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赐婚
到了第二日, 赵菁菁就跟新嫁娘上花轿一般被好生拾缀了一番上了上了马车。
这感觉比出嫁还令她尴尬,在她的坚持之下,才不至于头上插花似的越戴越多。这会儿一身嫣红的织锦长裙, 腰身同色的细腰带箍得紧紧的, 她轻轻拽了拽, 就被盈翠制止了。
“小姐这样正正好呢,这腰身细的, 就得这一身才衬得出, 无怪乎郾城里的小姐们拿寸纸宽来衡量自己的腰。”
赵菁菁抽了抽嘴角, 想起上一回小丫头非得在她锁骨凹处放铜板, 也不知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人生苦短, 干嘛同自己过不去。”赵菁菁嘟囔着,对今日的行程有些微词, 也不信宫里那些是因为无聊才做媒,执掌六宫的李贵妃,怎么会有闲的时候。
相比较别的宫妃对凑对子这件事有所忌惮,她觉得李贵妃能这么做, 恐怕后头还有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难猜又难对付,避开些才是最明智的。
所以赵菁菁早就想好今日该怎么表现,让自己直接从这备选名单中脱离出去。
想罢,赵菁菁又偷偷扯了下腰带, 勒得慌!
半个时辰后入了宫,前去拜见李贵妃,李贵妃倒是对这番模样的赵菁菁很满意, 小姑娘家的样貌出挑,打扮得体却不过于媚俗,像花儿似的,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年轻就是好。
“走过来近些,叫本宫仔细瞧瞧,赵大人家的姑娘得亏了不随他那长相,真不错。”
赵菁菁依言上前,规规矩矩的请安:“娘娘谬赞。”
李贵妃相看的满意,愈发和善,她入宫数载,在辈分上,比赵夫人还高一些,遂每每瞧见这些姑娘,总觉得高兴。
“别拘束着,咱们前些日子就见过,当时就觉得赵姑娘有趣,才想着多聊聊。”
一会儿的功夫,花胶滋补汤,各色食果便由着宫娥呈到了面前,而和李贵妃相处了一会儿,赵菁菁的那股子局促感自然而然便消了,像个被疼爱的小辈一般,聊一些家常趣事儿,偶尔还能逗得李贵妃爽朗大笑。
赵菁菁心里还惦念着‘退场’的事,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至于琴棋书画,边儿都没沾上。
半响功夫,这便聊到了如何做蔻甲。
李贵妃的心悦,加上赵菁菁心思活泛,只不过问了手上的蔻丹色泽,便将这场相看变成了美颜护肤的交流会,是问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宫廷虽有宫廷秘方,可架不住民间多高手,到了李贵妃这年纪,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不这么想,所以格外的感兴趣。
几番交流下来,各得其所,再是愉快不过。
盈翠随着入宫,打进云霄殿开始,便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看着赵菁菁手里捧着的匣子,只想对自家主子竖起大拇指。
小姐得了娘娘欢喜,依着娘娘保媒的本事,很快就要多个姑爷了!
这才好呢,齐少爷一点儿都配不上小姐!
“这遭可算是安了夫人的心了。”她小声窃喜道。
赵菁菁摸了摸小匣子,里头装的是西南海的珍珠,足足有七八颗,每一颗都硕大,实属难得一见的珍品,以至于贵妃娘娘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大清楚,满心满眼都是这宝贝,出了门就没掩住那财迷样。
“你家小姐我本来就是个令人省心的主儿。”赵菁菁哼声,尾音都是上扬的,只差把人见人爱这话说出来了。
拐角边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哼笑声:“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
赵菁菁扭头,看到来人,神情倏地收起。
霍长渊今个来看望老祖宗的,没成想又碰到那丫头,打老远就认出来,给了身边引路太监一个眼神,那太监抹了抹汗,又被一瞪,才连忙带着盈翠和宫娥往边上站。
盈翠不愿,还被硬扯了一把,险些被太监捂嘴。
赵菁菁觑了眼那边的情形,脸上已经把‘怎么又是你’表露无遗了。
霍长渊瞧见她那神情就不悦,再想起那日在元府,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令他格外不爽:“这就入宫让李贵妃相看,看来赵大小姐的确是恨嫁啊。”
“跟世子有什么关系?”
霍长渊心头莫名一堵,那杜宗郴光看那天反应就知道是心系小丫头的,这么一想就堵得更厉害了。
就她这泼妇样也能被人看上,真是眼瞎。
想到这儿,霍长渊语气就变得恶劣:“你说那杜宗郴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吗?”
只是话音一落,霍长渊便觉得不妙。
眼睁睁看着赵菁菁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那是我的私事,不单是与世子无关,和旁人更无关,世子爷与我不对付,也该明刀明枪冲着我来,若涉及旁人,只会让我觉得不齿!”
霍长渊心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两人对上,偏偏那话就哽在了喉咙里,也不知是因为那句不齿,还是对杜宗郴的维护之意,脸色变了又变,出口的话也不好听:“你这会儿急了?看来对杜家少爷中意的很。”
赵菁菁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下了,默念着这里是皇宫,眼前的人是招惹不起的,遂将脾气压了下来:“我是怎样的人,世子爷若当真清楚,就莫要来招惹。这一再招惹,莫说我误会不误会的,只怕旁人会觉得世子爷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企图,于你于我,都不好。”
说罢唤了一声‘盈翠’要走。
还没迈两步就兀的停下来,只因身后传来霍长渊悠懒懒的声音:“只要你与小爷我认个错,之前的事我就能既往不咎,否则……反正小爷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赵菁菁握紧拳头,怒意是层层的往上爬,扭头直接冲到了霍长渊面前,就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霍长渊猝不及防被她迫近逼退了小半步,对上她怒极了的目光,大约是被打怕了,下意识又往后退,整个人撞在了扶栏上,又急急将自己扶住,不让她靠近:“哎,说归说不许动手!”
这小妮子虎起来他都怕。
赵菁菁只沉沉盯着他不做声。
霍长渊低头就撞见她的眼神,往下就是她瘦弱的身子了,这么细的腰一用力怕是要断,不成。
推一下怕是要跌倒在地,啧,他霍大公子可不打女人。
蓦地又撞入了她的眼底,霍长渊愣了愣,那一袭嫣红长裙映入他眸,若冬日里的傲骨寒梅,烙入了他眼底。
赵菁菁的眼底便是霍长渊的纠结,一清二楚,却激不起她一点感动。
她很想一把把这难缠的疯子从这儿推下去。
但是不行。
赵菁菁眼底划过憾色,却不想霍长渊这时开口:“赵菁菁,小爷一向好说话,你要是认错的诚恳,小爷我就……”
赵菁菁脸色骤然一黑,直接一脚让他抱住了膝盖单脚跳了起来。
“哎呀世子爷,我也是好说话极的,就是管不住手脚,您可得离我远着些,越远越好!”最后四字咬得情真意切,威吓至极。
随后带着盈翠扬长而去。
霍长渊憋着气儿,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厌弃之意,顿觉心底一抽,后用力捶了下柱子,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太皇太后的宫殿去。
那名叫小全子的太监偷瞄着他脸色,已经把刚才所听所见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只等得了机会禀报太皇太后。
夭寿啦,小世子又被赵家姑娘‘欺负’了!
“你贼眉鼠眼的想什么呢?”霍长渊突然瞟向小全子。
小全子全身一激灵:“没,没什么!”该来的迁怒总是会来,他就不该抱有侥幸!
霍长渊眯了眯眼睛:“把你刚看到的那些烂在肚子里,要是跟第二个人说,我活扒了你的皮!”
“是,是!”
太皇太后的春禧殿,霍长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只是说着说着就离不了老生常谈那话,成家立业云云……
“太奶奶还是别把心思花那上面了,不若有空,我带您出宫看看。”
“小祖宗,你可别难为老祖宗了!”旁边的嬷嬷先焦急出了声,可得把这骇人念头打断了。
太皇太后浮起笑,倒也没应着他:“那你倒先说说,郾城里这么多姑娘家,你可有中意的?”
“没有。”霍长渊否认极快。
“你当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哀家。”太皇太后作是佯怒,全打量着小猴崽子的反应。
霍长渊挑了挑眉:“老祖宗就别诈我了,我是什么样的您还不清楚。”说完,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都说血脉天性,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可不想找个人来相看两相厌。”
“那是那两个混账,合着你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想到了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顿时就来了气,要不是他们俩,她的小猴崽子也不至于……
霍长渊却是有搭一茬没一茬的听着,陪了个把时辰,眼见着午时老祖宗该休息时就走了。
“说罢,这会儿功夫憋的你。”老祖宗扫了眼杵着的小全子道。
小全子噗通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禀了老祖宗。
太皇太后笑眯着眼听,问身边的嬷嬷:“你说那小猴崽子是在意自己的面子,还是在意那姑娘的名声?”
