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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171:可用之材


    因为是在关北门, 博哥儿的满月宴操办的很简单,就摆了几桌, 邀请了军营里一些叔叔伯伯亲眷,加上南药他们,拢共也就坐了三桌。


    好不容易得以解放的苏锦绣, 哪还愿意留在屋里,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出来,苏锦绣在南药那桌见到了个熟人, 周令瑜。


    最初只听施正霖说起过, 建昌府那儿派来的人中有周家人,也没往别处想, 看到周令瑜后苏锦绣先是一愣, 转头看施正霖:“你邀请的?”


    施正霖嗯了声:“他代表周将军过来的。”


    苏锦绣遂点了点头,转念一向,这不对啊,今天来的都是外祖父一些属下和亲眷, 除了南药之外,别人可都没邀请, 周令瑜要是代表周将军过来, 那今天摆的就不止这几桌了。


    走过去时, 宋老将军这桌正喝着酒,苏锦绣扭头就看到周令瑜在看她,正要打招呼,施正霖抱着博哥儿也转过身来, 率她之前道:“多谢周副将今日前来。”


    施正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微扶着苏锦绣的腰,一家三口站在那儿,俨然是一幅美眷。


    可到了有些人眼里却不是这番滋味了,周令瑜起身,手里还端着酒,他看着苏锦绣,视线又落到施正霖怀里的孩子,最后轻抬了下酒杯,语气微淡:“恭喜。”


    施正霖微颔首,扶着苏锦绣的腰用了两分力,往她这儿靠近,低声:“外面风大,你和博儿先进去。”


    虽是低声,旁人也听见了,周令瑜眼神微闪,看着苏锦绣抱着孩子离开,半响收了回来,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酒。


    下午宴会散时,周令瑜喝的有点多,回去时由人搀扶着。


    施正霖送完最后一个客人,站在府邸门口。


    “杀人于无形。”


    身后传来轻叹声,南药走了过来,站到他身旁,啧了声:“你这招,颇有些狠。”


    孩子在这儿出生,回去之后周岁礼时肯定会大操办,到时候才会发帖子去周家,在这儿明明可以不邀请的,偏就送了帖,而这周副将还不好拒绝,来了之后瞧别人一家三口温馨和睦,岂不扎心。


    南药虽然没亲眼看到那日陈王府发生的事,却也能猜及一二,再看今日子凛的做法,还真应了那句话,这情爱中啊,可没什么道理讲的,幼稚起来怕是连自己都想不到。


    施正霖淡淡道:“今天的酒是有些烈。”


    南药笑了,意有所指:“难怪喝倒了这么多人。”


    正说时,府外匆匆有人赶来,见到南药后沉声禀报:“大人,有发现。”


    当天晚上,在晏祟所住的地方,抓到了偷袭的黑衣人。


    距离上次府中走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最初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几天前,看守在住处附近的人发现有人跟踪埋伏。


    南药让他们按兵不动,等着他们动手之后再抓人,挑着这边满月宴的时候,这些人包围了屋舍,想要直接将人杀死在屋舍内。


    苏锦绣跟着施正霖赶过去看,死了的黑衣人都已经被抬到院子里,加上抓获的,十几个人杀一个孩子,真可谓大手笔。


    就算是之前一路在逃,见到这样的场面,晏祟还是吓的不轻,苏锦绣让清竹带他进屋,转头问南药:“审问过了?”


    “审问了,不过审问出来的结果有些意外。”抓获的几个人送到军营里的审讯后,其中一个招的很快,“他说他是受了王后的命令来追杀叛党。”


    苏锦绣微怔:“王后?”越骆国如今的王后不就是娉婷郡主么。


    “这不奇怪。”施正霖倒是看的很淡然,“这三王子是越骆先王嫡出,算起来应该是正统,大王子死后越骆国内有很多人支持三王子,他活着就是个隐患,晏黎肯定要除掉他,娉婷郡主嫁去越骆国,现在是越骆王后,自然要为国王着想。”


    话听起来有些冷血,但不无道理。


    苏锦绣想到了一点:“去年暴/乱时他们就逃出来了,那时候娉婷郡主还没嫁过去。”


    南药下了个判断:“那就说明她如今在越骆国十分说的上话。”这样的事都交给她来办,这位远嫁而去的郡主,在越骆国过的是十分的不错。


    安静了会儿,南药又道:“不论如何,那都是他们的事。”


    皇上派人帮晏黎平定了越骆国的内乱,变相的就是支持晏黎做国王,郡主都嫁去越骆和亲了,不说暗地里,起码明面上大魏的立场很明确。


    新王登基,铲除威胁对象,镇压反对之声,这些别人都不能去说什么,包括追杀在逃的三王子,身为朝廷官员的施正霖和南药更不适合插手这件事。


    可人都救下了,再要袖手旁观,苏锦绣是做不到的,更何况晏祟不是真正的三王子:“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把他送去西平府,对外就说逃走了,免得他们知道是我们救的,还要问我们要人。”


    施正霖同意这个办法:“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他已经被人带走。”


    只要人不在这儿,什么理由都能搪塞,救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身份,南药点点头,很快就安排了人,连夜将晏祟送出关北门


    关北门的天是越来越冷,到了初五六时霜冻降临,打开门外面都是霜蒙蒙一片,这是关北门这儿下雪的征兆。


    这天早上起来,苏锦绣得知四哥到了,半个时辰后抵达军营,她见到了林牧。


    在知道塔坨族的意图之后,苏锦绣就修书回了上都城,让风掌柜帮忙把林牧带过来,正好四哥负责运送粮草,就将他一块儿带了过来。


    在营帐外和四哥寒暄了一会儿后,苏锦绣掀开帐子,林牧坐在轮椅上,正抬头看挂在墙上的地图,见她进来,神色未动。


    苏锦绣拿起一枚小旗子,插在沙地图中堡垒后方的小道上,林牧挪了视线到沙地图上,半响,声音沉沉:“这两年你送去这么多书,目的就是这个?”


    最初林牧以为,她留他性命下来是为了要得知郡主的事,后来就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找大夫给他看病,派人送了不少书过去,又有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去看他,忽然的,又叫人把他带到了关北门这儿。


    苏锦绣伸手,在那小道上挖了挖,挖深了之后退了步,转身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看了会儿又转过身:“能翻那些书,看来你的手好了很多。”


    营帐内安静片刻,林牧开口:“施夫人。”


    “我记得我交给你的书中,有一册阵法讲解,你在胶安拜师学艺十年,不会只学了拳脚功夫吧。”


    苏锦绣说罢,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是肯定。


    他在胶安那十年,学的不止是拳脚功夫,师兄弟几个各有所长,他那时一心想要学好武艺将来可以保护郡主,师傅说他太过于急功近利,曾让他研习兵阵,用来静心。


    几年下来,他功夫长进很快,兵阵也研习的不错,只是他没想过要领兵打仗,也就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她如何得知。


    “塔坨族与大魏交战多年,不止是关北一带,漠北许多部族都因此民不聊生,你曾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人比你小的时候还要惨,他们还要面临苦役和折磨。因为塔坨族的扩张吞并,关外许多部族处在水声火热中,并且很快就要危急到大魏,你所看到的这地图,就是如今的塔坨族,比起几年前,扩充数倍,如今这周边已经没有什么部族存在了,即便是有,也都是被迫附庸。”


    林牧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大魏要攻打塔坨族。”


    “没错。”


    “我没打过仗。”


    苏锦绣快人快语,干脆的很:“四哥对兵阵研习颇深,既然你擅长这个,就留在四哥身边帮忙。”


    林牧看着她,猜测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真的有些诧异,她把他从崖底救上来做了这么多,竟还要让他留在宋大人身边出谋划策:“你就不怕我做什么不利的事。”


    “怎么,你还想再杀我一次,给你的郡主报恩?”


    对上她那满是笑意的脸,林牧忽然就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样一个女子,他们的关系即便算不上死敌,却也仇怨颇深,她险些命丧他手,而他现在武功全失,无法站立,仅仅是手能动,也是拜她所赐。


    “你习武多年,难道就只有保护娉婷郡主一个坚持?”苏锦绣把玩着手里的小旗子,“你的师兄弟们之后都各奔前程,他们虽然没有入仕,却各有贡献,那么你呢。”


    林牧眼神微茫,恍惚了一下,在看苏锦绣送来的那些书时,他的确想到了很多。


    十年学艺,怎么会没有抱负。


    而他疑惑的,正是苏锦绣清楚不过的,他有抱负,抱负还不小,当年娉婷郡主让他留在施正霖身边,目的是不纯,却帮施正霖解过不少次的危难,施正霖那样脾气的人,不止一次夸过他。


    但他对任何的提拔都没兴趣,当时先皇已经过时,他是先皇赐下来的侍卫,施正霖也就没有勉强他。


    后来施正霖让他陪她去关北门,那一年半里,与塔坨族大大小小的对阵中,他逐渐显露了他在兵阵上的天赋,和四哥不一样的是,四哥擅长布阵,林牧擅长破阵。


    他的功夫又在四哥和她之上,那段时间,他们配合的很好。


    苏锦绣是恨他,所以她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好武功,但他这命得留着,不论是针对季舒窈,还是让他和四哥配合,他都大有用处。


    林牧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相信我?”


    “凭借着轮椅你能去哪里,这里是军营,难道你除了听命于娉婷郡主,还通敌叛国?”苏锦绣语气淡了几分,“你是大魏人。”


    而对林牧而言,这情绪就更复杂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前世来龙去脉,只因着现在苏锦绣这一份信任,就够让他不平静的了。


    苏锦绣没再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营帐内,走了出去。


    宋司杰在外面等着她。


    “按着你书信里的意思,来的路上我提起过,听他所说,倒是有些本事。”


    “四哥说有些本事,那他就真的是有本事了。”苏锦绣笑了笑,“他行动不便,你又是在后方的,让他帮你正好。”


    “你这丫头,竟找了他,你可真够宽容的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两个人走上小坡,迎风,似有小雨,打在脸上冰凉凉的像是结了冰粒子,苏锦绣朝远处的城墙看去:“你有一身好武艺,在杀人未果后被人挑断手脚筋,最后落的只有双手能动,从此武功全废,再不能提剑,而救你的那个人正是那个你没杀死,还对你动手的人,你却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以德报怨,你感想如何?”


