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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你是不是想我了


    清醒的一瞬间, 赵菁菁想起了她重生后改变的轨迹,越佩茹无名无分进了齐府,如今处境堪忧, 自毁一生。


    杜若儿还活着要与心上人定亲, 而太皇太后本该有两年寿命……


    她重生的变数, 让她身边人的轨迹也有了变化。


    那梦里所梦见的,便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不敢直面的结局, 她真的怕。


    这一夜, 只要稍稍阖眼, 便是霍长渊满身是血的场景, 等到天一亮,安顿完了事后, 一辆马车急急驶出了郾城城门口,直奔西边去。


    从郾城到秦地,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赵菁菁连着换了三辆马车, 一路沿着生意落脚点打点过去,既是为了自己安全,亦是想要趁早赶去,终于在八月末到了秦地。


    彼时, 郾城的天已经入秋了,秦地这一带,西北荒芜, 入夜后干燥清冷,赵菁菁一身男儿便装,刚踏入客栈便捂住了鼻子,摸到一手湿润,眼前也似乎有些重影。


    “小、少爷!”香琴跟了一路,最怕就是赵菁菁的身子撑不住,可偏偏主子挂心姑爷中途都未曾休息过,忙把人扶去了客房里,一面低声念叨,“姑爷只是晚回了几日书信,许是忙的,您这样子赶过来,看把自己身子都给累坏了。”


    说归说,手上的动作没停过,一会儿跟伙计要了热水,备上汤水吃食,一面又把杜少爷给的药包给小姐熬煮上。


    赵菁菁想说自己没事,可架不住虚脱无力,此时只能由着香琴侍候。她许久没合过眼,每每有些睡意了,总是被噩梦惊醒,赶的这一路太累了。


    还泡着澡,便沉沉睡了去。


    香琴瞧着很是心疼,和盈翠两人搭手帮主子擦了擦,换上亵衣放倒在了床上。


    一同忙活完,两人脱力地倚靠在床榻旁,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


    ——她们总算是平安到秦地境内了,再有一日,等进了城就好,见到了姑爷小姐也能够安心。


    赵菁菁睡了一觉,恢复了不少,只是喉咙还是发干得厉害,这与秦地的气候有关,是在太干燥了。


    不过赵菁菁昨儿个流鼻血那遭还是把俩丫头吓怕了,一大早都是汤汤水水,外加药汤和润脸的膏子,恨不能从里到外给赵菁菁补足了。


    自家小姐从小都是娇养的,何时受过这种苦。


    赵菁菁仍是男装出行,走在街上,看起来应该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地带,人流也不少,就是环境不太好,偶尔马车经过,尘土飞扬。


    秦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赵菁菁所在的赵搬城,就是霍长渊信中他们的驻地,但说归这么说,匪徒在山中流窜,军队最终驻扎的地方肯定是在城外。


    赵菁菁沿街走过去,一路问着近日有没有官兵进城。


    纵然再低调,那么多官兵前来,肯定是很惹眼的,赵菁菁很快探听到了军队的消息,一个多月前有军队到此,停不过两日就离开了,出了城驻扎在别处。


    这些天里,偶尔也有官兵进城来采买,也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赵搬城最近都挺热闹。


    “小姐,一定就是姑爷他们,说是每隔十天会有人来,驻扎的地方应该在沧黄山山脚下,距这儿得一天半,中途没有休扎的地方。”


    杂货铺内的掌柜听闻她们要出城,赶忙出来阻拦:“城外流寇作乱,常有扮做普通百姓的趁机打劫,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出城乱跑。”


    盈翠上前热络的与人攀谈起来:“我们昨日从官道过来没遇上。”


    “官道上有官兵自然不会遇上,但你们要去沧黄山的话,就要经过好几条小道儿,白天都保不齐有人要打劫,到了晚上更是危险,没有十来人一道儿的可都不敢往那儿过的,你一个人呆着两个姑娘,千万别去!”


    掌柜的叨念城里城外的事,秦地山贼聚众之地,三天两头有人拦路抢劫,衙门里关了许多,外头流窜的更多,抓不尽那只得自己小心些。


    “多谢掌柜的提醒。”赵菁菁道了谢,往前处看去,街尾那儿有间铺子外飘着个偌大的赌字,是间赌坊。


    走到了赌坊门口,赵菁菁没从正门入,而是进了巷子,在赌坊偏门等候,片刻后,三人被迎进了赌坊内。


    一个时辰之后,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前一后从赵搬城出去,往沧黄山方向。


    前后马车内都坐满了人,赵菁菁这边,两个七尺大汉恭恭敬敬坐着,也不敢越矩。


    七尺大汉旁边坐着的是个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作着管事的打扮,总是笑盈盈的,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


    “明日到了沧黄山下,我等只能扮做小姐的仆人了,毕竟那头是官府,与我们不对付。”


    赵菁菁点点头,问及秦地的事:“他们在沧黄山驻扎一个多月,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山羊胡男子摇头:“不曾传出什么,不过来往道上太平了些,大约是忌惮的。”


    倒不是官府不作为,实在是秦地这儿的山贼太多,天高皇帝远的,早年间有灾荒时许多人窜逃上了山,便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朝廷想过不少办法,调配官员,增加人手,可仍旧是如此。


    这些年越发猖狂,甚至还戏弄起官府来,其中不乏聪明的,更是棘手。


    若这一回再不能除,将他们的气焰养起,往后就更难了。


    赵菁菁一路听着,很快路变得颠簸,天色渐暗时马车在靠近河边的地方驻扎,十来个大汉分在了马车周围看守,没有要睡的意思。


    夜里秋凉,这样的山林内气温更低,周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搅的人难以入眠,香琴点了安神香,可对赵菁菁并没什么用,她半梦半醒着,总一幕幕的梦着那些事。


    这些梦并没有因为她距离越来越近而减弱,反而日渐真实。


    赵菁菁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看着马车外黑漆漆的天,黎明未至,前方不明。


    就这样坐了一夜,没有发生杂货铺掌柜说的事,盈翠还想着是不是她们运气好,前边赌坊的管事收拾时,发现了附近有人掩藏过的痕迹。


    踩压的草都是新的,周遭还沾着露水,唯有被压垮的那几处没有。


    不止一人在这里守了一夜。


    所以并非她们运气好,而是这边人多势众,对方不敢招惹。


    盈翠得知后心有余悸,好半响都没作声,直到离开这片林子,到了道上,阳光照耀下来,这才将那冷飕飕的感觉驱散。


    快中午时,他们到了驻扎营地外。


    未等下马车询问,前方就传来了呵斥声:“什么人!此处是营地重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们快走!”


    几个守卫士兵亮出刀剑将她们拦下,凶神恶煞的模样,若非身上穿着士兵衣服,都要让人错以为他们是土匪山贼。


    赌坊的钱掌柜跟在赵菁菁身后并未上前,这样的情形下若是再起争执,就要被认为他们有意图了,赵菁菁客客气气道:“我们从郾城过来,营里可有一位名叫霍长渊的人?”


    “我们……”赵菁菁才拿出钱袋子,打算让他们通融,直接被那刀剑被逼退了,险些割伤。


    “小、少爷!”盈翠忙护住赵菁菁。


    钱掌柜扬手,这些个打手扮成的仆人即刻护住了赵菁菁。


    形势登时紧张了起来。


    “来人!”士兵盯着赵菁菁她们,神情越发凶狠,朝后喊了声,十来个士兵冲了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先将人拿下再说,肯定是那些山贼假扮的!”


    “我们不是山贼,我们是郾城江林王府的家眷!”盈翠情急之下大喊,“我们是来寻世子的!”


    士兵们围着她们十分警惕,虽没再靠近,却围的密不透风。


    “营地里几百号人,哪来的江林王府之人,你们这模样还能从郾城跑来秦地?怎么,前几日装老弱妇孺闯营地还不够,如今要来寻亲。”士兵瞧她们的眼神就是在看山贼,“快把他们拿下!”


    说着,这一群人就要冲过来。


    营地之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情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菁菁心中想着,摸出江林王府的牌子扔在了士兵面前,高声道:“诸位,我们不是山贼,你若不信,大可拿着此牌送去给你们主事的将领看,我知道你们是从郾城兵营中被调派过来的,也知道你们何时从郾城出发。你们真要拿人,问过后也不迟。”


    士兵从地上捡起牌子,拿在手上翻看了下,虽眼底有怀疑,但没再让人逼近。


    “只是劳烦通报一声,若是营地没有这个人,我自会回去。”


    士兵将牌子扔给身后的人,没有要进去通报的意思,直接赶人:“这附近山匪流窜,烧杀抢掠,你运气好到了这儿,运气不好可就在贼窝里了,还找什么世子,要真是世子不好好待在郾城享福来这儿做什么,赶紧走,赶紧走!”


    赵菁菁委实没料到,王府的牌子拿出来了这些人仍是不肯放行,就连通报一声都不肯,可郾城兵营中出来的士兵不该如此的。


    “还请通融一下,我真的有要紧事。”


    “这才刚吃了败仗,死伤严重,前两日又有山贼假扮成妇孺装可怜弄伤了我们好几个士兵,卢大人下了死令,谁也不许进。你们赶紧回去,就是要找人,也去城里等着,等剿完了匪人自然就回去了,就能见着,走走走。”


    “死伤严重?”赵菁菁心头突兀一跳,“郾城派来剿匪将士远比流寇数目多上一番,且武器精良,即便是不能一击得手,怎可能有过大死伤?”


    士兵终于正眼瞧了赵菁菁:“你那是不知道那伙人的厉害,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火铳,对这儿山川地形极为熟悉,跟老鼠打洞似的。郾城来的,都不知晓,还想着挣个大功,结果落了人家的陷阱里头,命都要没了。”


    他没说的是,卢大人还是故意鼓动的那些人,让他们去冲锋陷阵,既试探了流寇实力,又保全了自个人马,害了好些人平白受伤:“爷没功夫跟你唠嗑,走走走。”


    赵菁菁被推搡踉跄退了好几步,好在香琴在后面扶住了她,气得跟人理论:“什么好话都说了,就只是让你们通禀罢了。”


    那人一听脸色就变差,方才是用手,这下直接用上刀鞘凶狠杵着人:“赶紧滚!”


    “你——”


    钱掌柜他们跟着拔了刀与这些士兵对峙,赵菁菁被护在了身后,场面越发紧张。


    香琴心疼揉着赵菁菁被敲疼了的手背,一面望向主子,不知该接下来该如何。


    只见赵菁菁神色如常,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帐篷所在。


    “小姐,要不回城去寻官府里的人,由他们出面来说……”


    不等她话音落下,赵菁菁盯着那帐篷的方向高喊了声:“霍长渊!”


    死伤惨重,落了陷阱,这里的人还不知道你就是江林王世子,除非你是死了,否则你就应我一声。


    “霍长渊!你给我出来!”


    “军营重地,岂是你能肆意喧哗的!”守卫营地的将士怒喝着把他们往外推搡。


    再能打的人也抵不住这么多人,还得防范这些士兵要拿人关押,步步后退时,赵菁菁用尽了力气喊:“霍长渊——!”


    尾音颤着,赵菁菁看着那帐篷顶,握紧了拳头。


    “菁菁?”对面第三个帐子那,突然晃出来一人,踉踉跄跄,突兀地顿了一下,恍惚以为是错觉,待看清人后如猛虎下山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推着他们往外的力道终于减轻,霍长渊扯开那些阻拦的士兵,看着被仆人护着的赵菁菁,下意识的抹了下自个儿的脸:“菁菁?”


    喊了几遍后,霍长渊脸上才露出喜色来,直接冲到她面前,有些不太敢碰她,又很想要摸摸她,最终化为菁菁二字,傻愣愣的看着她。


    她怎么来了……


    而赵菁菁眼前的,却是个浑身是伤的人,胸前吊着胳膊,那布条还染着血,整个人异常消瘦,脸上都没什么血色,衣襟上有些还开裂了,隐约可见伤口渗出的血迹。


    而他试图来抓自己的手,看起来还算完好,却一直在颤抖。


    “霍、霍大人。”士兵见赵菁菁真的是来寻亲的,纷纷下跪,他们可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世子,只知道打架厉害。哪能想到他是世子,更没想到他媳妇能寻到这儿来,打扮成这样谁能认得啊!


    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带兵剿匪,可比那卢大人靠谱多了,可官职没人家大,所以之前那次才会出了事,险些命都没了。


    “进去再说,先进去。”霍长渊好不容易牵住了她的手,软乎乎的,多真实啊,就是他媳妇。


    霍长渊顿时笑裂开了嘴,这一笑,牵动了干裂的嘴角,嘴唇苍白更甚,却实实在在的,笑出了春风得意。


    哪管旁边谁看着呢。


    盈翠她们跟着入内,连带钱管事她们,赵菁菁也来不及看四周围,就被霍长渊藏宝似的拉紧了营帐内,浑身的伤还是皮,冲着她笑:“赵菁菁,你是不是想我了?”


    赵菁菁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明明不过半月的功夫,好像隔了一世,明明在郾城活蹦乱跳的人,却变成了面前这样苍白模样。


    他看着自己笑,赵菁菁却一点笑不出来,死死地咬着唇,疼得不像是幻觉,再怎么都比不得心里面的疼。


    “哎,你说句话啊。”霍长渊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凑到前面,挺想亲一亲的,可又怕自己现在脏兮兮的她不高兴,便哄道,“见了我太高兴了?”


    赵菁菁抬手按下了他腰身,霍长渊整个人跳了起来,呲了声眉头皱的老高:“疼疼疼,你轻点。”


    赵菁菁忍着情绪:“你把衣服脱了。”


    霍长渊愣了下,本想再调侃一句是不是觊觎小爷身材,可对上她的目光,他要往腰间的手也放了,若无其事道:“小爷没事,小伤,都是小伤,别看这哪儿哪儿都是血,其实都是别人的,这儿条件不好,我没空换衣服。”


    话没说完,霍长渊忽然顿住,整个人有些慌了。


    他连忙往旁边看去,没有一块干净的布啊,于是又看自己的衣袖,呵,更脏!


    于是他小心翼翼到了赵菁菁面前,拿起她的衣袖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


    赵菁菁意识过来时,眼泪已经无声滑落,她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无措,小心翼翼的拿着她的衣袖轻轻给她抹眼泪,泪水就落的更凶。


    “我,我错了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可她哭了啊,霍长渊这还是第二回瞧见她这么哭,上一回是在那渔船上,可黑漆漆的没瞧清楚啊。


    “你别哭,我错了,你别哭。”霍长渊眼看着这泪水越来越多,慌了,单手给她擦了擦,后而干脆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我这不是没事么,你千里迢迢过来,我……我高兴坏了,我这些天一直梦见你,梦见你一直朝着我,还不让我抱。”


    “现在抱着了,你让我抱会儿,别哭。”


    赵菁菁回抱住他,却不敢用力,生怕用力一点,这个人身上的血流得更快,也不敢放在他后背上,整个人僵硬的杵着,眼前却是模糊了。


    他活着,没有出事。


    还是那个结实的怀抱,如此真实,驱散着她多日来的不安。


    营帐内飘起哄人声,就像是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耐心无比:“我错了,菁菁,你别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营帐外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这还是训的他们不能还手的霍大人么。


    狗粮多吃不宜,便都自觉的让开了许多。


    营帐内,霍长渊还在想法子哄,女人的泪可真多啊。


    须臾,赵菁菁哑声开口:“你还答应我说会照顾好自己,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你个骗子。”


    “我……”终于听着她说话了,霍长渊松开手,上下看着自己,心虚道,“这是意外,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


    说完后,霍长渊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她:“那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这儿的?”


    赵菁菁没作声。


    霍长渊即刻顿悟了什么:“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才到这儿,你是收到信就来了?”


    赵菁菁依旧没作声,可某人无师自通了,将她的担忧和关切无限放大,嘴角的笑意也咧的越发大。


    “只是晚回了几日的信你就担心了。”霍长渊脸上止不住笑意,感觉自己能就地翻几个跟头,“我这伤可值得了。”


    “你胡说什么!”


    赵菁菁瞪着他,霍长渊即刻收了神色,又将她抱到了怀里:“我特别高兴!真的,现在就是要我……”


    “霍长渊!”