“奴婢瞧,是两个都有,不过这样威胁小全子,当是为了那姑娘名声了,郾城中虽一直传世子与赵姑娘不合,可世子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
这也正是太皇太后想的,小猴狲要真的对人家姑娘家没意思就犯不着做那许多事儿。
只是这孩子啊,自己瞧不明白。
约莫一刻钟后,外边来禀,李贵妃求见,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快请进来。”
李贵妃款款入内,见到太皇太后行了个礼,甚是亲热的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您见着赵姑娘没?”
“赵姑娘没见着,倒是见着小猴狲了。”太皇太后乐津津的将廊里的事儿一说,李贵妃也听乐了,“您要不说,我还真瞧不出,不过您这一说啊,我倒觉得的确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外边又来人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皇太后笑道:“今儿倒是热闹了。”
李贵妃收敛了笑意:“是啊,皇后娘娘也来了。”
须臾,门口那儿便露了皇后的身影。
李贵妃起身行礼,相较于太皇太后待她的和善,皇后的态度要显得平淡许多,她只朝李贵妃点了点头,随后向太皇太后行礼:“皇祖母。”
“这几日降温,你身子又不好,就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太皇太后叫人看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额外多加了个小褥,又叫人备了个暖手的小炉子。
只比李贵妃年长几岁的皇后,已显了老态,盛装都无法遮掩她不佳的精神,也是因为如此,三天两头生病的她,才无奈将六宫之事交给李贵妃。
因为皇后的到来,屋内的气氛收敛了些,李贵妃坐在那儿端了杯茶,悠悠的喝着,皇后则是揣了个手枕,整个人端坐着,神情微凝,像是有话,却也不做声。
太皇太后何等清明的人,直接叫身边的嬷嬷取来了三副宝石面饰给她们看:“你们瞧,哪个更好?”
二人端看,皇后掩嘴轻咳了声:“皇祖母是要赏人?”
“是啊。”
“三副都好,蓝的那一副更好些。”
太皇太后看李贵妃,见她还喝茶,笑骂:“自己宫里没茶喝是不是?”
李贵妃这才放下杯子,也不怕笑话,笑盈盈道:“太皇太后这儿的茶都是寒山寺的一鸣大师亲自炒了送的,别人可享受不到,我自然要多喝些。”
“行了,等会儿拿一盅去。”
“谢太皇太后。”李贵妃行了礼,这才看那三副面饰,“挑那一副得看太皇太后您对受赏之人有多看重。”
“还挺喜欢。”
“那就三副都送了。”
皇后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李贵妃端着笑意已经将这三副东西都分配好了,女儿家的东西哪里会嫌多呢,今儿用蓝的,明儿用红的,只要太皇太后喜欢,再多赏三副也不要紧。
太皇太后笑了:“贪心,我是想把这,赏给将来长渊的妻子。”
李贵妃觑了皇后一眼,迎着话问:“太皇太后有中意的了?”
太皇太后乐呵呵着:“中意了,好容易瞧了一个,可不能叫小猴狲错过,他也到了年纪,该有个人管管他。”
李贵妃听太皇太后说管,想到了什么,抿嘴笑着。
这时皇后才开口:“皇祖母,我今日前来,也有件事儿想求您。”
太皇太后心有所料:“你但说无妨。”
“是我家大哥那小儿,言纪,两年前不是定了婚事,熟料王家小姐忽然在成亲前病亡,这婚事一再耽搁,就到了现在。”
“你是说言纪啊,年前来这儿请安过。”
皇后赶忙补充:“十月下的文书,要去乾州出任知府,明年三月就走。”
“那倒是个好孩子。”虽说家中帮持,但本身实力确实不错,外任三年回郾城又能往上走一走,前途无量。
“是啊,这才觉得可惜,若是个不安分的,我也不替他操心婚事了。”皇后话说多了,显得有些虚,饮了口茶才继续道,“思来想去,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想着求皇祖母开金口,赐个恩典。”
“我不理宫中之事多年,你且说说是哪家姑娘。”
“赵国公府的嫡大小姐。”
屋内静了下来,李贵妃眉宇微动,重新端了杯子抿了口,嘴角扬着笑意,像是看热闹似的。
太皇太后倒是没露什么神色,直接拒绝了她:“小辈们的事,若做的不好,我这大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恐良心难安。”
皇后握紧着手枕:“我听说李贵妃今日请了赵小姐入宫,莫不是也想给她保媒?”
“看皇后您说的,我这是闲来无事,图个有趣罢了,怎么也得小辈们自己中意才行,若点错了,他们背地里骂我,我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替她保媒的,言纪那孩子与赵小姐正合适,今年定下亲事,明年开春成了亲就能陪同去乾州,李贵妃也算是促成一桩美事。”
李贵妃噙着笑意正想拒绝,上座那儿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是我让她请赵家丫头入宫的。”
皇后脸色一变,原本心中只是猜想罢了,这会儿完全证实,太皇太后是想让赵小姐嫁去江林王府。
可她偏装作不知,掩着嘴,边咳边说:“原来是皇祖母想给她保媒。”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皇太后敛了笑意,直白的将皇后心思给点了:“我是替长渊选的世子妃,言纪那孩子,你另再寻合适的,要是实在瞧不中意,也不必总捏着家世这一点,娶妻求贤,当初你们难道都是家世显赫之人,太后钦点时,看上的还不是你们的贤淑。”
皇后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这下更差了,情绪一激动,咳的更厉害:“皇祖母,我不是这意思,只,只是,赵小姐与长渊那孩子,郾城中都在传他们不合。”
“皇后娘娘,宫外的那些事儿,以讹传讹,信不得的。”李贵妃笑意提醒,“我倒是觉得这俩人般配的很。”
“身子不利爽就不必来我这里,万一再大病一场,倒是折煞了我这老骨头。”太皇太后扬手,脸色已显露出不愉,皇后登时反应过来,面颊通红的告退。
李贵妃与皇后一道出来,走在路上没什么话。
直到要分叉,恢复了神色的皇后向李贵妃质问:“这件事是太皇太后让你去办的?”
李贵妃与皇后向来说不拢话,她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讳:“江林王世子养在老娘娘跟前好些年,老娘娘疼他超过了太孙,她想办的事儿,陛下都不会不应。皇后娘娘又何必去触这一触,再说了,你要给定王府寻人,赵国公可不算是什么好人选,早些年老国公在世时尚且有的说,如今的赵家,老的空有爵位没出息,小的还没定数,言纪那孩子已有所成,挑谁不好呢?”
“胡言乱语,你可知说的这些,是在说定王府结党营私!”皇后气的连咳了几声,厉声呵斥,“平日里狂言也就算了,这等诬赖之语你也能随口说出!”
李贵妃笑出了声,皇后的心思谁看不出啊,当初因为定王爷之比太子小了半岁没能被立储,她到现在还计较呢。
说不在意?那她拖着这么个病恹恹的身子,到处给周家几个侄子找有助力的妻子做什么。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告退。”李贵妃不乐意与皇后多说,福了福身子离开,往云霄殿走去。
身后伺候多年的嬷嬷上前搀她:“皇后娘娘怕是又要对您生怨了。”
李贵妃赏着路边的话,轻笑:“她心里怨的何止我一个,容妃她不怨?怨她比自己早生下皇长子。今日她又怨上老娘娘,偏帮着长渊那孩子。她怨这,怨那的,多我一个不多。”
“她怨您这般都要阻周家婚事。”
“江林王府向着太子,她想着自己儿子明明比太子有本事,满心怨怼呢,我要像她这么活着,怕早就下地了。”
“呸呸,娘娘您休要说这样的话。”
李贵妃哎了声:“那小丫头说用什么来调色?回去就试试。我也得准备准备,老娘娘那儿怕是等不及。”
李贵妃料想着,至少也得等个五六日再看。
但太皇太后这儿,只用了两日的功夫就将事儿给办妥了,皇上过去请安的功夫,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正当午,两个公公坐着小轿匆匆出宫,分头往江林王府与赵国公府奔去……
赵国公府内,杜夫人到访已有半个时辰,正与严氏闲聊。
说的是两家女儿的婚事,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今都还未许亲,杜夫人说着杜若儿不好管教,转头夸赵菁菁的好,会持家,又懂礼数,总之是左看右看都中意,就差将“做我儿媳妇”这话说出口。
严氏与杜夫人这么熟,哪里会听不懂,笑着给她倒了茶:“等老爷回来我问问。”
见她听进去了,杜夫人跟着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向来直,宗郴那孩子从小就是认一样学一样的人,他昨天提起来,我便知道他是不会变的,旁的我不敢说,菁菁这孩子啊,我杜家定会好好护着她。”
严氏自己也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杜家大少爷不论哪方面都是极好的,再看杜老爷与杜夫人的为人,家教定不会差。
心中有了计较,严氏便打算晚上好好与老爷提一下。
就在这时,赵管家前来请人,说是宫人来人了,拿着圣旨,要请大小姐出去迎旨。
阁楼内的二人一听,神情便不对劲,严氏看了眼杜夫人:“你在这儿坐会。”出了阁楼后又即刻让人去闵秋园请大小姐。
一刻钟后,严氏换了宫服,带着赵菁菁跪在了前厅。
赵菁菁跪在最前头,猜不透这道圣旨是什么内容,可她心里又特别清楚一件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宫里给她下旨只可能是一件事,赐婚。
于是赵菁菁的心就不能平静了,不管赐给谁她都不乐意啊,更何况,李贵妃当初保媒的那几件,也都没赐婚这么大的阵仗。
或许不是赐婚。
是想封她什么呢。
尽管这可能性更小,赵菁菁心中的秤却已经弯过去了。
“朕奉太皇太后慈谕,兹闻赵国公之女赵菁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江林王之子霍长渊年已十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赵菁菁待宇闺中,与霍长渊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霍长渊为世子妃。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赵菁菁在听到霍长渊时已然听不清接下来的话,脑袋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直到身后的严氏数次提醒,她才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旨,可当那圣旨压到她手上后,赵菁菁的手却松了下去,想将它直接甩脱。
身后的严氏早有预料,飞快上前替她捧了一把,用力捏了下她,赵菁菁猛地回了神,瞪大着眼看着严氏,不敢置信。
“赵小姐,恭喜啊。”公公在旁道贺,笑盈盈的,仿佛是没感觉到来自这屋子内的奇怪气氛,严氏忙给公公塞了个大红包,又叫人来送上好酒好茶,连着外面抬轿的都给了不少,将人高高兴兴的送出了门。
“夫人,圣旨已经供上去了。”
严氏点点头,看了眼前厅方向:“小姐怎么样?”
