不赞同与夏侯召开战,一派赞同。


    不赞同的那一派自然是心怀不轨的皇子们,仗打起了没头,又生灵涂炭,他们安享荣华富贵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仗?


    “你皇弟被夏侯召挫骨扬灰,这仇难道就不报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无全尸死不瞑目?”北越老皇帝眼珠浑浊泛黄,却犀利的能洞穿灵魂,直视着下首的大皇子白应。


    “儿臣……儿臣……”白应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额头冒出虚汗。


    整个朝堂之上,就大皇子白应主和声音最强,打了一辈子仗的老皇帝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儿臣觉得,三弟算是为国捐躯了,不如加封……”白应避重就轻,支支吾吾,却被老皇帝拿着玉玺一下子砸的头破血流,当即晕倒在朝上,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白应起身救治。


    “朕要御驾亲征,为我儿报仇!”皇帝虽年迈,前不久又大病一场,但声音依旧洪亮,掷地有声,甚至比大皇子都有精气神。


    北越皇帝倒不是真疼爱白曜,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死在外人手里,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又想要借此机会兴兵罢了。


    距离出征的时间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一天,木宛童这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心酸。


    她将自己连夜赶出来的护身符递给夏侯召,虽然做的不怎么样,但看出是费心思的。


    只不过有两个,夏侯召眉心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很快就会完结了,所以新文那边开始存稿,这里以后就每天三千了。


    最近又很忙,更新不及时,字数也少,没有以前那么多,很对不起大家QAQ


    ☆、第八十六章


    夏侯召将平安符接过来, 发现其中一个鼓鼓囊囊, 里头放着指甲大小的硬物。


    木宛童第一次给人穿甲胄, 手一直在抖, 干脆长长吸了口气, 让自己放松些,复再上前将护心镜系在夏侯召身上。


    夏侯召握住她的手,冷的像是冰块, 微微发抖。


    “童童……”夏侯召只唤了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不知怎么说,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逐渐将这个吻下移。


    木宛童将眼睛垂下,原本要流下的泪水也忍了回去, 难得主动回应他。


    “你好好的,我等你回来。”木宛童语气里带了几分哽咽,几乎不成句,夏侯召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他身上的铠甲冰凉又坚硬, 木宛童却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这一点点冰凉。


    过了许久,木宛童抬眼, 眼眶通红, 就连眼角都带了几分嫣色,抽抽搭搭的同他道。木宛童虽温柔,但极少有这样脆弱娇软的时候,夏侯召的心几乎化成一滩水, 甚至想要扔了这一身铠甲说不去了。


    他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粗粝的指腹蹭的木宛童眼角愈发红艳,像是擦了胭脂。


    “有一个是给左珩的,你帮我带给他。”


    夏侯召身子一僵,原本的柔情蜜意结成冰霜,冷的彻骨。六月的天,却有冷风往他心底呼呼的灌,就连动作也停滞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眉眼颓然无措,想要解释,最后只归成一句“你都知道了……”


    木宛童反握住他的手“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擅长撒谎,尤其是你,一心虚说话总是拖着长音。”


    “你不怨我吗?把他放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夏侯召神色复杂,马上走了,他不想两个人之间留下间隙。


    “路是他自己选的,又不是你拿着刀逼着他的,左珩长大了,不是任我左右的孩子。”木宛童把给他做的那个平安符挂在他的脖子上,继而道。


    “我将自小随身带着的玉髓也装进去了,它一直跟着我,希望也能保佑你平安。”


    怨不得夏侯召方才摸着那平安符里有硬物,原来是木宛童从不离身的玉髓,她看得极为宝贝,就连洗澡就不肯摘下来。


    “这是留给你保平安的,我已经有了护心镜。”夏侯召抬手欲要将那东西摘下来。


    江氏以往同他说过,童童小时候身体不好,沈老先生这才四处寻了宝贝给她防身,这样重要的东西,他还是不能留下。


    “有这个呢,都是一样的。你带着我的平安符,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了。”木宛童摇了摇手上的玉镯,正是夏侯召当初送给她的那一枚,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如水凝固,温婉柔和。


    夏侯召吻了吻那枚玉镯。


    木宛童微红的眼眶就瞬间涌出泪来了“你早点回来听见没有。”


    夏侯召在她眉心烙下郑重一吻,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顿极为认真说道“我一定!”


    “不许骗我。”


    “不骗你。”


    木宛童站在将军府门前,目送着夏侯召带人远去,车马萧萧,兵戈相撞,整齐划一,一步步踏的地动山摇。


    初夏的风不燥,反倒清爽,本该吹的满地姹紫嫣红,却刮得木宛童脸上生疼,疼的想哭,只是她面上不显丝毫。


    丢弃了方才夏侯召怀里脆弱的神色,依旧是府中娴雅的女主子,坚强且安稳,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夏侯召不敢回头,攥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和煦的风中似乎带了砂砾,将他眼睛吹的酸疼,他看着晴朗的虚空,一眨不眨,良久才摸了摸身下的马鬃。


    “夫人。”


    许久,有一身材魁梧的男子缓缓躬身与木宛童行礼,他面容说不上俊逸,甚至称得上是丑,从耳下绵延到额上一道一指长的疤,异常骇人。


    这是夏侯召留给木宛童的人,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方副将此次要随着夏侯召出征,夏泺则是坐镇樊门关,所以另寻了可靠的人。


    木宛童让他起身“既然你们他信任你,将你留给了我,希望你能不辜负你们将军的信任。”


    “是!”丁胜朗声道,语气里满是激昂。


    没等到北越清点兵马先行一步,便等来了夏侯召大军压境。


    北越此事正值初夏,草肥马壮,但由于地处偏远,粮食歉收,当年的粮食只够当年供给,而今年的粮食还没收下来,所以士兵难免挨饿。


    若是杀了军中战马作为补给也并非不可,只是北越士兵擅骑射,若是将战马烹煮了,恐怕不利于交战。


    总之进退两难。


    往常北越与南齐兴兵,都是选在秋冬,草黄马肥,粮食充足之时。


    北越皇帝还是咬了咬牙“打!”拼一个前途坦荡,夏侯召身后没有南齐作为支撑,甚至南齐皇帝还会从中搅乱作梗,夏侯召根基不稳,这正是一举拿下的好机会。


    若是能将樊门关收入囊中,那以南一马平川,可不就任他们驰骋了?