    不等霍长渊说出那几个字,赵菁菁呵停了他,她的眼底闪过失措,对那几个字十分的忌讳。


    霍长渊被她这一呵,将她抱得更紧,允诺着:“我不说了。”


    营帐内安静了会儿,赵菁菁轻轻推开他,视线落在他吊起的手上:“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纨绔将在这个月完结,新坑《公公您有喜了》,会在纨绔完结后开~


    ☆、072.前兆


    营帐内沉默了许久, 霍长渊最终敌不过赵菁菁的询问,还是开了口。


    七月中后他们一行抵达秦地,派了一部分人进赵搬城, 与官府商议后, 来到了沧黄山脚下扎营。


    最初的对策是先观测情形, 山中地形混杂,他们找了几个向导, 预备分批次进山勘察过后确定了位置, 再行下一步打算。


    但带兵的卢大人是个好大喜功之人, 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这些山贼, 嫌着秦地官员无用, 一意孤行要按他的计划来执行,不等进山勘察就要直接派人前去, 说是要打个措手不及,结果却遭了山贼的陷阱,伤了不少人。


    霍长渊这回奉命前来,除了卢大人和几位将领外, 并没有人知晓他身份,而以他的官职,在初到时,是要先听命于他的。


    带兵进山时他倒是预见到了陷阱的事, 可奈何山中地形复杂,为了救人他才会掉下陷阱。


    好在被及时救了上来捡回了一条命,回了营地后昏迷了几日才醒来, 所以回信便迟了。


    为了不让赵菁菁瞧出端倪,手受了伤的霍长渊写字时还万分小心,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察觉有异赶过来。


    赵菁菁一瞥,就瞥到了案头上还展开的书信,正要走过去,就被霍长渊稍稍起身拦了拦,不过赵菁菁已经瞥见了信上开头:“吾妻安,为夫这一切安好,吃得好睡得好……”


    霍长渊一边听她念,一边对上她扫视目光,不言而喻,心情顿觉十分微妙:“我这伤看着是吓人了些,但都是皮外伤,军医都说了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他真没想到赵菁菁会来这儿,出现的一瞬,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顺势抓握住她的手,笑得满是知足:“你我分隔两地,你又知我是来剿匪,本就凶险,免不了担心,我原是想等伤势好了瞒过去,就算将来被你发现,也不过是身上一条疤,是爷以后吹嘘的资本。”


    赵菁菁没挣开他,目光随之落在了他身上,点了点头,没有吭声。梦里的一幕和现实之景重叠,她喉咙里瘙痒难耐,清了清嗓子,胸口的悸动的感觉犹在,最终化成一句似哽咽般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一路的奔波似乎终于冲破黑暗到了光的尽头。


    等真的看到她,赵菁菁完全松懈下来,一腔的话,最终也只是想着他没事就好。


    霍长渊看着消瘦清减的人儿,也不曾想过她会这样紧张自己,紧张得不远万里追了过来,心脏那儿被一种名为甜蜜的情绪鼓得满满的,高兴的都想出去绕着营地跑两圈,才能发泄。


    最后霍长渊抱住了赵菁菁,轻抚她后背,嗓音微哑:“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回郾城,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辈子相守,到头发都白了,提不动竹条子了,都还能在一个锅儿里吃饭,一个榻上睡觉。


    霍长渊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赵菁菁这一趟到来,却着实给了他机会。


    他的伤不方便自己行动,本来底下有两个士兵照料的,但赵菁菁一来,他的生活档次一下就上升了许多。


    香琴和盈翠跟了赵菁菁许多年,是属什么都会的,条件好的不去说,没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才几天的功夫,就愣是将霍长渊的脸色给养红润了。


    而赵菁菁这一身方便行事的男儿装,在营帐内进进出出,活脱脱一俊俏小公子,在霍长渊眼里别提有多可爱了。


    光是在眼前晃悠着就满足,霍长渊觉得自己的伤好得更快了。


    霍长渊的伤很重,尽管这几日营地里忙碌,都没往他这儿烦,钱掌柜他们就被安顿在附近的营帐内,他们也是坦的很,偶尔还和士兵过过招。


    赵菁菁抱着昆布进来时,靠在那儿的霍长渊视线又盯上了她,赵菁菁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无奈:“你看什么?”


    “我看自个儿媳妇。”霍长渊咧嘴一笑,什么话都讲得出口。


    赵菁菁不理他,可止不住身后的人目光炙热,自己走哪儿,那目光就跟了哪儿,饶是定力足,也架不住他那厚脸皮。


    莫说赵菁菁了,就是来给霍长渊换诊的军医都觉得帐子里热得不行了。


    最后赵菁菁实在忍不了低声嗔道:“你收敛点儿。”


    “我媳妇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把之前没见着的补回来。”


    “霍长渊!”


    霍长渊觉得媳妇娇羞起来更好看,余光里一撞上军医脸上褶子和菊花似的,瞬间败了兴致:“行了,包扎的东西放这,我媳妇会。”


    军医如蒙大赦,赶紧拎着医药箱逃了出去,真是夭寿了。


    赵菁菁气他任性,可又不能当真不管他,好在她还真跟杜大哥学过,包扎和一些药理,扫了眼绷带先给他清理伤口,这一清理,才瞧见他身上大大小小十余处,好几处在偏离几分就要伤着要害。


    霍长渊嗅着熟悉的栀子香,嘴角从她包扎开始就一直咧着。几番动作,势必免不了肌肤相亲,温香软玉在怀,抱着心上人,咧笑咧成了个憨憨。


    她埋着头清理,包扎过伤口,便看他裸着的上半身,上面白布交错,怔怔定在了榻前。


    种种话语在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声音,还有他的紧张神情。


    赵菁菁嗫嗫:“为了我值当吗?”


    如郾城里的元袂之流,都是大富大贵中长大,诚然像霍长渊,也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却跑到这苦寒之地,冒着性命危险……


    ——要真是世子不好好待在郾城享福来这儿做什么!


    ——他那样的人,犯不着这样的事。


    霍长渊被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牵握住她的手,起身与她面对面站着,正好能看到她眼底的彷徨无措。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是告诉她,这就是答案。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儿就会随着你的喜怒哀乐而情绪浮动,这种感觉很新奇,毕竟从前从来没有过。后来,一直到很后来……太奶奶过世,我才知道她说的,心底牵挂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我早已牵挂于你。


    只是那时候还自己不知,闹了许多笑话。”


    “菁菁,不管前面缘由如何你成了我世子妃,而今,我如何都不会放手,你若逃了我便追,到天涯海角,都休想离开。”


    赵菁菁的手心底下是一颗跳动热烈的心脏,怦怦,怦怦,仿佛在代替霍长渊说着情话。


    一句‘只因为是你’,便叫她忍着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压抑过久的情愫再掩不住。


    不察觉中,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饶是当年,被齐景浩和越佩茹背叛,躲在那山洞内性命垂危时,她都没有哭过。


    从小到大她都知道,眼泪不值钱,她想要的,她想做的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


    这样温柔多情的话,她也不是没听到过,当年齐景浩不知在信中在自己面前讲过多少,比霍长渊这一番更动人。


    可就是眼前这傻憨憨的话,让她忍不住想哭。


    他说的磕磕绊绊,也未必有多动听,可就是在击溃着她心底的那道防线,她高高筑起的墙,被他一点一滴的击倒。


    他说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心。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城墙开始坍塌。


    他让她觉得哭也没什么丢人的。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努力逗自己笑,又不知该做什么,心中喜悦酸涩混杂着,泪水便流的更汹涌。


    “菁菁,你别哭,别哭,你一哭我这连胸口都疼得厉害。”霍长渊捂着自己的胸口装可怜,随即又仔细看了她此刻身着的男儿装一会儿,故作轻佻道,“赵菁菁,你哭成这邋遢样小爷还觉得你好看,你看我多喜欢你。”


    赵菁菁冷不防打了个哭嗝,瞪着泪眼,可在霍长渊眼中,这简直叫他难受,他的媳妇儿怎么如此好看。


    心里想着,霍长渊真就将这句话给说了出口,傻憨憨看着她:“菁菁你真好看。”


    赵菁菁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故意沉着脸,将霍长渊‘请’上了床。


    “好好歇着!少说话,不许下床!”


    一个重伤患者,浑像个没事人似的乱动,着实不应该。


    想想里头多数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脸又微微红。


    几天的功夫,霍夫人千里追夫的故事已在众将士间流传开来,但谁也没胆儿敢上霍长渊那营帐里去看看名动郾城的霍夫人长什么样,能让霍大人昏迷之中一直念念不忘。


    赵菁菁为了照顾霍长渊只偶尔进出营帐,在听盈翠说的追夫版本,就更少迈出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被押在床上躺了大半日的霍长渊手臂一伸,就把侍候他服药完毕的赵菁菁给搂到了床榻上。


    “你小心伤口!”眼神却是恼他这般胡闹,浑身都紧绷起来,生怕压着他伤处,一面磨了磨后牙槽,“霍长渊!”


    “我就是想抱着你睡,放心,纯睡觉。”


    赵菁菁心想,霍长渊的话可比话本里的虎狼台词都要凶猛多了,就听他又道:“总觉得这么抱着,就好像还在江林王府里头,特别踏实。”


    她一下也想起了郾城,不过秀眉轻轻挑了挑,想到了嬷嬷在的几晚,哪次不是以棍棒做结尾。


    便道:“这一回来的匆忙,早知你怀念,我就该带一些竹条来。”


    霍长渊瞪着她,眼神控诉她不是人,随即视线飞快在营帐内溜了一圈,生怕她真的带着竹条鞭子前来。


    随后就飞快的躺下了。


    赵菁菁看他如此,放松了身子,与他面对面并排躺着,看着他刀削似的俊朗面庞,五官完美承袭了江林王和元王妃的优点,虽比在郾城时黑了些,瘦了些,就连气质都有了些变化,似乎是……更迷人了。


    霍长渊盯了她一会儿:“赵菁菁,你不会真带了竹条来罢,我现在身上有伤,可禁不起打。”


    赵菁菁没作声,霍长渊心痒痒的,渐渐,渐渐的,头越来越凑近。


    她的静止不动,给了他极大的鼓舞,霍长渊眼角带着笑意,视线缓缓往下,在呼吸交错间,轻柔的吻印在了赵菁菁的唇上,温柔,缱绻,诉说衷情。


    两人四目相对,赵菁菁从猝不及防的僵硬,唇齿相碰,灼热的气息似乎要烫着自己,一如他眼底的深情。她缓缓放松了身子,在留恋厮磨之际,主动地,轻轻的回碰了一下他的唇。


    霍长渊的气息在顷刻间生变。


    赵菁菁便被他牢牢地压制在身下,“你——”


    那眼神像是饿了许久,要把她一口拆吃入腹的凶兽,营帐内的温度随之升高。


    连喷出的呼吸都滚烫得厉害。


    “赵菁菁,是你惹我的。”霍长渊嘶哑着放了狠话。


    赵菁菁脸色绯红,弱弱的说出一句,“你……你别乱动。”


    霍长渊哪像是能受控的样子。


    赵菁菁眼看着要走火,杵着了他腰身最轻浅的伤口,就像是放了气儿似的,霍长渊龇牙咧嘴躺了回去。


    营帐内寂静一片。


    外边还在传来士兵的声音,巡逻的,无聊彼时的,隐隐约约传着,更衬得营帐内安静。


    赵菁菁缓缓呼吸着,也不敢说话,怕自己的举动又引了隔壁的人,只想等时间长一点,他睡着就好。


    可某人岂能睡得着,等啊等,等啊等,带着些愤愤,翻了个身,盯着她。


    “我好饿。”霍长渊一语双关地甚是幽怨可怜:“我都饿好久了!”


    赵菁菁的脸登时涨红:“这是在军营里!”


    霍长渊往她这儿靠拢,被她推了一把:“不许乱动!”


    霍长渊苦着神色,越发幽怨:“太孙妃说不定都有身孕了!”


    “……”如此直白的话传到她耳朵里,赵菁菁话都说不出,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身上还有伤。”


    “那伤好了呢?!”霍长渊盯着她,早晚是腹中之食。


    “伤……伤好了,那就要剿匪,你别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赵菁菁说着说着有底气了,“难道你不想立功回郾城去,我爹,我爹他还在刑部呢!”


    霍长渊愣了愣,看穿了她这借口,却又奈何不得,心中谋划着且等他伤好了,嘴上哄着:“那也成。”


    赵菁菁松了一口气,可却没什么睡意,以防这家伙再起心思,便转移话题:“如今你们是怎么打算了,我来了有几天了,卢大人似乎都没有动静,可曾派人进山看过?”


    “派了,情况并不乐观,山中地形复杂,我们若要硬闯,肯定不妥,除非从耀江那边调派些人过来,但这样大范围包抄,效果并不会理想,最好是能潜入其中,我打算等伤好了带人进去看一看。”


    大致情况赵菁菁这几日也了解,这些山贼盘踞多年,有些甚至都传了有两代,人数不清楚,手中多少兵器不清楚,就算是知道位置靠近去,也容易被他们陷阱伤及。


    若是用拖延战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耗尽他们,那位卢大人是想尽快解决,霍长渊也是如此打算,就是两个人的意见达不到一处去。


    赵菁菁想了下后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起内斗?”


    “想过,我们没来之前,这些山贼之间其实也不太平。所以我打算潜进去看看再做打算。”


    “我听说其中有一个嗜赌如命。”


    霍长渊看向她:“护送你前来的那些人,是赵家在此有生意?”


    赵菁菁面不改色:“越家在这里有……庄产,他们是庄子上的护院,你也知这里不太平,所以这些护院都是有身手的,你如今有伤在身,可以让他们偷偷进山去。”


    “越家?”甘州越家,赵家不是没与越家联系了吗?


    “是啊,虽说没有往来,可我母亲是越家唯一的女儿,我是唯一的外孙女,托他们帮这点忙应该不难,而且他们不受你们管,我可以让他们离开营地,偷偷潜入山中。”赵菁菁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脸色微凝,“我总觉得,你这一次的伤,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霍长渊眉宇微动,拉握住了她的手,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盯着营帐顶端,眼神微黯:“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进山了。”


    “已经派了人?”


    “是啊。”霍长渊倒没瞒着她,“早在此处驻扎前,就有人进山了。”眼下这么多天过去,应当已经将那些摸了个遍。


    “那你……”赵菁菁恍然,说要伤好之后带人进山,是做给有些人看的?


    霍长渊点点头,他这一趟前来许多事都是不得不防。


    赵菁菁见如此,心下放心了许多。


    两日后,赵菁菁收到从郾城来的书信,从时日上算,正是她离开郾城不久后发出的。信是杜宗郴写的,告知她刑部那边的情况,以及郾城里自她离开后的一些有关动向,多少是为了让她来此地无后顾之忧。


    霍长渊知道是郾城里来的信,便猜到主笔之人是谁了,而赵菁菁看完就收了起来,早早看到了他假意不在乎的模样,屁股却黏在了凳子上,眼儿瞪老大企图偷窥一二。


    他被扫着,干咳了两声道:“杜家和刑部侍郎有些远亲在,杜宗郴又是行医普度的,多少会给几分薄面,再者我临行前便已经打点过,岳父大人在牢里条件是艰苦了些,但绝对不会有性命忧虑,只等再熬些日子……”


    霍长渊打点了多少银子她自然知晓,加上她打点下去的,父亲在刑部还算妥帖,倒是定王府那儿……


    赵菁菁轻轻按了按袖口中的另外一封信,起身道:“我去看看煎的药好了没?”


    霍长渊拉住她,不想她走,这两日言明说是让他好好养伤,都不肯同榻睡,这才温存几日呢。


    “别闹!”赵菁菁将他按回去,转身出了营帐,霍长渊看着她背影,身子往后倚去,懒散散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凝重。


    须臾,他缓缓解了手上的纱布,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这几日卢大人三五不时的来催,嘴上关心伤势,说到底还是想催着他进山去。


    立功之外,他等不及,郾城那边怕也是等不及,这么好的机会啊。


    霍长渊缓缓的将纱布又缠了回去,刚系上,营帐外就传来了卢大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往里走来,也不问里面有没有人,直接拉开帐子:“霍大人,你的伤可好些了?”


    霍长渊故作憔悴,又强撑着些,笑着回:“小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卢大人观着霍长渊,明摆着没好全的,却当没看到似的,“那就尽快安排进山,我已经为你调配了百名最精锐的士兵,按你之前说的办,分头潜入。”


    “三日之后可。”


    得了准信,卢大人脸上笑意更浓:“哎,我可瞧见世子妃了,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儿,倒是对世子用心,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世子。”


    霍长渊瞥了眼他腰间系着的玉佩:“卢大人但说无妨。”


    “这毕竟是营地,她纵然穿着男装,可还带着两个小丫鬟,还有她那十来个仆人,传到郾城,我们这剿匪军如此不严,怕是要引人非议。”


    “卢大人说的是,进山前我就会安排人送她回赵搬城。”


    卢大人呵呵笑着,视线又在他伤了的手臂上定了定,掩着心思:“那就好,那就好……”


    ☆、073.偷袭


    霍长渊营帐外数米处, 十来人一间的帐篷内,赵菁菁将信看到最后一行,视线从落款上收回, 望向钱管事:“从秦地送信回甘州, 需几日?”


    “日夜不休快马加鞭, 五六日可到。”


    赵菁菁沉默了会:“还得劳烦钱管事,派几个人去一趟甘州, 将信送到越家交给四爷。”


    “小姐说的这件事, 最好是亲自去一趟甘州更为妥帖。”


    “我也想, 但眼下的情形, 我暂时不能离开秦地。”赵菁菁也知道这件事重大, 光是在书信中与小舅说并不合适,“先行让他知晓一下, 待这边结束回郾城途中,我去一趟甘州。”


    钱管事点了点头:“四爷近日都在甘州,为了三少爷的婚事。”


    赵菁菁听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郾城中, 谁人都以为赵国公府与前夫人的娘家关系不好,也就父亲自己清楚,其中的走动有多少。


    甘州越家,连定王府都觊觎着它丰厚的家底, 却从没人知道它究竟多富有。


    赵菁菁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越家的几位舅舅,母亲过世后,比她年长了十来岁,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四舅,还在郾城陪过她一段日子。


    之后,当她开始识字时,父亲就让她接触了母亲留下的嫁妆,八岁那年,四舅带着她去了赌坊。


    那是她第一次去地下钱庄。


    四舅带着她见了许多人,教她如何赚钱,如何赚那些行当的钱。


    越家靠什么发家,往上追溯已经说不清了,就是越家本家中流传的都有好几个版本,甚至说自己挖到了玉脉占为己有。


    但这些年里,越家靠了一些手段,赚了许多的钱,赌坊不过是表面,而赌坊下的地下钱庄也只是冰山一角。


    生意做的越大,越家越是低调,不似陆家堡那边,与朝廷有着密切的联系,越家与朝廷之间走得很远,其中又因为有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买卖,便更是低调,在甘州,虽众人皆知越家有钱,他们却并不张扬。


    越家的生意大都分布在西北一带,什么赚钱做什么,入的快抽的也快,郾城中,天子脚下,越家涉及的不多,钱庄的买卖是与兰顺察的马先生合作的,顶着他的名头占其三成,这三成就是当初元袂所说,赵菁菁手上的。


    而如今,定王府盯上了越家,盯上她手中的银子,有些事就得变一变。


    赵菁菁将信铺开,萧明悦这落款,就连笔锋间都透露出野心来。


    定王府对皇位有野心,那萧明悦就是想要那个位置了。


    连她来了秦地,都不忘写信‘提醒’她一下,赵国公府这一次是否能安然无恙就看她赵菁菁舍不舍得了。


    若舍得,赵国公府牌匾依旧在,若不舍,那一刀下来,怕是要连骨带肉的剐。


    可赵家的银子又岂是这么好吞的……


    赵菁菁在小营帐内呆了大半个时辰,后而回了霍长渊那儿,就见他一脸的不满:“只是看个药,去了这么久?”