“大小姐还没缓过神来,坐着没动。”
“让盈翠她们看住小姐。立刻叫人去九巷把老爷请回来,我先去送送杜夫人。”
严氏将事吩咐下去后,匆匆往阁楼走去。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郾城上下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花巷寻香楼的一间大包厢内,几个春娘跳着舞,三五个公子哥儿正在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忽然关着的门被撞破,一个随从跌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往公子哥儿坐的地方爬去。
跳舞的春娘吓了一跳,惊叫着往旁边退,那随从一路爬到了个公子哥面前,焦急喊道:“世子爷,不好了,皇上给您赐婚了,赐婚圣旨都下到府里了!”
霍长渊才饮了个微醺,见他这般撞进来已是十分不悦,再听他说皇上给他赐了婚,更是不高兴了:“小爷我都不在府里,谁接的旨就让谁成婚去!”
一旁几位公子哥儿好奇:“哪家的小姐啊?”
随从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哭丧着脸:“赵国公府嫡大小姐。”
话音未落,随从整个人被霍长渊给揪了起来,阴沉着脸:“你再说一遍!”
随从快被勒断气了:“世子爷,是赵家大小姐,就是赵家大小姐,外边都传开了,是太皇太后的懿旨。”
霍长渊猛地将人甩开,顷刻间周身凌厉气场铺天盖地而去,将身后的人吓得不轻。
李公子见势不妙,出言安抚:“长渊兄,圣旨不可违,就算是你是皇室中人,也不可能更改了,算了吧,早晚要成亲的,我们几个不也都成了亲么,不是什么大事。”
余下几个纷纷道:“是啊,再说那赵小姐,娶进门你还怕镇不住她么,一个女人而已。”
“小爷与她势不两立,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说罢,霍长渊冲出了屋。
屋内安静了片刻,几位公子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低声道:“圣旨不可违啊,不娶也得娶。”
“那可说不准……”
几个人齐齐看向后边,那位已经喝了半高的公子酒意上头,拍了下桌子道:“给那赵小姐点颜色瞧瞧,不就行了!”
这几个人顿时凑作了一团……
这厢霍长渊回去时,活像个黑脸罗刹,绷不住的肃寒之意,任个下人都没见过江林王世子如此模样。
像是要把什么人活生生扒皮拆骨了一般。
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去触霉头,见了他一身怨怒都恨不得绕道走。
霍长渊自个都想不明白,太奶奶怎么就把自己指给赵菁菁了呢?
他俩见面就掐,都要你死我活了,怎么就赐婚在一块了?太奶奶是老糊涂了?
他前几日才入宫过,真要有那意思,太奶奶为何都不提前问他一问,婚姻大事别人他不敢说,太奶奶这么疼他没理由不告知他。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下了圣旨一切可都不同了,圣上的颜面没人敢去逆……
可只要一想到那赐婚对象,霍长渊心底就没好气。
等进了前厅看到父亲在,直截了当道:“这亲我不会结,你们谁接的谁结去。”
江林王揉了揉额头,对这场面有所预料:“这事是太皇太后定下,皇上下的旨意,已不可改。”
“那我入宫找太奶奶去,她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住口!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种话你也敢说!”江林王彻底沉下一张脸,对上霍长渊那桀骜眸子,头一回对他厉声呵斥道,“难不成你是想要整个江林王府受此牵连!”
霍长渊微不可查的僵硬了片刻,死死凝着江林王,父子俩对峙,各不相让,前厅里侍候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这氛围叫人生不如死的可怕。
“是我疏于管教,才养的你性子如此,但此事非同小可,由不得你胡来!”
前厅内安静了许久,江林王的声音传出,透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不可违抗,圣旨在上,就是太子爷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是他们。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的本事。”霍长渊勾了勾唇角,露了几分轻嘲,眸底一片寒霜,转身就走。
思及儿子那混账德行,和执拗起来的牛性子,江林王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派人看紧世子,他要敢入宫去,打晕了绑回来!”
已经走到廊下的霍长渊听到前厅传出的呵斥声,脸上的嘲讽越加明显,他环顾了下四周,心中生出嫌恶来,大步往门口走去,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趁着夜色混沌,来到了花香酒楼。
春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衣香鬓影,酒楼里灯火通明,乐声靡靡,好生放荡……
而此时的赵国公府一样是彻夜灯火,不同于酒楼内的欢乐,国公府内愁云满布,连带丫鬟下人都惴惴不安。
赵菁菁那续了一次又一次的安神汤和吃食,皆是原封未动,连赵国公去,都没能得到一丝回应。
惹得赵国公和严氏在前厅里坐立难安,叹声不绝:“圣上赐婚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可,可怎么就是那个浪荡儿——!”
赵国公自知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自打承袭爵位以来凡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恪守自己的职责,从不逾规越矩,更别说得罪谁。
照理说这也入不了圣上的眼。
所以他想不透啊,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氏瞧着他那一口气都快踹不过来的模样,替他顺着胸口,眼神黯淡,想到了近日两次入宫,想必就是和这有关了。
尤其是李贵妃那遭,想那李贵妃和太皇太后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亏得她还想着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倒也好,万万没想是和江林王世子……如今想来,这些都已没用,徒惹叹息。
“你说我菁菁的命怎么就这般苦。”赵国公一声苍老叹息,又生生惹得严氏心底一揪。
前面有齐景浩这样的退婚,坏的是内里,如今却要嫁江林王世子那样的,摆明的是个火坑。
严氏的手一顿,将白日里杜夫人上门的事一说:“若是再早个两日,再早两日将事情定了该多好。”
到那时,以杜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太皇太后就是再有那心思,也不会从中阻挠。
赵国公胸口一阵闷,连眼眶都泛了红,好半晌才像是能说话似的挤出几个字:“菁菁这孩子命苦啊,你可也听说了,江林王府那个是怎么放言说的,说要娶菁菁,不若从兆安楼上跳下去,他要真能跳,老夫就给他日日烧香每日三叩!”
“老爷!”严氏轻轻捂了下他胸口,生怕这样的话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就好比江林王府传出来那话,可不传了满大街!
“我是真恨我自己没用,护不住这孩子,也愧对她母亲对我的托付。我宁可折寿十年,都恨不能换菁菁一段好姻缘,而不是明知是火坑,却束手无策。”赵国公也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些年来护着疼着,一想到要嫁到江林王府那样的人家,他这老父亲的心就揪揪的疼。
前厅外,一个身影站在那儿许久,紧握着衣袖,满眼的泪。
赵菁菁原本是来要找父亲母亲寻法子,可看到这一幕后,她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动,父亲宛如一下苍老了十岁,伛偻着身体,叫她好不心疼。
若她再进去……父亲看到她只会更难受。
赵菁菁抹了下泪,扭头离开。
彼时,端着热参茶前来的赵诗诗只来得及瞧见赵菁菁背影,再看看厅里父母愁容满面的模样,仔细扶了扶姨娘吩咐亲手熬煮的茶汤,掩下了满心妒忌。
江林王世子混账如何,那江林王世子妃的头衔和江林王府的富庶总是实打实的。
那可是皇家啊,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原以为赵菁菁和齐景浩退了婚,就该难嫁了,前些日子外边名声也不大好听。
谁想转头就被赐婚了,这比直接攀上要让人羡煞多了,这可是圣旨!
