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严谨城他们拍摄到了中午还没回来,姜栎中途发的消息一直没回复,后来在饭点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混杂在瀑布声中显得空旷,“我们可能得下午些回来,吃饭不用等。”
想一起吃饭的人不在,姜栎自己吃也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之后就跑去跟老板学做烤鱼,想着等严谨城晚些回来的时候可以吃上。
这里的烤鱼都是碳烤,把现杀的活鱼处理好扒开放在炭火炉上反复翻烤,烤一遍之后要刷一次酱料,大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姜栎后来向老板买了些烤鱼料,顺便还带了几包煳辣椒,严谨城喜欢吃辣,以后做饭的时候都能用上。
老板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教学。
“哎小伙子,用手戳一下外面,感觉它干噜噜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老板一边转着烤架,一边给姜栎递了个手套,“你试试,记得这个感觉,待会儿你自己烤起的时候心里有数。”
姜栎点了点头,连忙把手套戴上,伸过去轻轻戳了戳烤鱼的皮。
此时汁水滋滋地沁出,滴在烧红的碳上冒出细微白烟,老板随后抓了一把辣椒面撒上去,炭火的焦香和微脆的鱼皮香混着辣椒的辛香,再加上老板用自己做的油辣椒炒的配菜,姜栎实在没忍住拍了张照片给严谨城发了过去,试图引起他的兴趣。
“老罗,你待会烤完之后记得把衣服收一下,外面天阴了,我赶紧去地里挖些土豆回来。”突然老板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栎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想到什么立刻走到门口望了眼天色。
果然比先前暗了大半,云层压得低低的,透着股闷沉的压抑。
他皱起眉毛,“不是说今天是大晴天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天气预报也说不准的。”老板娘看着他笑了笑。
“那我得出去一趟,我朋友没带伞。”姜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焦急地就要往楼上跑。
“哎哎哎,你等会儿你等会儿。”老板娘往外面瞥了一眼,连忙招招手叫住了姜栎,“我好像看见你朋友了,你看那两个跑起来的是不是啊?”
姜栎闻言,随即调转方向往门外跑去。
只是人冲出门外,转头看着空荡的泥土路上却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付哥和小耿朝着他们的方向急跑着,气喘吁吁地边跑边扬声喊道:“谨城/严哥回来了吗?”
姜栎刚刚放松的神色又再次紧绷起来,他沉着脸快步迎上去一把摁住了付扬铭的肩膀,声音冷下来,“他不是和你们一起走的吗?”
得知严谨城没有回来之后,付扬铭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无人机拍摄的时候突发断电了,我担心素材损坏就先找了辆顺路的车载我回来。我给小耿发消息让他晚点跟谨城汇合,结果山里信号不好,小付收到的消息延迟,以为是拍摄结束,谨城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后来我们在路口碰上了才发现谨城没坐”
姜栎听到这里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胸腔里像翻涌着一团灼人的野火,可望着对面两人,就算想砸过去也没了心思。他一言不发猛地转身,脚步踉跄着跨上楼梯,几乎是撞开房门,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也是暗的,摸上床头柜拿车钥匙的时候姜栎顺手开了灯。
但很快,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视线移过去,霎时沉沉地落在了严谨城早上说怕丢失所以没有携带的夜盲眼镜上。
此刻姜栎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他动作慌乱地拿出了手机,手上不断重拨着严谨城的电话,心脏重重地跳着,短促的间断音像一下一下的重锤,让他的太阳穴跟着钝痛起来。几次拨出都是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姜栎想再次拨打的手却顿住。
“啪嗒——”
他脸色一变,陡然转过身,眼见着纱窗上的雨点越来越密集,不间断砸了下来,狂风卷着湿气顿时吹动起窗帘,鼓得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转眼间暴雨倾盆,窗外的天光骤然塌落。姜栎一瞬间觉得心跳骤停,他死死地攥着严谨城的夜盲眼镜,镜框硌得掌心生疼,但他却像丢了知觉似的,抬手懊悔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下一秒强撑的理智倒塌下来,他疯了似的跑下楼梯。
其他人的声音快速却模糊地穿过耳膜,但都被他抛在了身后,耳鸣阵阵,姜栎只听得见响亮到恼怒的雨声,和自己因为害怕而急促到快要破掉的呼吸
*
“叔啊,这是不是就是中华鲟鱼啊?”
严谨城蹲在红色鱼桶旁边,看着里面游着的鱼好奇地回头问了一声。
“对啊,想吃晚上留下吃晚饭。”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弯腰在鱼桶里指了指,“给你捞个这条怎么样?这条最大。”
严谨城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还是留着卖钱吧。”
“诶呀,一条鱼而已,我这多呢。”老板为人豪爽,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把那条肥硕于言μ的鱼给抓了起来,鱼一边扑腾老板手一边跟着晃,场面看起来还挺好玩。
“你给我们拍了这么多照片,换一条鱼值当的。”老板好不容易把鱼扔进篓子里,回头朝着严谨城招招手,“你再坐会儿,饭好了喊你啊。”
严谨城急忙起身跟着老板走了两步,“太麻烦了,可能待会儿我就回去了,在这里吃饭怪打扰的。”
“人多吃饭热闹,而且要回去我们送你啊,这天乌漆麻黑的你自己怎么走?”老板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就在坐着,安稳的。”
严谨城见实在拗不过老板,最后索性点了点头,这天他自己还真回不去,手机刚刚又摔了一下现在开不了机生死未卜的,只等着老板吃完饭把自己送回住的地方。
他目送着老板去杀鱼,回过身往外看了一眼完全陷入黑暗的天,此刻连一丝山的轮廓也看不清了,先前一场暴雨席卷过,空气里还残留着沉闷的泥土味,木房门前昏黄的灯只能照亮严谨城脚边的小水坑,还有一条小黑狗呼呼大睡的样子。
严谨城盯着一直充着电却没有苏醒迹象的手机,要是天还没黑他大可不必在意,但现在这样,如果不报备感觉有点不好,万一付哥和小耿又再回头来找,更何况姜栎要是知道
“哎,小朋友。”严谨城忽然朝着不远处正在玩小汽车的小男孩招了招手,“你手上的那个,是不是电话手表?”
小男孩抬起头,朝他显摆似的伸了伸手腕,“嗯!我妈妈给我买的,这个上面还可以看电视呢!”
“哇厉害厉害。”
严谨城略微敷衍地捧了一下场,随即冲他笑笑:“那你愿不愿意借我一下打个电话?”
小男孩很大方,严谨城话都没说完他就把手表摘了,走过来放在了他手心里,只是还有些疑问:“你为什么不用微信啊?”
严谨城一边回忆着早上姜栎让他背的电话号码,一边抽空回答起小男孩,“因为哥哥手机坏了,登不上去。”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抠了抠手,之后蹲下身去旁边折腾正在睡觉的小狗去了。
而坐在小板凳上的严谨城手悬在电话的界面,皱着眉毛想了好几秒。
本来背号码的时候觉得多此一举,结果需要用到了又有点后悔没好好背,往迷信了想就都怪姜栎提这事,不提就用不着,严谨城边试着号码边在心里嘀咕。
拨了几通错误的号码,严谨城终于在电话拨出去十几秒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喂?”
严谨城抬起头,朝着天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姜栎,你要不要过来接我一下?”
其实不来接也行,过会儿老叔也能送一下,但是他还是不想麻烦别人,除了姜栎。
只是令严谨城意外的是,他没有听见预想中姜栎很爽快的应声,而是莫名感觉听筒对面异常的空阔,期间还夹杂着树枝被压断混杂着脚步踩进土壤的声音,大概过了两三秒,姜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严谨城的电话,他立即用他沙哑到破音的嗓音焦急地问道:“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严谨城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回答他:“能有啥事。我给你报个微信号,你快点加一下,我发个定位给你。”
说着,他点开小孩的微信,艰难地识别着上面一串意味不明的乱码似的微信号报给姜栎,悠哉道:“不着急,你出来的时候跟付哥和小耿讲一声啊,别让人家跟着瞎担心。”
不过严谨城这次没有等到姜栎的回复,对面就匆匆挂了电话,很快电话手表上的微信多了一条好友提示。
严谨城通过后把定位一发,笑嘻嘻地走到小男孩旁边蹲下,陪他一起撸起狗来,“谢谢你啊小帅哥。”
他凑热闹似的抓了抓小狗的肚子,听它呜呜地叽咕,“对了,你这小狗有名字吗?”
严谨城在等姜栎来接的期间跑去厨房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说可能自己待会儿有朋友来接,可能没办法留下吃饭了。
不过老板依旧摆摆手,拉着他到锅炉边看了一眼卖相特别好的红烧鱼,说要让他朋友也一起留下来吃饭。
严谨城也不好推拒,被他们笑着又推出去,只能又回到之前的小板凳上,坐在门口看着小狗在狗窝边吃它的晚饭,小男孩这会儿也跑去房间里看动画片,严谨城仰头看着屋檐不断下落的雨滴,总觉得现在这一副景象还怪凄凉的。
自己挑了个好景准备拍一下山谷,结果刚对好景就下起大暴雨,撤退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为了救相机没顾上手机,从口袋里摔出来就开不了机了。
幸好附近就是村子,他只能连忙跑进一户看起来像是商铺的房子。
主人一家都是热情好客的敞亮人,招呼着让严谨城进屋避雨,还给煮了一碗糖水,严谨城这才从淋雨的寒冷中缓了过来,后来又借了吹风机把身上的衣服吹干,忙活完才有工夫看一眼手机还有没有救。
事情发生得都太猝不及防,严谨城到这会儿才缓过神。
不过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倒霉,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运气很差的人,遇见什么错过什么都有它的道理,他会更愿意把时间放在体验上,而非纠结和后悔。
譬如今天的拍摄十分顺利,绥白的风景美到令人动容,好几次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譬如他很快就会有一顿香喷喷的晚饭,他认识了善良淳朴的一家人,在这里有了属于他的人脉;譬如好在摔坏的不是好几万的相机,里面正存放着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譬如没过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他回去,他会对自己嘘寒问暖,听自己讲述也许会变得夸张的经历
先前猛烈的风停下了脚步,它变得柔和且清凉,吹动着脚边的水坑泛起丝丝涟漪,上面倒映着昏黄的灯,这里的房屋是木质的吊脚楼,在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古朴,雨天也给它增添了几分神秘。
严谨城俯下身,觉得新奇地拿起相机对准了那个水坑,可就在要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他眼睛微眯起来,倏地发现水坑上似乎多了一道身影。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心脏随之猛地一跳,
——姜栎此刻正静默地站在自己眼前,昏暗下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他走到门前灯下,于是严谨城看清他的脸,和他浑身上下沾着的树叶和泥土,垂在腿侧的手背也肉眼可见地坏了好几道鲜明的伤口,此时还不断向下淌着血。
严谨城眉头一蹙,把相机放下连忙站了起来,他快速地伸手拽过姜栎的手,语气鲜见地急切起来,“你这手怎么回事?”
姜栎的唇线紧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严谨城,眼神里掺杂着严谨城看不懂的意味,他仿佛在打量,又似乎在描摹,像是刚从迷雾森林里走出来却还没有被告知得救的困顿的人,目光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希冀。
“怎么了?”严谨城发觉姜栎的状态有些不对,他的声音也轻下来。
但紧接着回应他的不是姜栎的答案,而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满得快要让人窒息的拥抱。
姜栎的身体重重地压过来,摁着他将他抵在窗台边,窗户被弄出一声轻响,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突兀又奇怪。
严谨城本来下意识地想伸手推开,但身上传来对方的颤抖无法被忽略,垂眸间发现他的衣服背后也多了许多显目的划痕,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严谨城呼吸一滞,几乎都要猜到这是为什么。
“我是成年人了,会张嘴求助,这里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我能出什么事?”严谨城拍了拍姜栎的肩膀,将他身上的脏污拍掉,语气有些无奈,“你发这一通疯的找,有什么必”
可下一秒,严谨城的话音被姜栎狠狠地堵回了喉咙里——他感受到唇上倏然一重,对方的气息瞬时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他。
一个吻就如此迅速却真实地发生了
姜栎似乎根本没有想给严谨城退路,甚至连让他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吻是撞过来的,但在触碰的时候收了力道,停顿片刻后轻咬住严谨城的下唇迫使他给出一条进入的通道,在严谨城怔愣得任他摆布的几秒,他毫不客气地含吮着他的唇,抓住微微张开的机会,态度强硬地通过了阻拦。
他们严丝合缝地紧密相贴着,嘴唇的温度高于冰凉的指尖,带来更为清晰的触感,两个人的气息交缠着隔绝了之前围绕的属于这个傍晚的味道。
他们就这么没名没分没预料地在这个说不清的雨天接吻,呼吸间严谨城还能闻见姜栎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味,直到这样的味道逐渐充斥在口腔,他的唇上恍然有一种被撕开的痛感,姜栎好像有犬牙,掠过去的时候会刺着疼,但很快又会有温润轻轻地覆盖掉,躲避的空隙被他填满,严谨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逃不开,还是压根就没想逃。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接吻经验,更何况严谨城此时头脑发懵,完全是跟着姜栎呼吸的节奏配合他。他无比清醒地感受着姜栎是怎么从横冲直撞变成现在这样的缱绻温柔,一直吻到嘴唇开始发干,他才皱着眉头往后撤开了脑袋,一瞬间麻意爬满了双唇,姜栎见他皱眉,又倾身小心地舔了一下。
“你疯了?!”反应过来的严谨城抬手推了一下姜栎的脑袋,手上没收着力,脸上却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慌乱。
姜栎的嗓子还是哑的,像是大声喊叫后被扯开的嗓音,听起来更加低沉,“如果再找不到你,我才是真的疯了。”
“我说了,我是成年人了,有最起码的躲避风险和应对意外的能力。”严谨城盯着姜栎的眼睛,呼吸还没有稳得下来。
只见姜栎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却是让严谨城真正意想不到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及格?”