    “煎药的确用不了这么久,但我适才看到卢大人来找你,想着要些时候。”赵菁菁把药端给他,看着他喝下去,又给他倒了些茶,“来时看到士兵在准备,要进山了?”


    “三日后准备进山,分两队,我带五十人分一路从后山上去。”霍长渊看着面前的沙地图,用旗子在一座山头上定下,“这个位置,能纵览整座山,南侧就是龙虎寨。”


    “三日后你的伤能好了?”赵菁菁最了解他的伤势,虽说差不多了,可要真动起手来他还是吃亏的。


    “之前就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对上她的目光,霍长渊咧嘴笑着,“我伤到底好没好你不清楚?只要卢大人觉得我没好全就行。”


    赵菁菁觑着他:“你要引他?”


    霍长渊绕着沙地图走了半圈,到一处,盯着山口处:“营地内之后不安全,后日你回赵搬城去。”


    赵菁菁素来不是扭捏的人,知道事情的厉害,点了点头:“那我留几个人手给你,有些事在暗处不好防。”


    “你的那些人?”霍长渊笑了,平时就看守庄子而已,再身强力壮,那也比不过士兵啊,“还是送你回赵搬城,我到时候再多派几个跟随你。”


    “他们可不是一般人。”赵菁菁顿了顿,不好说这些也都是精炼出来的打手,于是道,“那也得留几个,不然我不放心。”


    “好好好……”霍长渊本着要让媳妇安心的念头,便哄着她留下几个,“换几个总行了罢?”


    “进山的时候必须带上他们,不然我不放心。”


    六个字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不放心啊,行行行都带上都带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菁菁这才罢休。


    入夜,霍长渊便以她后天回赵搬城,要分开一段时日为理由,好生纠缠了她一番。


    第三日一早,赵菁菁带着两个丫鬟与钱管事他们离开了营地。


    霍长渊是在当天夜里带人潜入山的,黑漆漆的夜色中,九月的沧黄山令人有入冬的错觉。


    夜寒,霍长渊带着的人缓慢前行,之前探过的路在夜间难以分辨,但对他们有利的是,错开的时间不容易被那些山贼发现。


    这样的路至少要攀个一日才能接近,而山中深处,此时有好几处都有亮光,隐藏在树丛间,黑漆漆的夜色中便是走近了也看不清是树还是屋。


    在这天然的隐藏屏障中,之前霍长渊看过的沙地图最高处,龙虎寨所在的那个山头就是次数。


    与遥远处缓慢前行的霍长渊他们不同,龙虎寨内,已经被逼着不能下山一个多月,气氛也是十分的紧张。


    又不是山下的农民,靠着种庄稼过活,一个月不出去也不会饿死,寨子内这帮人靠的可是打家劫舍。


    每年九十月里,是他们打劫收获最多的时候,钱财之外更多的是粮食,只要去个村子搜刮一番,打劫几个庄子,寨子内过冬的粮食就有了。


    今年却不同,郾城来的剿匪兵七月就在山下驻扎了,这都一个多月过去,只出不进的,莫说钱财,粮食都没有。


    虽说没攻上来,真要苦守,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竹屋盖成的屋舍内灯火通明,铁盆内烧着火油,架在柱子上。


    一群衣着各异的人坐在那儿,激烈的讨论着事,地上桌上还有许多酒坛子,人手一把的刀搁在桌上,但每个人都显得警惕,随时都准备冲出去。


    竹屋外也有不少人,有的等着看屋内的情形,有的来回走动巡逻,寨子很大,四周围用着竹箭做了许多陷阱,高高垒起的石墙内外,还有不少人打着精神在巡逻。


    有几个人醉醺醺从竹屋内出来,张口说着粗俗话,朝寨门口那儿走去。


    与寨门口的人打过招呼,其中两个结伴往下走,打算找个地儿小解,咋咋呼呼一路嚷嚷着,待连光亮都看不见时,原本步履蹒跚的两个人一瞬走的飞快,钻入从中消失不见……


    天很快亮了。


    山中清冷,鸟鸣声中,一切显得格外安静。


    这厢,连夜赶路的赵菁菁已经到了赵搬城。


    落脚的地方是钱管事安排的私宅,赵搬城里头偏南的方位,与赌坊不远。


    宅子不大,比客栈却好多了,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早早就派来的打扫的婆子丫鬟,都甚是话少利落,让人觉得省心许多。


    接连一夜的赶路赵菁菁累的不行,躺下便睡了,再醒来已是下午。


    营地那儿每日都能传来消息,霍长渊进山了,山中无动静;卢大人又安排了人进山,山中无动静;营地内少了不少士兵;山中依旧无动静。


    接连过了三四日,赵菁菁等营地那边的消息时,又在往甘州那儿送信,进进出出,倒也忙碌。


    耀江到了十一月里就会下雪,秦地距离耀江不远,天冷的很快,尤其是这几日,赵菁菁明显感觉气温是一天天的降下来,尤其是夜里。


    她有些担心进山的霍长渊,山中的气温只会更低,他还得继续吃药,不知有没有按时吃军医备的药丸。


    香琴和盈翠抬了几桶热水进来,将屋内的浴桶灌满,又往木桶里撒了花瓣,使得淡淡香气萦绕屋子里,沁人心脾。


    “小姐今个就好好放松下,什么也别想,舒舒服服泡个澡,夜里也能睡得好。”


    “嗯。”


    赵菁菁宽了衣衫踏进去,触到热水的一刹,才觉得自己这些时日来过得确实粗糙了些,整个人没入水中,像拂去连日来的疲惫,极是熨帖。


    木桶里的热气熏得赵菁菁的脸红扑扑的。


    她趴伏在木桶边沿,心里牵挂着霍长渊,便又想着他进山的事。


    也该有消息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这么安静的啊。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惊醒了快睡过去的赵菁菁:“什么声音?”


    盈翠后知后觉:“小姐,这儿附近多山猫,可能是撞着什么东西了。”


    但被这一重声吵过,赵菁菁便没了睡意:“替我更衣。”


    “小姐您不多泡会儿?”盈翠替她取了衣服换上,正想叫香琴将吃的去端来,侍奉小姐早些时候睡觉。


    忽然,屋外传来动静,下一刻,一支箭从院外飞了进来,直朝窗户□□来。


    “小心。”赵菁菁一把拉过在取外衣的盈翠,后退间,那一支箭直直的钉在了屏风上,箭端从屏风中射出,银晃晃的在她们面前。


    “小姐!”反应过来的盈翠急忙把赵菁菁护在自己身后,往床侧方向躲,避开窗户的位置,以防再有箭矢进来。


    场面来的太快,叫人根本防不及,转眼院内就传来了刀剑的声音,很快到了廊下,要闯入屋来,又被安排在这儿保护赵菁菁的打手击退。


    盈翠用自己的身体抵着位置,嘴里还念叨着,万一出了事儿小姐要赶快躲起来,又默念香琴在哪儿,可千万要躲好,随后又说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


    小丫头吓的嘴哆嗦,人也死死的护着:“小姐莫怕,盈翠会保护好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刀剑声消失了,钱管事的声音传来。


    盈翠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要扶小姐起来,可她自己腿先软了,站都站不稳,还是赵菁菁扶了她一把。


    赵菁菁从床后走出来,之前耳中听到的那些声音,如今便是屋内满是箭矢的画面,地上,桌上,屋墙上,光是那屏风就中了数箭,大抵是知道她最初是在屏风后,来势汹汹,直想取她性命。


    “小姐!”香琴奔进来,看到赵菁菁无碍,松了一口气。


    赵菁菁披着外衣走出屋,院内二十来个打手,地上还躺着十余具尸首。


    “钱管事,你看这些像什么人?”赵菁菁拉紧了外衣,看着这些蒙面人问。


    “不是专门的杀手,应该是论赏请的江湖人,功夫参差不齐。”钱管事踢了下其中一具,看着面上的神容里闪过冷漠,“小姐可有仇家?”


    “仇家有不少,但要我性命的不多。”


    就说郾城之中,算起来定王府如今与她不对付,齐景浩与她也不对付,还有生意上的那些。


    但这些都不及要她性命。


    最想让她死的越佩茹,如今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那本事请人到秦地来杀她。


    倒还有个可能性……


    赵菁菁眯了眯眼:“只怕是冲的不是我赵家大小姐,是我这世子妃的身份。”


    “逃了两个。”钱管事点着人数,刚刚其实还有活口,但那人见没可能走,死的倒是干脆利落。


    赵菁菁这会儿也无心去想是谁派来的人,最牵挂的还是苍黄山那边:“钱管事,我觉得那边可能是出事了。”


    赵菁菁的直觉一向准。


    她这边无缘无故遭了袭击,连个可审问的活口都没有。


    恰恰在这节骨眼上,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隔天中午时,苍黄上那儿就传来了消息,带精兵进山的霍长渊出事了。


    打听来的消息并不详尽,加上是军中的事,赵菁菁即刻让钱管事安排马车赶过去。


    隔天赶到军营里询问卢大人,却对此很不重视。


    “世子妃,这山上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咱们尚未摸清楚对方底细,已经吃了两回亏了,若是贸然再去,岂不是白白让将士们去送性命?”约莫四十出头的卢大人眉眼精明,说话打着官腔,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霍长渊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舍了谁的道理。


    从她知道消息到现在赶过来,前后都隔了两日多,竟还能在这儿悠哉的与她打官腔糊弄她。


    “卢大人的意思是,世子带兵进山出了事下落不明,你不打算派兵去找也不打算营救了?”


    “世子妃言重了,卢某自然不是这意思,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之前的情况你也知道,还需从长计议。”卢大人回答得甚是滴水不漏。


    “卢大人,若是世子在山中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算是剿匪成功,恐怕也没那福气享了。”赵菁菁冷眼看着他,有些事已经做到了这么明显的地步,他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卢大人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没把赵菁菁这个郾城来的叫小姐放在眼里,能有什么本事拧得过那边的,江林王府而已。


    “世子妃,这里是军营,不是郾城的赵府也不是江林王府,卢某敬你才让你进来,你若再说这种话,卢某只能将你请出去了!”


    话音刚落,营帐外士兵快速闯入急报:“大人,龙虎寨那边起火,探子来报,说是龙虎寨的寨主被翻龙寨所杀,他们起了内讧,死了很多人。”


    卢大人脸上顿时露了喜色,拍着桌子道:“快!快!召集所有人,即刻进山!”


    说罢卢大人急急看了赵菁菁一眼:“世子妃,这就是时机,我这就带兵进山去,你放心,世子就是死在里面,本官也会将尸首帮你带回来,不会忘了他剿匪有功。”连那话都不遮掩了。


    说完后卢大人连忙出去了,偌大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总透出些滑稽来。


    赵菁菁冷眼看着他急召集所有人的模样,吩咐身旁的人:“分一半人跟他们进山去。”


    营地内很快被清撤,之前犹犹豫豫,说着要从长计议的卢大人,在得知山贼起内讧后,带着所有人进山抢功去了。


    霍长渊的死活他当然不会管,他要赶在那些山贼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赵菁菁知他所图,叫人跟着他的兵进山,也是为了找寻霍长渊的下落。


    她相信他做的那一切都是有安排的,可心中总在担心记挂,她自己进不了山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多派点人。


    营地内就剩下之前几个伙夫和寥寥数个守营的士兵,赵菁菁没有回赵搬城,而是留了下来。


    等的时间很漫长,一天一夜,两天,三天。


    山脚下无法感知到山中的情形,打探回来的消息也不够详尽,赵菁菁又开始睡得不安稳。


    这天夜里,迷迷糊糊中一声长哨响起,赵菁菁猛地惊醒过来,从营帐内奔出去,看到了不远处的火把光,密密麻麻的,往营地前来。


    ☆、074.全胜


    火光之下, 人群之中,尽管那些士兵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可如何都掩盖不去他们脸上的喜悦。


    尤其是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 站在那儿格外的扎眼。


    赵菁菁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 嘴角微动, 终究是没说什么,朝他笑了笑。


    四目相对, 霍长渊看到营帐那守着的人, 飞快脱离的队伍朝营帐这儿前来, 眨眼之间入了营地。


    “外头这么冷, 怎么在这等着!”高大的身子杵在了眼前, 赵菁菁张大眼睛不说话,霍长渊一边说, 一边还握住了她被冻得冰冷通红的手,放鹤氅里暖和了起来。


    赵菁菁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但见他神色如常,便知不是他的, 手被他紧紧裹着,暖意袭来,她嗫嗫:“我听到动静了。”


    这模样看起来又像是睡梦中被吵醒,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似的, 霍长渊瞅了眼她身上披着的外衣,大氅一罩,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赵菁菁猝不及防贴着了霍长渊, 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你松手!”


    霍长渊知她害羞,朝后吼了声: “都愣这干什么,事情该办的办完了,该歇的歇了去,山上熬鹰还没把你们熬坏呢。”霍长渊冲着外面一圈儿‘看戏’的将士们笑骂道。


    他一吼完,众人爆出一阵善意哄笑声,四散了去。在山上,那可不就是熬鹰似的,把那些山匪流寇都给熬死了。


    赵菁菁往外看去,将士们之末都是被捆手锁脚链的山匪,被扭送着押上囚车,都是要连夜送去官府的。


    这些人能活着,多是贪生怕死之流,一看着落败了,便各种求饶命了,人数众多,届时要在衙门关上一阵子。


    忽然一阵吵嚷声,两个人从那人群里挣扎出来,又被士兵狠狠敲打了几下后塞入囚车内,这两个人生得满脸横肉,看起来就是凶恶之徒。


    “那是翻龙寨的两位当家。”霍长渊不乐意她继续瞧着,“不进去了?”


    “之前传回消息,龙虎寨内起了大火。”赵菁菁跟随他进了营帐,唤来盈翠准备些吃的,前后约莫两刻钟,霍长渊两碗面下肚,才给她细细的讲了山上的事。


    剿匪军队到秦地时他率先安排了人进山,到他带人进山,一个多月时间过去,这些人早就混入了几个山寨内。


    龙虎寨的寨主是多疑之人,万事小心,消息传出来的不多,也就是在他进山之前几日,他们才定了计划,要从龙虎寨下手,让几个寨子起内讧。


    “快入冬了,是屯粮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没下山打劫够粮食,等入冬会饿死很多人,所以他们近来的情绪都很紧张。”霍长渊喝了姜茶暖胃,见她听得仔细,嘴角扬起笑意,“我们的人在其中传言翻龙寨的人与官府勾结已有粮草,再让人瞧见进山送东西,龙虎寨的寨主就起了疑心了。”


    来回跑着,真假消息掺着放,这头说要打,那边就设陷阱埋伏,到最后,霍长渊带人一把大火烧了龙虎寨,两帮人就打了起来。


    混乱中到底谁杀了龙虎寨寨主,这谁都说不清,但事儿定是要推给翻龙寨的,两败俱伤后,便生擒了翻龙寨的两个当家。


    “此二人杀人如麻,作恶无数,自然是要带回郾城去,一路押送,怕也是需不少人手。”其余人留在秦地就可判,但那两个人,霍长渊必须要押送回去“交差”。


    “那日卢大人就是听闻了这些带了所有人进山去。”赵菁菁顿了顿,“卢大人他?”


    “死了。”霍长渊的声音骤然凉了下来,“他进山时在翻龙寨外中了陷阱,掉进竹箭堆里了。”


    赵菁菁至今都记得前几日卢大人进山时的模样,似有着十足的把握,要把剿匪的功劳都揽到他自己手中:“你在山中下落不明,他看起来很高兴。”


    “到底是奉了命的。”霍长渊垂眸,目光幽冷,“我伤势未痊愈进山,他自然希望我死在山中。”


    “是定王府?”赵菁菁猜测过会对霍长渊下手的人,有这能力让卢大人卖命,要让他死在秦地的,恐怕也就只有定王府了。


    “怎么说我霍长渊也是太孙的羽翼,他们费那般心思,倒看得起我了。”霍长渊笑的自得,“没能如他意,倒是对不住了。”


    嘴角一咧,又牵扯了些伤口,霍长渊便用力的抱了抱她:“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听着他的讽刺,赵菁菁心绪走远,定王府一头要她拿出银两,一头又要害她丈夫,想的可真齐全。


    “你本不是在赵搬城的?”霍长渊抱了会儿才想起事来,赵菁菁便拉了拉他的衣服,“你又瘦了。”


    霍长渊扬了扬眉,口气甚是欢喜:“如今精壮多了,都是结实的,不信你摸摸。”


    刚迈进来的盈翠听了这话登时转身退了出去。


    赵菁菁推开他:“累了就歇着,都处理完了?”