    宋司杰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怎么会觉得这丫头是个宽容的人,她那性子,哪会让自己吃亏。


    苏锦绣抬手,冰冷的雨水打在手心里,真像是融化了的冰水,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再者,季舒窈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十一月中,关北门飘扬起了大雪,短短几天内就覆盖了关内外。


    关北军营内的动静多少引起了塔坨族一些注意,建昌府那儿大队人马过来的阵仗是掩埋不过去的,纵使这边运送粮草的事他们不知道,但关内一下聚集了这么多兵力,拓英得知消息后很快就生了警惕。


    既然建昌府那儿派人过来瞒不住,就在大雪降临的第四天,宋老将军就借训兵的理由,将军队集结在了塔坨族外五十里处,驻扎,趁着冬天操练兵马。


    塔坨族内很快也集结了兵力,就在宋家军的正前方,山外驻扎,时刻警惕他们有所动作。


    如此僵持了有七八日,拓英那儿每天的回报都是宋家军在训兵,宋家军派了队伍上山去训兵这样的消息,五十里外驻扎的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操练士兵。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还有3w左右,番外大概在4w左右


    写到最后有点卡文了,一遍撸整体大纲一遍要收情节,所以更新的时间更错乱了,不过每天都会有,正文在下周就完结了,所以大家要是时间上等不及,可以攒下周一起看。


    第172章 172:大战在即


    又过去了七八日, 眼看着已经十二月初,驻扎五十里外的宋家军还在训兵, 清晨出操,带着新来的周家军一起,那操练时的口号声, 在空阔的环境里响彻,十分的洪亮。


    埋伏在附近的塔坨人,每天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 有时这些训练的士兵还会往前走十里, 当他们戒备时又回去了。


    时间一久,再从容淡定的, 也让这阵仗搅的心神不宁。


    入夜时, 塔坨族内灯火通明,三道城墙内气氛各不相同,最外面的那些俘虏觉得最近的活更重了,原本他们能够轮休十来天再去干活, 从十天前开始,五天更替一回, 没日没夜的凿石开山, 又因为现在天寒地冻, 不少人都冻伤了,累晕当场的人都不在少数,还有人一病不起的,满是哀叹。


    而防守最为严密的城墙内, 有两层楼高的大门内,一个个高柱子顶起来的火盆烧的猛烈,一旁用于支撑屋子的圆柱子上挂满了兽骨,四周的墙上还挂有兽皮和武器,正中心的高座上一张虎皮作椅,上方还有一只兽头,狰狞可怕,四处都彰显着粗狂和野蛮。


    空气里泛着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这偌大的屋内气氛也有些紧张,一个身穿兽皮甲衣的魁梧男子站在那儿,腰间别着一柄阔刀,在他身前站着的人也都和他差不多,用大魏人来作对比,这些人要高大威猛许多。


    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半刻钟前听了禀报后,为首的男子脸上神色甚至有些凝重。


    其中一个耐不住,开口说话:“将军,他们到了四十里外了!”


    安静了片刻,另一个粗声粗气道:“打就打!还怕了他们不成,我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们要不来我们也要去!”


    又是一阵安静,站在一旁样貌相较于他们略清秀些的男子开口:“后面尚未挖通,现在不宜开战。”


    吭的一声,重锤落地:“咱们打出去,有什么不宜的,这宋老贼把兵力都集结在外,根本不是操练,咱们就迎上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直捣黄龙,拿下关北门!”


    “就是啊,将军,我们打上去!”


    站在那儿的人一直没做声,半响,他转头问面貌清秀的男子:“还需要多久挖通?”


    “再有半个月。”


    拓英沉吟片刻:“派些弟兄们去帮忙,十天之内,挖通他。”


    “将军,要不再出去带些人回来。”


    “不可,万一这些人中混入了他们的人。”拓英抬手,“给他们送些肉去,别再死人了。”


    屋子内的人很快都走了出去,仅留下拓英和那男子,半响,拓英开口问:“克扎,依你看,他们这次是什么意思。”


    “建昌府派了这么多人过来,肯定不是操练士兵这么简单。”


    “我塔坨攻打关北门这么多年,看来这一回那宋众庭是忍不住了。”拓英摸了摸腰间的阔刀,对两年前的事依旧耿耿于怀,那次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驱兽族那几百头的哧兽就能攻破关北门,宋众庭那老头子早就该死了,怎么还能活到现在,“那件事可有眉目?”


    “那大祭司死之前一直说是大魏人,几个年轻人冒充我们进的驱兽族,其中还有几名女子。”克扎说了一半顿了下,“应该也是这些人帮牧仁他们治好了病,迁移回岷山。”


    大魏很防范他们,他们派出去的人也只能在关北门周边查,很难深入进去,更别说去都城附近,以前还有定北王会暗中帮忙,现在十分困难,而那些能混入驱兽族的几个人,最后还顺利脱身,来历肯定不简单。


    “尽快把山挖通。”拓英沉声吩咐,“城内的高度戒备,一旦发现有人闯入,格杀勿论。”


    “是!”


    夜越深,大雪不止,塔坨族外周边的山上,黑漆漆的环境下能见度很低。


    这边许多地方都有人驻守,没有遮蔽物,点火就会被发现,在这连月光都没有的晚上,大雪之中,隐隐有数道黑影在移动。


    但这是极近的距离才看得到,雪下的大时,就算是几步远,那也得看仔细些才能辨清楚。


    就在这时辰,一处驻守的点内,几个塔坨人围着个火堆取暖,架子上还烤着几只白天抓来的雪兔子,忽然瞭望塔的后方传来了动静,其中两个人站了起来,拿起武器朝瞭望塔后面走去,几乎是转瞬的速度,他们被人捂住嘴,一刀毙命。


    留在那儿取暖的两个人见人迟迟不来,起了疑心,抬头朝瞭望塔上的人看去,正要喊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却看到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死的,趴在瞭望塔的栏杆上,早就没了声息。


    “有埋伏!”他们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从怀里拿出哨子要吹,火堆旁的帐篷后面迅速飞出绳子,直接套住了他们的脖子将人往后拖,那哨声没来得及出口他们就倒在地上了,绳子一抽,呼吸都成困难,很快一柄匕首解决了他们的性命。


    半刻钟后,代替他们的人已经换上他们的衣服,清理了现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架子上的兔肉都还烤着,滋滋的冒着油星。


    这一晚,悄无声息的,还有一处也遭此更替。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山上来和他们换班。


    守夜的人浑身穿的厚实,脸上都蒙了布用来挡雪,还戴着厚厚的帽子,交换了换班的牌子之后简单说了几句话,谁也没有被认出来,跟随下山之后,这些人成功的混入了城门。


    进入城门后,前一夜守夜过的人需要前去登记,十来个人中的七个趁机分散开去,其中三个则是跟着人群前去登记,根据搜出来的牌子记上后,这人就可以休息一天,隔天还要上山去换班。


    几天之后,如法炮制又混入了一些人。


    这时塔坨族后山那儿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山外驻扎的宋家军又往前驻扎了二十里。


    拓英决定亲自到前方阵营去,照这情形就是免不了一战。


    在他看来,塔坨人攻打关北门,是从未输过的,他们亏在人少,亏在武器短缺,但这些如今都不是问题。


    打仗,塔坨人从没有在怕的。


    只要能将这些人引到山里,困兽之斗,有何可惧。


    拓英很快下令,分出一部分人前去关北门,要快他们一步,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腊月初八这天入夜,正当派出去的塔坨人抵达关北门外。


    塔坨族外的山上,大批驻守的人被杀,悄无声息的替换下了这些人后,埋伏在山下的人快速的上了山,集结在了山内的城门附近。


    第二天一早,一声巨响,震的山外驻扎的营地都跟着抖了抖。


    看到声音是来自山内,拓英心中顿生不妙,一个时辰后他就得知了一道城门被攻破的消息,昨夜数千大魏兵埋伏在城门外,第二天一早和已经混入的大魏兵里应外合,攻入城内,还炸了两座武器库。


    紧接着便是十几里外传来的号角声


    塔坨族内乱了,先是爆炸声引起的雪崩,将即将挖通的山整个儿掩埋了起来,武器库被炸后,二道城门内的塔坨族人有些乱,攻进来的兵很快就集结到了二道城门外,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挡剑的护盾,人藏于后面,不断的朝城门口拥,将□□堆积在了城门口。


    很快,远处的弓箭手在护盾的包围下,射出火石到□□堆中,又是一声巨响。


    等拓英带人赶到后形势才有所扭转,城门虽被炸,但还能防守,他当即下令所有人集合到城门内,只要大魏人到此,就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而此时的大魏驻扎军营后方,营帐内,宋司杰推到面前沙地图当中代表一道城门的旗子:“强攻不划算,他们那城墙牢不可破,这么炸都还能防,这地势之下,就算是后面的路崩塌,他们也能坚持半年以上,你看这里。”


    宋司杰走到墙边,在地图上的城墙外画了个圈:“一旦进到这里,就等于任由他们宰割,要破城门,我们就要折损很多人。”


    苏锦绣是不主张正面打,塔坨族有天生的优势在,英勇善战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城内可还有我们的人?”


    宋司杰摇头:“山上都是我们的人,但这距离,投石都到不了。”


    要是真拖上半年,大魏兵力够不够是另外一回事,后山那路怕是早就挖通了。


    “风向。”


    林牧指了指山顶的位置,宋司杰即刻意会:“风筝,要能够承受一人以上重量的风筝!”


    “我这就派人去做。”


    两天后,大魏的兵集合在了山外,没有再往内,这便僵持了下来,拓英也没有出城迎战,这边城门上也打不过去。


    直到几天后一日大风天,入夜后山顶上数只巨大的风筝滑翔而下,到达塔坨族上空后,抛下了无数的火球。


    这些沾染着火油的棉球在雪地里都能燃烧上很久,更别说沾到屋顶和木制的东西上,流出来的火油能够一路蔓延。


    在大致确定了粮仓的位置后,通过火光的辨别,这些士兵将火球投向防守最为严密的城墙内。


    第173章 173:捷报


    火石的分量不轻, 掉下来时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注意,急急禀报之后拓英带人赶出来, 夜空中那就像是萤火之光一样一闪闪从他们的上空飞过,不断的投下火石。


    “弓箭手准备,不要让他们靠近粮仓!”