“诗诗?”严氏瞥见杵在门口神色不明的赵诗诗,眉头一皱,出声唤道。
“父亲,母亲,我煮了参茶,听闻大姐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送了吃食过去。”
“你有心了。”赵国公点了点头,接过茶盅,只是这会儿口苦得厉害,一丁点都喝不下。
赵诗诗一脸恨不能分担的忧愁:“大姐姐可是真要嫁江林王世子了?”
赵国公又把茶盅搁在了桌上,郁卒道:“圣旨都下了,改不得,不得改了。”
赵诗诗抿了抿唇角,看起来十分像是替赵菁菁不值,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了她自己。
凭什么赵菁菁能摇身一变作世子妃!
江林王世子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无趣市侩的女子!
但这一切不甘都掩在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底,悄然告退。
回到院子里的赵菁菁一宿没睡,就如霍长渊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点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下的这桩赐婚。
然而即便是知道,都已经木已成舟,改都来不及了。
说到底,问题根源还是在霍长渊。
——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
赵菁菁倏然眯了眯眼,从初初听闻时气得胸口疼,到如今,竟能生出一丝心平气和来。
她或许应该去找一下霍长渊,毕竟在这一件事上他们俩的想法是一致的,太皇太后如此疼他,若他宁死不娶,兴许还真能作废都说不准。
如此一想,赵菁菁愁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有了希冀。
她命香琴送信给霍长渊约见商议。
不等出门,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全,霍长渊那边先行差人送来了信,约在城郊茶坊见面商量。
这时辰,想到那头也是彻夜未眠,可见不想成婚的坚决。
“小姐,这不是正好,那江林王世子不想娶,咱们小姐还不稀得嫁,杜公子多好一人,怎么就让江林王世子给捷足先登了呢。”盈翠愤愤不平道。
赵菁菁被岔了一下,想到府里私传杜夫人来给杜宗郴说亲一事,轻轻摇头:“事情还没有定数,不许胡说,我不能将杜家牵扯进来。”
在她看来,杜家想结亲这件事,或许是看两家知根知底的原因多一些。
香琴有些担忧:“约在城郊,人烟稀薄的,万一他想对小姐不轨,岂不……”
赵菁菁自然也考虑到了,思忖片刻:“备好马车,我另有安排。”
这毕竟是一线生机,赵菁菁自然不想错过。
只是她不放心霍长渊这个人,遂比平时出门多带了一番数的人手。
天亮时,马车从赵国公府后门出发,往城外走去。
天气格外的好,除了两个主人公外,城里讨论这事儿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盈翠下马车买吃食的功夫就听了许多回来。
气的脸胀鼓鼓,骂了霍长渊一路。
赵菁菁手里拿了本册子,有翻动的痕迹却一个字没看进去,这纯粹是用来安抚自己的,但越接近那茶坊她心中就越不安。
“慢着!”
马车骤然停下,盈翠掀开帘子:“小姐,怎么了?”
赵菁菁神色沉凝:“派人去茶坊,就说我要换地方,去瞭亭。”
“是。”
马车改道,往瞭亭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马车突然被绊住似的猛地一撅蹄子,险些把赵菁菁摔出马车。
“怎么回事?!”
赵菁菁堪堪扶稳了身子。
夹道林子里忽然冒出十余人,直奔马车而来。
香琴连忙拉了赵菁菁下马车,两个丫鬟前后护着,被家中护院包围在其中往后退。
可来人气势汹汹,刀刀逼着人命门,一下就打伤了好几个护院。
盈翠“啊”了声被打晕过去,赵菁菁捏着一把石灰粉朝冲过来的人撒去,可这玩样儿在他们跟前只能吓唬人罢了。
来不及问明来着身份,赵菁菁被人从身后击中脖子,一瞬晕了过去……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歌姬乐声清丽,从一楼宽阔敞亮的高台上悠悠荡荡传来。
只是顷刻,就被一阵闯进门的声响打断。
乐声戛然而止,睡在二楼的霍长渊翻了个身,就被一群人给吵着了。
“世子,世子爷,您在这呢,可叫我们好找。”
“还苦闷睡着呢,世子爷,醒醒。”
“嚷什么,敢搅爷的梦弄死你们。”霍长渊起床的脾气不大好,寻常这时候也没人敢打扰他。
“世子爷,这回可真是好事,您烦闷的事儿啊,哥几个替您给摆平了!专程来通知您这个好消息!”其中一人手拿着折扇捶着手心,一副自得模样。
霍长渊难得给了个正眼:“有屁放,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们几个今后就休想进春华楼。”
“别介。”那人嬉皮笑脸,故意拿乔,“世子爷不就是为了赐婚的事心烦,你说这赐婚,肯定得是两个人的事儿啊。”
霍长渊一瞪眼,那人便加快说道:“您是一时把问题想难了,正所谓旁观者清,咱们哥几个已经替您把这难题给解决了。只要赵家小姐没了贞洁,那婚事自然成不了。”
霍长渊圆眼一竖,‘嚯’的一个箭步下床直接将说话那人的衣领子攥住,把人拎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唉不是,世子爷,咱们是为了您好。”那人只觉要被勒得喘不过气,忙道。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霍长渊心脏猛地收紧,出口的话,就像是从冰窖里砸碎出来的,裹挟着冰渣子,冻得人直哆嗦。
“不,不就是,让她在破船上睡、睡一宿,也、也没做什么,就她一个人。但传出去可不就、就是失贞了。”
那人话刚说完,眼睛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痛嚎了声。
“世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哎哟!怎么动手了!”紧接着几个跟过来的上前扶的扶,要劝的劝,然而上一个被揍一个。
霍长渊记得这些人附议那人的话,一个都没饶过,直把那些人揍的抱头乱窜。
砰的一声,其中一个被狠狠踹出了屋,整扇门都破了,重重摔在了走廊扶栏上,若非护栏拦了下人都要掉去一楼。
霍长渊面色沉凝,气势强大地踱步朝前,盯着那捂脸的李公子道:“谁允许你们动她的!”
说罢,人影自二楼一晃,已然飞快出了酒楼,驾马狂奔出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大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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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顺带求个作收!~
☆、027.赵菁菁,是我!
天色渐暗, 霍长渊一身劲装驾马长驱,直奔城外云川河。
从老远就看到了河上孤零零的飘着一艘小渔船,从城里方向一路漂下。
而此时, 离赵菁菁被绑已经过去了约莫四五个时辰, 寻常人家遇上这种事只怕是吓死了。
霍长渊抓紧缰绳, 脑海中满是赵菁菁独自在船上的模样。
为了防止她逃跑求助,确保她要在船上度过一夜, 他们必定是将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
她一个人缩瑟在那儿, 渔船又腥又臭, 周遭一点儿声都没, 求助无门的, 她得有多慌乱。
霍长渊越想神情越凝重,那丫头心气儿高, 她会不会以死明志?
不会的!
霍长渊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头却又咚咚的敲着鼓难以安心,等到了岸边,霍长渊想都没想, 直接下水淌了过去。
郾城的九月,衣服已多添了一件,入夜降温,河水更是冷。
冰凉凉的河水从衣襟渗入, 冷的人直打寒颤,霍长渊憋着一口气往小渔船那边游过去,周遭昏暗中, 离了岸些许远就看不清人影了。
好不容易游到了船边,四下漆黑,霍长渊望了眼船舱的位置,跳上了船,来不及拧一把衣服上的水,凭着一点星光往赵菁菁所在的底舱摸去。
四周充斥了一股鱼腥味,越往下,空气不流通,那气味就更浓。
霍长渊一想到姑娘家家被关在这地方一整天,他心中就不是滋味。
待走到底舱时,霍长渊终于摸到了门把,脸上郁色更深,那几个家伙,居然还在外反扣!
不见一丝光,也不知灯在何处,霍长渊只能蛮力掰开,年久的渔船上四处透着不安全,霍长渊用力间,利木一下扎入了肉里。
“嘶!”霍长渊将把手甩开,快速的推开了门。
“赵”字还未出声,迎面就扑过来了一个黑影,将他给压在了地上。
来不及反应的霍长渊登时被挠了一脸,大叫了声:“赵菁菁,是我!是我!”
昏暗中,只见压坐在他身上的人顿了下,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手锤落了下来,脸上胸口脖子,一同乱捶。
混乱中霍长渊终于抓住了她扑腾的手,也百分百的确定了坐在上边儿的人是这疯丫头没错了。
“是我,是我!”