    “山里还有不少人,得个几日。”霍长渊反将她按了回去,营帐外副将来找,他飞快啄了下她嘴唇出去了。


    赵菁菁也没有睡意,便让盈翠和香琴去煮驱寒的姜汤,分给将士们。


    又在沧黄山下停留了几日,官府的人进进出出,每日都能从山里抓出遁逃的山贼。


    群龙无首时,逃走的那些山贼都很慌,哪有之前的气焰,加上各出处都有官兵守着,这么冷的天山里又待不住,便更难熬了。


    霍长渊是打定主意要清缴干净,所以与官府配合着,里里外外的搜,将那些大小寨子全给推了彻底,这才罢休。


    搜出来的钱财装了数个箱子,七八日后回了赵搬城,过一夜就要启程回郾城。


    私宅内,入夜,赵菁菁进屋,见刚刚香琴送来的汤药他还没喝,便提醒他:


    “这地方寒渗得厉害,你们在山上待得久,这是杜大哥早前开的方子,你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怎么哪儿都有他。”霍长渊嘴里念叨着,还是依言将汤药喝了,之后皱着眉头,便又要夹着醋味说杜宗郴,“他是不是故意把药开这么苦。”


    “又不是只给你喝的,道谢都没有反而还说这些。”赵菁菁白了他一眼,见桌上他写了一半的奏章,“有功?”


    霍长渊有了媳妇万事满足,一手顺势牵住了她的,将她拉进了怀里,一块抱着看:“他带人进山,因剿匪死在了山中,说起来是要记一功的。”


    赵菁菁之前听他形同过陷阱内卢大人被扎了满身孔的模样,过去那都是猎户用来抓野猪的:“他带兵前来,是你们之中官职最高的,是要算牺牲。”


    “就算是我不写,回去后也会论他功劳,我若写清楚点,这功劳就大不到哪里去,他做的那些事,也就够几十两银子抚恤给他家人。”霍长渊在奏折内写的清楚明白,卢大人到秦地后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届时朝堂请功。他坐等看好戏。


    赵菁菁望着他不说话,屋内安静了会儿,霍长渊见她这般盯着,忽然笑了:“怎么,今日才知为夫我的魅力?”


    郾城之中他论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纨绔世子,如今运筹帷幄打赢了山贼还保住了自己性命。


    自然很不一样。


    赵菁菁笑而不语。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随后有些紧张,紧张后又有些疑惑,不对啊,她之前哭他觉得挺慌,如今看着他笑的这么温柔,他也慌。


    片刻后,赵菁菁终于开口:“外头都在夸你骁勇善战,指挥威猛,是个英雄。”


    霍长渊眉宇微动:“哦,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带兵给秦地带来了太平,百姓们都很感激你,往后秦地这儿不会再有山贼,大家都记得你的好。”


    “那你呢?”霍长渊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摩挲,“你就不觉得我是个英雄?”


    “还有人说,谁嫁给了你,是天大的好福气,有这么个英雄丈夫,做梦都要笑开了花。便是给你做妾也心甘情愿。”


    霍长渊恬不知耻的点头:“是如此……不过你放心,不论谁上门来,我都一概不见,我只……哎!”


    赵菁菁拧了他的耳朵:“你还叫人传了什么?”


    霍长渊忙抓住她的手拯救自己的耳朵:“菁菁真是越来越了解我,我许了他们一人一斗米,只要在你面前说我的英勇事迹,否则如何教你知道你夫君在外是如何威猛!”


    赵菁菁对他无语,那些话,初听时还觉得是百姓自发感谢的呢。


    可后头越听越不对劲的,总感觉是刻意到私宅附近来说的,就连县官老爷的夫人都到她面前夸了好些。


    可不都是某人在背后使的劲。


    正想时,赵菁菁右边脸颊又被亲了口,推了他一把:“刺!”


    霍长渊伸手摸了摸下巴,在山里钻得时日不少,生出短绒绒的胡渣,确实带刺,再看烛光映着的媳妇儿肤白娇嫩。


    果断大步一迈,将自己的下巴颏儿理了个干净。


    等理完了,就看赵菁菁在铺他的床褥子,烛火莹莹,她在,便是心之归处。


    也不知是他所想,还是真碰了巧,床褥子上绣着大朵的红牡丹,将这床铺衬的红艳艳。


    霍长渊又扫了眼窗边的蜡烛,秦地这儿的人喜点红烛,条件好一些的,还会在烛台上费工夫,私宅内的东西都是那钱管事往最好了添的,如今这屋内的置物,倒是有了几分应景。


    像是新婚之夜时……


    “已经很晚了,赶紧上床歇会儿,明天还要回郾——”


    话还没说完,赵菁菁整个人就被霍长渊拦腰抱起,一声短促惊呼,又被轻轻放在床榻上,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霍长渊……”


    声音出口才发觉微微发紧的轻颤,迎上他眼底的光,登时明白过来的中安静静略慌了慌。


    霍长渊似察觉她的紧张,动作愈发轻柔,第一个吻落下,如薄羽落在心上……


    赵菁菁的杏眸倒映出他的小心翼翼,如获至宝,渐渐地,舒展了身体,像是回应。


    红烛暖帐,不如安园,似乎缺着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缺。


    深秋的屋舍内,如春的暖意,风止帐动,嘤咛声起。


    呢喃声响起,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哑然的,低沉的,情深不惑。


    如置身梦境,遍地花开,又真真切切在眼前,于是她尽力的迎合,也想将这一切交托,不负相思。


    猛虎嗅蔷薇。


    他的温柔,只待了她一人而已。


    ……


    这一夜帐暖,直到天光放亮,崭新的一天来临。


    精力过分旺盛之人一脸餍足地盯着枕旁陷入沉睡未久的女子,用手指描绘着女子的五官轮廓,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等手下在屋外禀报时,霍长渊方是快速起身,披着鹤氅来到了帐旁:“知晓了,一刻钟后启程。”


    只这一刻钟的功夫还不够让赵菁菁醒过来,众人眼底,世子将世子妃从私宅小屋内抱了出来,一路给抱上了马车。


    明白的不敢说,不明白的小士兵则是一头雾水,想问呢,被年长的拍了下脑袋,前头人高喊着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赵搬城。


    赵菁菁在马车里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看到的就是霍长渊的鹤氅,留着他的气息,仿佛被拥着倒睡得格外踏实。再看车帘子一晃一晃,透进来猛烈的阳光,估摸着已是日上三竿,后知后觉想起找某人算账!


    “醒了?”


    始终留意马车里动静的霍长渊一眼看到了撩开车帘子一瞬又极快缩回去的白皙柔荑,蕴着轻笑的嗓音在旁侧响起。


    赵菁菁又撩开了点儿,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霍长渊,再想起这人昨个夜里折腾自己的劲儿,满脸通红的同时,不忘狠狠瞪着他,只是因着那晕开的粉减了几分威力罢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予了我,要与不要皆是在你,我要听你答案。


    ——嘶,你再咬我,小爷就让你明个下不了床!


    ——这可是你招我的!


    赵菁菁回神捂脸,自己现如今在马车上,怎么上来的一点印象都没,八成是霍长渊抱上来的,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了?


    赵菁菁此时恨不得把某人从马上踹下来……


    为这,赵菁菁气的整整三日没和霍长渊说话,不管霍长渊怎么哄都是闭门羹。和军队同行,让脸皮子薄的赵菁菁每每回想起来都想抽霍长渊一顿。


    可某人的脸皮子日渐的厚,如今竹条皮鞭的都不得劲,愣是往上凑,若是她发狠了便“威胁”说以后要她好看。


    简直无耻至极!


    就这样,又走了有十来日的光景,略有些耳熟的甘州方言传入耳中,他们到甘州地界了。


    到了甘州地界,也就意味着再有七八日的光景就能到郾城。


    霍长渊押送犯人是不能停留的,而他还得回郾城禀报事宜,所以将赵菁菁留在甘州城外后,便继续从官道往郾城的方向走。


    赵菁菁则带着钱管事他们,直接进了甘州城。


    赵菁菁的书信早早送到,所以进城没多久,赵菁菁就在越家的钱庄内见到了越南临。


    一袭锦服,外披着厚重的裘衣,最过于标志性的就是他腰间系着的玉盘夜明珠,加上他十只间一个不错的玉戒,浑身上下散着金贵的,便是越家的四爷——赵菁菁的舅舅。


    “丫头,瘦了啊。”越南临揉了揉她的额头,往她身后看了眼,“怎么,不带你夫婿来给我瞧瞧?”


    “他押送犯人回郾城去了。”赵菁菁觑着他的手,一把抓住,毫不客气的将他中指上的戒指给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瞧了瞧,“去西东了?”


    “有长进啊,这一眼就让你看出来了。”被抢了越南临反而更高兴,带着她往里走,过了一道门口,语气里便藏了锋,“郾城的人胃口不小,贪都贪到这地方来了,你那办法不错,我还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丫头,你想不想知道?”


    越家人办事就是如此,寒暄不过两句,先说正事,一大一小坐下来,越南临脸上的宠溺没了,转而严肃:“你打算把兰顺察的那三成给他们?”


    “不仅是兰顺察,还有甘州这边,小舅,今日是定王府盯上越家,明日就可能是太子府,手段再光彩,那也是冲着这些来的,倒不如现在撇出去一些。”赵菁菁将桌上的牌划拨出一部分,“拿得出的留着,拿不出的给他们。”


    越南临眼底泛着光:“喂饱了可就走不动了。”


    “要的就是走不动。”赵菁菁抓起那一把牌放入屉子内,慢慢推上,冲着越南临笑,“小舅您说是不是。”


    “也是,砍头还得吃饱饭呢。”越南临定的也十分快,正事说完,就讲家事,“行了,你这一趟打算留几日?”


    “留两日,我爹还在刑部,总是要早一些解决。”赵菁菁难得来一趟甘州,也想多在越家呆一阵,但郾城的事不等人,这儿的处理好了就得赶回去。


    “够了,你现在就随我回家去,他们等着呢。”


    ☆、075.李怼怼


    越家人很特别, 做事皆是雷厉风行,在许多事上,想法也与别人不大一样。


    就如与赵菁菁最为熟络的小舅舅, 做事以干脆著称, 疼宠她的干干脆脆, 办起事来也干干脆脆,说什么便是什么。


    再说赵菁菁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自从母亲嫁去郾城后, 他们就没再与她见面, 更莫说她了, 母亲过世时来的是两位舅舅, 二老也没来,这么些年她没到过甘州两位老人家也没来过郾城。


    说是亲外祖父外祖母, 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可即便是头一回,赵菁菁在甘州待的这两日,与他们也未觉得有什么生分。


    是疼她的,母亲留下的东西都给了她, 还额外分了不少,几位舅舅私底下在生意上都很惯着她,明面上越家不与赵国公府来往,除了避嫌之外, 他们也确实认为没必要做台面上的事。


    二老虽对赵国公这个女婿有嫌隙,对外孙女却是疼爱的,生了这么多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个闺女, 早早离世留下个小心肝,他们心里都是惦念的。


    于是着,非得补足这些年不见的缘分,吃好喝好,又问了许多郾城的事,早听闻赵家的事,总觉得她吃了苦。


    甚至,他们对霍长渊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说着甘州好儿郎也不少,任由挑选着,只要她和离了,上哪儿都有靠山在,不怕。


    两日的时间过得极快,赵菁菁处理过甘州的事,与几位舅舅商议过后,便要启程回郾城。


    临到走前,光是二老让她捎带回去的东西就装了两辆马车,还有几个舅舅舅母的,可着她一个后辈宠。


    萧明悦有件事倒是说对了,越家这家大业大的,有部分原因还是这一脉传承的生男相。


    几代人中也就她母亲是出嫁的,其余的全是娶回家,光是这些嫁妆就有不少。


    就是不知定王府从多久以前开始打赵家和越家的主意……


    回郾城的路上,除去霍长渊留下的人手,还有越家派来的人,六七日后抵达了郾城,这些人又原路返回。


    赵菁菁让装载着东西的马车先回了江林王府,自己则在赵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


    从秦地回来,这已是十月里了,郾城的天刚降温过一回,傍晚街上人不多,就连赵国公府门口的官兵都不见了。


    赵菁菁见门上封条消失,心思一动,往前走的脚步快了些,直接推门而入。


    心中念着什么,赵菁菁目光急切的想要穿过门墙望去前厅,一声“大小姐”传入耳中,赵菁菁猛地一顿,仆人已经扔下了扫帚飞快的去通报了。


    “老爷,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老爷?


    爹!


    赵菁菁缓过神来,拎起裙子就往前厅方向冲过去,还没到呢,就看到一抹玄墨的颀长身影直奔自己而来,可赵菁菁眼里只有从厅里闻声赶出来的老父亲。


    “菁菁!”霍长渊伸手要拥抱。


    “爹!”赵菁菁却绕过了他直直扑入赵国公的怀里,一面不忘仔细查看,“您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的?您受苦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落了空的霍长渊轻咳了声,没引起别人注意,在旁看着父女俩相拥的感人画面,握了握扑空了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岳父大人身子无碍,我已经请太医来看过,道是多些日子仔细休养便好。”


    赵菁菁仔细瞧着老爹,听了后心底大石落下,没受皮肉之苦,瞧着气色尚且是好,那便好,那便好。


    “我回来后就想着先来家里看看,见官兵和封条都不见了,还以为是刑部那儿撤去的,没想到他们连人都放了。”


    赵菁菁本打算明日就去刑部,去过后则去定王府,但如今看父亲已经回来,她的心更安了。


    赵国公拍了拍她后背,笑呵呵道:“我没大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劳累你们两个小的,你说说,你竟跑到秦地去,岂不是要叫我担心坏了!”


    他又叹了叹,如今被放出来,何尝不知晓缘由:“好在,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圣上开明,女婿将我接回来的。”


    赵菁菁这才抬眼看向了旁边杵着的霍长渊,除去了戎装,眼下锦衣玉冠才更像是他,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霍长渊见媳妇瞧他,便冲着她笑了笑。


    赵菁菁莞尔,嗯~知道哪里不一样了,瞧着更傻了。


    父亲说的圣上开明,赵菁菁比谁都清楚缘由,那就是他去秦地前与自己允诺的,也是他自请去秦地的原因。


    到如今看到父亲,她自然也想得到他那夜入宫与圣上说了什么。


    两个人目光一撞,不是新婚的小两口胜似新婚,目光碰到了一块就焦灼在一道。


    一个傻憨憨笑,一个也高兴。


    赵国公瞥见不禁心生感慨。


    这一年多以来,女婿的行事并不像传闻里头那般,这次军功更是能证明。


    而两人之间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到底是菁菁的幸福,虽对女婿仍是抱着几分审察态度,但看着霍长渊对菁菁这些个周到心思还是打心底里的高兴。


    菁菁过得喜乐顺遂,便是他这此生最大所求了,否则怎叫他将来有脸去见越氏!


    再看原本稳重许多的人见了菁菁,变得那眼里有光的模样,他不由笑着摸了摸下巴胡子,借口去瞧瞧严氏准备的家宴,给两人留了独处空间。


    等赵国公一走,霍长渊冲上来便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这一掂量,就皱紧了眉头:“怎的还又轻了,不行,回头得让张嬷嬷给你好好补补。”


    “哪有轻了,我在甘州吃的很好,他们疼我的很。”赵菁菁让他快松手,霍长渊不肯,他可是有十来天没瞧见她了,光是想着,如今见着人再要让他忍着,这怎么可能!


    “张嬷嬷她们惦念着呢,说你去一趟秦地,肯定累瘦了。”


    赵菁菁抵不过他力气大,放弃了挣扎,毫不客气的回道:“你去秦地还受了伤,嬷嬷可知。”


    随即,两个人便想到了喝苦药的那段时光,目光一对,俱是心有戚戚然。


    而后又不由对着笑起来,霍长渊悄悄在她脸上亲了口:“如今我不怕喝。”


    赵菁菁初初没听明白,缓过神来后登时闹了脸红:“好了,这里是赵家。”


    “说的也是,那等回府了抱也不迟。”霍长渊厚着脸皮,如今已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牵着她进了暖阁:“过几日我们去一趟寒山寺。”


    赵菁菁点点头,回来是该去寒山寺报个平安的:“府里可还好?”


    “算好,我们不回来,那也有人打理,不过他们恐怕是觉得我回来之前好。”霍长渊将她拉坐下,有些吃味,“你问了那么多,怎不问问我好不好。”


    赵菁菁听出他话里呷醋的两分委屈,明看着他回了郾城方是如鱼得水,怎会有不好,却仍然纵容着问他:“那你过得可好?回来可有找太医仔细看过?”


    霍长渊闻言咧开嘴角,虽是自己讨的,可架不住媳妇待自己这般温柔,凑在了她耳畔故意暧昧道:“我伤好了没好,你不比太医清楚?”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让赵菁菁猛地就想起了在赵搬城那一夜,脸轰的一下红了!


    抬脚要踩,就被早有防备的霍长渊躲了过去,嘴上还不忘讨便宜:“好好的,你怎又欺负起我来了!”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霍长渊这样的!


    霍长渊左躲右闪,可是享受与媳妇“嬉闹”:“这么大的恩情,你都该以身相报了,怎么还能动手呢!”


    霍长渊嘴上一句接着一句,赵菁菁干脆也不动手了,觑着他:“看来圣上赏的不错,你不与我讲讲早朝的事?”


    霍长渊这才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给她倒了杯茶,语气里掩不住的讽刺:“若非来去路途远,我还真想把卢大人抬去殿上给他们好好瞧瞧。”


    “论功了?”


    “功自然是有,抚恤的银两之外,旁的就没了,奏章上写得清清楚楚,圣上直接叫人念了出来,你是不知当时定王和王候的脸色,卢大人就是王候举荐,定王所保的。”


    赵菁菁对这个王侯爷颇为熟悉,可不就是被霍长渊打断了腿的那位王世子的父亲。


    “大殿上,皇祖父要记我大功,我给拒了,分了给底下那些人。”霍长渊说着又拉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当初我去的时候也只求一件事,旁的我就不要了。”


    赵菁菁望着他,望了会儿后轻轻抱住了他:“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我对你向来没什么克制力,把持不住。”香软在怀,霍长渊倒是坦诚,他每日思念她思念得紧,天天翘首盼着人回来,他想点别的怎么了,“眼前倒是有个,给我生个小小霍!可好?”