    一声令下, 城墙上无数的箭朝着那些飞过来的风筝射去,像是箭雨。


    虽说有夜色遮掩,这样无遮蔽的射击之下, 风筝上的士兵纷纷中箭, 支撑不住从风筝上掉落了下来。


    却不想,他们落地的时候像是炸开了什么, 只听见嘭嘭嘭的声音, 大量的火油从他们身上蔓延开来,遇火既燃,蔓延的速度极其迅速。


    “不好!快停!”


    “是陷阱!”


    从风筝上掉下来的不仅是人,还有偌大的袋子, 这些袋子在半空被射中之后,洒下来的全是火油, 有些掉到了地上才迸溅开来, 附近有火的话, 在大风的带动下,很快就顺势蔓延。


    到处都是油腥子气味,燃烧时的焦灼,爬上了柱子, 打翻了火盆,一路蔓延上了沾着火油的墙。


    这些吊着大袋子的风筝上根本没有人,不是射爆从半空落下就是整个袋子掉到地上,淋到人身上时,轰的一声,整个人烧成了火人。


    “快!快去救火!”


    士兵们护着拓英往屋内退,雪地里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焦炭气味,还有来自拓英的怒火。


    可救火的再及时,粮仓那儿还是烧进去了,粮草本就是易燃之物,沾火就烧,不等他们扑灭就烧成了一堆炭,救下来的那些淋了水后几乎是报废,可要光靠人手扑灭,却又来不及。


    黑夜之中,远远的能够看到塔坨族内腾起来的黑烟。


    而不仅仅是里面,外面塔坨族人所住的地方,因为风势的缘故,风筝上的不少火石和火油都掉到了外面,冬日里为了御寒,许多人的房顶上都铺了厚厚的草,这一落下,都烧了起来。


    这一夜,无人入睡。


    天蒙蒙亮时雪势渐小,风也熄了,上空中还隐隐可见黑灰色的雾气盘旋着,苏锦绣清楚这些火油的威力,他们的损失肯定很大。


    但那塔坨族,就如进入了死寂,好几天没有动静。


    很快宋老将军派到塔坨族后山那儿的人有了回禀,趁着雪停时,他们现在倾了不少兵力在挖山。


    宋老将军很快下令,攻城。


    拓英开城门迎战,就如当初在关北门外,即便是做足了准备,塔坨族人的战斗力依旧是不容小觑。


    这一场仗打了数月之久。


    双方皆有伤亡,大魏军还更重一些,既要正面迎战,又要抵御城墙上的攻击,攻城时塔坨人由上往下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


    但到底是守城战,当初在关北门,宋老将军抵御时还有后方支援,大魏的士兵虽不如塔坨人身强力壮,但胜在人多,如今的塔坨族可以称得上时内忧外患,不说伤亡,粮草紧缺的情况就是第一把刃。


    直到二月初,漠北的山头渐露了春日的端倪,雪水融化的滋润,灌木丛中新叶闹时,宋老将军率部下,成功攻破第二道城门。


    败退后拓英带着余下的人退至堡垒内,负隅顽抗,其缺粮的情况却越发严峻,根本无法支撑多日。


    堡垒之内数次来报,拓英坐在高位,眉头越渐皱的深。


    “将军,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这药不够了!”


    再一声来报,拓英霍的站了起来,紧握着阔刀的右手微不可见颤抖着,站在一旁的克扎见此,朝前迈了步,又站定了脚,吩咐来报的人:“去各家搜。”


    等这堂内没有人时,克扎抓住了拓英的右手,袖口下赫然是渗出来的鲜血:“将军您受伤了!”


    和宋老将军对阵时,拓英的右手臂被宋老将军用□□挑伤,伤口不大却很深,退进堡垒后急忙忙也来不及处理,到现在血都没止住。


    “小伤。”拓英随意拿起一块布缠绕住了伤口,用力扎紧,“再不行让他们从密道出去找药。”


    “不妥,宋众庭已经派人在外包围,若是让他们发现,就再无出路了!”


    “宋众庭那老贼,卑鄙。”拓英冷哼,要不是他们使用那招数,他们怎么可能会被逼退到此,“之前毫无征兆,大魏那新帝此种态度,这措秧也是好胆量!”


    “将军,这次他们抢占先机,就算是在外什么都不做,包围了这里,也能将我们耗到弹尽粮绝为止。”克扎极力劝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即刻护送您从密道离开。”


    “这样逃走,我拓英岂不成了漠北的笑话。”拓英脸色一凛,“把他们都叫进来!”


    大魏的士兵包围在外,要么投降,要么出城迎战,三日之后,拓英亲率兵出城迎战。


    五千的大魏兵对上不到一千的塔坨士兵,胜负毫无悬念,拓英受伤被擒,余下那些士兵纷纷器械投降。


    而在他们迎战的当天,拓英的几个部下带着几百个人从密道逃离,由挖通的山道出去,正中埋伏在那儿的大魏兵后还成功逃脱了一部分,这部分人像是算计好的,能逃走绝不恋战,甚至自己人去顶替刀剑,用来拖延时间让他们逃离。


    余下一片狼藉的塔坨族驻地,就剩下了一些老人和妇孺。


    拓英和那些战俘被押送回军营看管,余下那些老弱妇孺集中在驻地附近看管安置,宋众庭派人将捷报送往上都城,之后是长达半个多月的收整编制,这场持续了四个月之久的仗,大魏伤亡也不小。


    此时已经是三月末,苏锦绣又两日没有见到施正霖,仗虽打赢了,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除了塔坨族内的事之外,还有塔坨族外周边那些部族,这场仗还引起了周遭一些部族的恐慌,这些日子施正霖和南药就是在处理这些。


    清早,苏锦绣带了紫茵前去军营,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外祖父,后而去了四哥的营帐,这才知道昨天夜里军营里又出事了,半夜关押犯人的牢房那儿遭袭,十几个人前来搭救被关押的拓英和那些战俘,未果,其中两人逃脱,余下的都被抓获了。


    这已经是这半个多月的第三回了,苏锦绣问道:“还是没招?”


    宋司杰摇头:“用刑也没用,这些人的骨头硬的很,再者,他们未必知道余下那些人的下落。”


    “外祖父如何决定的?”


    “等皇上决断。”宋司杰想了想,“应该是要押送回去。”


    苏锦绣点点头,也想的到这样的结果。


    在军营里呆了有半日,苏锦绣还是没见着外祖父,回府之后快傍晚时,施正霖回来了。


    几天不见人,回来时风尘仆仆的,在关外接连带了几日,又赶上开春的风沙天,衣袍上拍一拍都能打下一层灰来。


    沐浴更衣,坐下休息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苏锦绣将包裹好的春饼递给他:“一连去了好几日,都歇在路上?”


    施正霖一连吃了两个:“我们去了凉河。”


    “这么远。”苏锦绣转头吩咐清竹,将做好的春饼送一些去南药那儿,“凉河那儿有几个部族早前也遭了塔坨族的侵占,但是那些被带走的俘虏活下的没多少,再要重新建起来恐怕不现实,还不如归到别的部族去。”


    “我们找了巴族的族长,他愿意接纳这些部族的人。”大魏这一仗打下来,施正霖和南药这些天所做的事,就是安抚别的部族,再将那些已经被灭族的俘虏安置起来。


    “凉河那一带,巴族确实是最合适的。”苏锦绣提了下今天去军营的事,“那些人是在闭关之前混进来的,人数不多,看这样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拓英有几个得力的部将,还有两个没有下落,要是押送回去的话,他们应该还会动手。”


    “我们晚他们一步出发。”


    施正霖不担心他们会把人救走,但真打起来,刀剑无眼,这边李妈她们都不会功夫,还是安稳些好。


    “这几日我让她们先收拾起来。”


    苏锦绣话音刚落,内厢传来了哭声,奶娘抱着孩子出来,这哭声更大了,惊天动地的。


    苏锦绣将孩子接过来,哭声小下去了,揪着苏锦绣的衣服开始折腾,力气很大,想要直接在她怀里坐起来,两条腿蹬啊蹬的,半刻都安分不住。


    快六个月的孩子,长的十分敦实,喝下去的奶全生了力气,一天当中连睡觉都不安分,醒着的时候更是好动。


    生下来的时候动不了没办法,现在能坐起来了,他就四处摸摸蹭蹭,一不留神就能翻下塌去,能出去走就绝不会让人抱着他坐着,这不,在苏锦绣怀里闹腾不过半刻钟,他就要朝施正霖那儿拱。


    苏锦绣巴不得,直接把儿子丢给了他。


    施正霖还没吃完饭,只得让他坐自己怀里,两腿支撑住他不让他歪倒,拿起苏锦绣包好的春饼正要吃,袖口就被博哥儿的小手给勾住了,不肯松开,两只眼睛直溜溜看着他,嘴巴发出‘巴巴’的声音。


    于是施正霖换了个手。


    这下子,眼看着东西被吃了,博哥儿先是愣愣看着,半响,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施正霖拿起布擦了擦手,把他抱了起来下坐塌,到屋外溜去了。


    喜鹊进来收拾桌子,半个时辰后,施正霖抱着睡着了的博哥儿回来。


    将交给奶娘后抱下去休息,夫妻俩几日不见,自有不少话要说。


    只不过说着说着,心思就不在这上头了


    这边并没有等很久,捷报传回上都城后,很快皇上派人传令,要将拓英和一些战俘押送回上都城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顺一些,晚上再写一更,希望凉子能一路顺到底~!!!!