黑暗中,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他不做声,霍长渊也不敢动,怕自己这一松手,从此以后脸面就要毁。
“我是来救你的啊,你别……”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握着她的手上。
霍长渊疼的低喊了声,原本是要反抗的,可当那热腾腾的眼泪珠子掉到他手背上时,霍长渊怔住了。
没有哭声,只有不断淌落下来的热泪,满腔的委屈与害怕,在黑寂中爆发。
“你……你别哭啊。”
“我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赶过来了。”
“我……我没想把你绑在这儿,不是我指使的。”
霍长渊疼的咧呀,心里嘀咕着这疯丫头是狼崽子吧,但愣是忍住了,没将手抽回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霍长渊都疼麻木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又黏又冷又难受。
后背还嗑疼的慌。
那狼崽子终于松口了。
漆黑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不是你是谁?”
“是李公子他们,他们听闻我,我不想娶你,就想了这么一出……”
“信也不是你送的?”
“我在酒楼呆了一夜。”
话音刚落,身上的重量减轻了,霍长渊看到她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朝上走去,他连忙翻身起来,扶了下腰追出去:“赵……”
在船板上看到她后,霍长渊猛地止了声。
被关了一整天的赵菁菁,妆发早就乱了,她红着眼眶站在那儿,除了还算整齐的上衣外,裙摆的外层已经被撕扯坏了。
霍长渊追出来时,赵菁菁正在梳理她的头发,用仅剩下的钗子,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收拾着。
她的手还在抖,一下下的将头发拢上去,月光倾泻而下,照亮着她苍白的脸,侧颜细腻美好,如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修长颈项在乌发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诱人。
霍长渊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你——”
“你怎么过来的?”
赵菁菁转身看他,霍长渊喉咙一紧,喷嚏声先冲出了口,他朝岸边望了眼:“我游过来的,再等等,快来人了。”
赵菁菁看着他不说话,还泛着水光的眼底尽是漠然。
“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说出去的。”也不是他犯的错,可这会儿,霍长渊就是心虚的很。
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神,想着刚刚她在舱底落泪的样子,他就怎么都强硬不起来。
“世子,你我本就不是同类人,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娶我。”
犹如再一次历劫,在被关时,诸多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游走而过,那种体会她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
几个月前,她在那场噩梦的结尾里,腹部中剑躲在山洞中,最终绝望离世。
所以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不若就是一死。
但她心中又那般的不甘着。
在听到他声音时,她满腔愤怒,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杀了,可那一刻她偏又庆幸,庆幸来的人是这混蛋,不是绑了她的人。
“我爹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的话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分量。他恪守职务,从不与人私结,也从未想过要让我嫁入皇家。而我,更是未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她很疼爱您,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对上她恳切的眼神,霍长渊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这几月来,他一门心思要她求饶,甚至自己还立誓,她不哭着说错了决不罢休。
可真到了这时,他却难受至极。
他不想她因为赐婚的事求他,更不想她像现在这样认错道歉。
永远张牙舞爪,有耗不完精力的疯丫头,因为这件事屈服,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另外的,霍长渊心底里又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不等他自己琢磨明白,话就已经问出了口。
“收回圣旨,你是想嫁给杜家大少爷?”
赵菁菁怔了怔:“如果您能让皇上收回圣旨,我可以终身不嫁。”
霍长渊眉头紧皱,做老姑婆都不愿意嫁给他?
“世子,您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既然你我都不愿,何不寻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就这么不想嫁?”
赵菁菁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岸边传来了喊叫声,霍长渊的随从终于赶到了。
渔船上再无声响。
直到随从喊人驱船到了这儿,两个人坐上小船,耳畔尽是随从的叨念声。
“世子,您可知在城中骑快马是要受罚的,您今儿的速度,都能在牢里关上十天半月,要是伤了人,王爷都不能给您说情。”
“还有啊,酒楼里您踹坏的门还有砸碎的东西,小的整整赔了五十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公子他们打了一顿,回头王爷说起来,又要说您了!”
“闭嘴!”
对上霍长渊阴郁的眼神,随从倏地收了声,朝船头那边看去,这赵家小姐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他还以为这会儿应该晕倒在那渔船内,遇上这样的事都没有哭哭啼啼,果真是女中豪杰。
想到了什么,随从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家世子爷肿了的脸。
成婚之后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赵菁菁不是没听到那随从的碎碎念,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随从准备的,可她遭遇的这些皆由他霍长渊而起。
小船靠了岸,赵菁菁一言不发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霍长渊的声音:“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试试。”
“我先谢过世子。”赵菁菁扶着车身,说完后人便钻了进去。
在外的霍长渊心里更是憋闷,这谢字他听的极不痛快。
“爷,您小心着凉啊!”随从赶忙拿了衣服过来给他披上,“马车都走远了。”
“闭上你的嘴!”霍长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哗一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快跟上前面的!”
随从摸了摸鼻子,给了小船主人封口费后,连忙跳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那一辆。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回城的路上,一直送到赵国公府,看着赵菁菁下马车被人迎进府,不远处霍长渊才放下了帘子,叫车夫回王府……
这厢回到赵国公府的赵菁菁,一头扑到了赵国公怀里,前厅内等了一整夜的赵国公总算是放下心来,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氏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把派出去找人的护院召回,又叫人准备了安神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回去洗洗,先睡下。”
“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人回来就好。”赵国公偷偷的拭了把泪,一路将女儿送到闵秋园,眼睛直勾勾瞧着,人都瞧不见了还站着。
严氏陪在一旁安慰:“我知道老爷很想问菁菁。”
“不问她,先不问她,等她好些。”赵国公叨念着,又对严氏道,“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人都是你安排去寻的,先歇着。”
“所幸没有闹出什么,菁菁今早出门走的也是后门。”严氏想到刚刚下人的禀报,“人是江林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事。”
赵国公扬了扬手:“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府大小姐深夜从城外归来的事,在城里传开。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传入赵国公府时,严氏勒令府内谁都不许提。
闵秋园内,赵诗诗端了瓮燕窝羹前来,探望赵菁菁。
☆、028.耍无赖
闵秋园内赵菁菁的屋子里,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寒姜汤的味儿。
赵菁菁懒懒靠在榻上休憩,香琴点了一支艾柱,隔着赵菁菁手腕上穴道一寸远, 慢慢熏着。
赵诗诗进来时闻着味儿, 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暗暗嫌味道冲鼻,明面上却挂着一副担忧赵菁菁的模样走到了塌前:“大姐姐可还好?要不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别万一落下什么毛病。”
“我不过是在外受了点风寒, 不碍事。”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 这一整日下来疲累得很, 没什么闲心应付。
可赵诗诗不那么想, 见她这模样霎时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姐姐……”
赵菁菁睁开眼,淡漠的觑着她:“有话就说, 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隐疾,要不方便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赵诗诗捏着帕子,一脸的担忧:“大姐姐心可真大,出这样大的事儿还能记挂旁的, 换我早……”
赵菁菁嫌这般说话累,直接戳穿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姐姐这是还不知道罢?”赵诗诗觑着她假装错愕,随即又显犹豫道, “事关姐姐清誉,原也不该是我说的,可这外头传的太难听了。”
“二小姐!”香琴蹙眉喝止, “大小姐身子不适,要多休息。”
说罢,就要作势将人请出去。
然赵诗诗怎可听她的,急着道:“他们这样污大姐姐的名声,分明是要害大姐姐!”
“哦?他们如何说的?”
赵菁菁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诗诗便拂开了香琴的手,又转到了跟前:“只是回来的晚一些,就说大姐姐你一夜未归,还有人说你是与人在城外私会,所以都不从正门出去,还说瞧见过你回来时狼狈的很……”
赵菁菁且是听着,脸上神情无异。
旁边的盈翠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想让二小姐别再说下去,只可惜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效果。
闵秋园里的都瞧见过大小姐回来时的模样,光是心疼都来不及,谁会在大小姐跟前再提。
可架不住二小姐这样非要前来伤口上撒盐,这不是瞧不得小姐好么!
“外头已经传开了?”赵菁菁呐呐,尚在思忖这背后是谁所为,第一便排除了霍长渊。
虽说与他结怨很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单就数次交手来手,霍长渊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否则昨晚他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诺她……
赵菁菁视线无焦距地落在茶盅上,莫不是那几位公子?
但他们未必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菁菁的这幅模样,在赵诗诗看来,便是黯然神伤。
她心底格外痛快。
出了这档子事,全郾城都传遍了赵家大小姐私会,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这么传说下去,赵菁菁的名声自然是臭了。
赐婚又如何,且等着江林王府退亲。
先有齐家,后有江林王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人们只会怀疑是赵菁菁的问题,何况齐赵两家在退亲之事上闹得并不愉快,保不准落井下石。
想到此后的局面,赵诗诗心中安耐不住的兴奋,她太期待了!