    最后两字儿几乎是贴在耳根的气音,透露出几分旖旎的撒娇意味,惹得赵菁菁心头一颤,他俯身额头抵着她得额头,仿佛是商量,又似乎是诱哄她沉沦……


    “大姐姐,我也想要个小外甥玩儿!”


    赵慕慕天真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就被一个小丫鬟给捂住了眼睛,低声道:“三小姐别看。”


    赵慕慕扒拉着丫鬟的手语气里满是好奇:“为什么我不能看呀?”


    盈翠也闹了个脸红,扭头看暖阁内的小姐,赵菁菁连忙推开霍长渊,让盈翠把人放了。


    赵慕慕进了暖阁,好奇的瞧着,视线在赵菁菁与霍长渊脸上来回的看:“大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屋里太热了吗?”


    “是有些热。”赵菁菁招手让她过来,揉了揉她的额头,转移话题,“不在你娘那儿呆着?”


    “娘在忙呢,我就来找姐姐了,我好久都没见到大姐姐了。”赵慕慕往她身上凑,硬是在霍长渊和赵菁菁的中间坐了下来,一挪一挪的又觉得位置不够大,便看向霍长渊,“姐夫,你坐过去些。”


    被迫远离的霍长渊一个眼神都来不及,赵菁菁就直接给忽略了,赵慕慕搂着她的胳膊还在念叨:“刚刚盈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们在做什么?”


    赵菁菁这才刚熄下去的烫红又腾的复燃:“说了些事,不要紧。”


    赵慕慕噢了声,随即又抛下个炸弹来:“那姐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玩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赵菁菁戳了下她的鼻子失笑。


    “杜家姐姐就快要嫁人了。”赵慕慕又细数了好几个认识的,大意是别人成了亲很快有孩子,怎么大姐姐还没动静,她还想带着小外甥出去玩。


    “慕慕放心,很快就有小外甥了。”不等赵菁菁回答,霍长渊紧忙凑了一句,脸上带着笑,心里盘算着要给慕慕送些好玩的,小丫头的话深得他心。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问你大姐姐。”


    “……”赵菁菁暗手掐了下伸爪子过来的霍长渊,笑眯眯问赵慕慕,“慕慕啊,今日的女红学完了?”


    赵慕慕顿时愁了脸:“大姐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位元家姐姐,女红做的极好,你若觉得在家学无趣,改日我带你去元府让她教你可好?”


    赵慕慕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再哄上几句别的,就不再缠着赵菁菁说小外甥的事。


    一刻钟后,严氏派人来请,三人到了花厅内,一家人聚着吃了一顿家宴。


    这是赵国公离开刑部后,全家人第一次坐在一块儿吃团圆饭,就是平日里想要说上几句找存在感的阮姨娘都很安静。


    更别说赵诗诗了,也不知谁与她说了什么,以为赵家出事后自己要被卖入奴籍,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到如今人还消瘦着缓不过来。


    席上赵国公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成。


    等赵菁菁离开国公府,天已经黑了。


    回家的路上,赵菁菁问及汶水的事。


    “刑部由瑞王督办,汶水那边定王世子带人前去,抓了不少人,论说都是贪官污吏,私吞银两,无所作为,我回来之间就处置了好几个。”


    “也是个大功。”


    “自然算是大功。”


    霍长渊语气冷了几分:“你可知汶水那边抄家后的银两?”


    赵菁菁预估着:“二十万两?”


    “五十万两。”


    马车内沉默了片刻,赵菁菁的语气里透着不置信:“真有这么多?”


    “自然没有这么多,可若是想功劳大一些,这银子自然也得多一些。”说罢霍长渊叫停了马车,下去给赵菁菁买了一碗深巷内的糖水圆子,马车悠悠的往江林王府驶去……


    回来后的几日,赵菁菁很忙碌,江林王府内二公子要成亲,隔着几日的功夫,杜若儿要出嫁。


    郾城中近日流行的话,除了江林王世子有出息外,最多的就是定王世子立了大功,跟他随同前去的齐景浩,跟着获益良多。


    说了定王世子,自然要与太孙作比较了,再之后,便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对定王世子妃与太孙妃腹中孩子的猜测。


    前后不过差了几个月,不止是郾城的百姓看着,宫里也都瞧着,赵菁菁回来后入宫给李贵妃请安时,就听她说起了这件事。


    “世子剿匪有功,倒是没讨什么赏赐。”李贵妃瞧着赵菁菁如今的气色,心下了然,让宫人取上来一个锦盒,笑眯眯的交代,“这你带回去,滋阴之用,是我弟弟早年寻来的方子,与你这年纪服用正好,你和长渊也该有个孩子了。”


    赵菁菁脸色微烫,总觉得自己在李贵妃面前被看了个通透,低声说了是:“此次去秦地,我也带了些东西,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李贵妃抿嘴轻笑:“你能常来宫里陪我,我就挺高兴了。”


    在李贵妃这儿坐了不到片刻,皇后娘娘差人来请赵菁菁过去坐坐,李贵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搁下杯盏对前来通禀的人道:“正好,本宫今日也还没去皇后那儿请安,这就与江林王世子妃一同前去。”


    前来的宫人脸色微变,垂头说了声是,在外等候。


    “走罢。”


    李贵妃起身,领着赵菁菁往外走去,到那气势,俨然是怕她在皇后那儿受委屈,特意保着她前去似的。


    待到了玉坤宫中,进门时便朗声:“昨日才知姐姐身体抱恙,今日就好些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圣上夸赞了定王世子,你又将做曾祖母,人一高兴啊,什么事病都没了,是不是?”


    等过了屏风看到萧明悦也在,便又道:“世子妃也在啊,难怪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好呢。”


    这两通话说完,屋内足足有安静了好一会儿,跟在李贵妃身后的赵菁菁明显看到皇后的脸色有变,似是没料到李贵妃要来,也没想到她进门就说了这么一通明夸暗怼的话,一时间应不上来。


    还是萧明悦反应快,起身给李贵妃行礼:“明悦给贵妃娘娘请安。”


    李贵妃给皇后行了礼,直接抬手搀了萧明悦一把:“使不得,你如今身子重,可不能如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担不起。”


    萧明悦脸上一闪而过尴尬:“贵妃娘娘如此说可严重了,我……”


    李贵妃神色如常,仿佛是在关切:“自然严重,你这一胎万人瞧着,你自己不重视?”


    此言一出,屋内再度安静。


    ☆、076.好消息(捉虫)


    定王府此番“获胜”, 加上孙媳妇腹中所怀的孩子,找了数人算看都说是男胎,周皇后近日的心情自然是不错, 身子骨也跟着好了不少, 所以才会在得知赵菁菁入宫时派人来请她, 也是持着拉拢的心。


    可她的这份好心情,也就持续到了李贵妃出现, 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周皇后气血上涌, 又气又头疼。


    “李贵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皇上闷声着, 在太皇太后过世后, 对李贵妃的态度显了许多,持着威严呵道。


    “原来是妹妹说错话了?”李贵妃持着笑意坐下来, “还望姐姐赐教才是。”


    “你……”周皇后脸色涨红,心气不顺张口咳了几声,“你要是存心惹我不痛快,就不必来玉坤宫。”


    “臣妾怎敢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您膝下还有定王爷在,臣妾不过孤家寡人一个罢了,敢得罪谁呢?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人心太歹毒, 当初容不下说便是了,偏要作着大度,如今害人性命。说到底那还是臣妾推举给舒康王府的, 七个月的身孕,听闻家中出事,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周皇后面色微沉:“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汶水一事牵连甚广,处理了不少官员,张侧妃知自己父兄出事动了胎气,怎就怪在别人头上了?”


    李贵妃的视线从萧明悦那儿扫过,讽刺道:“舒康王成婚多年无子,好不容易盼的一个,万般小心护着希望能承袭香火。王妃倒是心胸宽广,亲自去将张家的消息告诉了她,连她父亲摔下台阶一命呜呼的事都说的详尽,我倒是奇了,抓捕一事刑部那儿都没传出来,王妃那边消息倒灵通,就跟生了一双眼睛似的盯着那儿。”


    周皇后心下了然:“你这是打算替她出气了?”


    李贵妃笑出了声,瞧着萧明悦笑眯眯道:“我替张家出什么气,张家不过是挡了人道罢了,命不好,只能如此。我是在替舒康王可惜,娶了个这么好的王妃,多年无所出也就罢了,家中妾室也均没有身孕的,好不容易盼了个,眼看着要瓜熟落地,却又这般。今后连这王位都不知道该传给谁,萧王妃如此贤惠,世子妃可莫要学你这位堂姐。”


    萧明悦脸色微变,纵然心思再多再聪明,对上李贵妃这般说话,也扛不住。


    于是她小心扶了把腰身,脸上浮了些难受,像是被刺激到了。


    “李如意!”呵斥声在屋内响起,周皇后厉色看着她,端然是动怒了。


    又赶忙叫人把萧明悦给搀扶到了一旁去请太医来看,对李贵妃此举,已经到了不能忍的地步。


    “我便说了,身子重,就该好好留在家中,不要到处走动才是,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谁能担得起呢。”李贵妃起身,款款行了个礼,“既然皇后娘娘这儿有事要忙,我也就不多叨唠了,菁菁这丫头也跟着我回去罢。”


    周皇后原本请赵菁菁来是有话要说,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赵菁菁显得异常听话乖巧,向皇后行了礼,跟了李贵妃离开玉坤宫,全程也就说了两句拜见的话。


    离开玉坤宫后,李贵妃的兴致已经不如之前来的高涨,反而透出些疲惫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府了,就在这儿罢。”


    “是……”目送了李贵妃走远,赵菁菁便问送她出宫的宫人,“贵妃娘娘近日是不是睡得不大好?”


    “打从张侧妃过世,贵妃娘娘的心情就不大好……”


    宫人叹了声,却不肯多说了,赵菁菁心下了然李贵妃心情不好的缘由,之前玉坤宫中言及的张侧妃,是在三年前嫁入舒康王府。


    那位张侧妃是小官家的女儿,本没有机会入宫参加宴会的。三年前跟随高嫁的姨母去避暑山庄参加宴会时被李贵妃瞧见,喜欢的紧,宴会后还召了入宫。


    恰好那时舒康王因为王妃多年无所出,家中妾室也没有为他诞下子嗣,来请李贵妃为他保媒。


    张侧妃家中姐妹众多,她非嫡长也不是幼女,今后议亲也不易。


    李贵妃心疼张侧妃不受重视,舒康王的秉性她又知晓,是个良配,便从中促成了这桩婚事。


    张侧妃为人如何,赵菁菁虽没见过,但想来是不错的。


    今年年初,这位侧妃有了身孕,舒康王十分的高兴,他虽说不算年长,但成婚七八年都还无子,对子嗣自是期盼得很。小心翼翼的护着希望她能顺利为自己生下第一个孩子,但不想出了汶水一事。


    张家和赵国公府一样,都不过是局中博弈的棋子,赵国公府如今是保下来了,张家却没那么好运,抓捕时张老爷当场摔死,张夫人也病倒了,到最后事情结束时,早已元气大伤。


    这样的消息原本该死死瞒着,就算是要让她知晓,至少也等顺利生了孩子。


    但日防夜防,还是被张侧妃知道了,就在半个月前,张侧妃听闻这件事后动了胎气早产,一尸两命。


    赵菁菁那会儿还没回郾城,事情还是在回来后听陇西侯夫人说起的。


    张家出事的消息是舒康王妃亲口告诉的张侧妃。


    而舒康王妃的消息来源,便是今日李贵妃特意前来的的缘由——萧明悦。


    舒康王妃此举用意如何,已经足够明显了,她不想让张侧妃生下孩子。


    而萧明悦的用意,怕是要保自己姐姐在舒康王府中的地位,保萧家。


    毕竟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到王爷膝下,和侧妃腹中所出,对王妃而言处境就差了许多。


    “听说是个男胎,张侧妃拼死生下来,只活了两日。”宫人轻轻叹了声,将赵菁菁送到了宫门口,行了礼离开。


    赵菁菁一路往马车方向踱步,想着从玉坤宫出来时李贵妃神容,贵妃娘娘是在内疚啊。


    虽说张侧妃的死与她无关,可这桩婚事是她保的媒。


    宫外盈翠早早等在马车外,见小姐出来,忙取了暖手炉子出来递给赵菁菁:“小姐,这天冷的真快。”


    赵菁菁拉了下披风领子,正要上马车,身后方传来了声音,就在她马车不远处,萧明悦坐在马车内,掀着帘子正看着她。


    显然是有意在此等她的。


    两个丫鬟小心搀扶着萧明悦走下马车,赵菁菁站在原处未动,与她打了招呼:“世子妃可是有事?”


    “外面天冷,我身子又重,赵姐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说?”萧明悦笑盈盈望着她,后头又添了一句,“还是去江林王府?是比定王府稍微近一些。”


    一刻钟后,二人坐在了宫门外不远处四道路的一间茶坊内,二楼靠窗的位置,往外是街市,往里还能听曲儿,一桌桌之间仅隔着屏风,不算隐蔽。


    萧明悦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想去安静些的包厢,可赵菁菁执意在此,就如李贵妃所说,定王世子妃如今身子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付不起责任,她可不愿单独相处。


    “今日入宫,知道赵姐姐也在,就想着与你在宫里说会话,我能出门的时间也不多。”萧明悦示意丫鬟去雅座外看着,碰了碰杯沿没有要喝的意思,“我是想谢谢赵姐姐。”


    赵菁菁尝了口新上来的点心,有些淡,很快放下竹签:“谢我做什么?”


    “你书信中回的,我已经收到了,自然需谢谢你。我就说你爹无碍,不过从中周旋一下罢了。”萧明悦笑看着她,仿佛两人有多亲近似的。


    郾城三家地下钱庄,还有小舅那边出手的一条路,记在她的名下,加起来至少三十万两的银子,还不算往后能进的账。


    赵菁菁垂眸轻笑,这就是萧明悦口中的‘周旋一下’,定王府一年能有多少进账?萧家一年能有多少?三十万两在她眼里如此之小,倒让她大开眼界了。


    不愧是想做皇后的人。


    “听闻赵姐姐从秦地回来的路上,途径了甘州,我还没到过甘州,不知那边如何?”


    “还不错。”


    “可有到过越家?”


    “没有。”


    “那真是可惜了。”


    赵菁菁挑剔着桌上的点心,嘴上接的十分快:“这有什么可惜的,原本就没有再联系了,我这样上门拜访,岂不自讨没趣。再说我娘是出嫁的女儿,越家的所有与她也没什么干系,我自不会去寻晦气。”


    “知道赵姐姐做生意上有一手,我还想与你合作,去甘州置几间铺子。”


    此言一出,雅座内安静下来,茶坊大堂之中唱曲儿声传着,周遭还有掌声,赵菁菁抬起头看萧明悦,看来是打算黏上她了。


    遂,赵菁菁嫣嫣一笑:“好啊,正好有个买卖,你若有兴趣我替你推荐。”


    萧明悦眼神微闪:“那再好不过了。”


    雅座内再度安静,一个不问,一个便也不再说什么,直到天色暗下来,定王府的马车前来接任,萧明悦起身道:“那我就等着赵姐姐引荐了。”


    赵菁菁点了点头,目送她被簇拥着下了楼,转头看街上。茶坊门口,前来接的正是定王世子。


    马车走远,很快消失不见,夜幕降临时,四道路上路灯齐点,开始热闹起来。


    赵菁菁就坐在雅座内,听的曲儿换了又换,喝了好几杯茶。


    直到霍长渊来找她。


    看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的还是军营内的武服,给他倒了一杯茶:“今日出城了?”


    “骑骥营有训练,我随去了一趟。”霍长渊拿起杯子喝了茶,眉头皱起,“这什么茶?”


    “我也觉得难喝。”赵菁菁说着,抿了口,“涩了些,也不够清,还是旧茶。”


    “你最是挑剔,难喝还在这儿坐这么久?”


    “再难喝的茶,细品之下,也能分出一二来。它且能赚银子,就不能说完全的点一无是处。”


    霍长渊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出去,隐约能看到宫门的灯:“今日入宫见李贵妃,你可是碰着谁了?”