    第174章 174:归途


    四月的天, 关北门一带还带着春寒时,建昌府外已经是花开暖人。


    生活在这儿的部族, 远比漠北那边来的舒适许多,因其物产富饶,和大魏互通较多, 各部之间也比较太平。


    西陲这儿有四大部族,越骆国是其中之一,效仿大魏自称为国, 人民最多, 也是最为繁荣昌盛的一个。


    在越骆国西南方向不远处的措族,则是资源最为丰富的一个部族, 大魏因幅员辽阔, 上至北边寒冻,下至南绥边境,四季如春,各有各产, 什么都不缺;而这措族,地域不大, 却因地理位置极好的关系, 有着丰富的矿资源, 铸造武器的铁矿,还出产宝石,南边的地方又适合耕种,生活十分富饶, 族民和乐。


    措族从与大魏交好开始,通商就没断过,也不仅仅是大魏,远近的各部与他们都有些往来,而他们素来摆中立的立场,人缘也是不错。


    不过此时,措族内的气氛却没有这么欢愉。


    族长所在的院府内,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被迫挟制在椅子上的晏滢满是怒意的瞪着那几个拿刀威胁自己丈夫的人,塔坨族已经被大魏的军队攻陷,这些人竟然还活着!


    克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还拿着刀子架在措秧的脖子上:“晏夫人有空怨憎我们,不如想想怎么保下你们族长和措族的安危,大魏的皇帝要是知道这些年来我塔坨族的武器都是你们提供的,不知会做何感想。”


    “我措族卖的武器又不止塔坨族一家,大魏皇帝知道又能如何。”


    “我们攻打关北门数年,缺什么你们就卖什么,尤其是这两年,兵器更是要多少就给多少,你们不是和大魏交好,还宣称要以大魏马首是瞻,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们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明知塔坨和大魏是敌对,还卖这么多兵器给我们,啧啧。”克扎将匕首也凑到了措秧的脖子上,“措秧,你怀的什么心思,将军清楚,我也清楚,就不知道那大魏皇帝清楚后会怎么做。”


    措秧看了眼晏滢后,沉声:“你想怎么样。”


    一旁看守着的另一个人粗声道:“很简单,帮我们把将军救出来。”


    措秧苦笑:“克扎大人,你也看到了,我的这么多院府兵,连你们都拦不住,我措族的人怎么打的过大魏那些兵,就算是我给你再多的人手也是无用。”


    “宋众庭那老贼要押送将军去上都城,大魏人对你们不会设防,也容易接近这沿途就是你们下手的好时机,一个不够就十个,十个不够百个,你这晏夫人不是有个好弟弟,是越骆的国主,他手底下的人应该比你好用,放心,我们会混在你们之中,不会只让你们去的。”


    话说的好听,这不就是要措族派人去送死,要让措族的人去当人肉盾,好让他们去救拓英将军。


    先不说人救不救的出,要是暴露了身份,今后措族和大魏还怎么交好,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分别,原本还只是知道他们买武器给塔坨族人,现在变成了联合劫囚车,拉到一起蹚浑水,这利弊措秧要是算不明白,那他才傻。


    但他更加明白的一点是,他要不答应,眼前这几个塔坨族人,会直接对他们动手,挟持他在手,依旧可以威胁措族人替他们办事。


    权宜之下,措秧开口:“你既然说是宋将军亲自押送拓英将军去上都城,那沿途护送的人肯定很多,即便是不设防,我们假扮经商队伍也无法靠近,走太近还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更别说救人,不过,我倒是有个别的办法”


    克扎将匕首抵在了他的下巴上:“说说看。”


    措秧微抬起头:“你们现在一定无法入关吧。”


    从将军被捕后,各过关的地方对外族人的盘查就十分的严格,尤其是对塔坨族人,甚至拿着画像对比,乔装打扮都不一定能混进去。


    “继续说。”


    “我们近年来和他们联系很紧密,过关相对容易,借着朝贡的名义可以带你们入关,一路把你们带到上都城,在上都城我们还能帮你们打听消息,寻找合适的时机帮你们救人。”


    说完之后屋内静了静,克扎收回匕首,神情颇为玩味:“把我们带去上都城,城门一关,你们和大魏皇帝联合起来抓捕我们,岂不是插翅难飞。”


    措秧脸色微变:“除了这办法,没有更好的了,你们要想中途劫人,就算是赔上我们所有人去,也未必打得过,再者这么多人也无法入关。”


    “刚才来的时候,在外玩耍的姐弟俩,是你们的孩子吧。”克扎挥了挥手,走进来两个人,各拎着一个孩子,都已经被打晕了。


    这下措秧和晏滢都坐不住了:“你们!”


    “不要想着耍把戏,三天之内相出办法。”克扎起身,收其匕首和刀,带着这两个弄晕的孩子,一群人直接大摇大摆的从院府离开。


    晏滢上前扶住措秧:“我这就去找国主。”


    措秧抓住她的手:“再派几个人远远跟着他们,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晏滢很快离开,克扎带着那两个孩子就在措族外一处山洞内,有这两个孩子做人质,措族是有求必应,连靠近一些都不敢,生怕他们伤害两个孩子。


    第三天时,山洞外半里之外出现了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


    宋老将军押送拓英回上都城,与苏锦绣他们间隔了两日的行程。


    来的时候苏锦绣就带了清竹喜鹊和紫茵,回去的时候一群人,李妈妈和稳婆她们年纪也大了,行程相对慢了些。


    宋老将军调了几个人手下来护送他们,加上南药和之前带来的护卫,一行人加起来也不少,朝西平府出发,七八日后,接上了清竹和晏祟。


    要回上都城了,将一个孩子扔在这儿委实有些残忍,他无家可归,被人发现就会没命,施家也不差这一口饭,将他改名换姓留在上都城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行程就更显得悠哉许多,施正霖还特意挑了各州大的府城落脚,决意要带苏锦绣好好走走。


    苏锦绣也知道这样出行的机会不多,关北门这行解决后,皇上哪肯轻易放人,施正霖只会更忙。


    如此快有一个月,他们到了河中。


    第175章 175:突事件


    之前带宝音回驱兽族时, 途经时正遇河中暴雨天,绕道而行, 这回就选在了河中城落脚。


    正是五月末,往上都城越近天气就越渐暖和,到了河中城, 这儿因地势偏低,城中郁郁葱葱,还隐隐有了要入夏的迹象。


    这对于看了一年漠北风光的清竹她们来说, 总算是寻回了一些上都城的印象, 又赶上这儿的祭河节,难得的机会, 苏锦绣和施正霖商量着决定多留两日, 让大家歇一歇。


    到的第二日,苏锦绣带大家去看祭河大典。


    祭河节顾名思义就是为了祭拜河神,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河中这边祭拜的是晋水河, 这条河贯穿河中,与还嵊州相邻, 灌溉的河道都是从晋水河分出去的, 对河中的百姓而言十分的重要。


    来看祭河大典的人很多, 苏锦绣怕大家挤散了,让清竹牵住晏祟,这边紫茵跟在她们身后,是不是看着些。


    这时河岸边上鼓声阵阵, 穿着祭祀衣服的一群人在那儿跳着舞,中间还有个身着舞服的妇人,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左手拿着繁重的权杖,右手不知托着什么,朝天看着,嘴里念念有词。


    沿河搭建起来的台子上,往外延伸的地方放满了贡品,整只的生猪羊,身上盖着写满符咒的黄布,一旁还放着几只活禽。


    鼓声止的时候,这些跳舞的人也停了下来,中间那位被大家称作河婆婆的妇人大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有人将那几只活禽连笼子一起放到了河中央。


    起初笼子是漂浮着的,里面几只活禽几只在扑腾,喧嚣河岸边上此时却是一片安静,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河中央,这安静的程度,仿佛是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活禽鸣叫。


    大家都盯着,有些人脸上的神情还很紧张,跳舞的那群人匍匐跪在地上,河婆婆为首,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却叫人感觉到了一阵不一样的颤意,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漂浮着笼子的那河中央卷起了一阵小漩涡,“嗖”的一下,连笼子带活禽都沉了下去,消失在了河面上。


    待那河面恢复平静之后,鼓声重新响起来,河岸边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苏锦绣从一旁的百姓口中了解到,刚才的现象代表着河神接纳了他们的祭品,就会保佑他们这一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度过。


    一个时辰之后河岸边上的人才散尽,苏锦绣她们跟着人潮回城,发现街上多了许多身着奇异舞服的人,他们唱跳着在路上行走,四周围观的人也不少。


    这样要热闹上三天,祭河节才算结束。


    回客栈后,久没见到爹娘的博哥儿很是热情,意图也是很明显,他想出去。


    一旁李妈笑道:“外头热闹,就抱着他在窗边看了会儿。”


    “外面人太多了。”苏锦绣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博哥儿讨好的往她脸上凑,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后,视线往门口那儿飘,要出去。


    现在能在苏锦绣怀里直接坐立起来了,就更调皮,他要是朝门口那儿伸,整个人都会挂出去,苏锦绣把他挪回来,放到床上后塞了个玩具,让李妈把门窗都关上,声音小了下去,这才转移了他一点注意力。


    之后喜鹊端了蛋羹上来,这下就彻底忘了要出去这件事,巴巴的看着喜鹊,碗到谁手里就看谁。


    入夜之后河中城的几条街市上更热闹了,掌灯后到处都是人,不少摊子在卖面具,就是今天祭河大典上那些跳舞的人所戴的,还是个孩子的晏祟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又怕被丢下,牢牢抓着清竹的手,一双眼睛看的都要忙不过来。


    前面的人群忽然朝后退了些,大家纷纷朝两边退开,施正霖拉着她退到了街边,正赶上□□的队伍,还有人坐在花车上打鼓跳舞。


    花车的后面跟着很长的队伍,边走边跳,其中还混入了玩乐的孩子们。


    忽然的,苏锦绣身后挤过来一个人,力道很大,将施正霖拉着她的手生生挤散了,撞到人后还没吭一声,抬头看去,这人穿过了人群跟逃跑似的头也不回。


    施正霖看向苏锦绣,正要过去再拉住她,这时,苏锦绣身后,有人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下台阶,撞入了跳舞的人群中。


    “紫茵!”


    意识到不对的施正霖很快叫了紫茵,就在他们附近的护卫跟着赶了下去,却被这一色相同的人群给弄混了,根本看不到夫人的身影,只能挤在人群里找人。


    而在那人群里,有两个人扶住了苏锦绣。


    正欲松开他们的手站稳脚,苏锦绣发现他们抓自己的力道不对劲,反应过来后当即挣扎,这两个人却越抓越近,苏锦绣猛的转头,正对上面具下的眼睛。


    下一刻,苏锦绣和他们打了起来。


    跳着舞的人群有一刻的松动,随即几个人将她逼拢包围了起来,从外面看着,还以为是什么人到了人群里,和他们一块儿跳舞庆贺。


    狭小的空间难以施展开拳脚,更何况这几个人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身手不俗,训练有素。


    她的身高连这些人的胸口都不及,挥出去的一掌再次被挡住,苏锦绣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故作低沉的声音传来:“施夫人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


    苏锦绣却很快分辨了出来:“你们不是大魏人!”