严谨城睫毛猛地一颤,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也变得不自然,“你什么意思?”
“我之前是骗你的。”姜栎低下头,凑过来轻轻蹭了蹭严谨城的鼻尖,语气变得偏执起来,“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我就不可能再放手,你说给我的期限一过我们就再也不提感情,我其实压根就不会履行这样的承诺。”
“严谨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你了。”
姜栎今天的侵略性太强了,那个一直在守着界限等严谨城点头的人在此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丢弃掉所有平和与坦然的伪装,在暴雨落下后,浇垮了他如纸一般的克制。
他的手牢牢地拽着严谨城的手腕,眼神里有恳求,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白:“我受不了再失去你,受不了你离开我能够掌控的范围,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承受不了。我一路上每个林子都进去找了,路过的山石路我沿着往下到不能再往下,你的电话我打了一通又一通,如果下一秒告诉我悬崖底下有可能,我甚至也会下去找一遍。”
“你他妈”严谨城难得地骂了一次脏话,“真是疯了。”
但姜栎似乎毫不在意这样的评价,他只在意严谨城的心意,所以视线紧紧锁住他的脸,夜色下双眸闪着光亮,神情算得上虔诚,“我想及格,我想我们有可能。”姜栎说到这里,又偏过头轻轻碰了碰严谨城的嘴唇,仿佛生硬的话如果有了柔软的动作就可以被放过,“我想你被我拽着。”
“所以求你了,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说完,他双手捧住严谨城的脸,指尖抖得在他的脸颊留下划过的酥麻,严谨城回望着姜栎的眼睛,看着他发红的眼尾,和无声流下的眼泪。
时间在这句话末尾宛若被强硬地按下了暂停,他们之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在沉默里,他们长久地对视着,好像从对方的眼里能读懂什么,关于他们的挣扎,无奈,追逐和不舍。
过了很久,久到狗窝旁边的小黑狗又一觉醒来,傻乎乎地跑到他们的腿边,抬头看着他们又呜呜地叫着。
严谨城垂下眼睫,忽然拉起了姜栎的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你好可怜。”
他看着姜栎,看似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可呼吸却跟着悄悄又乱了几分,所以声音几乎充满着气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冷酷,“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姜栎浑身僵硬,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半天不敢倾吐。
“可是我现在心跳好像有点快。”下一瞬间,严谨城轻声笑了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62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和小耿就往回走了,你们回来的时候路上慢点,实在不行在那找地方住一晚。”付哥接到报平安的电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松弛下来。
“知道了,谢谢付哥,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严谨城说。
付哥闻言连忙诶一声,“明明是我们疏忽把你落下了,是我们抱歉”
严谨城安静听着,结果这话听到一半声音忽然变得远了。
“付哥,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吧,你们累一天了先休息,晚安。”姜栎伸手从严谨城手里抽走了手机,对着付哥撂下这句话后就挂断了。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摆什么架子。”
“这也算摆架子吗。”姜栎转过头看向严谨城,被严谨城面无表情地盯了两秒,他最后点了下头,“行,摆架子了。”
承认完之后又有点不爽,针对的是付哥和小耿,“对自己的工作伙伴这么不上心,我摆一句架子又怎么了,现在是你没出什么事,要真有什么事,我连这个态度都给不了。”
姜栎这狗脾气以前就这样,也不指望他长大些能改多少。严谨城笑了笑没说话,低下头本来是想逗逗脚边的小狗,垂眸间却清楚地看见姜栎手上还有些渗血的伤口,于是用膝盖怼了怼他,“你手处理一下吧,别待会儿感染了。”
姜栎嗯了声,“不着急。”说完,他凑近了严谨城,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语气霎时又温柔下来:“你刚才的话,我可以当真吗?”
严谨城感受着脸上冰凉一瞬,可身体岿然不动,语气毫无起伏道:“什么话?”
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姜栎扬眉笑了起来,歪了角度飞快地在严谨城嘴角上亲了一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去问问有没有碘伏什么的。”
严谨城被姜栎亲得脑袋偏了偏,抬头看着他溜之大吉,眼睛慢半拍地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弯了弯手指,用指节摁着被亲过的地方,随后木着一张脸,继续低头摆弄起自己好像已经没救了的手机。
好像根本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被偷亲了似的。
夜色深重山路危险,这里的老板在晚饭结束后留他们过一夜再走,说楼上他大孙子的房间一直空着,平时也都有在打扫,凑合一晚完全可以。
姜栎本来想付房费,但老板一直拒绝,推脱着推脱着佯装生气起来,他俩没办法,最后挑了些水产买了说明天带回去,这下才皆大欢喜。
“你们就踏踏实实睡,有缺什么的再跟我说。”黄叔拿了刚才小男孩备用的牙刷放到他们洗漱台上,还有他擦脸的东西,严谨城看了一眼,青蛙王子的。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看着黄叔赶紧摇了摇头,“没缺的了,谢谢叔叔。”
“行。”黄叔笑着转过身,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他指了指姜栎的手,“你这个伤啊,估计不止有手,我给你找了点擦的药还有膏药。”
说着又朝旁边指过去,“喏,放在那个桌子上了,你待会儿让你朋友帮个忙检查看看,这摔一跤不轻的,要弄弄好。”
“谢谢黄叔,太麻烦你了。”姜栎看着黄叔,都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把他那些水产都包圆了。
“有什么谢的,都是小事情。”黄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出门之前让他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吃早饭,有牛肉粉和糯米饭。
他们俩齐齐地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目送着黄叔离开,等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姜栎才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谨城转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肩膀疼。”姜栎说。
“给你台阶你就下是吧。”严谨城啧了一声,虽然表情看着没什么波澜,状似漠不关心,但后来还是快步走到桌子边上,挑了一个膏药转过身问姜栎,“给你贴个这个?”
姜栎动了一下肩膀,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逗你玩的,其实没伤着。”
严谨城盯着姜栎看了两秒,哦了一声把膏药又扔回去了,“随便你。”
“那我先去洗澡了。”严谨城说。
姜栎应了一声,侧身给严谨城让了一条道。
只是严谨城在经过姜栎的时候,身体刚刚越过去半个肩膀,却冷不丁携着一股风回过身来,对着姜栎招呼都没打,猝不及防给他的后背来了一巴掌。
随即一阵酸麻像爬山坡似的蔓延开来,姜栎没忍住狠狠缩了一下肩膀,但抬起头瞥见严谨城紧盯的目光,他愣是把一声闷哼给变成咳嗽送出来了。
“我再问一遍。”严谨城指了指桌子,语气顿时严肃起来,“要不要贴膏药?”
再强撑着要惹人生气了,生气了半天哄不好,于是姜栎飞快地点头,“贴。”
姜栎后背的伤看着还挺唬人,严谨城坐在床上举着膏药半天不知道往哪贴合适。
“你这到底怎么弄的?”严谨城皱起眉毛。
姜栎笑了笑,语气倒是很轻松,“就不小心踩空,从一个坡上滚了下去,可能是撞到岩石上了吧,不过也不是很疼,可能明天就好了。”
“好个屁。”严谨城贴膏药的动作轻了下来,“现在不怎么疼是没缓过劲,等明天早上醒来试试,你手能行动自如算你天赋异禀。”
姜栎扭过头,忽然看着严谨城。
严谨城动作一顿,回视着他,“看什么?”
“看你。”姜栎彻底转过身来,他的手搭在严谨城的肩膀上,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眼神像是在端详,又像是在享受,“你看起来像心疼我,我得多看两眼,不然这一跤白摔了。”
“你真是有毛病。”严谨城手上腾不出空,于是用额头撞了撞姜栎,“转回去!”
姜栎点点头,但是没动弹,就在严谨城慢慢又开始皱眉毛的时候,他陡然倾身,双手捧住了严谨城的脸,低头轻柔地在严谨城的额头上亲了亲,“城儿你真好。”
严谨城愣了愣,把脑袋撇开,“我允许你这么喊我了?”
姜栎笑了笑,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没有。”话音刚落,他试探着喊了声:“城公主。”
“滚蛋。”严谨城瞪了他一眼,烦得不行,“转回去别跟我讲话。”
姜栎笑得眯了眯眼睛,只是在将要转身之际,想起了什么,“之后几天的拍摄我都跟着一起去吧,现在也有理由了,我开车带着你,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严谨城看见姜栎左手手腕上也有点淤青,干脆把膏药对准着给贴了下去,嘴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行。”
姜栎听到这话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因为压感牵连出来的疼痛被心理上的满足给淹没过去。他抬手摸了摸严谨城的下巴,特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话赶着话:“以后我也陪你。”
严谨城抬起头,撩开眼皮看着他,没讲话。
本来也不奢望得到同意的姜栎笑容未减,他点点头转过身,仿佛觉得理应如此。
可就在他深吸一口气的间隙里,倏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差点就被呼吸声掠走的一个字音:
“嗯。”
很轻,但是很实,不是清嗓子也不是叹气,姜栎的指尖又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严谨城似乎瞥见了姜栎的细微动静,他垂下眼睛,用食指指节像敲门似的在姜栎颈侧叩了叩,像是能控制姜栎的身体似的,指示道:“安分点,别闹腾了。”
神奇的是,严谨城的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姜栎不自觉的抖动果真平复了下来。
就仿佛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姜栎,而是严谨城一样。
姜栎后背上有伤打不了地铺,严谨城让他睡在了床上,不过把被子卷吧卷吧隔在了两个人中间。黄叔给的被子很薄,几乎都直挺不起来,一个翻身就能压扁。
所以睡到中途莫名又挤到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姜栎的伤口还有些疼,入睡变得很慢,但严谨城似乎是因为累了一天,没过多久呼吸就轻缓下来。
先睡着的人意识沉下去,后睡着的人意识飘起来。姜栎撑在脑袋枕在一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严谨城,看他长而直的睫毛,看他耸立的鼻根,看他因为歪头睡着而一侧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的双唇,看着他比以前更加立体的五官,触摸觉得不真实却又不舍得放开的手。
看到最后他渐渐有了睡意,只是完全躺下去之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搂住了严谨城,将他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像据为己有似的,不让有没贴紧的地方。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再不敢惊动,姜栎最后低下头吻了吻他翘起的头发,无声地说了句晚安。
隔天一早严谨城最先醒来,结果一睁眼就莫名感受到自己的行动受限,扭过头往旁边看了看,一下就看到姜栎搂着自己的手。
严谨城捏着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刚抬一下,姜栎就忽然蹙眉,哑着嗓子嘶了一声。
“我就说吧。”严谨城于是又收回了手,让他继续搭在那里,“你还说今天能好呢。”
姜栎睁开眼睛,含着笑应了一声,往严谨城那里凑了凑,手臂的力道稍微收紧些,“太聪明了你。”
“神经病。”严谨城啧了一声,既然不好扔开姜栎的手,他就只好调整了一下姿势翻滚着从对方的怀里出去了,边滚还边催促他:“赶紧起来,今天有新的拍摄任务,别耽搁时间。”
姜栎点点头,下一秒丝毫不含糊地跟在严谨城后面也起了床。
严谨城踩上拖鞋,又看了看姜栎,语气有些迟疑:“还是今天你休息一天?”
“不用休息,都是些皮外伤。”姜栎迅速地摇了摇头,语气干脆,“我以前滑雪的时候受的伤比这还重,第二天继续滑,最后比赛还是拿了第一,现在这都算不了什么。”
严谨城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就你以前那个头像吗?”
姜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惊喜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啊。”
严谨城这才反应过来,烦闷地抿了抿唇,转开头,“不记得,我随便说的。”
姜栎笑了笑,“好吧,不记得就不记得。”他走到严谨城面前,趁眼前的人还没回过神,很快地靠过去抱着严谨城蹭了蹭他的颈窝,猛吸了两口气才起身,语气变得雀跃:“洗漱洗漱!准备上班!”
严谨城顿然痒痒得挠了挠脖子,看着姜栎的背影,忍无可忍地把自己脚上的拖鞋往他身后踢过去,“赶紧把你的染房关了好吗!”