    “碰着了定王世子妃,才说好,她要与我一同做买卖。”说着,赵菁菁将两杯茶兑在了一起,看着越渐浑浊的茶,又往里添了些点心沫儿,终于将这杯茶彻底的搅浑,“她想要,也得吞的下才行。”


    ……


    萧明悦说等着赵菁菁为她推荐,回去后没过几日,就借着送东西的缘由,来提醒赵菁菁。


    彼时江林王府逢喜事,二公子成亲,赵菁菁便直接把她给搁下,没回也没应,等着霍长霖娶亲过后,很快便是杜若儿出嫁的日子。


    杜若儿嫁去陆家堡,虽说不算太远,可往后见面的次数就不多了,于是赵菁菁提前两日到了杜府,姐妹俩说了许多话。


    到成婚当日,赵菁菁又为了她备了许多东西。


    与赵菁菁而言,杜若儿出嫁不仅仅意味着她今后的生活,还意味着赵菁菁前世命运中一件事的改变,送她出嫁,看她上花轿被陆家接走,想到自己为她攒留下的东西。


    赵菁菁心中,被过去牵绊着的那一件事才算真正的剪断。


    杜家婚宴后,时入十一月,赵菁菁便开始了自己的抱病日子。


    每年的十一月里,郾城的天都要冷上许多,去年寒潮来袭病了不少人,今年虽没这么夸张,可也是伤寒病的高峰期。


    赵菁菁对外就称自己染了风寒,谁的帖子也不接,谁来拜访也不见,就是王府内,安园的门都不迈出去,将这病了的戏做足。


    北院那儿刘侧妃没空来管她,新媳妇进门,她正忙着与范氏培养婆媳关系,安园这儿越是不顺她才越高兴,反倒是王侧妃那儿每日会派人来瞧瞧。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十一月末,郾城的天已有入冬的迹象,安园这儿,盈翠剥着新进的南橘,赵菁菁躺在榻上,手中是今早南子刚送来的册子。


    兰顺察那儿的马先生也脱了手中的两个钱庄,如今算上她的,萧明悦手中有五个了,兰顺察一半儿的都在她口袋。


    “小姐,北园那儿,刘侧妃给三夫人做规矩,要晨昏定省。”盈翠将剥好的橘子整整齐齐摆好,说起这几日府里的事。


    “听说三夫人的脾气不是很好。”盈翠捂了下桌上的杯子,茶有些凉了,又添了热乎的,“小姐,香琴做了点心,我去给您拿一些。”


    赵菁菁点点头,抬手取了橘子送入口中,继续翻手中的册子。


    不多时屋门口传来声音,霍长渊大步走进来,进来时脸色还不大好,看到赵菁菁后咧了笑意:“睡醒了?”


    不想没等他靠近,赵菁菁就皱了眉头:“你去哪儿了?”


    霍长渊一愣,没去哪儿啊:“怎么了?”


    “身上味道怪怪的。”赵菁菁起身,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觉得霍长渊身上气味有些怪,不太好闻。


    “我从太子府回来的,直接回府了没去哪儿。”霍长渊抬手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仔细想了想,“适才回来时遇到了长霖媳妇,在外院碰着,出府去了。”


    赵菁菁恍然,原来是脂粉味儿,不是她喜欢的。


    “我去换一身。”霍长渊顺手拿了个剥好的橘子送到嘴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酸?


    扭头看榻上的媳妇儿,赵菁菁手拿着簿子一瓣瓣吃的正香,似乎半点都没觉得,霍长渊还以为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又尝了一瓣,还是酸的。


    “你什么时候改了口味了。”霍长渊看她一瓣瓣的往嘴里送,看的牙酸。


    赵菁菁搁下册子,显得格外冷静:“太医之前来看,说让我少吃点甜食。”


    “那也不用吃这些。”霍长渊将盘子往旁边挪,坐到她身旁,将她搂到怀里,“都说你病了,太孙还问了我,原本是想邀你去太子府与太孙妃说说话的。”


    “太孙妃显怀了罢?”赵菁菁算着日子,萧明悦临盆的日子将近,与太孙妃相差了有五六个月。


    “没见着太孙妃。”霍长渊见赵菁菁又要去拿橘子,把她的手拢了回来:“太酸,还寒凉,换个别的吃。”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屋子里热乎着,我就想吃点橘子。”


    霍长渊对她对视了一眼,声音里就是无奈宠溺:“橘子吃多了上火,少吃点儿。”


    “好。”见媳妇乖顺,霍长渊心思一动,揽腰偷了个吻,这一揽又觉出点什么,目光定定瞧着赵菁菁,回来两月余了,张嬷嬷和秦嬷嬷天天张罗,顿顿滋补,“菁菁,你是不是胖了?”


    赵菁菁闻言抬眸,“不是去换衣裳吗?”


    “这就去。”


    “顺道去洗洗,解解乏。”


    霍长渊听着洗,再瞧她,似乎明了几分意,欢欢喜喜就抱着衣服去隔壁的屋子收拾自个去了。


    等他洗完兴冲冲回来,才发觉房门从里头锁了。


    “……菁菁。”说好的回来洗洗睡呢!


    “我累了,你也早些歇了。我这还病着呢,从今日起到我病好了,你暂且先睡书房,免得染了给你。”


    “……”他是不是又做错事儿了?


    ☆、077.难产


    霍长渊觉得自己近些日子表现很好啊, 怎么就被她关外头了,想着说什么,香琴笑眯眯的在外解释:“姑爷, 小姐称病这么久, 大夫都来了好几趟, 您若不与小姐分着睡,怕被人瞧出来呢, 今早定王府那儿才派了人来想请小姐过去。”


    称病的事也是他们俩商量好的, 如今这么说, 倒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霍长渊叹了声, 到底是没舍得,老老实实去了书房那。


    罢了, 再熬些日子。


    屋内,赵菁菁在盈翠的侍候下洗漱宽衣,待只有里衣,她顺势捏了捏腰侧问盈翠:“真有这么明显?”


    盈翠赶忙给她披上衣裳:“小姐可不能着凉了, 本就是要长肉的,您这不算多。”


    “他都瞧出来了,别人也会瞧出端倪。”赵菁菁靠下来,垂眸就能看到自己平坦的小腹, 也就是在几天前,她月事来迟了五六日,正好因为称病要请大夫, 顺道诊脉时发现有了身孕。


    想到早前霍长渊的无节制,张嬷嬷的话还在耳边,所以赵菁菁就寻了个借口把他赶去了书房。


    倒也不是不让他知晓,只是他要知晓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旁的不说,当爹这件事,他就是强忍着眉梢都能流露出得意来。


    秦姨娘的告诫还历历在耳,有些隐患必须要尽早除去才行。


    “小姐您这是刚刚好,有了身孕就该多吃些。”盈翠嘀咕着,视线瞥了下赵菁菁上位,丰腴些才好呢,小姐一点都不胖。


    “眼下胖不得。”赵菁菁喝着淡茶,“那两篓橘子吃完,从铺子里拿些酸梅来。”她这两日总觉得胃里不太舒服,橘子都不能压下去,今天霍长渊身上的脂粉味她也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安园都出不得,容易露馅。


    盈翠偷偷笑着:“老话说酸儿辣女,小姐一定能生个小少爷呢。”


    “早呢。”赵菁菁想了想,“若嬷嬷再送夜宵来,就说我睡了不吃了。”


    说到了两位嬷嬷,赵菁菁又不免交代,“你去嬷嬷那边瞧瞧,别少什么添置。”


    “早就照小姐吩咐,安置妥当了的。”


    “还有柑橘茶,你在大厨房里说了?”


    “说了,小姐吩咐的,我就透出了一句,当时旁侧只有两位侧妃的丫鬟在。”


    赵菁菁这才点了点头,上了榻。


    屋子里暖烘烘的,往年赵菁菁畏冷得厉害,到了这月份就已经是手脚冰凉,今年托了两位嬷嬷调理滋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热乎乎的,以往那些难喝的汤药,显出了好处来。


    只是在床榻上躺了好一会儿,原以为会很快睡着过去,不想少了枕畔人,竟有些不习惯了。


    想到霍长渊被关在门外的郁闷样,赵菁菁不禁失笑,她其实也想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赵菁菁伸手缓缓覆在了小腹上,眼神逐渐柔和。


    这就有了两个人的孩子了,尽管如今还无从感知,可她却觉得无比的奇妙……


    立冬过去未久,郾城里便下了一场初雪,天冷得快。


    到了十二月里,郾城又接连下了两场,厚处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去,赵菁菁抱病多日没有出门,趁着空闲给霍长渊制坎肩,总算赶在年前完工,没再拖到下一年去。


    杜若儿远嫁,没有三日回门,选了年前回来省亲,还是出嫁后的头一回,拜见过父母后就往江林王府来,带来了不少陆家堡那的特色物件,还有不少吃食,捎带回来一头羊。


    “陆家堡的羊和这儿的羊可不一样,尤其是白水、韩城一带,肉质鲜嫩丰腴,味道不膻不腥,我还会烤羊腿,菁菁,我告诉你,我烤的羊腿可好吃了!陆家堡还有种调味的粉,撒在烤得金黄黄焦喷喷的羊腿上,外面的皮脆的会发出嘎吱的响儿,里面的肉包含着油汁儿,嫩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杜若儿说起来,好似那就在眼前,赵菁菁失笑:“都被你说的想吃了。”


    “我这就可以去烤给你吃啊,要不过两日你来我家,我家里还有。”


    “你在那儿过的倒是自在。”赵菁菁忙拉住她,这要真在安园里表演个烤羊腿,她闻不得膻怕是要吐,“你夫君呢?可陪你来了?”


    “来了的,方才碰到世子,两人吃酒去了。”杜若儿说着,忽然凑近了赵菁菁,狐疑盯着她,“赵菁菁,你近些日子胖了啊,吃了什么?你不是养病么,谁家养病能养成这样。”


    赵菁菁下意识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是啊,你看看你这手。”杜若儿把她的手拎起来,软乎乎肉嘟嘟,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菁菁气质不大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看来还是得克制些。”赵菁菁叹了声,都说要害喜,可她并没有太大的症状,反倒是胃口与日俱增的好,张嬷嬷她们乐的给她做好吃的,冷不丁就又多了肉。


    “还有些懒。”杜若儿还想凑着瞧,香琴走了进来,身上携了几分霜雪粒子,一看就是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抖了抖身上的才靠近了跟前,和赵菁菁耳语了几句。


    旁边杜若儿好奇瞧看。


    赵菁菁听完,偏头问她:“想不想去看大戏?”


    “嗯?”


    赵菁菁带着杜若儿出了王府,马车前往庆芳斋对面不远的长丰园,梨园唱曲的地儿。


    杜若儿的确是念想这些了,自从去了陆家堡,还真就没什么机会听这细腻温和的腔调。


    早前已安排好了位置,两个人坐下来,占的是西楼的高处,站得高看得远,不单是梨园的,还有梨园外那沿街而设的赌档。来往行人碌碌,赌档里买大买小的声音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这儿的窗制的也很有特色,能瞧出去风却不会直灌而入,暖烘烘的很是舒适。


    “水渺渺,山苍苍,行千里啊投,投刘邦……”


    伴随着那沧桑悲怆的唱腔,街面上忽然涌出两队官兵人马,直奔这方向来,不多时就将赌档附近全部围了起来,七八间的铺面赶人的赶人,贴条的贴条,还抓了数十数名看似掌事的,声势浩大的来,浩浩荡荡地又带了人走。


    铺面内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莫说讲些什么了,直接押出来硬塞进了车内。两盏茶的功夫,上演了一场比梨园里《十面埋伏》还激烈的大戏,杜若儿陪着她一道扶栏眺看:“这才是你叫我来看的戏?”


    “可不比梨园的戏来的过瘾?”赵菁菁看着街上围观的人,这么冷的天都止不住看热闹的。


    “与定王府有关?”


    杜若儿知晓些菁菁和萧世子妃的事,萧明悦用赵国公向菁菁拿了不少她手中的东西。


    “是啊,这几间铺面以前是兰顺察马先生的。”赵菁菁看着那封条,官府来的倒是快,毫无征兆的,叫这些人措手不及。


    “我之前还心疼了,你送过去的那些,都是给人锦上添花去的,白落了她口袋,她倒博个好处,实际上你爹也不是她帮的忙。”杜若儿说的时候不免有出了口气的畅快。


    “这只是个开始。”赵菁菁目送了官府的人远去,查封赌档只是开始,地下钱庄的事儿浮了明面上,她还特意给瑞王递了些东西瞧看,就是当初小舅找到的,逼得人把证据往圣上跟前送,眼看着还有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我说你怎这般淡定,还以为你是觉得命比钱值当,想得开呢。”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来,把我给的身外之物还我。”


    “陆夫人,送人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像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吗?”


    “……”杜若儿盯了她半天,不像,太不像了,“你这个嗜钱如命的,看来萧明悦这回踢了铁板了,惹上什么不好,偏想要你家的钱。”


    “萧家这么些年也是下了功夫的,你看那些子女,嫁娶都好,萧明悦又是众所期盼,将来能让萧家飞黄腾达的。”赵菁菁收回视线,回了位置上,尝着送上来的糍糕。


    “但是呢?”杜若儿催着她继续往下说。


    赵菁菁失笑:“但是呢……论说做买卖的行当,他萧家才多久,又怎么能是越家的对手,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可咬不动。再加上,你以为萧明悦没有私心?”


    萧家再有能耐,也得瞧着越家以前是什么行当发家的,生意场的事儿可不比朝堂简单。


    而萧明悦,嘴里说着为了萧家与定王府,自己又岂会不藏着私心。


    杜若儿皱了眉头:“这么大的事她藏私心,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不然为何那些铺子查封的如此之快。”赵菁菁有十分的笃定,萧明悦从她这儿拿的东西,有一半入了她自己的口袋。


    换做定王府来兜或许尚可,可凭她一个如何兜得住。


    街上渐渐恢复平静。


    只是周遭百姓仍是对此议论纷纷,传言四起,总归有知道那么一二的说道说道,这一说,牵扯上了王公贵族,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一场戏后,赵菁菁和杜若儿在梨园看了正儿八经的戏,一直看到了傍晚,才过了瘾。


    而这外头的传言远比一幕幕的戏还精彩,不到半日功夫,便知晓了那些赌档背后是萧家,这萧家又因为萧明悦高嫁定王而行事张扬高调。两口子一个被窝的事儿,萧明悦暗地里掌着赌档,私放印子钱,被有心人一攒说,明知圣上严禁,还如此行事,可不胆大包天,联系定王和周家权势,心思绝不可能小了去。


    霍长渊和陆季泽来接二人时,两人正约着明个再继续,杜若儿吃了果酒,显然已经喝高了的样子,小脸红扑扑得倚靠在陆季泽身上,看着陆季泽痴痴的笑。


    “内人一高兴便容易喝多,打扰了。”陆季泽同霍长渊赵菁菁二人道别,回眸落在杜若儿身上,满是宠溺温柔。


    赵菁菁笑吟吟地看着两口子上了马车离开,捂了捂被熏热的脸,不掩故友重逢的兴奋意。霍长渊走近拥着她,并未在她身上闻见酒气:“你没同她喝,她便喝成了那样?”


    “若儿的酒量很浅的。”赵菁菁眉眼是掩不住的笑意,“我今个不想醉。”


    霍长渊笑了笑,想着她在家里闷了好一阵,便陪着她在街上走走。两人散步回府,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踱步在路上,大雪的天,霍长渊牵着她,身后盈翠和香琴则是小心翼翼的跟着,生怕小姐会滑倒。


    “我来之前,还听闻了一桩。”


    赵菁菁偏头看向他,转瞬就想到了一事:“舒康王?”


    霍长渊看着她一下猜中,不由的笑:“不愧是住在我心里的人,我想的什么你都知道。”


    “好好说。”


    “是也非也,这是,是那事确实和舒康王有关,外面道,舒康王妃明面上大方容人,实则善妒,因自己无所出,故在子嗣方面尤其看重。求神拜佛求得未果后,暗害府里有孕的妾室,导致舒康王膝下无子。又说道一尸两命的张侧妃,舒康王震怒之下用刑,舒康王妃便招了是定王世子妃与她说的,舒康王亲自上定王府要讨个公道。如今,定王府和萧府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十月里的事,舒康王如今才审?”


    “半个月前王妃就被禁足了,萧家遇事露了端倪,舒康王就没什么顾忌了。”霍长渊顿了顿,压低了声,“贵妃娘娘应当是出手了。”


    赵菁菁想起李贵妃黯然神伤的样子,张侧妃的死让她伤怀那么久,她敢正面与皇后提起这事,遇到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舒康王妃的。


    “看来这水更浑了。”她往下倒了沙,还有人堆泥,如今搅的如此,怕是四处漏风补都来不及。


    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解下氅衣给她披上:“瞧我忘了,这外头天还冷,还是坐马车回去。”


    赵菁菁裹着还带着霍长渊余温的大氅,伸手牵住了他的手,看着灯火阑珊,看着霍长渊专注于自己的眉眼,忽然笑了笑,一语双关道:“这一路和你一道,看看风景,甚好。”


    甚好二字轻飘飘得落下,却像是鼓槌之音敲在他的心上,嘴角忍不住绽开笑意,反握住那只柔荑,握得紧紧的。


    不同于霍长渊这边的温馨脉脉,彼时,定王府内一片大乱。


    灯火彻明间,一个个丫鬟端着水盆,帕子进去,端出来的是一盆又一盆血水,连着带血布团,伴着屋子里产妇痛苦的高呼声,场面十分渗人。


    “这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啊!”定王妃拧着帕子在屋外,看着不断走来走去的定王世子,“你别跟着我眼前晃,晃得我头疼眼晕。”


    定王世子停下了步子,看向紧闭的房门:“母妃可去寒山寺求了?也让人相看了?”


    她一下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放心,李天师卜卦过,是麒麟降世,这一胎,一定是男孩儿。皇后娘娘也找人算过,不会有错的,定不会有错的。”后面那话不知是说给定王世子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总之,两人一道望向屋子那。


    产婆慌慌张张地出来:“世子妃之前受了惊吓冲撞动了胎气才这般艰难,里头已经没了力气,这,这可是大忌,世子,王妃……”


    王妃的眼眸倏然绽放精芒,一把死死抓住了那名产婆的手腕,把人扼疼得都变了脸色,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就道:“照我的吩咐去同她说!”


    “是、是是!”


    产婆心惊胆战地领了命,又被定王妃一把攥住,听她面色阴沉地最终交代:“我只要我孙儿平安无事,旁的你未必用管,你可听明白了?”


    这意思……产婆猛地下意识瞥了旁边站着的定王世子一眼,发现后者竟是无动于衷,会了意,一刻也不敢耽搁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纨绔将要完结,后续会跟上元莞清和杜若儿的番外~


    ——


    现在疫情还没过去,开工的小伙伴要注意身体,大家都要好好的!