    几个带着面具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站在苏锦绣后方的那个朝她后背挥掌而来,苏锦绣朝一旁闪躲,想打破他们之间的间隙逃出去,忽然,脖子处一阵刺痛,苏锦绣的视线渐渐模糊,传到耳朵里的声音也开始便的奇怪,随即,她整个人朝下跌倒。


    少夫人不见了。


    长长的队伍里,满大街的人,欢呼声中,谁也不会多去注意有人被悄悄扶着离开,紫茵他们找不到人。


    施正霖即刻带人前往府衙,他要封锁城门。


    河中城知府得知是尚书大人的儿媳妇被人抓走,惊出了一头的汗,但今天是祭河大典,这样热闹的日子,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有很多,若是封锁城门,会引起很大的骚动,也会让百姓们觉得不吉利。


    “施大人,这城门封不得啊。”


    施正霖当然知道城门关不了,他要确保的是蓁蓁不会被带出城去:“你即刻派人手在城门口设卡,盘查出去的人。”


    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摊上这种事,河中知府也恼怒的很,很快派了手下去两个城门口设置关卡,正想说点什么劝一下,外面南药带人匆匆赶来:“抓到了一个。”


    一行人赶了过去,就在事发点不远处的巷子内,两个护卫押着个尚未来得及把衣服脱去的舞者,他的面具已经被摘掉了,不是大魏人


    苏锦绣醒来时,身处在一个漆黑的地方,空气凉凉的,夹带着一股霉味。


    醒了有一会儿后苏锦绣才能动弹,头很沉,没什么力气,身子靠在硬邦邦的地方,脚一动,还蹭到了石子,苏锦绣伸手往周围摸去,摸到了石壁,还有夹缝内的软软的草。


    转头朝附近望去,她看到了一些亮光,还是暗的,但比她所处的地方要清晰些,苏锦绣基本确定,这是个山洞。


    已经入夜,她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


    洞门口忽然传来动静,苏锦绣忙闭上眼,脚步渐近,过了会儿洞内亮起了光,苏锦绣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过了会儿那视线挪开了,耳畔传来声音。


    “这都两天了,她怎么还没醒。”


    “河中城到处有人在找她,看来我们没有抓错人。”


    “明日再派人混进城去打探一下消息,看他们有没有派人出城去要人。”


    “既然她的身份如此重要,他们不会看着她死。”


    苏锦绣微动了下手指,塔坨族人。


    再想要装睡听他们说些什么时,外面有了响动,有人匆匆进来,低声说他们来了山洞内其余人都走了出去。


    苏锦绣睁开眼,真正对上那火光,架着的兔子正滋滋冒着油,发出烤肉香来。


    苏锦绣缓缓伸手,从头上拔下簪子收到袖口中,休息了一下后背靠着山壁支起身子,坐起来后直接拿过架子上的兔子,撕下些肉吃了起来。


    这时的山洞外,平地上停着两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素衣女子,面纱遮住了脸,视线却是看着洞口那方向,收回来后才看这几个塔坨族人:“把人交给我们。”


    “你们先派人把消息送到宋老贼押送的队伍里去。”


    女子声音沉沉,颇为清冷:“接下来的事你们也不便出面,要知道,现在河中城内到处都在找人,以你们这样的身份接近不了押送的水雾,把人交给我们。”


    克扎干脆的拒绝了她:“不行,人必须留在我们这里。”


    “你!”女子瞪着她们,随后马车内传来轻咳声,女子掀开帘子进去,过了会儿后出来改口道,“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这里越往上都城就越不安全,把人带去建昌府,出关后再交换才更利于你们逃走。”


    几个人想了一下,克扎看向马车内那微微掀开的帘子,没等他开口,山洞门口传来了懒懒的声音:


    “我说你们怎么会这么蠢,不去劫囚车,反过来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原来是让人给利用了。”


    第176章 176:他会来救我


    众人回头, 苏锦绣靠在山洞口,面带笑意, 懒懒看着他们。


    克扎身边的两个塔坨族人即刻朝苏锦绣走过去,要伸手抓她,苏锦绣朝后轻轻一避, 身子靠在了墙上,脸色还有些许苍白:“放心,我跑不掉的。”


    苏锦绣的话才说完, 那边蒙面的白衣女子厉声道:“克扎, 这位宋老将军的外孙女狡猾的很,还是将她交给我们, 否则她要是逃走了, 你们可就白费功夫了。”


    一左一右两个人紧密看着,那针的效力克扎清楚,醒来后一阵子人会虚力,确实逃不掉, 而且苏锦绣那一句利用提起了他一些心思,于是他绕开她的话说道:“她逃不掉。”


    白衣女子神情微变, 转身进了马车, 苏锦绣看向适才落下去的小窗, 声音高了两分:“季舒窈,何必要人传话这么麻烦,人都来了就下马车,这里风不大天也不冷, 病不着你。”


    白衣女子很快出来了,随后,车帘子微晃,掀了开来,人却没有下马车,声音清晰传来:“不愧为宋家人,即便是处于逆境还能如此淡定,施夫人也是好胆识。”


    苏锦绣看到了她扶着马车的手,嘴角微勾,瞥向克扎:“是不是她告诉你们,抓了我就能以此要挟宋老将军,把拓英将军放了。”


    这份从容淡定,多少是引起了克扎一些兴趣:“是有如何。”


    “那我就教你们一个更好的办法。”苏锦绣笑了,朝那马车努了努嘴,“拓英将军会被押送回上都城,那是大魏皇帝下的命令,宋老将军为人臣子,做不得主。而你们眼前这位越骆国的王后,出嫁前可是大魏的郡主,深受先帝宠爱,是当今皇上的妹妹,皇上对她呵护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连她几次三番想害我都没对她怎么样,我的丈夫险些丧命于她手,她还活的好好的,还嫁到了越骆国做王后。”


    苏锦绣微顿了顿,一字一句:“拿她去威胁大魏皇帝,你们的将军才有救。”


    “放肆!”白衣女子怒斥苏锦绣,“你胆敢无理!”


    苏锦绣乐着:“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问问你们的王后,她腿上的刀疤是谁下的手,她恨我入骨,没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温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施夫人,你在这里巧言雌黄是没有用的,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是宋老将军外孙女这个事实,你的丈夫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他那么看重你,不会弃你与不顾,宋老将军对你疼爱有加,更不会看着你出事。”


    不等她说完,苏锦绣一句话甩了过去:“原来你知道我相公他很看重我,那你自作多情什么。”


    马车内顿时安静。


    这番话到了克扎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爱恨情仇的故事,这越骆王后求而不得加害与人,最后远嫁越骆,那她给他们出的这主意就颇具深意了,再加上她们适才一直要他们把人交过去,她们这目的就更明显了。


    但这几个塔坨族人岂是省油的灯,早在出发前他们就挟持了措族族长的两个孩子,这边要是救不到人,那两个孩子就活不了,这王后算是那两个孩子的舅母,她会为了私人恩怨,放任不管两个孩子?


    半响,马车内传来了声音:“克扎大人,你可以让她亲笔写信给宋老将军和他的相公,他们会拿人来交换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她带出关,你若不信我们,那我们的合作就无法顺利进行。”


    苏锦绣和季舒窈之间,克扎他们自然是更相信这个越骆王后,一来他们手上有措族人质,二来苏锦绣的身份摆在那儿。


    苏锦绣也没指望三言两语能够让他们放了自己转而去抓季舒窈当人质,她说这些为的是能让他们起疑心,不把她交给季舒窈,那她就多一分胜算。


    很显然,苏锦绣成功了,克扎留了个心眼,始终让人看守着苏锦绣。


    拉锯之后他们离开了山洞,苏锦绣被绑住双手后押上了马车,他们要去建昌府。


    可河中地界不是这么好出去的,原本季舒窈计划中要跟着商队离开,却不料他们到河中地界时得知,进出商队要全面盘查,一袋米都要打开来翻开过,更别说马车货车箱子,就算是运送的是棺材,都要撬开来检查过后才会放行,前去打探的人亲眼所见,回来禀报后,他们带苏锦绣离开河中的计划变的难以实施。


    就连季舒窈都没料到,河中府衙的速度会这么快,并且各个关卡都设了人,团团围住,仿佛是猜得到他们会往建昌府的方向。


    这边出不去,他们折回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这时距离苏锦绣被劫走已经过去了五六日,六月初,该是苏锦绣来月事的时候。


    但等了两日都没来,苏锦绣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


    小院内苏锦绣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屋子内,外面始终有塔坨族人守着,不仅是为了防止她逃走,还为了防止她被季舒窈带走,这几日苏锦绣时不时提起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加上现在他们被困在河中出不去,就更令人起疑了。


    这天入夜,屋外响起了女子的声音,大抵是来送吃的,没多久,苏锦绣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


    如苏锦绣所料,外面的人被放倒了,趁着克扎带人出去打探时,余下没几个塔坨族人守着,就都让她们给放倒了。


    很快的,外面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苏锦绣将手放到身后,靠在木柴堆旁没动。


    门开了。


    蒙着白纱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饭菜,苏锦绣朝她身后看了眼:“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那两个孩子的性命。”


    话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


    白衣女子走进来后,门外的人也出现了,季舒窈穿着一袭裙襦,像是还没出嫁的姑娘,头发披散着,妆容简单,就和在宫中时的一样。


    整个人显得有些消瘦,即便还是那张脸那个神情,却透露着异样的阴沉。


    她们俩的仇怨那么多,她倒也懒得装了。


    季舒窈站在那儿,看着苏锦绣,没有笑意的脸上带着一抹郁色:“你是不是在等他们来救你。”


    苏锦绣没作声,季舒窈的视线瞥向她的腹间,随后又挪到她的脸上:“十月怀胎生下孩子是什么感觉。”