姜栎转过身,看着严谨城脚步倒退着往后走,笑得尾音都跟着扬了起来:“关不了喽。”
吃完早饭黄叔把昨天他们选好的水产都装好,跟着他们一起送上了车,临走前严谨城把之前给他们拍的照片用姜栎的号发到了小男孩的电话手表上,这附近没有打印店,他们之间留了个地址,说等回去挑个好看的相框把照片印好再寄一次。
在经历了几番热情地告别后,他们才终于驾车离开,目的地变成严谨城昨天选好的下一个拍摄地。
“我跟付哥说好了,到时候直接在那里碰头,拍完了再一起回去。”严谨城说。
姜栎点了点头,心情颇好地答应了一声。
昨天摔得有些磕碜的衣服被换掉,因为不想磨着伤口,姜栎今天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T,严谨城看了一眼他的胳膊肘,那里的伤口还是挺明显的,他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有点硬,应该是快结痂了。
“我在开车。”姜栎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严谨城不明所以:“我看起来像瞎的吗?”
姜栎笑了起来,“我是说,你这么碰我,我会”
“闭嘴!”严谨城迅速指了指姜栎,打算把他的嘴堵上:“你少说话。”
“我会很开心。”姜栎说完之后笑得更明显了,“公主在想什么?”
“想你大爷。”严谨城伸手不客气地掐了掐姜栎的后颈,又警告他:“你再这么喊我你试试。”
姜栎从善如流:“好的城儿。”
严谨城张了张嘴,最后抿成一条直线,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了。
没有接下来的动静,姜栎转头看了一眼严谨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捏紧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美好的明天就在不远处啊。
第63章
以前坐在工位上熬着上班的时候觉得时间在作假,怎么过了好久看一眼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现在陷在景色里也觉得不对劲,不知不觉一转眼就要走了,日子跟跳着过似的。
严谨城这几天很自由,想去的地方挥挥手就能到,姜栎永远随时待命,陪着他踩过岩溶山地,追过日出看过日落,走过幽暗曲折的山谷,进入过山水田园,在村落里的一场篝火晚会里凑热闹,也一同看着连接着山间的铁路大桥安静发呆,峰林沉默地俯视着他们不断地前行,直到走到了最终地,看见他们不自觉地又站在了一起。
“下一次去哪里?”姜栎忽然转身问道。
严谨城慢条斯理地收着他的支架,懒散地抬起头,目光若有似乎地落在姜栎的身上,后来眼前的人又走近了些,于是他顺其自然地在将对方和远山看在了一起。他们静悄悄地对视起来,睫毛缓慢地眨动着,它代替思考传递了一些柔软的东西,直到严谨城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几秒后语气随意地回答:“不知道啊。”
姜栎被严谨城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点了点头,笑着朝着他走近着,伸出手臂从他手上接过了刚才的支架,另一只轻轻牵起严谨城垂下来的手,“那就先回家,之后慢慢想。”
严谨城没跟姜栎咬文嚼字,没问他回家的定义,只是任凭他牵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又挣开,看着姜栎疑惑的眼神,飞快地挑了一下眉毛,“热,我才不牵。”
跟付哥和小耿的这次合作总体是愉快且顺利的,在一起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一直用车载蓝牙通着语音,严谨城坐在副驾上跟小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关于摄影的又有关于生活的,期间付哥时不时地插两句话,偶尔后面跟个一句姜总呢?
那次严谨城被落下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让他们和姜栎之间变得别扭了点的,现在旅途结束了,姜栎也不能让他们再别扭着回去,所以回话的时候语气特意熟稔些,后来聊天才逐渐丢了负担。
严谨城的手机从那天摔下后就彻底报废了,姜栎开了好久的车才找到一家手机店买了一个给他应急。因为不知道中途有没有人给自己打过电话,严谨城只挑了经常联系的人给拨了过去报了平安,结果电话打到袁磊那里就变了画风,刚刚接听起来对面就噼里啪啦一顿控诉,说严谨城去大城市了心野了看不上老家的糟糠之友了,连个通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严谨城捏捏眉心,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对方先是紧张关心,听到没什么事之后才松了口气,顺便告诉他这周末他和汤远要来柏市玩,不用特意招待,他们会把严谨城家当自己家一样的。
本来也没想招待他们的严谨城嘴上假意热情了一番,最后确定了到达时间,到时候在机场碰面。
姜栎知道这事以后总暗戳戳的,关于他是回避还是跟着一起去,严谨城一直没给他一个定论,所以这两天他时不时地提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问周末想吃什么,要不要喝酒,是红酒还是鸡尾酒
等四个人都上了飞机,他跟姜栎都在位置上坐好,脑袋还没来得及往后靠,突然旁边的人又凑过来,“悍马不适合在城里跑,下了飞机先去我车库里挑一辆?或者你不想开车的话,要不我去”
严谨城斜眸看了他一眼,“你去接?”
姜栎眼睛一亮,“可以吗?”
“你什么身份去接?”严谨城语气平常地问。
没名没分的,怎么接?姜栎和袁磊他们在高考结束后就因为严谨城断交了,虽然是人家单方面的,但总归连朋友或是同学的身份都用不了,不合适,况且也没这种情分了。
只是严谨城没想到,姜栎很顺理成章地接话:“你的司机兼助理啊,哦对,还有家庭厨师,这好多个身份呢,我用哪个?”
严谨城看着姜栎,还没张嘴,那人瞬间又近了些,眼睛往下盯着严谨城的唇,声音陡然轻了下去,“其实最想要的身份,是男朋友。”
严谨城听到这话微妙地勾起嘴角,反手捂住了姜栎的嘴巴,指尖轻点着他的侧脸,煞有其事地说:“那你还差点。”
姜栎很容易被这种有余地的话给收买,他的眼尾在话音落下后立刻扬了起来,趁机往前凑着亲了亲严谨城的手心,“我再继续努力。”
“你得看着我。”
*
严谨城的假期刚好到过完周末为止,不得不说他还是从绥白带了些想法回来的,但关于接下来的职业规划他还没有真正想好。他的确是对摄影有很大的热情,只是让他一下从一种生活里脱离步入新的节奏,他觉得目前还没有真的做好准备。
姜栎完全地支持严谨城,也没有说什么干涉严谨城的想法和决定,只是在他们约好一起去和付哥、小耿选片的那天,在车上像递早餐一样地递给严谨城一张卡。
“这里面是我大学四年里投资赚的项目分红,是和公司无关的,你可以随意支配。”姜栎把卡放在严谨城手心,笑着看着他,“虽然并没有特别多,但完全可以支撑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除非你告诉我想买下哪座大楼,那可能就需要我另外增资了。”
严谨城低头看着手里的卡,轻薄一张却格外烫手,他皱起眉毛,飞快地又递还过去,“我不要。”
“别总不要不要的,我的就是你的,花自己的钱哪有说不要的。”姜栎伸过手握了握严谨城的手腕,指腹压实后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在那个雨天过后,姜栎变得需要随时随地确认严谨城的存在,高频率的肢体接触仿佛成了他情绪稳定的解药,包括坦露心迹,都需要这样的触碰。
严谨城在这几天也开始习惯姜栎突然的贴近,此时注意力也全然放在姜栎的话上,“没有这么算的,你赚钱也不”
“容易,我赚钱挺容易的。”姜栎及时打断了严谨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姜栎摩挲着严谨城的手腕上的青筋,在望见他脸上的表情转为无语之后才彻底笑了起来,但说话时,语气却不自觉多了几分郑重:“而且我说真的,我希望你自由一些,做选择的时候不要有顾虑,我想你有试错的勇气,失败了也有我给你托底,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失败。”
严谨城的目光落下来,让姜栎的呼吸变得重了,“太远的话我现在说出来太虚了,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重塑起信任,但我的心意不会变。”
“城儿,我无条件地喜欢你,想要你好。”姜栎的手微抖着探进严谨城的指缝扣住了他的手指,“是真心的。”
姜栎的真心展露得令严谨城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像什么很重的东西砸下来,严谨城只觉得心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知道姜栎说这些并不是在向自己要答案的意思。
车里的氛围在姜栎的话音里逐渐变得有点暧昧,严谨城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低头才发现被姜栎牢牢地攥住了。他抽了一下没抽开,想用另一只手帮忙,但姜栎却在动作间忽然拉近了距离,低下头蹭了蹭严谨城的嘴角,像是安抚又像是恳求,“再让我牵会儿。”
严谨城皱了皱鼻子,状似不耐地啧了一声,身体从座椅上慢慢往下滑了滑,催促道:“你快点。”
姜栎笑着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严谨城轻轻勾起的手指,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拿出了手机,对着他们相握的手快速地拍了一张照片。
并光明正大地设置成了壁纸。
袁磊和汤远他们是下午到,正好严谨城选完片结束和他们聚了个餐就可以出发去机场了。
严谨城其实有考虑过让姜栎不跟去,等之后真的确定了关系再做打算,但后来又想想那俩好不容易抽一次空来柏市,能给他们一点接受的空间也好,总好过又跟那次出柜一样,把他们惊得都几度怀疑人生。
做完让姜栎当司机一起接袁磊和汤远这个决定以后,严谨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无关乎什么特殊的含义,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太想瞒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反观姜栎,他就看重很多,一路上明显话少了,频繁深呼吸感觉很紧张的样子。
严谨城没打乱他的节奏,低头玩着手机小游戏,车厢大约安静了十几分钟,姜栎才终于忍不住了,“城儿你跟我讲讲话吧,我感觉我紧张得要吐了。”
严谨城无声地笑了笑,没抬头,“至于吗?他俩又不会揍你。”
“揍一顿就会好吗?”姜栎问。
严谨城闻言抬手敷衍地搓了搓姜栎的脑袋,“行了,别想太多。”
无意的动作落在姜栎的身上却像后面带着火似的,烫得姜栎喉结重重一滚,他压根没想着忍什么,趁严谨城没注意找了个路边停下,下一秒就以快出残影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压着严谨城的肩膀狠狠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一声清脆的声响响彻在严谨城耳畔,他先是被声音吓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撞过来的是什么。
“神经病,你亲人跟摔炮似的。”严谨城拧着眉推了推姜栎的下巴,“起开,挡我玩游戏了。”
姜栎目光一顿,盯着严谨城的下唇,又温柔地碰了碰,“那我以后轻点。”
严谨城掀开眼皮,听着姜栎的话思绪莫名地出走了一瞬,回来的时候看着对方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我其实想问很久了你真的是直男吗?”
姜栎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我现在肯定不是啊。”
严谨城啧了一声,“我说以前。”
姜栎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以前应该是吧,那时候我看男的要么是哥们儿要么是傻逼的,长得帅的我也都觉得差我一截儿,这种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弯的吧。”
严谨城仔细想了想,忍不住乐了,“也是,毕竟你第一天看我也不顺眼。”
“第一天也顺眼,要换别人得更剑拔弩张。”姜栎很认真地纠正道。
严谨城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毛,随后抬起手指捅了捅姜栎,“赶紧走,这里不能长时停车。”
姜栎点了点头,只是在起身前额头又轻轻搭了一下严谨城的肩膀——他现在特别爱闻严谨城身上的味道,特别是棉质的T恤,软乎乎的很能留香,说着话就想贴着吸两口,直到反复几次以后把严谨城整烦了,他才笑着歪回了驾驶位。
严谨城身上有磁铁,姜栎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里靠着。
袁磊他们乘坐的那班飞机准时抵达,因为太熟了所以没有必要搞一些仪式感,只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们车停哪里,让他们到了直接上车就行。
电话大概挂断了有五分钟,很快严谨城的手机又呜呜震动起来。
“哪辆啊?停哪里了?我怎么看不见你啊。”袁磊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
严谨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眯起眼睛往前面看去,果不其然就是那俩人提着行李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不过目光愣是不往他们的车上瞥一眼。
严谨城叹了一口气,“我都看见你了,你把头摆正了往前走,黑色这辆。”
“哪辆啊哪辆啊?”袁磊的步伐加快起来。
严谨城好整以暇地目视前方,看着他一边拽着行李一边走着,紧接着耳朵又听见他用一种很不爽的语气,似乎是嫌什么碍眼似的,忿忿地说:“我前面除了有一辆装逼的迈巴赫,上头坐着两个装逼的男的以外真没看见有什么”袁磊说到这里话音猛地一顿,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噌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严谨城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他僵住的表情,“等等你别告诉我”
严谨城闭了闭眼睛,语气无奈:“对,就是这辆会装逼的车。”
第64章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
——安静了好几分钟的客厅会晤,终于在袁磊一句非常诚挚的疑惑之后像按了开始键。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俩人都没怎么说话,唯一比较有冲突的动作就是他们幅度很大地凑到驾驶室,盯着姜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坐回去了。严谨城起先还以为他们是不在意,结果到家了才发现俩人是还没回过味,现在缓冲好了蓄势待发了,看着一下子架势都摆起来了,“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解释!”
“那个”姜栎身子立刻往前一倾就要回话,不过张开嘴刚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袁磊指了指给堵回去了,“现在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迈巴赫装逼男。”
“哎呀。”严谨城听见袁磊没好气地说话,连忙歪了歪脑袋,挡住了袁磊瞪着姜栎的目光,缓和气氛道:“磊子你想不想吃点水果?”