    但北越皇帝并非无脑之辈,暗地里却派了二皇子白洵偷偷潜入樊门关。


    白浔生母是南齐人,当年交战流落北越,被北越皇帝看中。所以白浔不仅面相偏似南齐,口音也别无二致,是潜入樊门关的最佳人选。


    白浔生母陈贵妃受宠,他人也赤诚,所以偏得宠爱。


    “你此去万万小心,保得性命要紧。”陈贵妃年近六十,却丝毫不显老态,她如普通的母亲一般叮嘱自己的儿子。


    抬手替白浔整了整衣裳,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不缺什么了,方才挥手教他离去。


    只见白浔气宇轩昂,集合了南人齐与北越人的优点,高大挺拔却不显莽撞粗鲁,五官深邃却也恰到好处。眼神清明,一看便是正直之人。


    “若非你拦着,洵儿早就是太子了。”见白浔走了,北越皇帝方才从寝殿的帷幔后缓缓步出,语气里带了几分亲昵的抱怨。


    他迟迟不立太子,一来是不想放权,二来是心中早有太子人选,就是二皇子白浔。


    陈贵妃听了皇帝的话,丝毫没有惊喜,不仅习以为常,而且异常冷淡,甩开了皇帝想要牵着她的手。


    “陛下若是无事就请离开吧,明天就要出征了。”陈贵妃冷冷道,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皇帝苦笑,这么多年,这态度还是丝毫未变,他就这么狗嫌猫厌?他知道自己不年轻了,指不定这次有去无回,所以早早将立储的圣旨藏起来了,这次来就是想和陈贵妃好好说说话。


    “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恨我呢?”皇帝扶桌坐下,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涩和苦闷。


    “不敢,只是夫君为国捐躯,实在对仇人爱不起来。”陈贵妃语气依旧冷淡,她这些年不半夜那把刀把皇帝捅死,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老天爷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因为洵儿,不然她早就不苟活于世了。


    “朕才是你的夫!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想着那个死人!”皇帝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暴怒,继而是仓惶的无力之感,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将她前夫从她心里抹去。


    不但无法抹去,每每想到,她只会更加憎恨自己。毕竟她的前夫是死在北越人的刀下,若非他穷兵黩武……


    不!若非他穷兵黩武,她就不会流落到北越,也不会与他相见。只是他依旧痛恨,这么多年的恩情竟抵不过一个死人。


    “陛下说什么呢?”陈贵妃嗤笑一声,转身回了寝殿,不再看身后的人一眼,只是晶莹的泪落在华丽的衣袍上,瞬间被消纳不见。


    背后的皇帝看着陈贵妃的背影逆着光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刻意挺直的脊背不由得放松弯曲了下来,花白的鬓发在阳光下异常刺目。


    他的眼底涌起了泪,模糊的眼前,好像又回到了初初见她的时候,她藏在树后,惊慌失措,只一双眼睛澄明清亮,一瞥就勾了他的心神,一勾就是一辈子。


    他怕她寻死,所以想方设法让她怀上了孩子,他给尽了荣宠,却始终换不来她另眼相待。


    “陛下。”内侍气若游丝一般,蹙着眉唤了皇帝一声,提示他时辰到了。


    皇帝又不舍的朝着里头深深看了一眼,方才大步离去,头也不会,带了最后的诀别。


    顺帝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朝暮美人相伴,一开始还知道做做样子,每日上朝,看着像个好皇帝,后来干脆沉醉于美人乡,不理朝着,也只有夏侯召的事儿能引得他几分关心。


    姚贵妃依旧是那个宠冠六宫的妖妃,人人心里对她喊打喊杀,却面上必须敬重,生怕落得一个下油锅的凄惨晚景。


    夏侯召与北越交战的消息传的飞快,难得惊醒了醉生梦死的顺帝,他迷离着双眼,飞快拟了旨意。


    顺帝对姚贵妃宠爱的没边儿,这样的大事也要同她商议,姚贵妃见着那圣旨,勾唇一笑,娇俏建议


    “陛下不若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姚贵妃:我就想当个祸国妖姬!


    评论区突然开放,对我无异于公开处刑……


    ☆、第八十七章


    一个是真敢说一个也是真敢听, 顺帝将姚贵妃的话奉为圭臬。


    帝妃两个人私下就已经商量好了。


    栗栗抱着手里的东西, 郁郁寡欢的蹲坐在墙角, 刘嬷嬷接连唤了她好几声, 她方才听见, 连忙的将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眼神闪烁的起身。


    “嬷嬷……”


    刘嬷嬷怜惜的摸了摸她今日消瘦了不少的小脸,原本的包子脸已经快要成了瓜子脸, 食欲也不如平日好。


    “怎么了?”栗栗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怎么这几日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有……”栗栗摇头, 看着是什么都不肯说。


    怀里精致的珠花硌得她有点疼,那是夏泺临走时候买给她的。听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不计其数, 她有些担心……


    刘嬷嬷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再多问,小丫头这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烦心事儿了。