    就是这一刻,苏锦绣心中对她亲自冒险前来的疑惑荡然无存。


    她安排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想借塔坨人之手处理掉她,最后即便不是克扎他们动的手,最后能推到他们头上,即便是被人发现她在这儿,也能用个被迫绑来的理由,从加害者变受害者,她惯用的伎俩。


    而她会来这里,无非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听说你为子凛生了个儿子。”季舒窈脸上噙着些笑意,达不到眼底,反而令人觉得不舒服,苏锦绣站在那儿没作声,季舒窈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只可惜,这孩子没那么好命。”


    “送亲的队伍从上都城出发,中途我还生了一场病,要不是一路颠簸,他也不会只在我腹中呆这么短的时间就离开。”季舒窈眼睛微眯,仿佛是进入了自己的臆想,“我的身体原本可以养好的,可司刑所里太暗了,阴沉沉的,都照不到太阳”


    苏锦绣听明白了,她这是要将她小产的事也算到自己头上。


    念叨着,季舒窈的眼神渐渐聚焦,看着苏锦绣,那声音说不出的怪:“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如果不是她,子凛就不会对她不理不睬,皇上也不会这样待她,一直对她有求必应的璟琛哥哥更不会变成那样,林牧死了,她还受了伤,名声尽毁,最后还被迫远嫁到越骆国这个地方,举目无亲。


    还有她那可怜的孩子,甚至都来不及出生看这世界一眼,她做万般努力都留不住他。


    可她呢,凭什么能安安稳稳的成亲生子。


    苏锦绣没有回答她,她说不说都不能改变现状,说多了还容易刺激她,现在不确定情况下,她不能冒险。


    见苏锦绣迟迟不做声,季舒窈也不再等,开口叫了声:“花苑。”


    站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朝苏锦绣走了过来。


    苏锦绣放在身后的手一紧,季舒窈就带了几个人过来,那这几个人的身手必定不会差。


    快走到苏锦绣面前时,白衣女子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她未有动作,苏锦绣按兵不动。


    僵持了几秒后,花苑忽然出手。


    苏锦绣朝旁躲去,这几日他们为了防止她逃走,给她吃的东西很少,正要打起来体力上她是吃不消的,只能速战速决。


    但这个女子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招招致命,像是要将她制服到没有还击之力,苏锦绣朝门口那儿看了眼,前脚朝那儿冲去,花苑一挡,下一刻,苏锦绣却是朝着季舒窈冲去。


    季舒窈警觉的很快,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门口,这边匕首已经到了苏锦绣的眼前,她朝后仰去,不动神色将腹部的弱点避开,侧过身,原本被绳子绑着的双手挣脱开来,藏在袖子内的簪子滑下,握住之后,直接扎在了花苑握匕首的手腕上。


    匕首脱力,掉到了地上。


    苏锦绣打不过她,她也制不住她。


    外面很快又冲进来两个人,季舒窈下了令,要活捉。


    大约是发现了苏锦绣的忌惮,这几个人发现她总是有意掩护腹部的位置,就着重朝她肚子上攻去,就这时,苏锦绣瞄准了手腕受伤的花苑,用藏着的簪子再度刺伤了她。


    趁着这空隙苏锦绣到了门旁,那边院门口,克扎他们回来了。


    苏锦绣干脆用后背直接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护住腹部后,借力将她撞到了屋檐下的柱子上,用她的身体抵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继而整个人朝下歪去,踉跄了几步下台阶,跌坐在了地上,看着拓英他们求救:“她们要杀我!”


    即便是苏锦绣不喊,光是看那几个被放倒的手下,克扎也分辨的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冷冷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王后,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克扎大人,你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么,她必须得死,否则后患无穷,让她活下去的话,别说是你们,就是拓英将军都没有活路。”季舒窈敛下神色,“你们会这么快吃败仗,其中可是有她的手笔,她对你们了如指掌,包括三年前驱兽族的事也是她所为,没有她的帮助,驱兽一族如何能从你们的掌控中逃脱出来。”


    克扎看向苏锦绣,驱兽族的事发生的突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查清楚,但要说是眼前这么个妇人破坏了这件事,他很难相信。


    就是大魏朝堂堂的王爷都要与他们合作,区区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做到那些事,让将军安排已久的事情前功尽弃。


    苏锦绣捂住胸口,面露痛色:“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她就是在借刀杀人,连河中地界你们都出不去,拿什么交换拓英将军,就算是被官府的人抓到,她都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卸到你们头上,她可是大魏的郡主啊,怎么可能会真的帮你们救人,越骆国与大魏交好,这越骆国王的王位还是皇上派人帮他夺得的,你们以为,他们会为了帮你们救人,与大魏为敌?”


    苏锦绣正说话之际,季舒窈朝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一甩手,飞刀袭来。


    未等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苏锦绣眼前忽然闪现兵器交刃的银光,一柄飞刀从她左侧的耳畔闪过,钉在了她后方的地上,而另一柄短匕,直直插在季舒窈身旁的柱子上,距离她仅一步之遥。


    出手的人不是克扎,季舒窈心有余悸的看过去,院门口,晏黎站在那儿。


    季舒窈先是一喜,随着他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去,晏黎朝着苏锦绣走过来,弯腰,把她扶了起来。


    站定后苏锦绣推开了他的手,晏黎也不介意,而是看向克扎几个人:“克扎大人,你们要想用人质去交换,肯定不可能,现在河中到处都是搜捕你们的人,劫囚车更是不现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不仅能让拓英活下来,还能让他回漠北。”


    克扎看了眼院内的情形,面露怒意:“出尔反尔,我们就是死在这儿,你们也不会好过!”


    “克扎大人稍安勿躁,你们要是不信,可以等见到拓英之后再放我那两个外甥。”晏黎意有所指,“只有我能带你们离开河中,而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么。”


    克扎阴沉着脸,他们的性命不重要,塔坨人不怕死,重要的是能否把将军救出来,眼下大家身在大魏,不得不依靠这些人。


    他倒也不怕晏黎再使诈,除非今后越骆国和措族断交,那即便是他们死了,留下的人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但是一路来做的这些竟然是被人当刀使,还连累弟兄们险些被抓,这笔账,他记上了


    晏黎到了之后并没有要将苏锦绣送走的意思,他们从这边院落离开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一行人成功出了河中地界。


    而这一路上,晏黎时不时向苏锦绣投去的关切神色终于激怒了季舒窈。


    这日经过一个废弃的村子,在此歇脚时,季舒窈的不满再难掩盖。


    “晏黎,你这是什么意思!”季舒窈扭头看马车那儿,苏锦绣坐在里面,整个人看起来惬意的很,一点都不像是被劫走的样子。


    晏黎搂着她,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腰身,语气缓和:“亲爱的夫人,我这是在帮你,要是被他们查到这件事与你有关,至少还可以当做我们救了她,没有薄待她。”


    季舒窈哼了声:“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天就该把她送走。”


    “来不及了。”晏黎望向马车那儿,苏锦绣不知道在想什么,靠在那儿望的是附近山林深处,他的语气不免淡了几分,“要挟的书信都已经送到施大人和宋老将军那里,送她回去的话,以他们追捕的速度,你们可就出不了关了。”


    女人的直觉很准,从那一日抵挡飞刀时就感觉他是认识她的,加上这几日感觉到他对她的不同态度,很快有了决断:“你喜欢她。”


    晏黎笑了,转头看她,轻捏住她的下巴:“吃醋了?”


    季舒窈轻轻推开他的手,冲着他妩媚一笑,勾着他的衣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们就悄悄把她带去越骆国藏起来,劫持她的是塔坨族人,与我们无关,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晏黎抓住她放到自己胸口的手,拿到自己嘴边亲了亲,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蛊惑:“有你一个麻烦已经够了,再来可不行。”


    季舒窈眼神微闪:“是么,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


    晏黎搂住她,语意甚浓,眼神却淡了许多:“别想太多,把她照顾好了,他们来接的时候才会感激我们。”


    天色已暗,马车旁点了火堆,苏锦绣往外看,克扎他们正坐在火堆边上,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没有顺利救到拓英将军,还被人利用,身为塔坨族骁勇善战的勇士,可以战死沙场,可以被敌人杀死,这会儿却憋屈的很。


    苏锦绣靠在门边微眯着眼,听他们说起拓英出去迎战,他们从密道带人逃走的事,在他们停顿的空隙时,淡淡接了句:“其实拓英将军并没有希望你们去救他。”


    几个人转头看她,克扎的眼神有些奇怪:“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们口中的宋老贼就是我外祖父。”她那意思,就是从小耳濡目染,听得懂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关北门许多人能听的懂塔坨族的话,克扎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而是问她:“你为什么说将军不希望我们去救他。”


    “塔坨族英勇善战,我想,你们宁愿战死也不会愿意逃走,对于拓英将军来说,他出去迎战就做好了被杀被抓的准备,你们这些人怎么敌得过大魏这么多兵,又如何能把他救出来。”苏锦绣侧了下身,“再者,你们就算真的能把人救走,往后怎么办?”


    苏锦绣说罢微叹了声,这些人英勇是英勇,谋略也有,可说实在的,和漠北那些与世无争的部族一样,他们其实并没有复杂到哪里去,比起上都城中的尔虞我诈,他们可简单多了。


    而苏锦绣所说的,他们也考虑过,但是首领被抓,他们岂有苟且偷生之礼,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救人。


    “你们战败后,塔坨族那边留下来的人都已经妥善安置,大魏不是要将你们灭族,而是为了平息战火,还漠北一个太平,所以你们的将军,未必会死。”


    显然顶着多重身份的苏锦绣,加上宋老将军外孙女这一个,说的话要比晏黎他们要来的有分量。


    苏锦绣见他们听进去了,抿了抿嘴。


    这时,安抚好季舒窈后,晏黎朝他们走来。


    见晏黎过来,克扎不愿多说,起身后带着他们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这儿就剩下了苏锦绣和晏黎,远远的,还有几个护卫看守着。


    晏黎靠到了马车旁,距离苏锦绣有些近,又不到她需要退让的程度,她便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


    “上都城一别,我们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


    苏锦绣眉宇微挑,那又如何。


    晏黎不甚介意她的态度,笑的十分温和:“你成亲时我派人给你送了一份贺礼,你可有收到,是否喜欢?”