“我吃了一肚子气,臭恋爱脑。”袁磊看着严谨城,双手抱胸绷着一张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脸。
严谨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骂这么脏。”
汤远直了直身子,在一边附和着,“这都算轻的。”
“那我这还没恋上呢,欲加之罪了啊。”严谨城一脸无辜地辩驳道。
话音刚落,姜栎就紧接着解释:“现在是我在单方面追求”
“拉倒吧。”袁磊闻言切了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姜栎,“你们要不要再拉个别的谁过来看看,来感受感受你们之间的氛围,我他妈抬个手都能戳破一堆粉红气泡来,跟我说单方面追求?你觉得严哥要真不愿意,你靠近他哪怕半步试试呢?”
“这话你能糊弄糊弄高中时候的我,现在你可骗不过了。”
“是啊,毕竟派出所里什么人都有,简直是全人类奇葩行为大赏啊。”严谨城听到这话没忍住插了一嘴。
袁磊抬起头,一下看见严谨城笑意吟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一些,他身体往后一靠,问道:“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暧昧期?还是在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趣。”
“意思肯定是他说的那个的意思,其他的东西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们说不清楚,等以后我慢慢跟你们讲。”严谨城还是想让他们踏踏实实地玩两天,总惦记自己的这点事也不好玩。
“行。”袁磊听到严谨城说到这份上,转头跟汤远对视了一眼,在得到不知道是什么的暗号之后,他站了起来,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神色一凛,“那我现在说两句。”
说完,他抬起手又指了指姜栎,“你站起来听。”
姜栎噌一下站起来,不自觉绷直了脊背,“你说。”
袁磊难得有正经时候,严谨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他听着袁磊语气一板一眼的,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你们以后谈不谈恋爱归根结底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跟汤远就算跟严哥关系再铁也没立场指指点点,友情跟爱情不一样,评判的标准也不同,这点我们都明白。但我要说的是,当初严哥的难过我跟汤远都看在眼里,所以作为见证者,我们现在没法原谅你。”
严谨城听到这话,故意没去看姜栎的反应,在这个时候他要是表现出一点护着姜栎的意思,那就真有点没良心的味道了。但好在袁磊很快话锋一转,态度变得软和了一些,“不过高中那会儿我算不上对你知根知底,可好歹也了解你不是忘恩负义、薄情冷意的人,你对严哥的好我也看在眼里,作为知情者,我不怀疑你的真心。”
袁磊这些话说完,在姜栎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回应的时候,他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瞳仁直对着姜栎的眼睛,摆出了点值班看人时候的严肃来,“好坏话我都说完,接下来是一些狠的。”他敲了敲桌子,语气沉下去,“严谨城是我们最好的哥们儿,也称得上是亲人,所以姜栎,如果以后你要是再干出让他伤心的事情,我管你是开迈巴赫还是法拉利,我骑个三轮车也要追到天涯海角碾死你,这话你给我记心里。”
周围的空气在说话间仿佛变得时冷时热,严谨城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的,在沉寂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下巴稍微偏了偏,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姜栎又收了回来,滚了滚喉结想说些什么,后来还是咽了回去。
姜栎站在原地等了等,在确定袁磊的话说完之后才语气郑重地开口:“我会记得的,以后也绝不可能再让城儿难过,我说到就一定做到,这话你可以随时用来检验我的表现。”话音落下,他朝着袁磊伸出手,“还有,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你跟我谢不着,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袁磊抬手不清不重地拍了一下姜栎的手心,算是回应,“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路也是你们自己走的,中间的是非只有你们心里清楚,我说的也只是我自己视角下的感受。”
袁磊清了清嗓子,气场撤回去了一些,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我该说的说了,汤远,你说两句。”
汤远坐在一旁挺认真地听着,被cue到了才笑着站起来,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最后眼睛一弯,笑嘻嘻地说了两个字:“同上。”
严谨城跟着勾起了嘴角,他知道汤远是在给现在这个氛围塞个台阶。
“行了,别搞得太板着了,该说完的说完了,那现在就该干嘛干嘛吧。”汤远拍了拍袁磊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揽,朝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走啊,玩会儿游戏去?”
严谨城点了点头,立刻起身离开了椅子,只是在经过姜栎身后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低声道:“知道我不好惹了吧?”
姜栎动了一下肩膀,回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不好惹。”
下一秒,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勾了勾严谨城的手指,“不过我跟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跟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对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以前的我自己。”
严谨城听完看似了然地点了点头,盯着姜栎看了两秒忽然对他说:“那我揍不到他怎么办?”
姜栎立即把手伸出去,很干脆地说:“那揍我。”
严谨城顿时眉眼舒展开来,看起来颇有兴趣。他低头用拳头用力砸了一下姜栎的手心,演戏似的压低着嗓子,煞有其事地说:“我跟你没完。”
这话说完,他转过身,步伐飞快地跟上了前面两人,背对着姜栎特别冷酷地挥了挥手。
*
晚上姜栎下厨,袁磊和汤远大言不惭地点了七八个菜,严谨城本来不参与的,但跟他们打了会儿游戏打得手酸,犯懒想在沙发上躺会儿结果被他的好兄弟毫不留情地赶走了,于是他就只能在厨房一边看着姜栎做菜,一边登录他的摄影账号,更新一些最近拍的照片。
“明天你们有什么安排吗?”姜栎掌勺炒着菜,抽空转头看向严谨城。
“不知道呢,反正袁磊是请了两天年假,汤远是调休,所以都不急着回去,估计要等晚一些才定吧。”严谨城放下手机,问他:“怎么了?”
姜栎笑了笑,“我明天想带你去个地方,需要你空点时间出来。”
严谨城听见这话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一下躲开姜栎的视线,语速飞快:“什么地方?干嘛去?”
“就我们两个人。”姜栎盖上锅盖把灶火转成小火,一边洗手一边回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我要是不空呢?”严谨城嘀咕了一句。
“不空我就慢慢等呗。”姜栎把手擦干净,这才走过去拉起严谨城的手,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是完全自由的。”
严谨城用指尖毫不客气地弹了弹姜栎的手背,继而擦过他虎口处结痂的伤疤,随口问道:“你要说什么?”
“你确定想现在听?”
姜栎走近一步,微微低下头,跟严谨城鼻尖对着鼻尖,轻声笑道:“在这里么?”
严谨城反应过来后啧了一声,抬眸有些费劲地看着姜栎的眼睛,有点担心自己要对眼儿,于是突然扭开头,莫名其妙洗起一串青提来,“懒得理你。”
“理一下吧。”姜栎转身跟在严谨城身后,贴着严谨城的后背抱住了他,侧头用鼻尖蹭着他的耳后,语气恳求道:“不理我进行不下去。”
严谨城洗完青提,转身态度懒散地把手上的残留的水渍往姜栎脸上一洒,脑袋朝着锅的方向点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看着点火,别烧到我这里了。”
姜栎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严谨城身后的灶台上,从正面严丝合缝地圈住了他,凑过去亲了亲严谨城的嘴角,“那你先出去等吧,最后一个菜了。”
严谨城点了点头,拿额头轻轻撞开姜栎的脑袋,“快点,我饿死了。”
晚饭的时候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姜栎坐在他的旁边,对面是袁磊。
严谨城盯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坐位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不由得抬起下巴,目视前方思绪开始放空。
可就在走神的这一瞬间,他却冷不丁地跟袁磊对视了一眼。
袁磊撇了撇嘴巴,一看就知道严谨城心里想到的是什么东西,他看着严谨城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兀自开口道:“季嘉鑫下个月要订婚了,这事你知道吧严哥?”
严谨城被袁磊逮住了小心思,神情变得略微不自然,他快速地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慢半拍地回答他:“知道,他跟我说了。”
袁磊扫了一眼姜栎,“也跟你说了吧?”
姜栎点点头,“嗯,他说订婚不摆酒席,就请双方的家人和朋友到场。”
“也挺好的,这样温馨。”严谨城说。
“唉!”说着话呢,听见汤远突兀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严谨城抬眼,其他三个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他。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现在居然都到了要给朋友送人情的年纪了。”汤远迎着他们的视线继续感慨道。
袁磊听到这话,像是跟汤远连接了什么蓝牙似的,语调都变得跟他一样,“对啊,感觉一转眼就变成熟男了。”他抓了抓头发,一本正经道。
严谨城笑了笑,“半熟吧,脑子里还流黄汤呢。”
“去你的吧,我现在脑子很机灵的好吧。”袁磊不痛不痒地抗议了一下。
严谨城敷衍地应了一声,“机灵机灵。”
“那现在机灵的脑子翻译一下。”
“汤远的意思呢,应该是岁月匆匆,我们要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享受年轻的当下。”袁磊挑了一下眉毛,转头看着汤远舌头弹了响,“是不是有水平?”
汤远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姜栎先开了口:“对。”
严谨城怔了怔,目光顿然落在了姜栎身上。
姜栎盯着严谨城的脸,凑过去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珍惜的。”
耳朵并不聋的袁磊:“”
“靠,我还成你助攻了。”袁磊不满地蹙了蹙眉毛,烦得多夹了两筷子牛肉,“吃饭!少整这些麻呼人的。”
严谨城没忍住扬起唇角偏开头笑了起来,他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肩膀笑得抖了两下,最后还是被袁磊看不过去在他眼前拍了拍手,“差不多得了啊,乐成这傻逼德行。”
严谨城揉了一下脸,随即正了正神色,绷着下巴指着他:“你才傻。”
“行,我傻。”袁磊冷哼一声,说着把筷子指了指严谨城和姜栎,“那你俩就是双傻合璧,傻力无敌。”
严谨城闻言不爽地啧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跟袁磊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两秒,但没绷住多久,紧接着他俩都默契地迅速地抿起嘴唇转开头,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无果,就这么在如此平和的氛围里突然像划破什么,齐齐地笑出了声。
“我真服了。”袁磊笑得瘫在了椅背上,结果一扭头看见汤远,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就更止不住了。
直到这样的热闹一下子把没笑的人都传染完了,他们才终于像卸下什么,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重重地吐了出去,丢掉了一些赖在身上很久的东西。
“哎。”半晌,袁磊忽然朝着对面两个人打了个响指。
严谨城的手撑着额角,听到声音瞥了一眼,抬手也潇洒地回了一个响指。
接下来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各自都不约而同地笑得含蓄了一些。
——六月份的天有他们的遗憾,此刻也因此有了他们的心照不宣。
第65章
严谨城的冰箱里有一些晚安酒,一般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才会小酌两杯,本来以为一顿喝完还会有剩余,结果晃晃瓶子发现都被喝了个精光,连人都喝得直接晚安了。
姜栎的酒量比他们好些,步伐稳健地把袁磊他们给扛到客房里,回头还能抱着晕晕乎乎的严谨城,给他放到床上把被子盖好。
严谨城一喝多了就犯困,被折腾了一下意识有些转醒,睁开眼看见姜栎伸手把他往被子里塞,于是挣扎着摇摇头,“还没洗澡。”
姜栎拿了热毛巾擦了擦严谨城的脸,轻声哄他:“明天再洗,先睡吧。”
严谨城没有精力思考,姜栎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
姜栎摸了摸他的脸,给他涂了点保湿的面霜,悄摸地揉了好几下觉得回本了才松开手,不过刚起身就被严谨城给拽住了。
“嗯?”姜栎茫然地回过身,却看见严谨城眼睛都没睁,语气慢吞吞的,“你怎么办?”
姜栎攥住严谨城的手腕,指腹不断摩挲着他的皮肤,盯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抵抗得住,又后退两步弯下腰,嘴唇贴着严谨城的脸颊讲话:“我回家,明天过来接你。”
严谨城顿时觉得脸颊麻麻的,耳膜也跟着震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一下姜栎的脑袋,手忽而蹭到对方的头发,于是又蜷起指尖抓了抓,“接我干嘛?”
姜栎头往严谨城的方向偏了偏,很耐心地回答他:“接你去一个可能会让你开心的地方。”
严谨城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无意义的呢喃,声音越来越轻,“去那里干嘛?”
姜栎没有因为严谨城现在可能没那么清醒而敷衍他的问题,即便眼前的人闭着眼睛,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下去,可他还是望着严谨城,语气认真地说:“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把它拿回来。”
“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现在就你一个人没起了啊。”
严谨城洗漱完之后跑去阳台把花浇好,回头看见汤远已经很积极地在厨房热早餐了,于是他走到客房毫不客气地把门一推,冲着袁磊喊:“再不起来我就把门票退了,你干脆把这一天都睡过去!”
袁磊被严谨城吓得被子一抖,愣了会儿神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蹬了起来,“我靠,几点了!”
“快九点了,你们约的上午的时间段的博物馆。”严谨城啧了一声,“再不出门就晚了啊。”
袁磊闻言立刻翻了个身跳下床,脚步飞快地掠过严谨城往浴室冲去,路上还不忘问一嘴严谨城:“你去不?”
严谨城摇了摇头,靠在门框上看热闹,“我不去,这个博物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过,后来带着我全家来过一遍,又带着各种弟弟妹妹来,都快熟成自己家了。”
袁磊点了点头,十分迅速地挤了牙膏,他一边往漱口杯里接水,一边照着镜子确认发型,直到目光忽然落到严谨城的身上,神色随即变得有些不解:“你今天不出门的话穿这么帅干嘛?还打上领带了。”
严谨城听到袁磊的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莫名觉得对方一句话就拉低了他穿搭的水准,“这算是配饰好吗?”
袁磊翻了个白眼,“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今天穿这么隆重干什么!”