    白浔在亲卫的掩护之下顺利进了樊门关, 他的长相偏向南齐人,因此并未有人察觉, 最多只以为他是来此倒卖的商人。


    为了不引起怀疑, 所以白浔这一路都极为低调,与其他房客共挤一间客栈。


    客房的菱花窗大开,他倚靠在窗边,迎面而来的微风将他的神志吹的无比清醒。


    这就是母妃常常说的家乡, 好似比北越更为繁华安宁。


    北越的百姓大多风吹日晒,日子过得又紧巴巴,所以面容干瘦枯黄,面上也是凝重的,哪里比得上这里的百姓,虽是两国交界的城池,却依旧言笑晏晏的。


    他眉宇间带了几分迟疑,最终只举起手中的清酒抿了一口。他自小就是母妃带大的,父皇虽对他疼爱有加,但父皇儿子众多,怎么可能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自小母妃就给他讲南齐的风土民情,人文光景,所以他对南齐异常向往,只是两国关系不好,所以无缘。


    他一敛眸,瞥见下头的人,手一抖,杯中的清酒就洒出了大半 ,白浔的呼吸几乎停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下头的人。只惊鸿一面,便如春水划波,再难归于平静。


    一眼万年,大抵就是如此。


    夏侯召先声夺人,一开始率先攻下北越与樊门关紧邻的一座城池,木宛童受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七月。


    大概是交战时间紧迫,连信都是挤出时间写的,所以又恢复以往的潦草,这封潦草的信却让木宛童心里异常的贴烫。她特地寻了一个匣子,将信珍重的保存,又用一把精巧的小锁锁了。


    刘嬷嬷正巧送了信进来,双手呈递给木宛童。


    “夫人,陵阳寄来的。”


    木宛童眉间绽开几分喜色,带了几分急切将信接过来,虽然陵阳离得近,但来回到底不方便,所以舅母时常会写信问候,隔三差五就是一封。


    信中先简单问候了几句,继而便转入正题。夏侯召不在府中,沈家上下担心她过于顾念,府中又冷清,不免伤神,所以想让她回陵阳,正好沈老太君也想念外孙女。


    木宛童反复将信看了几遍,方才收起来,神情反倒不如方才欢快,系发挽袖提笔研墨,开始写回信。


    刘嬷嬷试探着问她“夫人,陵阳来信说什么了?”


    木宛童一怔,避重就轻,只说是沈家挂念她,写信前来问候的,旁的再无其他。


    不是她有意隐瞒,依照刘嬷嬷的性子,若是知道沈家是想让她回去住,指不定整日在她耳边也游说,平白的多了几分烦忧。


    她不能离开樊门关,她是夏侯召的妻子,如今他在外征战,她回娘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她若是走了,指不定城中百姓怎么想,营中剩下的将士怎么想。


    主帅的妻子都舍弃这个地方了,他们难免会觉得形式不好,使得人心惶惶。夏侯召在外拼死拼活,她却不能安顿好后方,她心中有愧。


    木宛童眉间蹙起,无不用心的将这封信写完,想要劝说舅母他们打消念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信的最后则是说她会抽时间回家省亲的。


    方才放了笔,将信用镇纸压在书案上风干,她便觉得有些疲惫,强撑着将信塞进信封,又用火漆封了,再交递给刘嬷嬷。


    刘嬷嬷将信珍重的揣在怀里,见木宛童神色疲惫,不免担忧“夫人最近许是太过忧心,难免疲惫,趁着时候还早,不若再歇息一会儿。”


    自夏侯召走了以后,所有的麻烦事儿都找上门来了。往常府里外头都忌惮着他,不敢轻易将这些事儿摆出来,如今他一走,那些人没了顾忌,可不就闹起来了。


    还有一个个慕名前来想要投靠的门客,附近城池的知府送来的岁贡,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耗心耗神的,一个处理不好就要让夏侯召背上苛待的名声,所以木宛童举步皆慎。


    木宛童恹恹的点头,刘嬷嬷这才替她散了头发,将她扶进内室小憩。刘嬷嬷将床帐子压了,出门后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栀子花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理的,这么久都不见衰败,香气浓郁袭人。雪白醇厚的花瓣亭亭俏立,树下扎了一架秋千,做工精致,是夏侯召亲自替木宛童扎的,上头落了几瓣花页。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夫人近日消瘦不少,忙碌起来,就连月信都不准了,她掐指一算,足足晚了四五天。


    若是时间拖的再久,就要找府医瞧瞧,调理调理身子,女子月信不准可不是什么好事。


    七月这一整个月都是晴天,直到八月都是艳阳高照,烈烈当空,灼烧的空气都扭曲滚烫,地面的砂砾像是放在火中炙烤过一般。


    府里种的花草一个个蔫巴巴的,失去了五分的生机,若是再持续下去,恐怕就要枯黄烧着了。


    刘嬷嬷掐算着日子,心中愈发焦急,夫人不但月信晚了将近一个月,今日又因天热,食欲也不振起来,什么都吃不下,面色也憔悴了。


    栗栗这几日也因木宛童而情绪低落,今日却难得蹦蹦跳跳的出来了。


    “嬷嬷。夫人想吃金糕,少放些砂糖,夫人说开胃,还有冰镇的酸梅汤,酸角糕都要!晚饭想吃樱桃肉,还有糖醋里脊。”


    刘嬷嬷听木宛童主动有想吃的东西了,恨不得跪谢神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双掌阖上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对,若是再继续吃不下东西,身子恐怕就垮了。”


    她忽的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搡了栗栗“你去!快去!把府医叫来给夫人诊脉!”