    苏锦绣放下手,看着他,语气特别的诚挚:“晏黎,你知道吗,你和她真的很般配。”


    晏黎脸上的笑意更浓:“你为什么不逃。”


    他既没绑着她,也没让人严密看紧她,以她的身手,从这儿逃走很容易,就算是受了伤,这几日也该好了。


    “我为什么要逃。”苏锦绣冲着他一笑,是这几日以来最为灿烂的,“他会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收了个礼物挺开心,凉子喜欢烘焙,但一直舍不得下手买厨师机,所以做面包的时候每次揉面都很“壮烈”,二头肌都要出来了,今天回家的时候来了个快递,是惦念已久的博世厨师机,辣个开心啊~~~~【你们仿佛能看到我在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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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结后会先写前世番外,嗯,顺带开新坑~


    第177章 177:将计就计


    静默片刻, 晏黎笑了,垂下眼眸: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苏锦绣收回了视线, 看向远处夜色下的林子,没有作声。


    可这样的态度仿佛是在说,那是她的丈夫, 还用得着他说么,她自然相信他。


    晏黎眼中的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安静也好,吵闹也罢, 她始终都是如此。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苏锦绣敛了下神色, 她当然记得,醉霄楼里闹这么大,当众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是因为那次的事,后来在定北王府再遇到他时, 她才起了疑。


    “你我第一次见面, 是在云山。”


    苏锦绣抬了下眼眸。


    “那晚是云山镇的月圆节。”


    苏锦绣微怔了下, 想起了个人,晏黎见她这样的反应就知道她记起来了,面带着笑意道:“那时我刚来大魏,途径云山镇, 被那几个孩子拉入人群里。”他不会跳舞,若非戴着面具,这样被拉到人群中难免尴尬,是她拉住他,也是那时,她的样子印到了他的心里。


    再见时在上都城中的酒楼内,之后是定北王府,每一次都令他惊艳,身手不凡,聪明机灵,她和他见过的女子不一样。


    他很喜欢她。


    如此特别的女子,要是能将她留在身边,也是一件幸事。


    “你从越骆国来大魏,不就是为了想让大魏帮你夺王位。”苏锦绣对他没什么好感,弑兄夺位,还派人追杀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晏祟没死那是他命大,这也改变不了他晏黎为人的残忍。


    “越骆向大魏求亲,原本我想求娶于你。”


    晏黎低头看她,苏锦绣却摆弄着腰间挂着的佩饰,神情淡定的,就像他说的只是今晚吃了什么这么简单。


    晏黎并未觉得挫败:“如果你愿意,这王后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苏锦绣抬起头来,“我不愿意。”


    “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给不了你。”晏黎看着她的手,“在大魏,一女不侍二夫,在越骆不是如此,你可以嫁给我,我不会在意你之前已经嫁过人。”


    “”苏锦绣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那么一瞬间难以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他这是在十分“宽容”的告诉她,即便是她嫁过人给人生过孩子,他也不会嫌弃?


    苏锦绣想骂人。


    但到了嘴边,却发现他根本不值得自己浪费力气骂。


    末了,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微笑:“晏黎,皇上为你赐婚真的赐对了,你和娉婷郡主,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完后苏锦绣直接钻入了马车,砰一声,将车门给关上。


    晏黎站在那儿,脸上笑意渐敛,最后朝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这时,不远处季舒窈呆的马车上,掀开的小窗布缓缓落下


    之后两日的行程里,苏锦绣依旧是一言不发,晏黎更像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看的看,该说话的说话。


    倒是季舒窈安静了许多,白天夜里都呆在马车内,不太能见到她的身影。


    两天后,她们走出了这片林子,要上个山坡,绕过山路往丰州的方向,快至中午时,遭到山贼拦路。


    天高皇帝远的,他们走的又不是官道,遇到山贼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奇怪的是,遭遇山贼的结果却是苏锦绣和季舒窈双双被抓。


    晏黎带来的人,身手再不济也不会打不过一群良莠不齐的山贼,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打不过,克扎他们还在呢,可愣是在这么一波山贼的阻拦下,克扎他们来不及去救人,苏锦绣和季舒窈被双双抓走。


    一个时辰之后,她们就被关在了黑屋中。


    屋子里只有一扇窗,阻隔的窗棍十分的粗,这导致间隙很窄,光亮透进来的少,屋内很暗。


    这应该是专门用来关人质的地方,屋内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苏锦绣这几个原本身体就不舒服,这会儿更难受了。


    季舒窈就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坐在那儿,双手绑在身后,怔怔望着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外的喧闹与这里行程鲜明的对比,过了会儿,季舒窈扭头看她:“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商量赎金,我们两个值多少钱。”


    苏锦绣朝窗户那儿挪了下,没说话,季舒窈站了起来,见她神情不太对劲,眼底闪过一抹怪异:“晏黎没有派人对你严加看管,这些天来你为什么不逃。”


    苏锦绣懒得接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绝配的夫妻俩一个德行:“外面那些人不是山贼,你们又想玩什么花招。”


    季舒窈神色一转,笑了:“原来你看出来了,我就说,他竟然想用这样的办法把你金屋藏娇起来。”


    苏锦绣不露声色看着她,这是晏黎故意安排的打劫。


    忽然外面传来了打斗声,像是有人来营救,紧接着,苏锦绣听到“啪”的一声,季舒窈身后的绳子松了开来,她当着她的面轻晃了晃手腕,“可惜啊,他这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


    苏锦绣神色一凛,季舒窈手里拿着什么。


    “他那样的人,对你三番四次的照顾就说明了问题,他喜欢你,只可惜要是他们追上来了,就不得不把你还给他们,他呢,却又舍不得。”季舒窈轻抬了下手,指间亮光微晃,那笑,看起来都有些狰狞。


    “所以他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让人来劫持你,造成你假死的结果。”季舒窈眸中闪着怨愤,她那天就试探对了,他就是想要金屋藏娇,他心里打的就是把苏锦绣带去越骆国的主意,被山贼劫持上山,找不到人了,他就能把她带出关藏起来。


    苏锦绣压根没在意她说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定在她的手上,那针她很熟悉,在河中城的时候,她就是被这么刺了一下后就昏迷不醒,季舒窈是个疯子,她说这么一番话无非是想告诉自己,晏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要她假死,她将计就计,要让她真死。


    季舒窈一步步走近,看苏锦绣这神情,视线落到她的腹部,眼眸微闪,垂了下头:“你不逃,是因为你有了身孕。”


    说完后她脸上的笑意变的有些猖狂,眼眶中还带了泪:“那就让这孩子陪着你一块儿死,到了地底下,给我那可怜的孩子赔罪。”


    说罢,季舒窈手握着刺针,朝苏锦绣扎了过来。


    苏锦绣身后的绳子绑的很紧,季舒窈这一扑,她避开之后,为了护住腹部,不可避免的朝墙边撞了下,季舒窈疯了一样追过来,再没有半点王后和郡主的样子,头发微散,神情癫狂。


    屋子就这么大,苏锦绣怎么避都躲不远,只会乱刺乱扎的季舒窈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苏锦绣微顿了顿,忽然,她朝她扑了过来。


    苏锦绣朝后退去,被她抱住了一只脚,季舒窈用尽了全力死抱住她的脚,举起手朝她的腿上扎去。


    苏锦绣抬脚用力踹在了她的胸口上,季舒窈的人被踹了出去,手却还死死抓着她的脚,指甲划破了皮肤,那眼眸瞪的凶狠,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苏锦绣要踹第二脚的时候,无端感觉一阵眩晕,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这时,门外的打斗声结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趁着这空隙,苏锦绣给了季舒窈第二脚,脱离她的纠缠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支撑着身子,来抵御又一阵的眩晕。


    苏锦绣觉得不太对劲,低头看去,却听见了季舒窈的笑声,她坐了起来,抬手用力抹去嘴角的血,将手里的刺针扔在了地上,朝苏锦绣张开了自己的手:“你以为只有针有毒。”


    话音刚落,推开的门口传来了令季舒窈一度觉得是幻觉的声音。


    “郡主。”


    “郡主,我来救你了。”


    季舒窈没敢回头,直到第二声传来,不是错觉,她微颤着抬起手,一遍遍将乱了的头发抹到后面,用簪子重新固定好,捏着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擦干净手背后又轻轻抹了下自己的脸。


    随后她缓缓转过身,入眼的却是一双坐在轮椅上的腿。


    再往上,是熟悉万分的脸,就连脸上的神情都和过去的一样,关切的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林牧?”季舒窈喊的小心翼翼,生怕这是幻觉,认错了人,他是不存在的。


    “是我,郡主。”林牧拉住了她的手,却不能使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于是神情又有些抱歉,“郡主,是我没用。”


    季舒窈自己站了起来,轻拍了拍衣服和裙摆,看了眼他身后的几个人:“你”


    林牧的视线飞快从苏锦绣身上扫过后落到季舒窈这儿:“对不起,郡主,我来晚了。”


    “你还活着。”季舒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亲眼看着他跳下山崖的,尸骨无存,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你怎么活下来的?”


    林牧将她一步步引出屋子:“别人救了我。”


    第178章 178:他来了(补全)


    手是温热的, 纵使再难以相信,林牧的确还活着。


    季舒窈神情有些恍惚, 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下台阶的脚猛然一顿,整个人拎清了许多:“你的腿。”


    这一顿, 林牧拉着她的手松了几分,另一只手拉了下盖在腿上的毯子,不甚在意的语气:“我的腿废了。”


    手脚筋都被挑断, 废掉的岂止是脚, 季舒窈想到了什么,抽回了手:“谁救了你。”


    “运气好遇到了几个上山的樵夫, 救回去后养了一年才能动。”林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张开合上,对现在的他而言是挺容易的,但在最初的时候,他想动一下指头都很困难。


    看到林牧后季舒窈是高兴, 可高兴过后,对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抱有了怀疑,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恢复了一些后我回了胶安, 得了师兄弟的帮助。”林牧顿了顿,看着她,与过去一样的,将情绪藏在眼底, 隐忍着,“得知你出嫁后,这一年多我一直在建昌府,所以你入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季舒窈怔了下,她在一个月前就入关了,难道这一路,他一直都在暗中跟着自己,所以他才能赶在任何人之前找到她,来救她。


    “你跟了我一路?”