    ☆、078.哈!要当爹了!


    “好痛……相公……”屋子里, 萧明悦此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汗湿的发丝胡乱地贴合在她脸上, 整张脸都痛苦得扭曲了起来, 不住地唤着定王世子, 却一直等不到回应。


    “我要见他!”萧明悦死死揪着身下的褥子,疼痛来袭时, 整个人颤抖着。


    “世子妃, 您这么喊可不行, 产房血气重, 世子不能进。您就听婆子的再使把力气, 孩子在里面可憋不得。”产婆看着她此刻模样,再一想门外人的交代, 赶紧劝道,“你这肚子里的可关系着您阖府的身家性命呐!”


    最后这话便是王妃让她定要传达到的,说实话,她接生过不少产妇, 凶险的有,像今个这位这么惨的的却少见。


    原本再有个半个多月也到临盆日子了,可却动了胎气,毕竟不是足月要凶险上许多, 加上外边的人……似乎是不拿产妇的命当回事。


    “什么阖府性命,谁告诉你的这些话!”萧明悦看着这产婆,喘着气疼一下话就不利索, 最后袭来一阵,整个人倒了回去,要昏厥的样子。


    这产婆急了:“您可千万不能晕啊,晕了肚子里孩子可就出不来了,届时可谁都好不了!”


    萧明悦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比纸还白渗渗的,失去焦点的瞳孔似乎又因为她那话渐渐恢复,黑黝黝的陡然聚焦在了产婆身上,一双眼儿瞪得老大,像是要突出来,嘴唇似缺水太久都干裂开,爆出一道道血痕来:“你、你说什么……”


    “诶,世子是明白人,如今萧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外头都在传,您,您要是生个小皇孙尚且还有点指望,这要是……”


    产婆奉了王妃的话进来,却也不敢说的太大胆,可如今郾城里头谁不知道萧明悦还有萧家摊上了大事了。


    王妃把意思摆的明明白白,可不就是指着她肚子里这位,若是个嫡孙,那事儿且还有商量余地,要是生不下来,屋里的人都得遭罪哟。


    萧明悦一头是汗,阵痛袭来,浑身寒颤蜷缩起,却仍是无法抵挡这一阵一阵钻心剜肉的痛,嘴唇早早就破了,此刻又被咬出了血,尝到满口的铁锈味:“世子……我要见世子,陈妈妈……”


    “小姐,您使劲,使劲啊,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在她床畔,一名满脸是汗的嬷嬷忙抓着一碗参汤要往她嘴里灌,“你再坚持坚持,小姐,小姐可万不能如了那些贱人的意啊!”


    萧家出事的消息,原本院里上下也是瞒着的,谁知一个姨娘直接冲上前来说了这一通,她们就是不想让小姐好过,怎么能让那些贱人如意。


    “世子呢,我要见世子。”萧明悦已然疼的已经失了神志,她整个人游离在晕厥的边缘,靠着一口气撑着。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您这样生孩子的,消停点儿省点力气把孩子生出来,见世子,我看见阎罗王还快一些。”产婆侍候得久了,也没了耐心,这样胡搅蛮缠反而害了孩子在里头,她们这些接生的没个能落了好的,对待萧明悦的态度自然也凶恶多了。


    产婆用力的拍了下她的腿,两个人助力,一个推肚子一个在在下瞧着,见萧明悦还是使不上劲,也不管产妇最终会如何了,直接伸手进去想拨胎位。


    褥子上一片的血,萧明悦痛喊出了声,真真是要疼昏过去了。


    张口时被灌了一口汤,猛地呛咳了起来,身下的褥子被血浸泡过似的,双手攥住床褥,骨节暴突,青筋乍现。


    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人看的谁的风向,知晓世子和王妃他们就在这屋子外。


    也知晓自己在这定王府意味着什么,她从要嫁到这里,不,早以往时就决定了许多事,她绝不能在这里输。


    萧家出事,定王府能跑的掉?谁也别想把这些撇干净!


    萧明悦看着高高耸起的腹部,这里是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筹码,她萧明悦定要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最后都匍匐在她脚下!


    “霍长琰,啊——”


    “世子妃!”


    “小姐!”


    屋内传来厉声,屋外等候的霍长琰猛地抬起头,双手狠狠握着,微微颤着。


    哭声随之从屋内传出,站在院内念经的王妃睁开眼,眼底满是喜色:“生了!”


    这一夜过得似乎特别漫长,公鸡打鸣的第一声儿,天边渐渐显露出朝阳的猩红,破开黑暗,一点一点晕染开天际。


    赵菁菁这一宿睡得不算好,翻来覆去的,香琴陪了她一整晚,等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便起来了。


    “今个休沐,起这么早作甚,再睡会儿。”霍长渊走进屋,看她要起身,将她又压了回去,自己顺势趟过去搂住她,胳膊就要往她的腰腹那压下去,被赵菁菁及时的避开,“你小心!”


    霍长渊愣了下,以为弄疼她的,便想去摸摸她的腰腹,这一抹他的神情有些精彩,可又不敢说。


    媳妇胖了……


    再仔细瞧着,何止是腰腹,这小脸,小手,都肉嘟嘟的。


    他也就在偏房内睡了一个月,怎就这么大变化,想着,霍长渊喊了声来福,差他去庆芳斋买点心,是她昨日念叨过的。


    “不嫌我胖了?”赵菁菁还是起来了,换上衣裳,见他坐着不动,“今日不用出去?”


    “下这么大的雪,营里休息了,我也就是提前几日告假回家。”霍长渊靠在榻上,盯着赵菁菁,终于没忍住,“菁菁,要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赵菁菁心里一突,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我总觉得你最近不太一样啊,让大夫看看我放心些,请傅太医来罢。”


    赵菁菁转身看他:“哪里不一样?”


    霍长渊憋了半天:“更好看了……我们还是请太医看看罢。”


    走进来的盈翠听了这话噗嗤笑出了声:“小姐,定王府那儿传出消息,定王世子妃生下一女,母女平安,不过世子妃身子骨折损的厉害,到现在还没醒。”


    “生了啊……”赵菁菁前天就知道萧明悦发动了,疼了两天生下一女,怕是失望得很,“之前可听人说起,定王世子妃这一胎必是男儿。”


    霍长渊扬声:“谁说的?”


    “定王府找人算的啊,清风观也去过,李贵妃说皇后娘娘也找了不少人,都说那一胎是男的,什么麒麟子。”


    “你若有了身孕,找他们也说是男的,哪个会砸了自己的饭碗说是女儿。”霍长渊说着便撇了她的腹部,恰好赵菁菁在扶腰,某人就跟开了窍似的,冒了一句出来,“菁菁,我们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罢。”


    “看什么?”数次提起,赵菁菁知道他这是上心了,故意问他,“我准备出门了,入宫拜见李贵妃。”


    霍长渊的视线一直粘着她不离开,不对劲,太对劲,她昨天就出门了啊,和杜若儿去了戏园子,那她岂不是不装病了。


    为何自己还要睡偏房?


    霍长渊这会儿才转过弯来,盯着小桌上摆着的一盘果脯,伸手拿了个送到自己嘴里。


    险些酸了他一口牙。


    霍长渊又仔细想了想,近日从大厨房里送来的东西,似乎多添了辣,可她不吃辣啊。


    “我准备入宫了。”赵菁菁穿戴整齐,已经开始用早食。


    霍长渊摸着桌沿坐下来,还在被那一口果脯酸着,目光盯着镇定自若的赵菁菁,忽然道:“你有事瞒着我!”


    “你吃不吃?”


    “你以前就爱吃甜的。”


    赵菁菁喝了口粥,夹了一筷酸豆角:“我是有些不大舒服。”


    霍长渊瞪大着眼用眼神控诉她,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近日吃东西总不对味,可人也没有不舒服,等我从宫里回来请太医瞧瞧罢。”


    “我陪你入宫去。”


    霍长渊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入宫,随后去了太医院,想等她从李贵妃那儿离开再与她一起回家。


    这厢,赵菁菁到李贵妃这儿一刻钟,说起定王府的事,李贵妃很平静道:“是我找人将这消息透露给定王世子妃的。”


    赵菁菁端着茶,刚刚还在说过年礼节的事,忽然转了这个,倒有些接不上话了。


    “她当初如何把事情透露给舒康王妃,让她去害人,如今自己就遭什么果子。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看得起自己的能耐,她这年纪就想着算计我们这帮人,倒是天真。”李贵妃喝了口茶,语气甚是平和,“怎么不喝?”


    赵菁菁放下杯子老老实实道:“我有身孕了,不能喝茶。”


    屋内静默了片刻,李贵妃忽然笑了:“你这孩子,被我吓着了?”


    赵菁菁摇了摇头,她倒不是被吓着,她是觉得没必要在李贵妃面前瞒着,更别说玩心眼了,无儿无女的人,能坐到今天这位置,在皇上跟前还能说上话,比起玉坤宫那位,这位才真的厉害。


    “有些日子了罢。”李贵妃看了眼,“在家养病时有的?”


    “上个月知晓的。”


    “世子可知道?”


    “他还不知。”


    李贵妃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转了叹息:“老娘娘知道肯定高兴坏了,她日盼夜盼就想着你能有身孕,和长渊好好的。不过如今也好,你既要瞒着,应该有安排才是。”


    说罢李贵妃叫人给她换了温水:“兰顺察的铺子,可是你给她的?”


    “是。”


    “她一心母凭子贵,如今没了子,她的计划全部落了空……”李贵妃顿了顿,“瑞王那边也是你放出去的消息?”


    赵菁菁点点头,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不承认的。


    “瑞王揪着她放私印子的事儿不放,定王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准还会弃车保帅,把事儿都推了她头上,来摘干净自己。”李贵妃说着,嘴角又有了笑意,“玉坤宫那一位恐怕又睡不着了,日夜盼着,就得了个女儿,到头来做足了戏又是这般收场。”


    赵菁菁自然有想问的,可她是小辈,李贵妃的身份论辈分来说,与她祖母是一样的,所以她更是不能问,只能道:“定王府此番为了与太子府作斗,伤了许多人,平白无故的遭了难。”


    “那且看着。”入宫数载,李贵妃没多少在意的东西,从来都是坐看着这戏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赵菁菁望着李贵妃,从她这几个字里听的满是落寞。


    那应当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听闻李贵妃当初也是有过孩子的……


    聊了片刻,很快就将定王府的话题给放下了,李贵妃颇有兴致的说着赵菁菁这一胎,都想到要为他打首饰,往后出生了,添置些什么。


    正说着,屋外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江林王世子到访。


    可这是内宫,没有传召他怎么会过来的。


    不等李贵妃发问,霍长渊直接带了个太医闯进来,给李贵妃行了礼后连忙催促傅太医给赵菁菁把脉。


    “快,快,给她看看!”


    傅太医一把年纪的,气儿都没喘匀,又让霍长渊压坐下来:“世,世子啊,您别急,我这也是推,推测。”


    李贵妃忍不住道:“长渊,傅太医年岁大了,你怎么能这样带他过来。”


    “菁菁身子不适,我就去太医院找傅太医,想问问是何情况,傅太医问了什么我就说什么,之后他说菁菁可能有身孕了……”


    霍长渊当时听到那话,哪里还顾得着别的,恨不得直接把傅太医扛起来到李贵妃这儿来。


    赵菁菁与霍长渊对视,忍着笑意,坐到了傅太医旁边伸出手:“霍太医,我近日的确吃东西不大利爽。”


    李贵妃跟着也笑了,差人送了些吃的来:“长渊,你且坐着,人都请来了,看过便知。”


    霍长渊摸了下椅把手,堪堪要坐下时,这边已经诊脉的傅太医很快道:“是喜脉。”


    话不多,狠准!


    霍长渊扶着椅子的手一滑,险些整个人瘫下去,着急忙慌的站稳后,手在椅子上来回摸了一把,不敢置信:“真的?”


    傅太医也是有脾气的:“世子将我请来,难道不信我了,这脉象实而有力,世子妃至少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霍长渊张了张嘴看着赵菁菁,眼神提问,真的?


    赵菁菁真怕他一高兴冲出去把自个儿扎雪堆里,点了点头:“是啊,之前请大夫时就说了,但我……”


    话音未落,坐在她旁边的傅太医被霍长渊直接拉了起来,握住了双手,对上了一张喜极了的脸:“我要当爹了!”


    赵菁菁看着一脸无语,被迫感受这喜悦的傅太医:“……”


    还不如扎雪堆了呢。


    ☆、079.端倪


    得知赵菁菁有了身孕, 霍长渊高兴坏了,拉着傅太医问了许多事,恨不得把人请回去坐镇才罢休。


    最后就还是李贵妃制止了他, 说拨两个得力的嬷嬷过去照应着, 这才没有继续缠着。


    回去的路上, 赵菁菁被霍长渊一路搀扶上马车,那阵仗, 似是她这会儿就要生了。


    “别闹。”赵菁菁哭笑不得, 拍了下凑过来的霍长渊, 霍长渊忙抓住她的手, 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她肚子上, “你别说话。”


    “霍长渊!”赵菁菁轻轻捏住他耳朵,“这是在马车上!”


    “又没人看到, 我听听他有没有声。”


    “……”赵菁菁最后放弃了,由着他靠在自己怀里,侧耳听着,像个孩子一样。


    过了许久, 霍长渊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埋怨:“原来是这原因你才让我去睡书房。”他才不信她是才知道的。


    “我知道你高兴,怕让别人瞧出来。”赵菁菁为这事也有些内疚, 本该早早让他知晓,可看他今日在李贵妃那儿的表现,怕是不出一个时辰江林王府上下就都知道了。


    “本就是好消息, 有什么不能知晓的,我能保护好你们。”霍长渊脸上乐着,又想去听,被赵菁菁拉了起来才罢休。


    “我叫人在大厨房那儿传了,若是盯着安园的,如今应当早有判断了。”赵菁菁相信他能保护好他们,但许多宅中之事很难揣测,当年他中毒,到如今不还是悬案一桩,若是冲着世子之位来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别人的眼中钉。


    “李贵妃手底下的嬷嬷,与太奶奶派来的一样,她们照看着许多事你都能省了,早晚要让府里知晓,不用瞒着,父亲那边我会去说。”霍长渊说着,语气沉了下来,“今年怕又是要乱。”


    霍长渊说的乱,无非就是定王府那边的事,萧家落难,定王世子妃私底下放印子钱,定王府再想推脱也斩不断这件事。


    这才受了赏呢。


    “圣上若瞧着,这些日子太子府你也别去了。”圣上到了这年纪,怕是觉得两个儿子都要争抢皇位,不论和谁走的近,都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等尘埃落定。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霍长渊抱住她,咧嘴笑着,又是一副傻样。


    回了府里,随着李贵妃派来的嬷嬷抵达,安园这儿的动作引起了府中的注意,执掌中馈的王侧妃是最先来问的,赵菁菁这儿统一了口径,去宫里时在李贵妃那儿感觉身体不适,太医诊脉后发现有了身孕。


    随后,江林王那儿派人来请了霍长渊过去,到了傍晚,府中各院都有了表示,来恭贺世子妃有喜。


    第二天,寒山寺那儿送来了一份礼,让赵菁菁颇为惊讶,是一份王妃手抄的经文,祈福安康的。


    赵菁菁便让霍长渊亲自去了一趟寒山寺道谢。


    郾城这儿并没有要瞒三月的说法,虽说不往外大肆宣扬,亲眷之间都是知道的,很快严氏带了赵慕慕过来看她,带了不少东西,知道她瞒了两个月,又念叨了一番。


    随后,在此过年的杜若儿,高高兴兴的来了一趟江林王府,给赵菁菁腹中的孩子带了一份大礼。


    “哎莫说我不够意思,这是给他准备的,若是个女儿呢,就这个。”杜若儿拍了拍手里的匣子,里面装的是铺子契,“你娘惯会赚钱,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精明,我这左思右想,送这最合适。”


    “那我替他谢谢你。”赵菁菁大大方方收下,“陆公子在这儿可还习惯?”


    “陆家堡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他昨日陪我去了寒山寺。”杜若儿想到了什么有些遗憾,“本来还想请你出城去的,可你如今这般怕是不方便啊。”


    “何时去?”


    “二十这日,去说山观,虽说不在山上,走着也方便,但你如今怕是不便出门。”每年小年前城外的说山观都会举签会,陆季泽没瞧见过她就想带他去看看,回来时顺道还能在道观所在的镇上吃个素斋,也是十分出名的。


    “二十啊。”赵菁菁心念一动,“好啊,一早我与世子一同出发,我们在说山观碰面。”


    杜若儿先是高兴,随即狐疑:“你这样可能去?”


    赵菁菁轻笑:“自然是能去才应了你的,你不是说举签会,我也想去求几支来。”


    杜若儿知道她是有主意的人,就不再说什么:“好,到时就在外边等你。对了,我听我爹说,萧家老夫人重病在床,怕是要去了?”


    赵菁菁嗯了声,打从萧明悦生下女儿开始,萧家便持续性的在添事,主要就还是萧家这些年来为了银子铤而走险的行当。


    萧家祖辈中曾出过一个皇妃,深得当时圣宠,还诞下过两个皇子,所以萧家一直是存着某些心思的。


    凭借丰厚的家底,这些年来萧家在各贵勋中也算是游刃有余,借着祖辈还能与皇家沾亲带故上,人脉也很广。


    培养出了个王妃后,萧明悦就是萧家的押宝,家底自然是越丰厚越好,便铤而走险做起了不上台面的行当。


    从小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萧明悦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或许是从小到大从未输过,要什么有什么,坐上世子妃的位置后有了身孕,便觉得稳操胜券。


    赵菁菁手里的东西,与她而言就是个开始。


    实际上那三成的钱庄,及早换了并不会有现在的情形,可换了就意味着银子入账少很多,定王府需要钱,她萧明悦更需要。


    所以萧明悦没有放弃,这才有了后来的封铺,满城都在传定王世子妃放印子钱的消息。


    瑞王手里的东西是关乎萧家的。


    连带萧明悦的事,这一串牵出来,便都是要抄家的罪。


    杜若儿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掰算了下银子,最终道:“这么多,那萧家岂不是要被抄家了?”