    栗栗呆呆的愣了半刻,复而点头,小跑着去了。


    刘嬷嬷心中忐忑,手打了门前挂着纱帘绕进了内室,可千万不能是她想的那般,将军如今不在府中,那样对夫人来说实在太辛苦了。


    许是天热,木宛童气色不怎么好,房内虽放了冰扇,却依旧不耐的蹙眉,身旁丫头替她打扇,她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斜倚在榻上,微微阖眸。


    一身水蓝色襦裙,香云纱的料子,轻薄飘逸,清爽的蓝色带着几分清凉,极为适合炎炎夏日,更衬得木宛童肤若新雪,眉目堪堪入画。


    她除却腕子上的镯子,周身并无首饰,只用同色的丝带将发绑了,比起旁的夫人来,倒是异常清减,甚至有些寒酸了,但人生的好看,就是披麻都好看,这一身在她身上反倒跟那天上的仙女儿一样超凡脱俗,不可亵渎。


    “夫人,近日您身子爽利,老奴叫了府医来给您瞧瞧。”


    木宛童生嫌麻烦,她自己身子自己清楚,不过就是苦夏,并无大碍,何必兴师动众,当即就拒绝了。


    往常刘嬷嬷也就罢了,不会再劝,但这次不一样,她在木宛童身边费尽唇舌,恨不得将最后一滴唾液都说干,木宛童架不住她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的同意了。


    她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最近睡得多了,反倒越来越疲倦“嬷嬷今日怎么突然这样坚决?”


    “都是为了夫人身子好。”她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一侧堆积的冰山,两侧的扇子平稳转动,吐出浅白的寒风,为房内增添了几许清凉,缓解了燥意。


    “这东西过寒,对女子身体不好,夫人还是少用为好,明日便撤了去吧。”


    “天太热了,嬷嬷~”木宛童听说要让她少用冰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扯了扯刘嬷嬷的袖子。她也知道冰鉴长时间放在房内不好,刘嬷嬷也是为她好,但这大热的天儿,没了冰鉴叫她怎么活?


    “过几日天稍稍凉下来就撤了,嬷嬷再宽限几天?”


    刘嬷嬷摇头,带了几分无奈,到底是看着木宛童长大的,木宛童极少撒娇,但只要一撒娇,她什么都答应了。


    府医满头大汗的拎着药箱进门,木宛童让他免礼赐座,又让人奉了凉茶。


    府里稍作歇息,便取了丝帕展开在木宛童腕上,三指缓缓搭在上头,不多时,面色微拧,带了几分怪异,抬眸看了一眼木宛童,教她换另一只手来。


    木宛童见府医神色,也被他带的有几分紧张,却扬了扬唇,语气柔和轻快“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上个月就催促我的剧情现在来了!


    ☆、第八十八章


    她接了一旁丫鬟手里的扇子, 轻轻替自己摇着, 以此来微微缓解心中的紧张。


    木宛童身体紧绷, 面上的笑意也带了几分凝滞。


    “恭喜夫人, 有喜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


    吧嗒


    木宛童手里拿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府医喜气洋洋的脸,还有满屋子里的道贺之声都变得模糊,她已经无法思考, 甚至连旁人说什么都变得哄哄闹闹,像是苍蝇一样在耳边打转。


    刘嬷嬷倒吸口凉气, 却还是欢喜的恭贺木宛童,见她一副呆呆的模样,显然是太过吃惊, 便嘱咐屋里的人好生照看她,自己请府医去外间详谈。


    良久,木宛童摸了一把脸,才发现有冰凉的液体,是眼泪。她什么时候哭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继而无意识扬起笑来。


    房内的丫鬟见着夫人又哭又笑,原本叽叽喳喳的吉祥话儿都咽了回去, 开始担忧的看着木宛童。


    难不成是不高兴?


    也是, 将军不在家,这样的好消息却不能让孩子的父亲知道,听说怀孕的女子又格外的脆弱敏感,怨不得夫人要哭。


    木宛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平坦与往常无异,但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呱呱坠地,再过些日子,会吐着泡泡叫她母亲。


    她开心,怎么可能不开心!如果夏侯召在的话,他一定会比自己更开心,他宠孩子,会是个好父亲。


    刘嬷嬷从外间回来的时候,就看着木宛童一遍流着眼泪一边抚摸肚子,神色怪异,说不出哭也不像是笑。


    刘嬷嬷急忙去给木宛童擦了眼泪“夫人呦,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快别哭了,省的到时候生出来个小哭包,若是个姑娘还好,若是个小子,可不教人笑话。”


    木宛童听刘嬷嬷的话,这才破涕为笑,接了帕子来给自己擦眼睛。


    刘嬷嬷指挥人将房里的冰鉴都抬出去,既然怀孕了,这东西放在屋里对胎儿不好,容易积攒胎毒,孩子生下来就不康健。


    这次木宛童倒也不反驳了,乖乖的看着人将冰鉴抬出去,房内温度没过多久就升上来了。


    刘嬷嬷握了她的手,干巴巴带着老茧,却异常温暖安心,感叹似的道“这就对了,千万开开心心的,生个好看又健康的孩子出来,姑爷与您都生的好看,孩子指定也差不了。”


    木宛童不禁对这个孩子又多了几分期待,心里猜测他生下来该像谁多一点。或许也会有些地方同左珩相似,都说外甥肖舅。


    刘嬷嬷絮絮叨叨一顿,都是方才府医临走时候嘱咐的话,她无不感叹,她初到广平王府的时候,沈王妃还怀着木宛童,这一转眼,沈王妃没了,当初那个豆丁一样的孩子也要做母亲了,她有幸,还能带带小主子。


    “哎呦,咱们该写信给沈家,告诉老夫人他们这好消息!”刘嬷嬷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


    木宛童听她的话,忽然心里一个激灵。


    上次舅母来信,还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安好,是否乖巧。当初她也并无身孕,是夏侯召胡诌的,那现在真正有了孩子,该如何圆谎?


    她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忍不住心里暗暗抱怨夏侯召,他一走了之倒是轻快,留下自己怎么跟舅母他们交代?