正想时,屋外小兰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二小姐在,便靠在香琴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只见香琴脸露了欣喜,朝赵菁菁直奔而来。
赵诗诗把玩茶盅的手一顿,人下意识的坐直。
就听香琴道:“小姐,外边说江林王世子亲自出面辟谣了,说昨日是他约的小姐,出去城外茶坊喝茶聊天,未婚夫妻见面,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算过分的事。”
赵菁菁一怔,一旁盈翠高兴坏了:“全郾城都知道江林王世子同咱们小姐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被收买为小姐说假话,他的话大家一定会信!如此一来,只能证明江林王世子磊落,不屑得在这方面害小姐!”
对于霍长渊的行径,赵菁菁素来生不出感激来,因他而起的事,由他来结也是理所应当。
赵菁菁悠悠道:“事实如此。”
赵诗诗猛地抓紧茶盅,眼神闪烁。
她错判了,赵菁菁从头到尾的冷静,而非是仓皇落魄,自己看了半日笑话,自己险些成了笑话。
整个人顿时如坐针毡。
“原来是江林王世子,大姐姐也真是的。倘若早些说明白,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赵诗诗仿佛补救般,呵呵笑着随了句。
“是吗?”赵菁菁言语一顿,凝着她的眼神犀利了两分,“连我从后门出都知道,怕不是寻常人能办到,昨夜回来这巷内都没人了,盯我这么紧,莫不是有人时刻想着害我?”
“是、是得小心。”赵诗诗竭力稳住声线,面上的笑却快要挂不住,匆忙道了一声‘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二小姐不安好心,夫人前脚才交代完我们谁也不能在您这漏口风,她就来这儿抖搂了个干净,分明是想气坏小姐您!”盈翠愤愤说道。
她赵诗诗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菁菁自然清楚,不单清楚她所想,更清楚她意欲何为:“去,跟夫人禀一声,二小姐来过闵秋园后,大小姐气急昏过去了,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夫人。”
“是!”盈翠应得飞快,抢了这活儿奔出屋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琴接着侍候主子熏艾柱,一点一点,慢里斯条地仔细,到底是女儿家矜贵身子,哪怕小姐什么都没说,也可晓得她吃的苦,合该好好的才是。
“小姐,那江林王世子也非坏到底,能想到替小姐澄清。”
“事因他而起。”赵菁菁漠然,语调里无半点波动。
香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想着这两月来两人结仇的点点滴滴,拉凑一块,缘分归缘分,可大抵是孽缘罢……
被念想的孽缘之主霍长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拿帕子一抹,一扔,在前厅里一副活脱脱的无赖相。
江林王当没看见,只不过眼一扫就有人收拾。
目光落在纨绔子身上时,看着那一脉相承的样貌抽了抽眼皮子:“得了风寒,你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往外跑什么。”
“跑什么你不都清楚。”霍长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只是鼻腔拖着的声音消弱了威力,反而添了点奶声奶气的软意。
江林王神情一顿,从他那头仿佛瞧出了些端倪,只是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种自己清楚,那纨绔子混账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期许。
但降旨赐婚非同小可:“你既然都上外头澄清了,那正好,这事就不该再有变数了,是时候入宫谢恩了。”
这下轮着霍长渊坐直了身体,原他想入宫被拦着,甚至扣了他入宫牌子,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想到自己答应那疯丫头的,霍长渊生怕父亲后悔,连忙接了话:
“对,谢恩,我这就去。”
江林王看着那一咕噜往外奔的身影,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想想混崽子和赵家姑娘那些渊源,隐约觉得老祖宗兴许还真估对了些事儿。
江林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朱雀门,到了宫门,需得下马行走。霍长渊健步如飞,身后的随从跟的也紧,只是从侧边瞧见了自家主子红扑扑的脸,多心地问了一句:“世子爷,您没事吧?”
“好得很。”霍长渊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受的,要说难受,大抵也就想到赵菁菁时。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卷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腾,索性就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入了春禧宫,太皇太后一见他那副模样,便先请了太医过来,一诊,果真是受寒且有发热的症状。
“世子爷兴许是这会儿吊着事儿不觉得,这样到处乱走,是要加重病情的。”太医道。
太皇太后最先不允了:“行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说,先着人送世子回去。”
霍长渊好不容易入了宫,哪肯就这样回去:“太奶奶,我当真没事,小风寒而已,要不您先听完我说的,收回成命,我立马回去养着。”
太皇太后闻言眯起眼睛:“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你和赵家姑娘,我都不会看错,你俩般配成一对是好事。”
霍长渊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可我不喜欢她啊,强扭的瓜不甜。”
不知怎的,在说到强扭的瓜时,他就想到了那日夜里赵菁菁毫无血色的脸,和对自己冷漠的眼神,心底突然难受得紧,下意识也闭上了口。
太皇太后本就一直看着他,自然没错过他这一番神情变化,那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眼下若有所思和失落,一点没错漏:“你要是当真不想要人家姑娘,这会儿早憋出百八十种法子来退这门亲事,可你没有。”
“你这还生着病,到底是为谁周转张罗呢?”
“当局者迷,你摸着你自个的心好好问问,当真是对人家姑娘没一点动心?”
霍长渊怔怔,被太皇太后抓着手按在了胸口,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动。
他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反驳:“怎……怎么可能,太奶奶您别逗笑我了,我会喜欢她?她疯子一个,您看我这伤,这,这,还有这,都是她打的!”
霍长渊往下拉自己衣襟,脖子上还有她挠的伤,手背上还被她咬出了血!
太皇太后心疼他,忙把他手拿下来:“受寒了的人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你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定王家那小子抢你块糕点你都要挠的人满院跑,被她这么欺负你不打回去了?”
“我只是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拳头下去她哪还有命。”
“看样子你是怕治不住她才不敢娶。”
“我会治不住她!!!”
霍长渊登时站了起来,最不能被人说他被那疯丫头欺负,他只是对她客气而已!
太皇太后看得通透:“我不信,除非那丫头亲自与我说,她服你。”
“……”
“行了,你染着风寒,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可不能被你给染病了。”
霍长渊愣巴着被嬷嬷请出了屋,半响才反应过来,可太奶奶不肯见他了。
“阿嚏!”霍长渊揉了揉鼻子不肯死心,“嬷嬷,我就隔着远远的不影响太奶奶,我事儿还没说完呢,要不然隔着屏风也成。”
“小祖宗哟,老娘娘年纪大了,您可莫要再折腾,这几个月,到开春啊您都不必来看了,回家好好准备婚事,老娘娘这阵子谁也不见,您若真不愿,去求皇上也成。”
“……”霍长渊感受到了来自老祖宗的耍无赖。
☆、029.你若不愿嫁
霍长渊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怏怏的呆在府中,至少有半个月没去钟爱的烟花之地。
这厢赵国公府内,赵诗诗将消息走漏出去的事惹的赵国公大怒, 尽管她死不承认, 还当场演绎了一场晕厥戏码, 还是被严氏派人架上了马车,送去城外庄子“修身养性”。
赵诗诗的生母阮姨娘好一顿求, 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在赵国公放话说让她一道去庄子里陪时才安歇, 彼时, 赵国公府内前所未有的平和。
郾城的天冷的很快, 就在皇上赐婚两家的消息被新的见闻覆盖,十一月大降温, 一场寒潮引了诸多人感染风寒,医馆内几乎是没停歇的时候。
十九这天,好不容易阴雨两日后见了阳,杜若儿上门来, 邀赵菁菁陪她去寒山寺进香祈福。
“我早前就想来找你了,我娘不让。”杜若儿上下瞧着赵菁菁,心疼的摸了摸她的下巴,“都瘦了, 是不是愁着那事儿?”
赵菁菁听她语气少见的温和,揶揄她:“怎么,怕我想不开?”
“你哪会想不开, 我怕你会让霍长渊今后想不开。”杜若儿瘪了瘪嘴,终究是没把持住这温柔劲儿,松了松筋骨后也不装了,“我听说当日酒楼里,李公子他们被他打的可惨了,可也没说为什么打他们?哎,他约你去茶坊做什么?”
赵菁菁反复捏着手中的丝帕:“商量退婚的事。”
“圣旨岂能说退就退的。”
“是啊。”赵菁菁眯眼,那件事后霍长渊的确入宫了,但却再没下文……
杜若儿看了她一会儿,不再提赐婚的事,直接越过了这话题说到茶楼的进项:“我娘总念叨我,说你会做生意,可我瞧着也差不多啊。”
“要是让你这个门外汉都看明白了,岂不人人都能赚钱。”赵菁菁不客气的打击她,“要不你拜我为师?”
“做梦呢你!”
两个人玩笑着,马车到了山脚下,下来后走了一段山路,才到山门口。
杜若儿拉上她往后山门那儿赶去,一面叫丫鬟把祈愿的红绸子准备妥当:“先去祈福,去的晚了人一多,怕是挤不进去。”
赵菁菁被她拉着到了银杏树下,大约是刚摘下过一批,树上的红绸子还不多,杜若儿利落的取了凳子来,踩上去后将预先准备好的红绸子挂上去。
又去旁边的祈福堂添了香油钱,求个平安符。
“打从我记事以来,就没见过我大哥生病,这回可能是被那些风寒病人给传染的,接连咳了有几日,话也越发少了。”杜若儿发着愁,在纸上写了话,扭头看赵菁菁,“你要也求一个?”