隆重吗?
严谨城觉得还好吧。
他今天穿得白色衬衫加棕色领带,外面套了一件薄款的亚麻外套,下身配的浅灰色的阔腿裤,耳骨上挂了个一个银色的圆环耳夹,袁磊说乍一看很温柔,仔细一看又挺拽,反正很有层次感就是了。
但严谨城还是觉得隆重这一词是绝对称不上的,毕竟他只是稍微打扮了一下而已。
“约会去?”袁磊匆匆洗漱好,开始拿起严谨城早上刚用好的发胶打理头发。
严谨城没点头也没否认,张了张嘴本想再催促一下袁磊顺便转移一下话题,却突然听见门口一阵门铃声响起。他抿起嘴唇,也顾不上袁磊精细且缓慢的整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严谨城知道按门铃的人是谁,心里也有预期,只是他推开门抬眼看过去,看见的却不是他预想到的人,而是一片艳丽到跟周围颜色有些格格不入的红玫瑰,此时完全张扬且霸道地争夺了他的视觉重心,以至于姜栎从旁边探出身的时候,严谨城的视线还生涩地顿了一下。
“我怕待会儿给你不方便拿着,所以就先送到家里来。”姜栎几乎是把玫瑰扛到了屋里,原先看起来还有些宽敞的客厅,因为它的到来而陡然有了一种拥挤的错觉。
严谨城伸手试着数了数,好像数不清,索性放弃了。
他们抬起头,视线相接,两个人都刚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听到一阵脚步——汤远这会儿正好在微波炉里加热好了小笼包,兴致勃勃地端着盘子准备开饭,不过脚步才踏进客厅一步,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严谨城和姜栎杵在客厅里,俩人之间还隔着一大束的红玫瑰,吓得他一下挺直了脊背,神色霎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额”他忽然低头伸手戳了戳小笼包的表皮,顿时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却又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包子没热好,说完就立即转身又退回到了厨房里
“严哥,你防晒是蓝管子那个吗?”
袁磊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 把原本就有点尴尬的严谨城吓得头皮一麻,回过神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担心袁磊会突然从浴室探出脑袋。他的性子看到这花肯定要咋呼起来,于是严谨城扬声随口回应了一句,紧接着拽了一把姜栎,拉着他陪自己在玄关换好鞋,连招呼都还来不及打,直接带着人就离开了家里。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严谨城上了车,皱眉瞪了一眼姜栎,“显摆死你了。”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抬手捏了捏严谨城的肩膀,像是在给他消气。
此时日光最盛,六月份的太阳不至于毒辣,但也算得上热烈。严谨城斜靠在靠枕上为了躲过晃眼的光线,头微微往右又偏过去一些,耳骨上的耳夹随着这个动作折射出冷冽的光来,在姜栎的脸侧划开一道细小的亮痕。
姜栎转过头,抬手摸了一下严谨城的耳骨。
“摸什么呢?我没打耳洞。”严谨城推了推姜栎的手。
“我就是觉得你戴这种特别好看。”姜栎的手被推开了一点距离之后再次覆上,指尖顺着耳骨又滑向严谨城的耳垂,指腹的温度很快蔓延开来,严谨城不知道是被太阳烤得还是被他摸的,耳根突然觉得有些发烫。
“别烦我了。”严谨城双手抱臂,把脸干脆扭向另一边,“我没睡饱,要补会儿觉,你安静点。”
姜栎应了一声,在等红灯的间隙从后座拿了一件外套,把严谨城的脑袋罩在了衣服下,完全挡去了阳光的打扰。
严谨城这一个回笼觉睡得还挺舒服,本来以为只能小眯一会儿,结果在这点时间里居然还做了一个短梦。
等到他再次被叫醒的时候,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姜栎的车停在了市中心的创业园区里。
严谨城迷迷糊糊地转了转眼睛,不明白来这里的意味是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姜栎,问他:“来这里干嘛?”
姜栎扭过头,顺势牵住严谨城伸过来的手,趁他还没完全醒神,抓紧机会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尖。
“来看看你的摄影工作室。”姜栎笑着说道。
入口是黑色半透的格栅墙,穿过去视野会变得陡然空旷起来,抬头自然留意到特意挑高的格局,屋内是柔和的暖光,漫射在亮面的意大利大理石的地砖上,它可以倒映墙面上悬挂着的巨幅摄影作品,将一整个展示空间从视觉上变得向四周延伸。而在画框的右下角嵌着一个木质的陈列架,上面都是姜栎买给严谨城的各种各样的相机。
从墙面往前面看过去,会看见不远处是一个开放式的工作区,色调以浅灰色等暗调为主,静默得不会抢夺大厅的色彩,包括摆放着的工作台都是用的黑色岩板,完全符合严谨城的个人风格。
“弄了多久?”严谨城看向姜栎问道。
姜栎靠在墙上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听到他的问题,这才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笑着回答:“不算很久,从在朗视的适应室给你看片子的那天就已经在准备了,本来想完全装修好再给你,但这毕竟是你的工作室,很多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况且还有好多手续等着你办。”
“你喜欢的东西,我想给你做好。”姜栎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严谨城想做的事情他就得把路给铺得四平八稳,让他闭着眼睛也能走,翻着跟头也摔不伤。
严谨城目光打量着不停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瞬间还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它是自己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是他觉得生活无趣偶尔也会想一想的慰藉,是他以为或许这样会很好的生活,此时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自己眼前,说就在这了,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
严谨城忽然觉得睫毛根有些发痒,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指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蹭上了一点湿润。
姜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平和温柔的,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他朝着严谨城微微走近了一些,攥起他的手腕把他带离了展示区,“除了这些静态的东西,我再带你看一些别的。”
严谨城点了点头,跟在了姜栎的身后,却盯着他的后脑勺开始出神,直到他被对方带到了一块竖版的挂画前,他的思绪才被唤醒似的落在了上面。
这幅挂面上的线条组合起来让它像是一副意义不明的抽象画,但仔细一看又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张地图,上面有很多强调的图标。严谨城走上前,发现是一个橙子的图案。
姜栎也走到那副画旁边,侧过身看向严谨城,“我上次和你提过类似的,这是用你的摄影旅途定制的一副地图画,上面凸起的图标里面有感应的芯片。”
说完,他冲着严谨城抬了抬下巴,“你可以拿出手机对准你想要看的地方试试。”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随便挑了一个凸起飞快地碰了碰。
很快,他身侧的投影仪上就出现了亮光,下一秒十分丝滑地开始播放起与地图上地点相应的视频。
严谨城对它的归属很熟悉,因为这是他上传到社交媒体的风光视频。
大厅内骤然响起的视频背景音听起来像是环绕式的,让严谨城一时找不见声音的来源是在那里,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在这个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配合着视频莫名觉得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想这可以作为一种展示,同样也是你的作品集,来工作室的人可以完全沉浸式的在你的摄影中感知你的情绪和想法,我觉得这是最直观的一种方式。”
等到严谨城看见投影仪上的视频播放完毕,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说你也跟着我的路线去了么?拍的东西怎么不在这里面?”
“那些在家里,况且这是你的作品集啊城儿。”姜栎觉得严谨城这种偶尔的迷糊特别可爱,他没忍住走上前摸了摸严谨城的脸,过了一会儿,不忘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这个好吗?”
严谨城嗯了一声,“挺好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姜栎又追问道。
“就是我非辞职不可了呗。”严谨城笑了笑,“你都把选择点得这么明朗,我好像也没有说不的理由。”
姜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忐忑的神情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如果接下来我想跟你说些别的,是关于你和我,你会想听吗?”
姜栎承认自己是有些急切,他怕严谨城片刻的柔软会飞速地流逝,他怕自己想抓住他的话错失了一点机会就没有了该有的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严谨城。
而严谨城的视线在这句话落下后这才又回到了姜栎的身上,他明知故问:“什么话?”
“表白。”姜栎立刻回答道:“我想跟你表白。”
严谨城毫不意外他的答案,也其实在他说这句话以前就清楚自己跟姜栎之间几乎已经明了,从他允许姜栎的亲密开始,他们似乎就只差确认关系的这一步了,眼下也该走到这一步了。
此刻他盯着姜栎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些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东西,他的视线直勾勾的,很沉,对视时能够感觉到很满的情绪和很多想说的话,将严谨城包得快喘不上气。
“说吧。”严谨城往后退着,后背靠在就近的白墙上,“我听着。”
下一秒,严谨城霍然听见姜栎横冲直撞、无比直白地开口:
“严谨城,我喜欢你,但是不止喜欢。”
严谨城的身体陡然绷直,心脏在早有预料的情况下还是猛地颤抖了一瞬。他沉默地感受着姜栎的声音裹着汹涌的情意直往耳朵里钻——他发现自己敏锐地分出了一些不同,不像那次久别重逢他听见姜栎说喜欢自己时的自嘲和胸腔仿佛卷着海水的沉闷,而是在这短短几秒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是如何提起来,心跳加快,呼吸变重,他知道这段时间里哪里发生了变化。
姜栎的话起了头就没再停下,严谨城开始安静地听着他,像是从很远很远的以前穿透过来,捎带了一些他扔掉的,放在了心里,他说:“除了你以外我没喜欢过别的什么人,所以以前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跟你待在一起很温暖,靠在你身边的时候觉得拥有一切,想贴近你,想看你笑,想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严谨城在姜栎说完这句话以后真的笑了一下,姜栎有些出神地望着他,似乎被蛊惑似的也勾了勾嘴角,但没多久又沉落下去,浸着苦涩的声音又传过来:
“我那个时候总在想我们一定会走很远的路,要一起上大学,工作了也要住在一起,我每天接你下班,回家了一起吃晚饭,最好再养个宠物,挑一只性格像你的养着。你说友谊长存,我就真把它延长到了我的后半生,我把你纳入我的骨髓,像血液一样流动在我的心脏里,我真的觉得我们能这样好到老。”
“直到有一天,唐铮远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两个男人之间除了友情,还有一种别的情感。”
听到久违的名字,严谨城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眼见着姜栎眼睛里神采倏然暗淡了下去,好像一瞬间变得孤立无援了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同性恋离我很远,它存在于光怪陆离的文艺片里,在口口相传的谣言里,在封闭和沉默里,甚至于在我以前所谓的那个圈子里,同性之间也只是心血来潮的尝试,是当不了真的玩笑。”
“可是回到学校,我看着你红着眼睛说让我们退回到普通朋友,我一时间觉得我的血液都凝固了,骨头被人抽着疼,从那以后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却又总是舍不得躲开,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心口攥着难受,呼吸堵在胸口要掰成两半,那段时间我真的好像快死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出口在哪里,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既让你开心又可以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得滴水不漏,所以对不起城儿,我选了一个最生硬的办法。”
姜栎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喉结滚了一下才艰难地续上话:“我当时想的很天真,我想凭我的能力,迟早有一天可以不靠家里,靠我自己就能让你有很好的生活,到时候别说是一个房子,就算是一栋楼我也可以送到你的手上。我以为时间是宽容的,它完全可以给我余地让我成长到让你信赖我,依靠我,但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你并不会在原地等我。”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错,错了很长很长的路。”姜栎的声线越说越抖,巨大的后悔和不甘席卷着他,痛苦又再次如影随形,“以前我想只要你能幸福一点,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存不存在于你的生活都可以不用跟你的快乐挂钩。”
这句话说完,姜栎却很快重重地摇了摇头,他否定了他以为的一切。
他走上前一步,身体完全压住严谨城的肩膀,双手死死地抱住他,像抓住了丢失已久的贵重物品,语气变得近乎偏执,“后来我才发现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我在骗自己。”
“无论如何我就是得让你知道,得让你看见,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离开你我不快乐也过不好,你带给我的意义是支撑我前进的动力,我没有你不行。”
“城儿,我喜欢不上其他人,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行。”姜栎哑着嗓子,心甘情愿地问道:“这算是命运吗?”
亮面的地砖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顶上的暖光从身后泄下来,裹住严谨城柔软的发丝,把他侧脸的轮廓晕得有种温柔的错觉。
“可能吧。”良久,沉寂的氛围里,严谨城忽然笑了起来,他抬手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姜栎的下巴,“命运让你喜欢我。”
姜栎盯着严谨城的眼睛,没敢接着严谨城的话往下问:那你呢?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姜栎看着严谨城好似没有波澜的眼睛,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着自己摇头,那句噩梦一样的“没机会了”会换一种外壳再次直挺挺地朝着他砸过来,是否完整全靠严谨城的心意。
只是就在姜栎想要试探着恳求一点软化,想让可能生硬的审判变得多一丝丝的犹豫时,他的瞳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骤然紧缩,呼吸碎在了胸腔里。
——他万万没有想到,严谨城竟然会亲他。
尽管只是凑过去很轻地碰了碰,也足以在他的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浪。
姜栎的眼前开始变得有些眩晕,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用近乎气声的音量问严谨城:“城儿,你能明白些地告诉我吗?”
严谨城笑着挑了一下眉毛,提醒他:“你还有话没有说完。”
姜栎这才如梦方醒,他随即靠近过去,轻颤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严谨城的脸,像不舍得惊动,又更像是害怕被拒绝:“城儿,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不离开你,对你忠诚、顺从、热爱,把你当做我的心脏。”
“你愿意吗?”