    到底是没办法,木宛童还是提笔又给沈家写了一封信,将事情原委说明了,又道自己怀孕。


    她不自觉咬着笔杆想,若是夏侯召回来,就让舅母他们怪罪夏侯召好了,总归孽都是他造下的。


    江氏方才收了一封信,还在叹息现在阿宛怀孕,却不愿意回沈家来养胎,身边没有几个懂事年老的嬷嬷,恐怕不利于养胎,想要送去几个,接着就收到了第二封信。


    她一喜,以为是木宛童改变主意了,只一展开,就险些被气了个仰倒,信中正是讲了夏侯召扯谎说阿宛怀孕这件事儿。


    但她又舍不得怪阿宛,夏侯召也不在,现在倒没个出气筒了。


    想着木宛童如今怀孕了,又是欣喜又是气愤的指了指身旁的丫鬟“替我梳妆,咱们去老夫人那儿。”


    上次夏侯召扯谎说阿宛怀孕了,因着是未婚先孕,没敢告诉沈老夫人,生怕惹她生气,但这次不一样,怎么说也是好事儿,江氏恨不得敲锣打鼓宣告一番,虽然孩子他爹是个混蛋。


    沈老夫人年纪大了,自沈王妃去后身子就不大康健,但精神头还算好,心态也不错,江氏亲手打了纱帘进来,笑意盈盈的,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沈老太君正馋着桌上的芙蓉酥,但她年纪大了,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不易克化,所以周围人都劝着,她正像个孩子一样耍脾气,气鼓鼓的一张脸,扭头赌气不看他们。


    就连江氏进来,沈老太君也知看了江氏一眼,又将头别过去,大有你不给我芙蓉酥,我就一直不理你们的架势。


    屋内的丫鬟神色尴尬的给江氏请安。


    “夫人,老夫人非要吃这芙蓉酥,奴才们劝也劝不动,老夫人疼您,您快帮着劝劝……”一鬓发皆白的老妇看着江氏好似看见了救星,急忙的抱怨,又无奈的看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御下素来宽仁,所以这老妇才敢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同她玩笑。


    江氏一张笑脸凑过去。


    “你若是也来劝我的,我可不听。”沈老夫人孩子气的哼一声,转过头去。


    “有好消息,您当真不听?”江氏替她斟了杯茶。


    一听好消息,沈老夫人方才抬眼,只一下,便又将眼皮撂下去“不听!”


    “您要做曾外祖母了,也不听?”江氏将热茶捧给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震惊的瞪圆了眼睛看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的是真的?我们阿宛……阿宛有孕了?”


    江氏笑盈盈的点头“过不了多久,您就能瞧见曾外孙了!您可得养好身体抱金孙……”


    江氏话还没说完,沈老夫人就急忙摆手“不吃了,这芙蓉酥我不吃了,端走,都端走,谁以后放在我跟前儿,看我不治他罪!”


    众人皆是恭贺道喜,一派喜气洋洋,沈老夫人干脆大手一挥,给府里所有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俸银子。


    沈老夫人急急忙忙的要江氏从府里挑拣出补品给木宛童送过去,江氏见她忙碌,急忙安抚,说自己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沈老夫人这次放心。


    “夫人,外头有位公子说是投奔咱们府上的门客。瞧着周身气度不凡,人也生的俊俏,像是个靠谱的。”管家暗搓搓的前来禀报。


    原本木宛童初初有孕,府里上下为了让她好生养胎,是不改拿这样的事来烦她的,原本那些前来投奔的,都被管家四两拨千斤的打发出去了。只是今日来这个,看着谈吐有节,像是个有大才的,管家生怕错事人才,这才前来禀报。


    木宛童微微点头,示意他安排人来见一面。管家素来眼光毒辣,看人应当是错不了,若当真不错,留下来看看也好。


    管家见她同意,便着手开始安排。


    已经八月多,天儿反倒越来越热,秋老虎横行一时。木宛童本就苦夏,加之孕妇体热,所以更加烦躁,恹恹的,整个人精神都不好。府里上上下下都绷紧了皮子,小心周到的伺候,生怕再出了什么事儿。


    除却将军府与沈家,外头都不知木宛童有孕,她不欲张扬,若是让那些趋炎附势的知晓,免不得又要来送礼恭贺,她本就不喜欢迎来送往,加之心中焦躁,就更没心情。


    至于孩子的父亲,夏侯召那儿,她也没传信过去,一是大军渐行渐远,来往书信不便,保不齐让有心人截去,到底不好。二是她不欲让夏侯召分心,战事危急,稍有不慎便是几十万的人埋骨,万不能让他此刻分神。


    白浔端坐在书房下首的梨花木阔椅上,举止行动间洒脱自然,眼神清明,神色自若,一看便是不卑不亢,心有城府之人。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书房上下,见书架摆放着古籍书画,但都是簇新的,便知这并非是夏侯召惯用的书房,必然这里也没有什么机密。


    听闻夏侯召出征,府里上下都是他妻子进行打点,就连门客的去留也是她一个妇人决定,甚至军中上下都对她敬重有加,白浔不禁好奇,到底这夏侯召的夫人该是个怎样的女子。


    按理说,夏侯召该是如他父皇那般雄才伟略野心勃勃之人,周围环绕着一群红粉佳人,但夏侯召却只有这一位妻子,又给她足够的权利和自由,就连军政大事都毫不避讳,倒是让人称奇。


    不多时候,便听见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他略带期待的起身。


    门前垂挂的竹片门帘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碰撞之声,他方才抬眼去看,一名青衣乌发的丫鬟率先挑了竹帘,将头微微垂下,一派恭敬之态。


    继而进来一人,他只看了一眼,便像被钉子定住一般,周身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忘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用电脑刚码完,打算粘上发出来,啪叽,它没电关机了……


    我……


    ☆、第八十九章


    木宛童白浔神色似有异, 忍不住蹙了蹙眉。


    白浔这才回神, 略带慌乱的给木宛童躬身一礼“在下陈洵。”


    他若是用原名, 恐怕会暴露, 便化名随着陈贵妃姓。


    他手脚冰凉, 隐隐有些颤抖,当日在客栈二楼看到的女子竟然是夏侯召的夫人。


    白浔一时间想通了,若是他得了这样一个貌美的妻子, 恐怕也会如珠似宝的珍爱。


    木宛童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还是请他抬手落座。


    “陈公子想来也知道我家将军并不在府上……”