赵菁菁接了她递过来的:“你大哥现在好些了没?”
“好些了,我叫他一道来的,他说要先去医馆看看,等会儿应该可以到了。”
赵菁菁提笔,给父亲写了个符纸,和杜若儿一起排在求平安符的队伍后边,往前看去,至少还得等上一会儿。
“这回寒潮来袭,病人太多了。”杜若儿垫脚望去,“诶!大哥来了!”
杜若儿朝着后头用力挥了挥手。
杜宗郴走上前来,引的不少姑娘侧目注视。
“我哥走到哪儿就这样。”杜若儿与赵菁菁悄悄咬耳朵,待杜宗郴走过来时,登时乖巧了些,“大哥。”
赵菁菁也显得格外乖巧:“杜大哥。”
杜宗郴的视线从杜若儿身上移过,顿在了赵菁菁这儿,眸色深沉,声音微暗:“菁菁。”
赵菁菁一下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关切道:“杜大哥,你该多休息一阵。”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点头:“说了好多遍他都不听,大哥你去外面等我们,就快好了。”
目送了杜宗郴出去,赵菁菁同意了杜若儿的话:“我觉得杜大哥看起来更像谪仙了。”
“是吧,在家都不说话。”
终于排到了前头,俩个人求了平安符后出来,朝杜宗郴等着的小亭走去,半道时杜若儿一拍脑袋,将平安符塞给了她:“我还得去一趟大雄宝殿,你先过去,我大哥若是走了,你就在那儿等我会。”
“哎,我跟你一起……”去字还没说出口,杜若儿人就已经跑远了,若非清楚她的脾气,赵菁菁还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赵菁菁带着盈翠和香琴往上走,杜宗郴还在,见到她来,脸上随着浅浅的笑意:“若儿呢?”
“去大雄宝殿了,不知道忘了什么。”赵菁菁将平安符递给他,“这是若儿给你求的。”
杜宗郴垂眸看她,从元家一别后就再没见过她,好像瘦了些。
“杜大哥?”
杜宗郴接过了护身符,心中恪守着,却又有着另外一个念头极力挣脱了,让他无法克制:“你真的要嫁给江林王世子?”
赵菁菁想起这两个月里身边人的反应:“杜大哥还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杜宗郴拿着平安符的手一紧:“是我唐突了……”
“父亲怕问了会惹我伤心,小丫头们怕惹我不高兴,若儿她想问,但也不敢……”赵菁菁笑了笑,“所以杜大哥是第一个问的人。”
“假若你不愿!”
赵菁菁仰头看他,杜宗郴余下的话生生阻在了喉咙里,再出口时已然是问句:“你是否不愿嫁?”
这一回,赵菁菁切切实实的从杜宗郴的眼神中看到了变动,对谁都温润平和的杜大哥,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有什么要冲破而出……
赵菁菁有预感自己说不愿后他会说什么。
但不论她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她都不能将旁人牵扯进来。
“杜大哥,圣旨赐下已有两个多月了。”赵菁菁笑眯眯望着他,“早前绣楼派人来量了尺寸。”
风一阵,吹乱了赵菁菁的刘海,她抬手轻轻拨开,亭外阳光照入,宛如画中误入凡尘的仙子,不可触及,却又镌刻入心。
杜宗郴抬了抬手,顿住后,又朝前了些,在快要抚及她头发时,身后方传来了杜若儿的叫声:“我来啦!”
杜宗郴缓缓放下了手,仿佛是一场对他内心的映照,在即将要靠近时,被生生阻断。
他心有不甘……
“这下总算好了。”杜若儿将另一个平安符塞到杜宗郴手里,“大雄宝殿那儿的也灵验,这一趟去宿城恐怕半年都回不来,大哥你都带着。”
赵菁菁有些意外:“杜大哥要去宿城?”
杜宗郴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恐怕要错过你的婚宴了。”
“没事儿,我会替大哥送礼的。”
杜若儿站在二人中间,三个人往下走去,快到禅房时,赵菁菁心念一动:“你们先回去,我去见一见一鸣大师。”
目送了他们后,赵菁菁带着香琴她们去前去询问,得知一鸣大师在后山的禅院内,便往那处走去。
彼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也往后山跑,气喘吁吁来到个高墙下,对着趴在墙头上的人道:“世子爷,我刚看到赵小姐了!”
哗啦一下,霍长渊从墙上滑下来,瞪着随从:“怎么哪儿都有她!”
“不止她,小的看到她和杜家大少爷在亭子里,爷,这要是让人知道他们私会,您就不怕太皇太后不答应了!”
霍长渊眯起眼:“就他们两个人?”
“还有赵小姐两个丫鬟。”
“啪”一声,霍长渊给了他脑袋一记:“这叫屁私会。”说罢又爬上墙头,往里面瞅去。
随从揉了揉额头,仰头看他半个身子要探进去,连忙提醒:“世子爷,您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翻进去,要是让王妃瞧见您,又该生气。”
霍长渊冷哼:“用得着你提醒。”在院里有动静时,他飞快缩了身子,催促随从,“去,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妥了。”
“那还不快去拿来!”
看着随从跑远,霍长渊嫌弃的骂了声蠢货,悄悄又爬上去,看着墙内屋子中的人,神情微动。
“小姐!那不是……”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叫声,霍长渊即刻凶恶扭头,在看到来人时,神情错愕。
赵菁菁身后站着俩小丫鬟,其中一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犹如看采花贼。
霍长渊跳下来,拍了拍手掌心,咳了声掩饰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赵菁菁觑了眼他衣服上沾满的青苔,再看墙上被压出来的痕迹,神情淡漠:“世子为何在此处。”
“我!”霍长渊飞快看了眼墙壁,“我自然是有要事,你要没别的事赶紧离开这儿。”
“好让你继续在这儿窥探?”
“你懂什么,小爷我这怎么算窥探!”
“趴在墙上鬼鬼祟祟怎么不叫窥探?”
“我哪里鬼鬼祟祟?”
赵菁菁上下扫了他,用眼神回答了他,哪里都鬼鬼祟祟。
霍长渊与她瞪着眼,气得不行。
随从拎着东西登登从不远处跑过来,汗流浃背:“世子爷,东西准,准备好了,还是老样子摆在门口?万,万一王妃不出来,放,放久了可不好,再说这是王妃生辰……”
“你烦呢,每天都有丫鬟出来,摆着就好了。”霍长渊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食盒,放在了这院的门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从愣了愣,朝赵菁菁匆匆行了个礼追了上去。
赵菁菁转过身,看了眼院门口摆着的精致食盒,他说王妃,莫不是那一位……
☆、030.姻缘合和
寒山寺里沿着院墙栽了大片山茶花, 红的白的黄的,开得热热闹闹。
正在此处等候一鸣大师的赵菁菁不由望向花丛掩映下的那扇紧闭大门,里头是截然相反的冷清。
门外孤零零一只食盒就这么一直晾在了外头, 如它主人的心意一般。
门不期然‘吱呀’一声开了, 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 今个天气好,不如奴婢陪你到外头走走?”
一名婆子陪着贵妇人, 正走到了门口。
四目相对, 赵菁菁撞上一双寒潭般水波不兴的眸子。
着了素色海棠锦文衣衫的妇人瞧看着有些上了年纪, 只是那周身气质太冷了, 冷得让人不敢上前搭话一句。
江林王妃扫了赵菁菁这方向一眼, 就看到了地上食盒,可也就比看赵菁菁多了一眼而已, 停驻片刻后就收回了视线,眼神都未有变化。
“王妃……”
站在这儿的赵菁菁生出一丝丝尴尬来,那是霍长渊放的,要多谨慎就有多谨慎, 看他随从那模样,也能猜得他的心思。
而眼下王妃的反应对比霍长渊的那份小心,凭空添了几分难堪。
赵菁菁权当自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与江林王妃打了个照面, 微微颔首后转身往禅房方向走去。
这边陪侍在王妃身边的婆子拾起了食盒:“小世子有心,记得您生辰,每年总要来送您爱吃的点心和贺礼。”
江林王妃转身往屋内走去, 神情淡漠:“你若想吃便收着。”
身后的婆子暗暗叹了口气,将东西妥帖收了,再怎么说那是小世子的一番心意,且年年都来,年年都见不得王妃一面,怪是可怜的。
快走到屋门口时,江林王妃停了下来:“院外那姑娘是谁?”