严谨城微抬着下巴看着姜栎,眼神里多了一些之前没给过别人的东西,它不随便、不轻易、更不将就,它举重若轻。
“行。”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跟自己的心跳妥协了,“那就给你提前转正吧。”
他们后来是怎么吻在一起的,是谁先吻的谁,严谨城有些记不清了,甚至他们是怎么倒退着,被姜栎带着进到休息室里的,严谨城也完全都是恍惚的。
休息室的床很软,上面是严谨城经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在出神的那几秒,姜栎忽然将他的肩膀压住,把他按在了床上。
严谨城低着头,睫毛在暖黄色的光影下落下暧昧的阴影,遮挡下漆黑的瞳仁紧紧锁住姜栎的脸,盯着对方侵略性地分开了自己的膝盖,唇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弧度。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姜栎伸手拉开了严谨城的拉链,光影中严谨城的脸忽明忽暗,他的鼻侧有山根的倒影,将他整个人衬得冷峻且淡漠,可姜栎却欣赏着他最后的平静,笑着问他:“可以吗?”
严谨城知道姜栎的意思,他没有说话,身体却往后靠了靠,抬起一只手探进姜栎的发丝里,鼓励似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于是姜栎轻笑了一声,垂下头慢慢凑近了严谨城,沉重且炙热的呼吸在某处稍凉一秒后紧接着覆盖上去。
“严谨城,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第66章
姜栎见过严谨城很多种神态,因为亲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感知严谨城的情绪变化,了解他高兴的由来,明白他皱眉的原因,知道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安静。
可唯独今天不一样,他的呼吸不在耳边,却莫名听起来很重,抓着姜栎头发的指尖轻颤着,藏在长睫里的眼睛雾蒙蒙的,像绥白晨间的山谷,踏进去就容易迷失方向。不明白他是舒服还是难受,观察他左脸的咬肌似乎紧绷着,表情看不出喜怒,像退潮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朝岸边掀起一阵浪来,姜栎不觉得被否定,只觉得这样的严谨城特别性感,他盯着眼前的人被咬住的下唇,心里一瞬间只跃动着一个念头:让他更失控些。
生涩的唇.舌带来滚烫的体验,漫长的浸润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推了出去。严谨城慢悠悠地睁全了眼睛,看着盘膝坐在一边的姜栎,眉头忽然拧得更深了,他伸手掐住姜栎的脸,拇指扒开他的嘴唇,语气有些不赞同:“你咽下去了?”
姜栎不置可否,勾唇笑了笑,“这有什么。”
严谨城得到回答以后,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弯下腰干脆把姜栎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去漱个口。”
姜栎懒懒散散地被严谨城拖着走,嘴里还不正经,“有什么好漱的,反正是我男朋友”
“闭嘴!”严谨城耳根泛红,回过头瞪了一眼姜栎,“得瑟起来了是吧。”
姜栎被他推到盥洗池边,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严谨城,他从先前昏暗的光里出来,冷白色的镜光将他脸上的颜色衬得明显——原来严谨城也是会脸红,会不好意思的。
姜栎一边笑着,一边低头漱着口,这里的盥洗台上有洗漱用品,本来也是为了严谨城以后在这里过夜准备的。
“你刚才,特别好看。”姜栎漱完口之后心里的澎湃还没过劲,他转过身,靠在盥洗台边看着严谨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以后可以对着镜子吗?”
严谨城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偏开头倏地咳嗽了一声,随即抬了抬肩膀撞开了姜栎的手,很犀利地评价他:“你真是色鬼上身了。”
姜栎笑了两声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严谨城的脸。
直到严谨城开始觉得这样的对视又有点危险起来,他才把目光移向别处,却在转眸间突然注意到了姜栎某处的状态。
严谨城眨了眨眼睛,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伸手轻轻勾了一下姜栎的衣角,“你需要帮忙吗?”
“才发现么?”姜栎倒是坦荡,“我以为等到状态消失了你都看不见呢。”
严谨城啧了一声,语速加快:“你废话真多,到底要不要了?”
“不要啦。”姜栎感觉如果严谨城真的帮了忙,他们今天可能就完全收不了场了,在一起的第一天是比较正式且有意义的一天,姜栎还是想绿色健康一点。
于是他上前一步牵住了严谨城的手,小幅度地晃了一下,“陪我床上躺会儿去,聊聊天就下去了。”
严谨城没说什么,毕竟刚刚刺激了一下,现在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反应也要慢两拍,只能被姜栎牵着走到床边,又被他抱着往床上一倒,索性就没松开了。
“哎,我还一直没问你。”严谨城跟姜栎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几分钟,他才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弹了弹姜栎的后脑勺,“国外好玩吗?”
姜栎刚才一直埋在严谨城的颈窝里闻他的味道,听到严谨城的问题,他不舍地转了转脑袋,飞快地回答:“不好玩。”
严谨城低头看了他一眼。
“第一年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出去过,那段时间我出行都有保镖跟着,除了上学以外的时间都有人盯着我的行动,跟坐牢似的。”姜栎想到那些东西就觉得烦,说完又贴近严谨城,嘴唇碰到他的脸才又把眼睛闭上。
“后来呢?”严谨城开始有些好奇起来。
“后来”
“啧。”严谨城像触电似的往旁边躲了一下,皱了皱眉,“能别这么贴着我说话吗?”
姜栎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从善如流道:“啊,好的。”
严谨城这才重新靠了回去,命令他:“说。”
“后来就拜托我同学演了场戏,说我的保镖把他打伤了,还惊动了当地的警察,然后就闹到我爸妈那里了。”姜栎在说话的时候指尖还一直在严谨城的腰后勾勾搭搭,“他们给我同学赔了笔钱,之后就把保镖撤了,改成在我手机上装定位器,每个月靠这些才给我生活费。”
姜栎说到这,特意瞥了一眼严谨城的表情,在看见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以后,赶紧又把这个叙述往轻松的节奏上推了推,“不过我同学家很有钱,也看不上那笔赔偿款,然后这些钱就都进了我的口袋,成了我的私房钱,也变成我的启动资金。”
“于是我的传奇人生就开始了。”
姜栎说完笑着亲了亲严谨城还未松弛下去的眉毛,“怎么办,看到你这样我都想卖惨了。”
“我说什么了么?”严谨城挠了挠刚才被姜栎亲过的地方,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别自作多情。”
“那我真是太不要脸了。”姜栎声音含着笑,说完抱着严谨城的手又紧了紧。
他太喜欢这样了,属于严谨城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体温交换着直至相同,因为做过更暧昧的事情所以心里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占有欲,这个人,这具身体,他区别于所有人的情感,以及永远的排他性
姜栎的指尖拂过严谨城的嘴唇,忍着想咬一口的冲动,含糊地说:“我的了。”
严谨城睁开有些困顿的眼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是你的了?”
姜栎伸出手又把严谨城的眼皮抚下去,又执拗地重复一遍,“你,我的了。”
“神经病。”严谨城眯开一只眼睛,轻笑着:“小孩儿啊?”
“小孩儿也是我的。”姜栎脑子好像真抽抽了,“我刚都咽下去了。”
“滚滚滚。”严谨城笑得困意都出走了,“真有病了。”
姜栎凑过去吻了吻严谨城的嘴角,不死心地非要一个答案,“严谨城是姜栎的,好不好?”
从前在其他人的表述里,严谨城是姜栎最好的朋友,在姜栎的世界里,严谨城是独一无二的礼物,而走过崎岖坎坷的路,到今天,他说严谨城是姜栎的,后面没有后缀,不代表一个具体的身份,他完全占有,圈在自己的怀里谁也抢不走。
严谨城侧耳听着姜栎到现在仍然剧烈的心跳声,从他有些干哑的声音里听到他的不安,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姜栎不那么紧张一些,想了想,最后仰起脖子,将舌尖探进他的唇缝。
“我们互相拥有。”
他说。
休息室纱窗外的玻璃窗还敞开着,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将他们的发丝撩到纠缠在一起,呼吸揉进风里带走了一瞬燥热。
他们俩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睡得有点太安稳了,最后还是被袁磊一个电话叫醒的。
“我都不想说你们,早上的时候我都特意给了你们空间,特意没有打扰你们,结果你们彻底忘我了是吧!有没有想过我和汤远这两个嗷嗷待哺的外地游客,有没有!啊?”
严谨城淡定自若地坐在副驾上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一眼袁磊,“我也是外地游客。”
“昂。”袁磊瞪着他,“我俩老乡。”
说完,俩人都乐了。
汤远紧接着凑了过来,他戳了戳严谨城的肩膀,小声地问道:“你俩成了啊?”
严谨城看看汤远,又看看袁磊,余光瞥见姜栎的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直。
严谨城看着每个人脸上不一样的表情,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嗯,成了。”
“靠”
下一秒,袁磊和汤远异口同声了一下。
严谨城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他们在‘靠’什么。
“你背叛了帅哥单身组织。”袁磊说。
严谨城的视线转向汤远,只见他思考了一瞬,很快恍然大悟:“你可以过七夕节了啊。”
袁磊转过头,一脸无语地看着汤远。
“你们不记得我们以前七夕节的时候都只能窝在家里打游戏吗?暑假里藏个这种节日是非常歹毒的啊。”
“可是我们毕业了。”袁磊说。
“我们毕业两年了。”严谨城笑着补充道。
汤远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笑了起来,“哎呀,调节一下气氛嘛。”
袁磊一手一个,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兄弟幸福就行,我们都祝福。”
说完,他朝着姜栎抬了抬下巴,脸上的表情揉了些像高中时才有的熟稔,“怎么着也请我们吃顿饭吧少爷?”
姜栎听到这话,回过头看着他们笑了笑,整个人紧绷的状态慢慢消融下去。
“走,吃顿好的!”
第67章
“你们慢慢吃。”-
“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下来接你。”
严谨城在嘈杂的环境音里把手机凑到耳边,听了两三遍才听清了姜栎的语音,可能是热闹的气氛晕得人有点犯傻,他完全没想起来还可以语音转文字。
“我们结束了,你过来一下吧,有同事喝多了我扛不过来。”严谨城环视了一下周围,最后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给姜栎发了句语音。
姜栎回得飞快:来了。
:你微醺了没?
严谨城姿态慵懒地靠在墙上,曲起腿交叠搭着,微侧过身低头完全摒弃周围的喧闹,暖黄色的光线落下来将他的眉眼衬得极尽温柔,连耐心都多存了几分。
他慢悠悠地打字回复道:我没喝,明天不是还要早点起来么。
姜栎:好乖。
:亲一口。
严谨城:?
姜栎:乖乖乖乖。
“再废话揍你。”严谨城举起手机,对着话筒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姜栎下一秒发来的语音,含着笑意的声音混在风里,热恋期里的人变得更加没皮没脸:“来了乖城儿,我来挨揍了。”
严谨城最后一天上班,之后就回涑市准备参加季嘉鑫的订婚宴,顺便在家里待几天,陪陪家人。部门同事在下班后给攒了个局专门为严谨城送行,一帮人兴致来了喝了点酒,不过严谨城没跟着胡闹,只意思意思喝了两杯,所以到酒局结束以后,收尾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上。
扛完有家属来接的同事到门口,严谨城回头看了一眼,还剩下一个刚分手没多久喝得有些过头的小吕,旁边是刘哥和Sumi姐好心地在等他稍微醒酒,商量着正好顺路可以打车把他捎带上。
姜栎来的时候正赶上严谨城跟刘哥把小吕扽起来,只是严谨城的手还没缆到对方肩上呢,姜栎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从门口冲到他们中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严谨城和小吕的距离,扭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刘哥笑了笑,“我来吧。”
严谨城一回神就莫名其妙被挤到一边,眼神刚刚瞟到姜栎身上,在旁边等得有些犯困的Sumi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拽了拽严谨城的衣服,问他:“朋友?”
姜栎听见他们的对话,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严谨城安静地看着姜栎,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笑着摇了摇头,回头对着Sumi姐大方承认道:“我男朋友。”
在一边的刘哥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还有些惊讶,身子往前转向姜栎,睁了睁眼睛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他,怎么看怎么不对,于是脱口而出:“这不是之前那个吧?”