    “我可以等……”白浔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她, 眼底隐隐有兴奋的光流转。


    木宛童倒是一噎,这陈公子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只是面上不显, 依旧浅浅的同他客套,想要将他打发出去。


    管家虽说这陈洵像是个有才的,且胸有乾坤,但她总觉得这人眼神过于奇怪,似不是个正派之人, 便不欲将他留下。


    况且他又这般热情,都说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即便是想要投于夏侯召门下,也实在殷勤的太过了。


    陈洵不断的挑起话题,意图与木宛童多交谈一些,但木宛童急急与他结束话题, 隐约觉得有些不耐。


    刘嬷嬷到底年纪大,也觉得这陈洵有些不对劲,便急急忙忙找了个理由送客。


    陈洵见木宛童眉宇间有些乏累,便不再好叨扰,一步三回头的起身告辞,心却如乱麻,若是这女子是夏侯召的妻子,他如何能肖想?但若是真让他放弃,他也心有不甘。


    可是此处父皇派他前来樊门关是来打探情报的,但母亲却不是这个意图,甚至与父皇的意图相反,正好他也无意于皇位……


    他虽是北越人,但心中却如母亲一般,是极为仇恨北越,仇恨北越的人,仇恨北越的物,仇恨北越的一切,似是骨血里带来的,消磨不掉,甚至在看到北越百姓饥寒交迫之时愈演愈烈。


    这样的仇恨来得毫无根据,分明父皇对他是极好的,但年幼之时母亲以泪洗面的场景,抱着他痛哭的景象,却也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大抵,仇恨就是这样由来的罢……


    “这人委实有些奇怪了……”木宛童喃喃了句,刘嬷嬷也点头附和


    “可不是,哪有这样没话找话说的人?想来是别有用心。”


    “去让人查一查罢,别不是城里混进了细作,又妄图混进府里。”虽说夏侯召现在不在,府里并未机密值得盗取的东西,但保不齐有别有用心之人。


    夏侯召留下的那些人不乏有机灵又懂事的,她用着还算顺手。


    夏侯召的军队方才攻克北越的交趾,在此处安营扎寨,整顿城中,预备对下一次的进攻做足准备。北越地广人稀,这交趾就更是了,攻进城内时都无多少百姓,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夏侯博在清澈的河水里拧了拧帕子,将沾满尘土的脸擦了一遍,将帕子擦成了黑色。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夏侯召不会单独偏袒照顾夏侯博和木左珩,两人又是有血性的少年人,是以往往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大伤小伤不断,饶是如此,二人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轻言放弃。


    “嘶!”咚的一声,夏侯博的脑袋上被砸了中,他痛呼一声,呲牙咧嘴的低头,只看见一个黄澄澄梨子掉在脚边。


    木左珩在一旁咬了一口梨,笑的肆意张扬“哈哈哈哈哈哈,小爷特意给你留的。”


    夏侯博捡了梨揣在怀里,上前同他扭打起来,两个人都有分寸,只用出了二三分的力,明日就要继续北征了,若是将体力耗尽了,不是件好事。


    北越皇帝第二日要出征,当夜飨宴群臣,却不曾歇在皇后宫中,反倒是去了陈贵妃宫里。


    皇后只是淡淡的搓着佛珠,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么多年了,若还是不习惯,恐怕她就要醋死了,况且皇帝年纪大了,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陈贵妃也不能再生个皇子膈应她,她应当看开了。


    况且她也应当感谢陈贵妃,依照陈贵妃这些年圣宠不衰,若是陈贵妃有心,这皇后之位便轮不到她了。


    清晨四野拢上一层蒙蒙的雾气之时,陈贵妃便服侍皇帝起身了,难得温情脉脉的递了个香囊过去,上头绣着一大片的芙蓉花,是她最爱的花儿。


    皇帝受宠若惊,就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是好,只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香囊在掌心里。这么多年了,陈贵妃何尝有对他这样好的时候了?平日里不说给他缝个香囊,就连得个好脸色都不容易。


    “臣妾替陛下系上罢,便权当是臣妾陪在陛下身边儿了。”陈贵妃声音缓缓,听不出悲喜。


    “不可不可,若是脏污了该如何是好?”皇帝缩了手回去,将香囊仔细的放在最里层的衣服里,此刻的皇帝倒如同个毛头小子得了心爱姑娘的定情信物一般,看着有几分可怜。


    “随陛下去吧。”陈贵妃依旧语气淡淡,替他拢了拢衣裳,见他将香囊放在最里层的衣裳夹层中,目里一闪而过一丝欢喜。


    皇帝越发觉得惶恐,今日这样的温情他一辈子都未曾得过,难不成是做梦?他掐了一把自己苍老的手背。


    陈贵妃见他动作,便意识到自己不妥,实在过于殷勤了,容易引起怀疑。便转身,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在绣凳上给自己打理头发,撂下了九五之尊的皇帝。


    北越皇帝这才觉得陈贵妃还是那个陈贵妃。


    一众妃嫔皇子站在皇城之上,目送着皇帝出了都城,直到如龙的队伍见不着影子,嘶声力竭的哭喊才停下了,不知道是替皇帝送葬呢。


    陈贵妃勾唇一笑,离送葬的确不远了。她不要人扶着,自己率先下了城墙。


    皇后知淡淡的看她一眼,不置一词,陈贵妃在宫里张扬惯了,连陛下都没少被她甩脸子,谁又能管得住她?就算今日陈贵妃走在自己这个皇后之前又如何,就算走在皇帝前头,陛下指不定还乐呵呵的。


    顺帝挨着他娇媚的贵妃,眉宇间带了几分急切


    “爱妃,你说夏侯召如今势如破竹,咱们该如何捣乱才能让他元气大伤?”