“刚那位就是和小世子赐婚结亲的赵家姑娘,方才我恰巧在前边,看那姑娘捐了百两作修葺用,不单是样貌出挑,心地瞧着也不错,既是太皇太后促成的姻缘,想是不差的。”
王妃闲闲扫去了一眼,虽没什么话,可眼里的凉薄就已经代表了一切意思。
那名婆子取开了盖子,试探道:“娘娘,是您最爱的水晶糕,还热乎着,您要不尝尝?”
“过了多年,我口味已改。”
依旧是毫无变化的冷情拒绝,婆子看着又回了屋内的王妃,背影孤冷萧索,再一次深深叹气。
都说时间消磨的岁月,也能将伤痛给忘却,可都这么多年了,王妃愈发的冷情,对王爷也就罢了,世子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此时跟在赵菁菁身边的盈翠也是连叹了两声。
惹得赵菁菁不得不注意,哭笑不得道:“好端端的,你叹气作甚?”
“奴婢突然觉得江林王世子也挺可怜的,江林王风流成性,妻妾子嗣众多,世子那个性虽然与他一脉相承,却不被喜欢,而江林王妃……小姐您也看到了。奴婢就是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子刚刚……”
盈翠说着话被香琴轻撞了下胳膊收了声,不该在背后妄议未来姑爷,却发现小姐一脸晃神模样,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
或许是听进去了,颦着眉头。
香琴道:“王妃住在这寒山寺,起初两年,江林王曾来劝过,大抵是想不闹得那么难堪。”
赵菁菁轻轻‘嗯’了一声,已然看到了结局:“也就一开始尚且有耐心。”
“没错,听闻后来便是争执,再后来两人势同水火,连着两家都十分不对付。”
说到这些,终归是因为赵菁菁即将要嫁去江林王府去,盈翠又附过去悄声补充了道:“奴婢还听闻世子刚出生时,王妃因情绪不稳险些失手……害了世子,后来到寒山寺带发修行,就再未见过世子,不过传言是否为真,无从考究。”
赵菁菁头一刻想到的是霍长渊那掩着失落的眼神,正走神间,便听得一鸣大师唤她,便压下不管。
她也管不了旁人。
“施主有何困惑?”
“许多事,我做了努力,明明是在往好的方向,却总有意外发生。”赵菁菁喃喃,吐出心中郁卒。
自从她聆听禅法以来,自问心胸已豁达许多,感悟且深,可这世上的事有时非是自己努力了且能改变的。
譬如那桩赐婚。
一鸣大师看着她,一双慧眼露出看透世事仍愿造化度人的沧桑温和:“世间的一切因果皆因一个‘情’字而起,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因果……”
“施主与其说是参不透,不若说是看不透自己本心,悟,并非一时,执与成见,方是人心中两座大山,执念过重生迷障,你会不到你的心。而对他人的成见太深,偏听偏信,而非自己所见所得。”
赵菁菁沉吟着点了点头,心中那一团郁闷仿佛豁出了一个缺口,有了梳理的方向。
“人生漫漫,用一辈子参透,无非是自己活个‘明白’二字。”
一鸣大师将半阖的窗子打开,初雪降,稀稀落落,落地化无,青石小径上渐渐的聚起一些湿润雪水来。
赵菁菁随他一道望,沁凉的空气灌入,令人倍感清醒。
方才混混沌沌的感觉已经消散,吐出一口浊气:“多谢大师教诲。”
“赵姑娘是有缘人。”
赵菁菁笑了笑没说话,却不自觉想到了山寺别院里的那位,佛法度人,不若说是度心。
有些人却是甘愿为囚牢所困……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缠绵到了年前。
这段时间也是严氏最忙的时候,自下旨赐婚以来,赵国公府门庭热络,往来是客,逢年过节总要还礼。不单要筹备过年的,还要筹备年后开春赵菁菁那桩,最让她愁的还是赵菁菁那一如死水般态度。
其实也不然,赵菁菁还等着江林王世子釜底抽薪,把这局面给扭转了。为此她特意差人送了一本逃婚手札过去,集前人经验之谈,以兹鼓励。
没过多久,霍长渊就差人送来了回礼。
一整本的《西厢记》话本。
就是没的聊了。
白雪皑皑覆盖在连绵屋脊上,一逢下雨,檐前便叮叮咚咚落下了雨帘子。
闵秋园里暖炉子将屋子熏得热乎乎的,羊绒毛的地毯上小宝懒洋洋地侧睡着,小胳膊小腿愈发浑圆,连逗鸟的日常都抛弃了,整只猫跟化了水似的一滩,懒得动弹。
赵菁菁捧着手捂子,整个人也犯懒得厉害,生意铺面上的事儿暂且被她压到了年后,且等着开春暖和了再去巡视,只拣了要紧的先做,就这样也忙到了年前这会儿才得以喘口气。
这会儿品着一盅雪花奶酥,新鲜得的乳酪烤得恰到好处,表皮带点焦,洒满了雪酥碎末,用小银勺轻轻一挑,入口浓香,蜜浆甜而不腻,让人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这样吃着,盈翠瞧得出主子的气色好了许多,自入冬以来,主子的胃口就变好,连带的她和香琴的脸都被喂得圆了一圈,尤其是她,管不住嘴,冬服穿着都绷腰身了,只能偷摸让香琴给她改宽松了点。
是以,见着赵菁菁这样的吃法,令盈翠倍感忧愁:“小姐,要不缓缓再吃,绣楼的师傅马上就来。”
绣楼来的师傅是来要改赵菁菁婚嫁喜服的。
说人人到,不一会儿老师傅就拿着三个月前定下的款儿前来,再让赵菁菁试一试身量。
“试就免了罢。”赵菁菁提不起兴致,应该说看到那一抹红,想着要嫁的那人,她就浑身不舒服。
“这,不妥罢。”老师傅面露为难,上一回量体,这位主子看起来就不大想配合,临了这时候了,结亲的两个都非同一般,又有太皇太后掌眼,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赵菁菁也没想为难老师傅,见人这般,就伸了手,让盈翠和香琴服侍她穿上。
正红色的婚服上金丝线绣祥云纹的图案,下摆宽大旖旎,于腰身处却是收紧细致,极是贴合身量曲线,上盘玉扣,柔化了这一抹浓艳,平添几分温和细腻。
她拨弄了下造型别致的玉扣,手腕上被套上了太皇太后赏赐的白玉凤镯,成双,手一晃,便轻灵作响,颇是悦耳。
若铜镜里映出的女子表情不是那么冰冷,兴许还能有那么一丝喜庆颜色。
赵菁菁自个也对着镜子瞧,短短几月,仿佛是一场梦,而她却要二嫁人妇。那时满心欢喜,而今却满是荒寂。
甚至有一丝荒唐。
她和霍长渊那厮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却要成亲了。
盈翠还在摸着她的腰身,一边摸还一边嘀嘀咕咕的,等到了和老师傅合计,发现还是三月前的尺寸,只是将预留的那一点儿丰盈撑满了,正合适云云。
“怎可能呢?”盈翠饶是不信,“那些吃下去的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长在该长的位置了。”香琴道。
盈翠直勾勾地盯着赵菁菁的胸瞧。
赵菁菁愕然片刻,盯着香琴,一声不吭是狠人。
……
三月初三,钦天监依着太皇太后的意,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日子,春花烂漫,鲜花奏乐夹道,全郾城的都知道江林王世子要娶他打死不娶的女子了,纷纷探头张望。
又有人赶去兆安楼的,在那儿及早预定了好位置,且等今日的大场面:江林王世子跳楼。
街坊二楼往下,满是围观的人,锣鼓声起,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年轻男子,生得俊美。
而今红色喜服映衬,他却一改往日风流,面冷如霜,活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不情不愿的。
好事之人在那儿吹着口哨喊:“世子这是打算去兆安楼啊!”
霍长渊一听,脸更黑了。
一路到赵国公府门前,都让人觉得他不是去迎亲的,倒像是去寻仇。
也不知是不是两家人商量好似的,寻常人家拦门的事儿,在赵国公府前变得异常轻松,几个红包下去,围观的人还等看热闹呢,这人就被迎进去了。
许久后,随着里头炮仗声起,江林王世子从里面出来,依旧是盯着不情不愿的脸,但这会儿看他的人少了,大家瞧的都是他身后红粉花哨的喜婆搀着的人儿。
这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没瞧见样儿,一身的喜服与世子看起来也着实般配。
“新娘子上轿!”
霍长渊吊儿郎当坐在马上,原就打算晾一晾,先给赵菁菁一个下马威再说。不想,江林王派来的人直接越过他发了话。
“起轿——”
霍长渊看着那女子入了花轿,脑海里突兀回响猪朋狗友的一句——进了门不都随了你。
胸口无端充盈着一股陌生情绪。
花轿里,赵菁菁从裙撑里摸出一根打磨光滑且趁手的小竹条,轻轻抚了抚。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她赵菁菁绝不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纨绔上夹子,所以明天的两章更新会在早上11点连起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