严谨城和姜栎听到这话皆是一愣。
“之前哪个?”姜栎听到这话着急地带着小吕转过身,刘哥的手上一空,抬眼就看见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Sumi在看到姜栎如此急切的反应之后立刻意识到是刘哥说错了话,她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姜栎摆了摆手,“没,是他自己误会了。”
她走到刘哥面前,冲他使了使眼色,刘哥随即秒跟:“对对对,我之前看过有一帅哥来接过小严下班,部门里都在猜是不是小严男朋友,结果是乌龙一场,抱歉抱歉。”
刘哥伸手握着姜栎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慌乱地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祝你们幸福啊,长长久久的,哎哟这俩大帅小伙,走在一起真漂亮哈哈哈。”
严谨城听完刘哥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误会了什么,他不经意往姜栎身上掠了一眼,冷不丁对上姜栎一下子暗淡下去的目光。
“之前那个是我朋友,大学一起玩的,关系很好而已。”
严谨城知道姜栎迫切地需要这个解释,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既然对方想要,给了就给了。
不过给完甜枣之后,严谨城没给姜栎消化的时间,他走到了姜栎身边轻轻掐了掐对方的手腕,凑到耳边迅速地命令了他一句:“笑出来。”
姜栎闻言立马勾起嘴角,看着Sumi姐和刘哥装作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我刚才开玩笑呢。”
他把小吕往前面带了带,“要不然我叫个司机开车来送你们回去吧,省的你们打车麻烦了。”姜栎说着掏出了手机,“很快就来,现在天晚了不方便也不安全,自己人开车也舒服点。”
“好呀好呀,真是麻烦你了。”Sumi姐做人事这么多年,跟人相处都是滴水不漏,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了姜栎的好意,他心里的被排除感就会更强,严谨城这都要离开公司了,再给人带回去一点不开心也不地道,“你这么细心,小严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很舒心的。”
“希望你们幸福,快乐,白头偕老。”她笑着看着俩人,继而转头拍了拍严谨城的肩膀,“有空就来公司玩玩,大家之后也可以约着聚聚,反正离别不离情,这里你随时可以回来,同时祝你前程似锦。”
严谨城也笑了起来,在身后牵了牵姜栎的手又放开。
或许人被祝福时会变得柔软,因为害羞松开的手不再在被重新抓住的时候有逃脱的反应。严谨城被姜栎乖顺地牵在手里,拇指摁着姜栎的指节转了转,真心实意地开口:“谢谢姐。”
“我们会好好的。”
在把他们安顿好之后,姜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强硬地把严谨城摁在自己怀里抱着,不是一个普通的拥抱,而是要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靠着才行,一点能钻进风的缝隙都不能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严谨城的存在。
嘴上说不在意,心里估计都已经掀了几轮的波浪了,严谨城笑着拍了拍姜栎的脑袋,小步子把他往后推着走,“别装可怜。”
“没装。”姜栎转过脸咬了一口严谨城的脖颈,牙齿轻轻碰了一下,没舍得真咬,“你真不可怜我啊?我醋得牙都酸了。”
“他们说的是贺其吧?”姜栎抬起头又咬了咬严谨城的脸,语气变得更加酸溜溜的,“还是有别的我不知道的谁?”
“你告诉我,我去把他砍了。”姜栎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发神经啊。”严谨城给姜栎顺了顺毛,“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劝你这醋趁早倒了,吃得毫无意义。”
姜栎应了一声,低头忽而张嘴咬住了严谨城的下唇含吮着亲了亲,一边怕人觉得疼,一边又压不住地往前凑,直到严谨城被亲得身子往后仰到再动就摔了,他才抬手揪着姜栎的后衣领往后面拽了拽,“行了,赶紧洗澡去吧。”
姜栎听到指令站在原地却没动,他抬手把严谨城的身子摆直了,在他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下,不停地俯身亲着严谨城的嘴巴,每亲出一声响来他就看看严谨城,没接收到反应又继续亲,一直循环往复。
严谨城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要说什么快点说!”
“没什么,就是想亲亲你。”姜栎的手兜住严谨城的后脑勺,又一次深吻了一下他,“你特别好亲。”
严谨城沉默了几秒,很快意识过来什么,他一脸无语地侧头看向姜栎,“你想听照片的事情?”
姜栎摇头,抱着严谨城晃了晃身子,“不听了,反正现在你是我男朋友,以后也会一直是。”
“不会再有谁能比我更爱你了。”姜栎微微躬身,下巴搭在了严谨城的肩膀上,“我最最爱你。”
“肉麻死了。”严谨城笑着捏捏姜栎的耳朵,脑袋蹭了蹭他的头发,声音倏地轻下来,“那你不听,我就不说了啊?”
话音刚落,姜栎噌地直起后背,他抬手连忙捧住严谨城的脸,迫使严谨城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语气明显焦急了起来,“说吧,还是可以听一下的。”
严谨城笑着抿起嘴唇,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双指并拢搓了搓姜栎的手,缓缓开口道:“我跟他没什么别的,只是他当初刚刚觉醒性取向,心里太迷茫以为自己对无论哪个帅哥都有感觉,于是找我帮了个忙,仅此而已。”
“并且,除此以外都是非常纯洁的挚友关系,听清楚了么?”
严谨城的话简明扼要,以及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长篇大论地对着姜栎把里面的事情都捋一遍,一是这里涉及到贺其的隐私,二是他跟姜栎之间也不需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以前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需求,能够敏锐察觉到对方情绪变化的两个人,在恋爱以后怎么可能再退回到不熟悉的那段时间,要把一些没意义的话挑明了掰碎了说清楚。
就像现在,姜栎再度吻上来的时候,严谨城就从他急促的呼吸里感受到了他的激动。他的拥抱很重,常常闷得严谨城有些呼吸困难,可他却在这种被完全包裹的感觉里清晰地感受到姜栎的爱,所以在一起后每次他都不曾再推开。
他能够承接住姜栎的浓烈的情意,同样也给得起对方独一无二的好。
严谨城闭上眼睛,笑着回吻了过去。
*
严谨城家里的卧室大灯特别亮,亮得晃眼,所以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都无处遁形,它们完全曝露,毫无保留。
一切都进行地顺其自然,他们在床上接吻,做最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事情。
尽管如此,但新奇感一直都在,姜栎特别喜欢用指尖摸索严谨城的身体,腹部紧实流畅的肌肉会因为指尖轻划而震颤一瞬,严谨城的喉结会随着每一个刺激性的动作狠狠滚动,轻轻掐住姜栎脖颈,手背青筋绷起,食指抵在眼前人的下颌角处,时不时的摩挲着,像是安抚又像是催促。
他望着姜栎时双唇微张,亲吻过后留下的水光在光亮下晃动着,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缠织在一起,直至长久过后姜栎抬手擦了擦严谨城额间的汗,体贴地问他:“你想做哪种?”
严谨城慢慢睁开眼睛,他们在刺眼的光线下面对面地对视着,额角那一缕自然卷的发丝很快消失在了姜栎的视线里,他感觉自己被推着移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听见严谨城略带冷酷地说道:“1。”
姜栎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似乎惋惜地笑了笑,“好吧。”
严谨城点了点头,只是手刚刚攀住姜栎的肩膀想要翻身将他摁下,却忽然被对方掰开了手指,抬眸望见姜栎朝着自己摇了摇头,“你让我一步好不好?”
“什么?”严谨城皱了皱眉毛。
姜栎勾起嘴角,手指轻轻擦过严谨城的胸前,“你做1,我做上面的,很公平。”
严谨城神情空白了两秒,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那我一次你一次。”姜栎随即又说。
严谨城这次拒绝得更干脆了,“不行!”
姜栎觉得严谨城在这种时候流露出来的东西是最可爱的,明明面无表情地说不,但是却能够细微地分辨出他更倾向于哪一个。
严谨城在姜栎的眼里几乎是变得透明的,他摸得准严谨城任何的想法和情绪,并且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哄他。
“你说过的,我们互相拥有。”姜栎俯下身轻柔地亲了亲严谨城的嘴角,滑落下来的一滴汗被他吻走,“姿势而已,你会让我的,对吧?”
严谨城一下没了声音,姜栎于是在对视里看见了严谨城的妥协。
“那我开吃了啊?”姜栎笑着勾了勾严谨城的下巴,非常直白地说:“吃橙子啦。”
两个人对这事都没有经验,完全凭着感觉和一兴奋就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姜栎在混沌的意识里占据主场的想法只有一个——他想要让严谨城因为自己而失去冷淡的面容,让他这种会随时抽身的错觉彻底湮灭在姜栎带给他的欢愉中。
他摸上严谨城绷紧的嘴角,喘着粗气越过他的头顶,暂停了两秒起身去够床头的灯,下一秒屋内变得昏暗无比,床头的夜灯孤独地照亮他们的侧脸,眼睛里的亮点消失,墨色浓得像随时要把人吞噬。
“你干什么?!”严谨城失去视觉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住姜栎的手,他脖子仰得更高了,抬了抬腿想往上挪动,但是被姜栎向后死死地压住了膝盖。
“我看得清你。”姜栎笑了笑,他的手转而摁在严谨城的侧腰处,低声说了一句:“这就够了。”
他们在昏暗里互相聆听着吵闹的心跳,周遭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可姜栎眯起眼睛,发觉只有严谨城的脸在眩晕里清晰着。那些在不断的擦肩里错过的对视在这一晚都被姜栎找了回来,曾经一个人拨开的惘然和迷雾也在严谨城滚烫的体温下得到了慰藉。
咬痕在两个人的身体上不上相下地鲜明着,严谨城的身上有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也因此化开了,他不再吝啬自己的奖赏,在慢吞吞的试探下他们都找到了双方都契合的节奏。
于是吻得更加用力,爱在心跳声下被证实。
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第68章
前一天晚上折腾到了凌晨才睡着,第二天醒来两个人轮番赖了会儿床,直到不得不起的闹钟响起,他们才石头剪刀布决定了谁先去洗漱。
好在飞机上还能眯会儿觉,严谨城攒着点困意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姜栎讲话,怕一不小心聊清醒了连回笼觉都睡不了了。
飞机降落以后,严谨城被空姐喊醒,他醒了醒神下意识地想找姜栎,一回头就看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对视的一瞬间给他吓得完全清醒了,“干嘛啊?你吓不吓人。”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刚才都没敢喊你,怕你醒来给我一拳头。”姜栎在得到严谨城如常的反应后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帮着他把随身物品收拾了一下。
“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严谨城想了想,忽然看着姜栎笑了起来,“因为我早上没和你说话啊?”
“对啊。”姜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搭话都不理我,看你也不回头,摸你手还给躲开。”
“我这不是困懵了么。”严谨城左右看看,看见机舱里已经没什么人,他才敢飞快地往姜栎的嘴巴上亲了一下,“我没生气,赶紧走吧。”
姜栎的双唇倏地一重,尽管只是潦草一吻,但还是能感受到残留在嘴角的点点湿润,以及扑鼻而来的独属于严谨城身上令他沉迷的气息。
他被突如其来的奖励砸晕了脑袋,呆坐在位置上半天没舍得动弹,最后还是严谨城忍无可忍地把他拉起来的。
下了飞机,袁磊跟汤远发消息说车停在停车场,让他们赶紧出来,俩人肚子饿了急着吃饭。
严谨城一边走路一边给他们回消息,走着走着突然手上一紧,回头发现姜栎牢牢地牵住了自己,用了点力气把他往回拽了拽。
严谨城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以后也可以经常这样亲我吗?”姜栎声音低下去,“刚才爽死我了。”
严谨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笑了出来,“你就这点出息啊?”
“出息大着呢。”姜栎收了收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还能干晕你。”
严谨城看着姜栎沉默了两秒,而后盯着姜栎的眼睛很真诚地发问道:“昨天晚上那些东西是不是全进你脑子里了?”
姜栎忍了忍,很快破功笑了起来,“哎呦。”
“别哎呦了。”严谨城揪了揪姜栎的耳朵,“再墨迹点中午饭都要冷了。”
“那你以后多亲亲我。”姜栎跟着严谨城的步伐,穷追不舍地在他身后念叨着。
严谨城揉了揉耳朵,耳根子莫名热起来。
“多亲多亲多亲。”得不到回答,姜栎干脆成了复读机。
“知道了知道了。”趁事态还未严重,严谨城赶紧对着姜栎打发了一句,“快闭嘴吧你。”
当他们坐上袁磊车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那俩人还非得跟表演似的怪腔怪调两句,说这车比不上迈巴赫舒服,不知道有没有委屈少爷们。
“什么时候把我也划进去了?”严谨城举起手抗议道。
“你都嫁入豪门了,划进去难道还错了?”汤远回头扫了严谨城一眼,表情非常的嚣张。
“就是,都嫁入豪门了。”袁磊跟着附和了一句,下一句像说台词一样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句:“豪门是非多啊。”
话音刚落,袁磊就像被什么点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随即移到后视镜上看着姜栎,表情略微严肃了些,“诶姜栎,你爸妈知不知道你跟严哥的事情啊?如果哪天知道了以后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吧?”
袁磊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姜栎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严谨城现在的日常生活又是在柏市,要是真有这不开明的家长给严谨城使点绊子,那他兄弟上哪说理去?
不过好在姜栎很快就给了他们喂了颗定心丸,“他们知道。”他说着伸手牵住了严谨城的手,指尖轻点着他的手背,“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严谨城扭头看了他一眼。
姜栎回望着严谨城的眼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袁磊又接着这气口继续说道:“那他们居然没来找过严哥,也没甩点支票什么的。”
想到这,袁磊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好亏啊。”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们也没理由来找城儿,而且他们也觉得这事丢人。”姜栎笑了笑,“更何况钱什么的我也有,我自己就能给,要他们干嘛?”
“丢什么人?”汤远敏锐地捕捉到了姜栎话里刺耳的字眼,随后回过头,摆出一副支持者的态度:“我觉得这事不丢人,现在都什么社会了,难道换个不喜欢的人凑合过一辈子就是荣耀的事情吗?磋磨一生,害人害己。”
“况且,如果接受不了那就别认你这个儿子,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舍得跟着世俗一块审判自己亲儿子?”汤远紧接着又说。
严谨城闻言挑了一下眉毛,“那如果我爸妈接受不了呢?”