    当初姚贵妃献计,趁着北越与夏侯召打斗的难舍难分之时,派人前去捣乱,使自己渔翁得利,但是夏侯召现在势如破竹,要捣乱谈何容易?


    姚贵妃捻起殷红的指甲,替顺帝剥了颗葡萄喂进他口气,语气懒散淡然


    “陛下急什么?还早着呢,咱们可不能轻举妄动。”


    “都听爱妃的!”顺帝转念一想,似乎说的也对,便放心的点头,吃了这一颗葡萄。


    南齐的诸位大臣却已经坐不住板凳了,夏侯召带军已经往北去了,那现在樊门关正是守备空虚之时,若是现在派兵前去讨伐,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将其攻克,就算夏侯召意识到不妥,也无力回天,难以赶回救援。


    樊门关是夏侯召根基所在,粮草军需都囤放在此,一旦樊门关被攻破,就相当于断绝夏侯召后路,他撑不了多长时间。


    此时再与北越两面夹击,就可将夏侯召等叛军一举歼灭。


    可陛下听信那妖妃的谗言,妄图一口吃成个胖子,不仅想要夏侯召的十三座城,还想顺势将北越被夏侯召攻下的城池占为己有,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若是不趁现在良机,恐怕再难有机会了!


    这些大臣是日日夜夜都想要觐见规劝,可哪里比得上姚贵妃的枕头风厉害,顺帝像是耳朵塞了驴毛一样充耳不闻。


    北越皇帝亲自坐阵,即便他年事已高,不能亲自越甲上阵,但只要他在,却使北越军心振奋,这仗打的愈发难舍难分。


    夏侯召对北越皇帝亲自参战之事已经了然于胸,倒不见丝毫慌乱,甚至抽出时间还能思念家里的妻子。


    方副将明显觉察出夏侯召的作战风格自成婚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原本成婚之前,夏侯召打仗跟不要命一样,生怕这条命不能被霍霍掉,敢率三百人马夜闯对面军营,重创北越,最后半死不活的被抬回来,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只一双眼睛亮的吓人,靠毅力生生熬过来。


    成婚后就格外惜命了,想着家中还有等候他回来的妻子,每一个抉择都做的意外慎重,再三思量,与往日的他截然相反。


    方副将跟着他多年,这样明显的转变,他看得一清二楚,更多的还是欣慰。夏侯召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再以命相搏,也是间接的爱惜手下人的性命。


    夏侯召吻了吻颈间的玉髓,带着微热的体温,是他自己的,却又带了木宛童的。


    像是他的童童将自己的灵魂一部分割开,寄托在他的身上,一路陪伴。


    这样想着,他的神色都不禁更柔和了几分,将玉髓摩挲了半刻,重新塞回怀里,他一定一定如她所愿,平平安安的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方副将(举麦激昂):玩家夏侯召忽然放弃使用坦克,不再进行越塔强杀这一危险系数极高的操作玩法,转而选择法师进行蹲草,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前方战况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九十章


    辗转多日, 夏侯召的信方才寄到木宛童的手里, 战事吃紧, 路上不免耽搁, 信足足写了十几页纸, 可见写信人的惦念。


    木宛童看完信,倒是顾不得思念和惦记,信中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她急忙招来了管家。


    “你可知那陈洵住在哪儿?”


    管家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愣住了, 好在心里有点印象,只片刻便讲出一个地址


    “就住在城内最大的客栈永福楼, 夫人是要传他?”


    木宛童蹙眉点了点头“让他过来,我再见一面,上次身子不适, 未考问仔细便让人走了,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此事就劳烦管家了,务必客气些。”有些事,到底不方便同管家说。


    管家忙的点头“夫人放心, 陈公子每隔一日就来问一遍夫人可愿见他,若是得知夫人叫他, 不知该怎么高兴呢。他对咱们府上倒是诚心。”


    陈洵换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 想起木宛童上次见他时候,穿的是一身浅紫的香云纱襦裙,便红着脸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浅紫色的袍子套在身上,仔细对着镜子打量了, 方才肯出门。


    永福楼与将军府相隔并不远,不行只两炷香的,但因他急切,硬生生缩短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到了将军府的时候,额上沁出了几分细汗,又急忙用袖子擦了,整理了衣衫,这才忐忑的进去。


    只是一进书房,便见木宛童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手里虚握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发髻上的白玉步摇随之晃动出温柔的幅度,他心神荡漾之余,免不得有些失望,低头看了眼自己浅紫色的衣衫。


    木宛童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说话,白浔一礼,便应下。


    “上次你走的匆忙,实在是府上事务繁杂,我未能仔细询问你。”木宛童语气中微微带了些歉意,温柔又动听。


    白浔脸一下子红了,急忙起身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本就是我叨扰……”


    木宛童愈发觉得他怪异,却又说不上哪儿怪,装模作样的问了几个问题,心中的确认定这人是个极为有才华的了,但可惜……


    “陈公子不若留在府中,我家将军惜才,必定会重用你。”


    白浔求之不得,再起身拜过。


    木宛童抬手示意管家安排房间给他。白浔依旧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木宛童,脚下步伐迟疑的随着管家去了客房。


    他心思活络起来,原本并无意图在北越的皇位上,但现在隐隐动了念头。


    母亲就是丧夫后再嫁给父皇的,如果夏侯召死了,他又成了北越的皇帝……


    若是如此,那母亲恐怕会不高兴,她这次肯放他来樊门关就是想让他远离北越皇位的纷争。


    父皇在外征战,皇城必定会被他那些兄弟搅得大乱,母亲意图让他抽身,这才假意应和父皇,打着来送他来樊门关打探情报的幌子让他留在这儿。


    木宛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找人看着,事无巨细,皆及时汇报,别让他发现了。”


    陈贵妃与夏侯召达成的协议,白浔并不知晓。他还当陈贵妃送他出来是不想让他卷入储位之争,实际上陈贵妃是为了保护这个儿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杀了他的父亲,又败了他的国。