    “保护郡主是我的职责所在。”


    “在建昌府的时候为什么不找我?”


    “”林牧顿了下,神情有些难堪。


    季舒窈的神情一下软了下来:“要不是我被人劫持上山,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林牧沉默,那就代表季舒窈说对了,如此这般的他这才让季舒窈找寻到了熟悉感,过去林牧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呆在自己身边,鲜少有话,却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是我的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季舒窈轻缓着语气看着他,随后将视线落到他身后的两个男子身上,他们的这幅样子倒是和林牧很像,“这就是你的师兄弟?”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另一层意思,林牧眼神微闪,放在膝盖上的手轻握成拳:“是。”


    “在越骆国人生地不熟,我身边也没什么人,那以后,你随我回越骆国好不好,还有你这师兄弟们。”季舒窈从轮椅上收回了视线,有些心疼,更多的是遗憾,“十年学艺,就这么废了。”


    “郡主。”


    林牧尚未说完,季舒窈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转过身看向屋内,苏锦绣靠在墙边,人虽还清醒着,却显得十分无力,支撑都有些困难。


    “林牧,你苦学十年,一身武功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废掉的,也是因为她,你才逼不得已要跳崖,九死一生。”随着她说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开始用力握紧,刻意控制的声音都有些尖细,“我腿上的疤还留着,她还设计毁我清誉,让我在上都城里丢尽了颜面,皇上还让我远嫁和亲。”


    林牧看向屋外守着的几个人,山贼打扮的他们,和上山时他们遇到的几个并不是同一批,或者说,这些实际上是郡主的人。


    而苏锦绣的样子,分明不正常,于是林牧随口问:“她中毒了。”


    “她出不了这屋子。”季舒窈对那药的威力十分有信心,就是大门敞开,她也不会有力气爬出来。


    林牧转头,看到了她眼底的恨意下的癫狂,那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迫切,没有遮掩的,泄露出来。


    “郡主想怎么做?”


    季舒窈抬起头,声音低了几分:“你还记得当初在邙山的那间小屋么,她就是把我打晕后关在那里,等你出现。”


    屈辱,还有恨意,她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而现在,她们颠倒过来了,苏锦绣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个,所以她要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林牧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郡主要把她扔下山崖。”


    “不。”季舒窈笑了,望着这木制的屋子,一字一句敲到了林牧心里,激起冷意,“我要烧死她。”


    那眼神是彻底的疯了。


    林牧忍不住开口:“郡主,救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就是要他们过来,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死去。”话语一顿,季舒窈又想到了什么,更高兴了,“最好他们都在,就只能看着她在里面挣扎死去,谁都救不了她。”


    “她要是死了,施大人会对此事追究到底,皇上也护不住您。”


    季舒窈语气狠厉:“谁能证明这与我有关。”


    正要往前迈,她的手忽然被林牧抓住:“郡主,不要杀她,否则宋家和施家都不会放过您。”


    “你怕什么。”季舒窈甩开他的手,“他们无凭无据又怎么能治我的罪,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颠倒是非黑白,将罪名安到你的头上,即便是他们来了又能怎么样。”


    “我觉得你最好是听他的。”


    话音刚落,不等季舒窈下令让他们点火,在那屋子的侧边走出来一个人,季舒窈神色一凛,在他的身后,赫然是施正霖的身影。


    季舒窈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林牧,却撞上他有些担忧的神色,胸口怒意狂涌,一瞬就失了理智:“你是他们安排的!”


    “郡主”


    “你们做梦!”


    林牧才喊出两个字就被季舒窈打断了,她朝着安放或盆子的木柱冲去,伸手用力一掀,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将那铁盆子掀翻在了门边。


    掉出来的柴火瞬间点燃了铺在地上的稻草,这些像是被提前浸了火油,眨眼的功夫就蔓延遍了门口,顺着地上的稻草爬进了屋。


    施正霖飞快脱下外套,顶在头上冲了进去。


    苏锦绣就在靠墙的角落里,热气席卷过来时她感觉到了,可想要指使身体做出动作时却怎么都抬不动。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晕过去。


    苏锦绣扶着墙壁,克制着身体的无力虚软,朝屋内仅剩下的靠墙石凳挪去。


    这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遮住了她眼前的光亮。


    苏锦绣微微一怔,看清了来人,人还犯着迟钝,没做出反应来。


    “蓁蓁。”施正霖抱住了她,苏锦绣的身体跟着一软,搭在了他身上。


    “我背你出去。”


    苏锦绣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最后用仅剩下的一点力气,冲着他笑了笑,按着他的手往腹部贴去,末了,虚脱靠在了他怀里,昏迷了过去。


    他来了。


    由不得施正霖多楞上片刻,他横抱起她,想从门口出去时火势已经蔓延上了门顶,上面的框柱蠢蠢欲动,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施正霖退后了两步,将周边易燃的草全部踢到了角落,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口鼻,冲着外面喊了声南药。


    “这边。”


    “轰”的一声,南药直接带人在屋后将墙给砸穿了,这时靠近门口的一根柱子掉了下来,跟随着就是屋顶的瓦片和已经焦炭掉的一些小柱子。


    这些还冒着火的柱子掉下来后直接点燃了屋内,施正霖朝砸穿的墙壁退去,弯腰先将锦绣送了出去,等他钻出去时,这屋子整根的房梁掉落下来,就砸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房子要塌了!”


    众人后退,那屋顶眨眼塌陷了下去。


    带人追上来的晏黎看到这一幕,怔了当场。


    季舒窈还在笑,晏黎冲上前拉住了她:“人呢?”


    “人?你是说苏锦绣么。”季舒窈推开他的手,得意的很,“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你来晚了,她被烧死了。”


    说完后季舒窈嗤嗤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不想放她回去,晏黎,你凭什么以为你娶了我季舒窈还能再金屋藏娇一个苏锦绣。”


    “你疯了你!”晏黎看那烧的一片狼藉的屋子,朝那儿迈去,忽然神情一松。


    季舒窈见他变了脸色,顺着他那方向看过去,神情跟着变了,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施正霖抱着苏锦绣从屋后出来,看到晏黎之后脸色一黯,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经过了他身边,将苏锦绣放到马车内。


    “这不可能!”季舒窈撕破声的叫喊将晏黎震醒,她朝马车那儿冲过去,晏黎快速拉住了她。


    “你还想做什么!”晏黎低声呵斥,“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我要她死。”季舒窈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晏黎的力气岂是她敌得过的,季舒窈腥红着眼,早就没什么理智了,低头狠狠的咬在他的手背上。


    “你这个疯子!”晏黎吃痛的甩开了她,用力过猛,季舒窈朝烧着的屋子那方向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台阶上,后背撞在了屋檐下的细柱。


    正要站起来时,头顶掉下来一块烧了一半的悬木,从她后脑勺直削而下。


    季舒窈的眼眸徒然瞪大。


    那是比匕首刺入大腿更加剧烈的痛,从她后脑勺蔓延开,带着身子的抽搐,又恶心又难受。


    “郡主。”林牧喊了她一声,季舒窈抬起手朝后脑勺摸去,摸到了硬物,摸到了温热,缓缓将手伸回来,殷红的血。


    从林牧的角度看,从屋檐掉下来的悬木,直接钉在了郡主的后脑勺上。


    血越流越多,头也越来越痛,沉沉的就像是她中了毒,很快就要倒下去。


    季舒窈却强撑着站了起来,后脑勺还挂着那悬木,人一动它也跟着晃动,一晃动她就痛到浑身发抖。


    “晏黎。”季舒窈几乎是踉跄的朝晏黎跌过去的,那模样太渗人了,手上是血,脸上也沾着血,眼珠子还时不时往上翻白眼,别说是昔日容貌,就是多看两眼都让人毛骨悚然。


    晏黎没有接住她,而是朝旁边退了步,季舒窈扑了个空,直接跌倒在地。


    她的后背都是血,从悬木上落下来,是一根悬木上的尖钉刺入了她的后脑勺,扎的极深。


    季舒窈已经没有力气再起来了,她翻了下身,头快炸开了。


    半边脸在笑,半边脸控制不住的在抽搐,嘴角都跟着歪斜,她看着晏黎,呵呵呵呵着:“你会有报应的。”


    一双手拉住了她,分量不轻,林牧反被她给从轮椅上带了下来跌在了地上,季舒窈往他怀里缩,浑身发抖。


    “林牧,我疼。”季舒窈靠到他的手就痛,怎么样都痛,她的头要炸开了。


    林牧轻抚了下她的后背安慰:“闭上眼睡一觉就好了。”


    季舒窈的思绪早就混乱了,她用劲剩下的力气揪紧了林牧的衣服,仿佛是回到了年幼时那个冬天,她被三公主她们关在殿内,黑漆漆的,又冷又饿。


    满耳都是她们的嘲笑声。


    “你没爹没娘,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你留在宫里做什么,你快滚出去,你连你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才是公主,这是我的东西,你只是借住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又跳到了她遇见子凛的时候,苏锦绣的脸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炫耀的,得意的,还有林牧跳下悬崖时那一幕。


    她没有错,三公主毁了容,欺负过她的人也都遭了报应,她没有做错什么。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季舒窈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剧烈,她不断抽搐,眼睛已经翻白。


    南药过来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就剩下身子在抽搐,林牧抱着她始终都没松手。


    南药差人把他扶上轮椅:“带她下山去看看,也许还有救。”


    林牧摇头,伸手将季舒窈后脑勺上的悬木直接拔了下来,季舒窈的身子狠狠一绷,吐了一口鲜血,躺在林牧怀里,渐渐没了生息。


    “就这么让她去了吧。”


    南药没再说什么,起身时看到晏黎要往外走,开口喊住了他:“晏国主还请留步,请随我们回上都城一趟。”


    晏黎轻笑:“郡主如今已是我越骆的王后,于情于理,也该由我先带她回越骆国安葬才是。”


    南药看了林牧一眼:“那是自然,不过在这之前,关于施夫人被劫和郡主的事,你还得给施大人和皇上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有打算写个郡主番外,不过我估计没啥人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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