    “也未必会抄家,可最后的结果,怕是与抄家相差无几了。”那可是在与朝廷抢银钱。


    杜若儿哼哼叨念着自食恶果,瞧着天色不早,与赵菁菁说好了去说山观的时辰,便回了杜府。


    入夜,郾城四处透着安静时,萧府那儿灯火通明,在官府查封萧府的同时,萧家的老夫人病逝了。


    等到天亮时,消息就在郾城内传遍了,萧府被查封,除了那萧家在城里的一处别院外,其余家产全数被抄。


    萧老爷与长子被发配充军,其余女眷只身送到别院处,不得带任何细软之物。


    至于定王世子妃,来路不明的钱财全数没收。


    定王府倒是想休了她,让定王世子直接将萧明悦送回萧家别院,与那些女眷一同过日子,死活不论。


    但圣上却不同意定王世子休妻,赐婚圣旨已下,她又为定王府生下了孩子,不允休弃。


    可萧明悦的身子骨,在生女儿的时候已经大受损,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身孕。定王妃连夜入宫去求皇后。


    隔天就传出了皇后病了的消息,定王府这才消停。


    彼时,已经是年十八。


    江林王府内上下添置,不受外面的影响,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


    赵菁菁正在前院将要送出去的年礼最后查了一遍,正走出厅门,霍长铭朝着她迎面走来。


    “二公子。”赵菁菁客气的和他打招呼,“这是才从永州回来罢?”


    “回来有几日了,还未恭喜大嫂。”霍长铭微微笑着,和赵菁菁拱了拱手,“对了,长铭为大哥大嫂备了份礼,已经派人送去,可是收着了?”


    “世子很喜欢,你费心了。”江林王府的几位公子,赵菁菁对霍长铭印象还好一些,王侧妃所出,说是从小性子就沉稳,为官后又勤恳,去年才刚升迁。


    比起霍长渊,霍长铭就没让江林王操心过。


    就是婚事……他只比霍长渊小了一岁,二十有一了,却一直不肯成亲。


    “大哥喜欢就好,想来你们见得也多。”


    “用了心便是好的。”赵菁菁颔首,要从他身旁经过回安园,霍长铭忽然道,“大嫂后天要去说山观?”


    “是啊,正好举签会。”赵菁菁笑着道,这件事在杜若儿走了后她就让盈翠传出去了,还派人去问了刘侧妃和王侧妃是否要请签。


    “如今天寒地冻的,城外雪地路不好走,马车也容易打滑,大嫂身子重,还是别去了。”霍长铭笑着劝阻,语气十分关切。


    “已经说好了的,我会小心。”赵菁菁点点头,就要迈下台阶时,身后的霍长铭忽然喊了声“大嫂小心”,身后一双手快速的拉住了赵菁菁的胳膊。


    原本站的很稳的赵菁菁反而站不稳了,朝旁边摔过去,霍长铭快一步挡在了她侧边,一只脚轻轻别了下赵菁菁的脚,将她扶住。


    而赵菁菁的右脚,恰好的在台阶上轻轻磕了一下。


    “小姐!”盈翠原本是打算自己做垫背的,见二公子把人扶住,忙上来搀扶。


    霍长铭松手的很快,往后退去,抱歉道:“台阶太滑了,适才以为大嫂要摔倒,得罪了。”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轻轻转了下被他刚刚用力握着撑住的手腕:“无妨。”


    “那我先回去了。”霍长铭点了点头,朝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赵菁菁目送着他走远,还在想他刚刚这一出是何意,脚步迈出去时,右脚脚踝上传来了一阵胀痛。


    回到安园,盈翠替她脱了鞋袜,发现脚踝被磕了青肿,看着不严重,走路却会疼。


    “小姐,二少爷也太不小心了,他难道想推你不成,台阶上我都清扫干净了,还有我和香琴在,怎么会滑倒,他要不来扶您都不会磕伤。”


    耳畔是盈翠的念叨声,赵菁菁看着脚踝上的青红,喃喃了句:“像是故意……”可抓她那么紧,又不像是要害她。


    正进来的霍长渊看到赵菁菁坐在那儿让盈翠上药,忙上前来看:“这是怎么回事?伤着哪儿了?谁干的?”


    一连几个问题,眼看着要炸了。


    赵菁菁连忙安抚:“不碍的,只是崴了一下,没伤着骨头,上了药已经好了很多”


    霍长渊俯下身自己看过才放心,又让盈翠赶紧去请大夫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你不是去清年礼册了?”


    “我在门口遇到了二弟,下台阶时他以为我要滑倒,扶了我一把。”


    霍长渊眉头一皱当即道:“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末了,霍长渊又道:“他从小心思就深,也不会像长霖他们那样来借故亲近我,除了自己的事外,府里的事他一概不掺和,独身的很。”


    赵菁菁对霍长铭的印象也是如此,所以才觉得他有些古怪:“他为何迟迟不成亲?”


    ☆、080.代价


    江林王府五位少爷, 就连四少爷与五少爷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霍长霖更是已经娶了范氏,唯独霍长铭, 还是一个人。


    而他又不像元袂等流连花丛不愿被束缚才迟迟不成亲, 想必是有更深缘由。


    霍长渊听出她的意思:“长铭一直都是那样子, 对人笑盈盈性子看似温和没什么脾气,但你也瞧不透他在想什么。就拿他成亲这件事来说, 他不同意, 王侧妃也拿他没办法, 我也没听闻他对谁家姑娘有意, 不过早年有过一个通房, 应该是他屋里的丫鬟,从小跟着长大的, 后来这通房意外过世后他就一直这么一个人,身边干干净净的也没再抬人。”


    “王侧妃的性子也很温和。”赵菁菁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他是有意为之,既不会害, 难道是不想让她出门?


    “说起来他是府里最不让操心的一个,念书科考为官,按部就班,父王吩咐的事他都会去照办。”说到末处, 霍长渊面色微沉,“他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我们后天要出城去,如今我伤了脚, 恐怕不能出门了。”


    霍长渊愣了下,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不想我们出城去?”


    要是这样的结果,往深处想可就有趣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才从永州回来没几天。”赵菁菁心念一动,笑着转移话题,“你那儿都准备妥了?”


    “都妥当了。”霍长渊最关切的还是她的脚,“如今这样还出城?”


    “自然要去,已经好很多了。”之前也不过是想试一试,究竟结果如何她也不能把握,但今日霍长铭此举,赵菁菁就算是走不动也得去这一趟。


    引蛇出洞,总比在府中提防别人下手的好。


    接连两日敷药,赵菁菁的脚已经好了许多,走路时还有些许难受,但并不影响她出门。


    到了二十这日,霍长渊一早备下了马车,扶着赵菁菁上去。


    张嬷嬷她们站在马车底下,给两人递上了一大食盒:“这一去就是一天的,嬷嬷们顾不到,世子爷可得好生照顾好世子妃,食盒里是方便取用的糕点,还有世子妃爱吃的酸果脯,要不再带件氅衣去,我瞧着这天儿到了傍晚怕是还要冷。”


    “张嬷嬷且放心,一切都备好了的,再者我就去个一天,等抽完签自然就回来了。”赵菁菁撩开帘子,笑着宽慰张嬷嬷道,两位老人家自得知她有了身孕就格外紧张,不住地给太皇太后画像磕头祈求保佑平安。


    张嬷嬷点头目送着马车一行远去,这才对秦嬷嬷道:“也不知为何,他们这一去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左眼皮也一直在跳,总觉得、觉得……”


    “呸呸呸,你可别瞎胡说自个吓自个了,没瞧见那阵仗,怎么出去的当然怎么回来。有这功夫不若想想如何摆一桌合世子妃口味的素斋晚饭,说山观那可不定吃的好。”


    说完便拉着张嬷嬷折返回府里。


    临到门口似乎撞见一形色匆匆之人:“二少爷?”


    霍长铭此时一脸沉凝,直接问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是、是啊。”嬷嬷被他的脸色骇住,愣了愣才应了是,就看到人甩袖仓促的离开了。


    冬日里,郾城内外皆是白茫茫一片,雪停的日子里风景也十分宜人。


    对郾城的百姓而言,年年都能瞧见的就成了稀疏平常的事,不觉得有什么惊艳之处,但对特意来郾城看雪景的南方人而言,情绪便不同了,即便是出去踏雪都觉得有意思。


    年关,百姓进出城忙着添置年货、走亲访友时,寒山寺那儿外来香客云集,还有城外几处,也是看雪景的好地方。


    昨日后半夜大雪就停了,所以早晨出城去看雪景的人格外多,官道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往几条赏风景的小道去,其中一条便是去往雁山湖的。


    那边距离说山观不远,有个瞭望的山坡,春夏秋冬四季都有人来,游客络绎不绝。


    从官道到雁山湖的小道儿并不宽敞,下雪天路就更狭窄了,所以马车一般都走得很小心,快中午时,马车越发多,便更慢了。


    即将到一片荷花池时,前方马车忽然停下来,后边接连拥堵了三四辆,大家便都纷纷探出头来看。


    “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走了?”


    “是啊,前边怎么了,催一催啊,这都中午了,我们还赶着去呢。”


    “我们赶了半月马车特意过来的,明天就要回去,哎,你们谁下去瞧瞧?”


    人催人的,都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于是有人下了马车,想过去瞧瞧,究竟怎么一回事。


    忽然,前边传来了焦急的叫喊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前头翻车了。”


    众人面面相觑,趋于看热闹的心态,脚步都跟着加快,朝着前面赶过去,不多时,大家看到路边荷花池内,一辆马车整个翻在了里面,路边还有一辆翻车的,半截也入了池子内。


    四五个护院打扮的人正在奋力往荷花池里淌,想去把那辆大半已经浸入水里的马车拉起来。


    “快,快救人啊!”


    不知谁喊了声,愣着的人赶忙都动了起来,先去拉岸边的马车。一辆马车何奇重,数十人才堪堪将它从水里□□,花了好大的功夫。


    轰的一下从翻进水里又被大家拉扯的翻到了雪地里。


    “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有人,里面有人!”


    打开了马车门,里面坐着两个丫鬟,头上都磕了血奄奄一息的,被大家救出来后,其中一个缓过神来,望着荷花池里的马车凄厉喊了声:“小姐,姑爷!”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两辆马车装饰豪华,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快救救她,求求你们,她还怀着孩子。”小丫鬟哭着要自己冲下去,被人给拦住了,天寒地冻的,就是男子都受不住,更别说是受了伤的女子,加上那马车已经冲下去有一会儿了,差不多整个浸在水里,里面的人如今怕是已经没命了。


    “这是江林王府的马车。”终于有人认出了马车上的标识,当即的,那些个从郾城出来的游客意识到了那辆马车内的人是谁。


    江林王世子和世子妃!


    “快,快报官!”


    “先救人,去,去救人!”


    后面的马车越停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这消息传回了郾城,传到了江林王府。


    张嬷嬷她们还在为世子妃准备素宴,听闻消息后,秦嬷嬷直接吓晕了过去。


    北院那儿刘侧妃正在和范氏说过年的事宜,听到这件事后也是惊愕不已,急匆匆的从北院出来要去王爷那边。


    片刻后,江林王赶出了城。


    又过了半日,已是夜里,焦灼等候时,消息再传回王府,世子和世子妃去说山观途中,马突发惊厥,直接冲入了河里。


    马车被捞上来后,马车内,世子和世子妃都已经没气了。


    阖府上下都乱了。


    安园内原本还怀抱着希望的众人顿时哭作了一片,秦嬷嬷醒了又晕,最后还是不肯信,哭着说老娘娘必定是会保佑的,不信世子和世子妃就这么去了,白天还好好见着人的,非要亲自去看个清楚。


    可这么大的事,在场的人不少,传回王府后在郾城也传开了,不会有假的。


    转眼的,赵国公府,元家,杜府,那儿也听闻了此事。


    郾城中谁人都不知江林王世子妃有身孕了,是大喜事。


    如今忽然的乌云盖顶,叫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了悲伤中。


    此时的王府沁居后的小佛堂内,吟诵佛经的声音显得格外平静,与府中的悲痛比较,又格外的突兀。


    王侧妃点了一柱檀香,细瘦飘渺的香烟袅娜升腾,又如一缕幽魂归去。


    突然‘砰’的一声,一道身影直接闯了屋子,门扇受不住重力被猛地甩在墙上,一阵轻颤。


    “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王侧妃瞥去了目光,看到了面沉如水的霍长铭,只和身边的丫鬟对了一眼,后者便自发地去了门口把门带上了。


    “何事惹得我儿如此激动?”王侧妃捻着佛珠,甚是温柔可亲,一副关怀模样。


    “外头已经乱了,母亲,大哥和大嫂乘坐的马车坠入了河中,已经身亡了。”霍长铭一眼不错地盯着王侧妃,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庞上瞧出什么,可那表情滴水不漏。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眼下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在这佛堂内替他们祈福,早日转世投胎。”王侧妃甚是惋惜,望着霍长铭温和道,“府中事务多,你去陪着你父王。”


    “母亲不觉得大哥与大嫂的事很熟悉么?”


    “熟悉什么?”


    “三年前甄儿也是这样坐着马车冲入河中的。”


    王侧妃愣了下:“你是说甄儿?”


    “母亲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让她去的寒山寺祈福,中途马车受惊坠入河中,捞上来时她早已没了性命……”


    “母亲知道你对甄儿的死有愧疚,但那不过是个意外,这几年来你不想议亲母亲也没逼你,不过长铭,许多事得过去的,长霖已经成亲,接下来便是你了。”王侧妃走近了两步,温和劝道,“如今你大哥出了事,将来王府的事可都要仰仗你们几个,你……”


    “母亲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霍却在她抓住自己衣角那刻往后退了退,令她抓了个空,眼底闪着痛心,哑声吼道,“为什么啊母亲,您到这到底是为什么,还不够么?大哥之后呢,是不是长霖也要出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王侧妃眉头微皱,“行事如此焦灼可不行,你父王他……”


    “父王他会知道这件事的!”


    王侧妃眼神微敛:“你在说什么?”


    “我原以为你会收手,甄儿的事过后,这几年你没有插手过府中事务,我以为你不会再有心思,可我没想到,你还是要对大哥他们下手,也没想到手段如此之狠!”霍长铭苦笑着,“那是三条人命啊。”


    王侧妃看了他一会儿:“你想说是我害了长渊和菁菁?长铭,你把母亲当成什么人了?!”


    说着,王侧妃似乎是噙了哭腔般难受,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究竟做了什么,才惹得亲生儿子要这般揣测我?”


    “母妃做过的事太多了,可能您都记不清。双手染上了鲜血,再去碰佛珠您不心虚么?你看,这一串的佛珠都是猩红的,你当菩萨看不到你的罪孽吗?”


    “我的罪孽?”王侧妃胸腔起伏,似乎是被他这番言语给气得不轻,“长铭,母亲知道你敬重你大哥,你伤心过度我也能体谅,可你不能这样说这样的话!”


    “十六年前,你派人在大哥的糕点中下毒,我就在现场。”


    佛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侧妃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佛珠自然而然垂下,气氛诡异。


    霍长铭几乎是求着的:“母妃,您去认罪罢。”


    只见王侧妃转过身,在蒲团前跪了下来,望着那佛龛之上的菩萨,语气平静的,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我没做错什么。”


    “那些都是人命!”


    “这世间哪个不是人命呢,呱呱落地,到离世,如何走这一生就是命数。”


    “他们因母亲而死也是命数?”


    “他们不是因我而死。”王侧妃神情平静,淡到没有情绪,“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意外。”


    霍长铭彻底的失望,看着那佛龛上的佛像,世间再苦难它都是慈眉善目:“大哥命该如此?”


    “你大哥的命该如何我不清楚,你还活着,就莫要说这些无谓的话,你是江林王府的二公子,如今你该好好留在你父王身旁,陪着他度过这段时间。”


    佛堂内传来笑声,霍长铭眼底有泪:“母亲,我太累了。”


    王侧妃手中的念珠一顿:“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累的,死了才能安稳。”


    “明伶的死,母亲可有过夜不能寐的时候?甄儿无辜,你可有过愧疚?日日在佛堂中,怕是连佛祖都救不了你,大哥一家三条人命,你又打算在这里祈福多少天?”


    “我只是江林王府的二少爷,纵然大哥过世,这江林王府里没人了,我也不会坐那世子之位。”


    “等父王回来,我会告知一切。”


    “你父王他不会信你的说辞。”


    霍长铭后退到了门口,语带绝望:“父王他会信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所为。”


    木鱼声顿住,王侧妃转过身,气息终于乱了,语气里染上几分慌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年的毒是我下的,因为我妒忌大哥从宫中回来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明伶是我害的,因为我不想她生下孩子来分父王对我的关注;甄儿的马车是我动的手脚,因为我烦了她;还有大嫂……她怎么能在我之前,生下江林王府的嫡长孙。”


    霍长铭一步步往后退,退出了佛堂后,定定看着王侧妃,曾几何时母亲是如此温柔和蔼,可渐渐的,权势迷了心眼,越来越陌生。


    你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说服你认罪,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大义灭亲,那么,那些人命就由我来偿。


    一切都该结束了,既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


    霍长铭随即转身大步朝着府门口走去。


    毅然决绝。


    王侧妃陡然睁大了眼睛,终于破了伪装:“长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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