    但夏侯召对陈贵妃和白浔都不放心,白浔是陈贵妃的心头肉,因此传信来让木宛童控制了白浔,以此要挟陈贵妃,逼迫陈贵妃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反悔的机会。


    丁胜虽心中有疑惑,但还是照做。


    木宛童握紧了手中的团扇,神色复杂。


    黄沙随着马蹄践踏翻涌四溅,厮杀声与惨烈的呐喊混成一片,这场战事来得突然,天方才蒙蒙亮,正是神志最为昏沉之时,北越军营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粮草营帐上浇了油,明摆着是有备而来的,众人忙着抢救粮草之时,夏侯召的军队已经临近城下,这不免让北越慌神。


    北越皇帝最后一咬牙,放弃了粮草,火势太大,就算竭力抢救,也无力回天,急急整备了军队开始迎战。


    木左珩的鸿鹄上沾满了鲜血,粘稠的红色顺着剑锋滴落下来,他已经杀红了眼,举剑动作迅猛的劈向面前的北越士兵,身后却陡然传来“噗嗤”一声。


    一个北越士兵绕在他背后,意图偷袭,千钧一发之际,夏侯博挡在了木左珩的身后。


    夏侯博捂着肩上的伤口,一剑将那北越士兵封喉,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指缝中渗出,他的唇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双方正打的难舍难分之时,却陡然听得北越那边响起鸣金收兵之声,北越的士兵眼见着如流水一般撤去。


    夏侯召继续示意追击,众人皆以为是北越的阴谋规矩,不敢前进。奈何军令如山,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岂不知北越军营现在已经乱成一片,人人自危,心中惶恐,只因北越皇帝突然驾崩,群龙无首。


    夏侯召是清楚的,若是掐算着日期,该是那皇帝毒发之时。陈贵妃难舍旧土,对北越皇帝恨意滔天,那香囊不是白白送的,里头正是放了要人命的毒药,若是整日佩戴,几日便可见效。


    这一场战事打的格外酣畅淋漓,没了领帅的北越恍若一团散沙,被夏侯召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尽数歼灭。


    剩下的残兵败勇意图奔袭回都城,却得到了皇城已封锁的消息。


    北越皇宫之中严守的如同铁桶一般,公卿大夫都被集中到议政殿,不许离开半步,后宫妃嫔也被陈贵妃禁足,一言一行都有人严密看管。


    不要说传信出去,就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陈贵妃,你究竟是要做什么?”皇后手脚颤抖的,不安的搓着佛珠,强作镇定,厉声质问陈贵妃。


    “若是为你儿谋取皇位,你大可不必如此,陛下素来偏袒你,旨意本就是要立你儿为太子,不用担心旁人抢了去,只等陛下凯旋归来,便可宣读旨意,你若是做出逼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陛下也不会轻饶你的。”


    消息封锁的严密,就连皇后都不知道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


    陈贵妃嘴角勾出不屑的一笑,声音凉薄“太子?你当我稀罕?”


    她上前勾起强作镇定的皇后的下颚,贴着她耳畔喃喃自言自语“你可知我为何始终不愿坐这皇后之位?”


    皇后翕动了唇,却终究没有一句话。


    “我是恶心!我若是成了皇后,便真正与他绑在一起,是他的妻子了,这是对我丈夫的不忠!他这样恶心的一个人,怎么值得我托付!”陈贵妃尖锐的指甲勾伤了皇后的脸颊,目眦欲裂道。


    皇后浑身如筛糠一般的战栗起来,她以为陈贵妃平日里的冷傲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毕竟天下最尊贵男人的宠爱,又有哪个女人不会动心?


    原来……原来,她真的不屑,甚至与陛下相处的每一日都无比的恶心厌恶。


    “所以……所以,你想做什么?”皇后忽觉得喉咙干涩,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陈贵妃只是一笑,不再说一句话,决然的转身离开。


    皇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哭又叫的匍匐在地上“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


    八月底的时候,夏侯召率军一路行至北越都城,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阻碍。


    北越的臣民都以为至少会稍微抵抗一下,没想到陈贵妃干脆命人开城门投降。


    待到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一身粗布麻衣吊死在宫殿的悬梁上了,夏侯召想起陈贵妃写信中夹带的遗嘱。


    “两界山的西坡有一棵梧桐树,树下有一座坟,将陈贵妃与墓中人合葬了吧。”夏侯召淡淡的吩咐底下人。


    方副将奉命将人抬下来,亲自将她眼睛闭了,命人又抬走。


    她既然想要干干净净的走,那便遂了她的意。


    自陈贵妃率北越都城投降,北越便名存实亡了,老皇帝的那些个皇子,除却争权夺利半分都不会,这也是老皇帝特意纵容,将他们养废的。


    消息传的极快,不多几日便传到樊门关,百姓欢腾,自然也瞒不过白浔,木宛童命人将他看住了,倒也没闹出什么事儿。


    木宛童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这一胎怀的极为辛苦。


    她本就苦夏不耐热,为了孩子,房里也不敢用冰,更不敢吃寒凉之物,只靠着人打扇作用寥寥,整日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大圈儿。


    直到后来夏侯召传信,已经将北越几乎安顿好了,不日便可回城,她才瞧着有几分精气神。


    九月初的时候,天气凉爽起来,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不想这孩子偏是个磨人的,开始折腾人,木宛童吐得昏天黑地,半点饭菜的味儿也闻不得,又让人开始提心吊胆。


    木宛童原就瘦弱的一个人,现在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下,两颊凹陷,眼睛愈发显得大了,整日懒怠的不动,精气神也不好,江氏本就放心不下她,特意收拾包袱前来照顾,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眼眶红红。


    一早,木宛童忽觉得腹痛,刘嬷嬷一看,便急急忙忙的传府医进来,是木宛童见红了!才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怎么就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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