汤远眨了眨眼睛,随即话锋一转,“那叔叔阿姨有些顾虑是很正常的,毕竟咱们细胳膊掰不过大腿,豪门是非多啊”
严谨城被汤远这毫不掩饰的双标逗得笑了两声,身子放松地往后一靠,只是无意识地一回头却对上姜栎有些沉重的目光,一时间严谨城变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姜栎和严谨城之前一直没往这个话题上靠过,现在被袁磊冷不丁提起来,又听见严谨城刚才的话,姜栎心里凉了大半截,说话时语气变得忐忑,“如果叔叔阿姨真的不同意,那我们就拖一拖,如果真的没办法了,你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强迫的你”
“行了啊。”严谨城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啧了一声,他伸出指尖弹了弹姜栎的嘴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不负责任到这个地步,而且要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是负不负责的事情。”姜栎牵住严谨城的手开始微微冒汗。
他曾经想过这些,但都没敢往深了想,只要一想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但话题聊到这了,姜栎还是得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是因为你的家人都很好,我也知道你不舍得因为我们的感情伤害到他们,同样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样能够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而且我不在意这些,我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严谨城认真注视着姜栎的眼睛,他忽然发觉姜栎在说一些类似的话题的时候是不会从他的神情里窥见一丝软弱或者犹豫的,他如此坚定,把话说得那么死,让严谨城毫无理由怀疑他的忠诚。
如果不是这样完全孤注一掷的情感,严谨城或许还不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喜欢安安稳稳地放在姜栎的身上。
所以现在看到他这样难免会觉得触动。
“不跟你闹了。”严谨城觉得再说下去姜栎说不定真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他安抚地捏了捏姜栎的耳垂,把他从有些绝望的心境里拉了出来,“我爸妈早就知道了,我高考完就出柜了,不过没和爷爷奶奶说。他们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所以在这方面还是能拖就拖吧。”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和我俩说?”袁磊听到这话吓得瞪大了眼睛回过头,“你爸妈揍你没?”
“揍我干嘛?他们都那么疼我。”严谨城语气轻松道。
“也是,要不然小时候我挨揍了总往你家跑干嘛。”汤远想想也觉得正常,不过对比一下就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悲惨,真心实意地感叹:“羡慕啊。”
姜栎屏住的呼吸在严谨城的那句话说完才猛地散出去。
不过跟着呼吸散出去的思绪兜了一圈又飞回来,“那”姜栎往严谨城身侧挪了挪,手绕到他后腰轻轻扣住,指尖掠过衣料下温热的腰腹,“叔叔阿姨知道我吗?”
严谨城垂眸看他,眼尾勾着点笑意故意装傻:“知道你什么?”
“就我是你男朋友这事。”姜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
严谨城故作了然地啊了一声,“你想我说?”
“不说也行。”姜栎歪头蹭了蹭严谨城的脖颈窝,他从严谨城那里得到的肯定已经够多了,排着队都来不及笑呢,也不差这一件事了,“反正这是既定事实,慢慢来也行。”
“哦好吧。”严谨城转过身,额头抵着姜栎的头顶矜持地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拖长着调子说:“那我让他们忘了这事,就说你”
“我靠!”姜栎听见严谨城的话,激动地连忙直起身,他往前顶了顶,完全将人压到了车窗上,惊喜得声音都劈了叉,“我没听错吧?!”
“你怎么口癖学得跟袁磊一样了。”严谨城仰着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姜栎。
“你俩恩爱别扯上我啊。”袁磊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一脸正气。
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再小声也没用,即便没什么恋爱经验,但袁磊也知道这个氛围到了不亲一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他特意放缓了车速,“要亲就赶快亲,再不亲马上都到家了。”
两个人原先都要起身,但袁磊的话音落下,他们却又都默契地不再动弹了。
姜栎看着严谨城先是一笑,下一秒扣着严谨城后腰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抬起,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在车厢逼仄得无处可逃的空间里,俯身狠狠吻了上去。
一声闷哼,两声叹息,白天的车厢再亮也不稀奇
“看得出来吗?”
严谨城摸着自己被姜栎咬的发红的嘴角,无奈地皱起眉毛,他让姜栎举着手机,自己则在相机里反复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被忽略掉的痕迹。
“看不出来。”姜栎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两声,“而且最近天气热上火也很正常。”
“我去你大爷。”严谨城瞪着他。
“别去你大爷他大爷的了。”袁磊靠在门边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一直没敲下去,语气已经弱下去不少,“我饿死了,到底好了没?”
“敲吧。”确认好没有其他可能引起误会的痕迹,严谨城把手机一收,朝着袁磊点了点头。
早上出门太着急,爷爷奶奶家的钥匙没带上,袁磊敲完门之后四个人都挤在楼道里,大眼瞪小眼得互相看着,直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很快,爷爷的笑声比开门声先从屋内飘了出来,“我就说脚步声是他们吧?尤师傅你还不信。”
“爷爷好。”袁磊和汤远喊人喊得异口同声,身子站得笔直,看起来十分乖巧。
“哎,好好好。”爷爷笑呵呵地招招手让他们进来,两个人又齐齐应声,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推搡着进了门。
在袁磊和汤远进去以后,爷爷在门边站了两秒,见没人再跟着进来,便寻找着往外挪了两步。
只是人刚走到门外,抬眼就撞见姜栎趴在楼道的栏杆上做着平复情绪的深呼吸,旁边是好整以暇看着他笑的严谨城,两个人的手还牵着,关系好得跟从前一样。
“小姜。”爷爷嘴角的笑没有消失,反而笑得更深了,他快步走过去一手摸着严谨城的脑袋,一手拍了拍姜栎的后背,语气仿佛和高中时每次姜栎来吃饭时一样,听不出疏离和陌生,反倒熟络地催促着他们进屋,“快进去吃饭撒。”
姜栎回过身,原以为的紧张和不安结果都在这句话里被轻轻放下,他看着爷爷笑得依旧和蔼的脸庞,一时间眼眶有些发酸。
但爷爷似乎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看着姜栎很平淡地惋惜着,“爷爷做的糖醋排骨,你后来都还没有吃到呢。”
第69章
严谨城一直没告诉姜栎,其实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就给家里人都打了电话,虽然两通电话的侧重方向不一样,但结果都是同一个——他把姜栎重新拉进了自己的亲密关系网。
或许是受家庭氛围的影响,严谨城觉得一段关系一旦确定了,想好了要和谁携手走下去,那该给什么就得给什么,不管是名分还是承诺,都不能含含糊糊的。
所以这次爷爷奶奶提前知道了姜栎要来家里吃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严谨城也挑挑拣拣跟他们讲了一些,他把从前变得有些灰暗的代表着姜栎的小灯修了修,给对方换了个更亮的灯泡,现在又亮堂堂地发着光了。
“小姜这么厉害呀,现在都能自己开公司了啊?”
姜栎抬着头,目光看向奶奶,笑了笑刚想说话,另一边爷爷又开口:
“小姜啊,我们城城的这个眼睛多亏了你嘞。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也根本想不到现在还能够靠科技看清东西了。诶你说,以后的盲人是不是也有机会戴个眼镜就能看清东西啊?”
姜栎动了动脑袋,张张嘴刚发出个音,奶奶又接起话茬来:“这不一样的呀,那一点视力没有的戴个眼镜有什么用的。”
“不过城城小时候也老危险的,运气不好眼睛也要看不见,还好菩萨保佑,没出什么大事情。那时候我们担心得要死,晚上听他哭哦心都揪起来的。”奶奶说着说着拍了拍胸口,话尾跟了几句阿弥陀佛。
聊两句话题又回到严谨城身上,他自顾自地夹着菜,只是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使劲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我还不近视呢。”
姜栎在听到严谨城的这句话之后彻底笑了出来,“但你是眼镜城。”
“眼镜城也不近视。”严谨城啧了一声。
“这么一提,我怎么感觉我要近视了。”袁磊忽然也跟着眨巴了一下眼睛,“最近看东西总感觉糊糊的。”
严谨城瞥了他一眼,“那你可能是老花。”
“屁。”袁磊朝着他飞快地举了一下拳头,下一秒从他碗里抢走了一块排骨,“你能看得清这块排骨的残影吗?看不清那你也是老花。”
严谨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姜栎。
“不要了,我给你夹新的。”姜栎连忙抬手抚了抚严谨城的后背。
不过话是这么说,姜栎后来还是给报了仇,伸筷子的时候快速换了个方向,把袁磊刚刚放进碗里的排骨夹起来又给放进了汤远碗里。
“我靠,这是偷袭了吧!”袁磊整个人都差点没跟着排骨一起掉进汤远碗里了。
“哎哟好咯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跟长不大似的,这么多菜非得抢这一块啊?”奶奶被他们逗得直笑,伸手又给桌上的饭菜重新摆了摆顺序,虽然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调整的空间了,但还是想把菜给挪得更靠近他们一些。
她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这几个小孩闹腾着,看着看着又突然有些感慨起来,她叹了口气,扭头跟爷爷感叹了一句:“日子过得真快啊。”
严谨城听到奶奶的话,下意识地抬起头。
“感觉你们还在念书一样,放了学跑过来一起吃饭。”奶奶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她打量着他们身上与从前的不同,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在这一刻里,又有很多东西它还存在着。
“小姜。”奶奶最后看向姜栎,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以后就不走了吧?”
之前聊天的种种讲的都是过去,这个问题问的是未来,并且不是问以后还走不走了,而是带着一种答案来问姜栎是否肯定。
奶奶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严谨城当初和姜栎不是真有什么大矛盾才分道扬镳,也清楚自己家孙子是多么重情义的人,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问一嘴,总不愿再看见好好的两个人突然间又走散了。
姜栎愣了一秒,随即坐直身体,神色郑重地回答她:“不走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走了。”
奶奶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是留下来好。”
“就是,还是留下来得好。”爷爷喝了点小酒劲头起来了,听到姜栎的回答立即挥了挥手,“国外有什么好待的,吃又吃不好,朋友也没家里的亲,还是国内好,你想吃什么吃不到?想玩什么玩不了?要我说,我们还比他们好呢!”
被爷爷这么一打岔,氛围重新变得活络起来,奶奶很快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对。”姜栎重重地点了点头,“国内有爷爷做的饭,哪里都吃不到。”
严谨城闻言勾了勾嘴角,扭过头冲着姜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马屁精。
姜栎看着严谨城忍不住微笑,伸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严谨城垂在桌沿的指尖。
严谨城微微低下头,蜷起手指,不动声色地回勾住了姜栎的手。
粘人精。
吃完饭,袁磊和汤远收拾桌子和拖地,姜栎和严谨城就去厨房洗碗去了,虽然最后都是姜栎干的,但严谨城的陪伴工作还是需要做到位,时不时给喂个水果鼓鼓劲,然后再让对方勾勾小手,搂搂腰,占点便宜之类的。
“什么动静?”
严谨城站在姜栎边儿好一会儿,实在没明白吃个提子怎么还吃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来了,于是他掐住姜栎的下巴往下掰了掰,结果看了两秒无语道:“你磨牙干嘛?”
“忍着呢。”姜栎一边洗碗一边煞有其事地说道。
严谨城不明所以:“忍什么?”
“想咬你,恨不得把你吃了。”姜栎笑了笑,“得忍住。”
“这又是哪一出了?”严谨城回头看了一眼,爷爷奶奶在客厅和那俩活宝聊天,他这才放心地往姜栎眼前凑了凑,“想亲啊?”
“求你了,别诱惑我啊。”姜栎感觉严谨城说话的这一秒他血液都倒流了,一瞬间心脏紧缩,嗓音跟着干涩起来,“我面对你自控力是负数,你比我清楚吧?”
严谨城笑了两声,抬手狠狠搓了搓姜栎的后背,“那我帮你回回神。”
“可别了,再碰我我可能真得耍流氓了。”姜栎缩起肩膀,笑着叹了一口气,“让我们纯洁地离开这个厨房好吗?”
“行。”严谨城点了点头,说完他身体往姜栎那一靠,倏地拿出手机,神神秘秘地说:“那我给你看点纯洁的东西。”
姜栎听到这话把水龙头一关,好奇地看过去,“什么?”
只见严谨城点开了他某个银行卡的账户,上面显示最新一笔是一万多的汇款,姜栎还没反应过来,严谨城这边就已经揭晓了答案:“我的报酬。”
“哇。”姜栎赶紧擦了擦手,很虔诚地把手机给接了过来。
“谁哇都行,你哇一下我感觉怎么这么不对味。”严谨城笑了笑,但视线还停留在那笔转账上,“虽然这钱可能在你眼里不够看的,不过这是我摄影这么久以来拿得最多的一次了。”
说完,严谨城似乎想到什么,目光落在了姜栎脸上。
“可不是我啊,我要真想往多了给,最起码不是这种刚刚突破五位数的数字。”姜栎连忙摇头,“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请牢记。”
严谨城听完姜栎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也有点牙痒了,“真想跟你们这帮有钱人拼了。”
姜栎笑了起来,胳膊肘轻轻蹭了蹭严谨城的侧腰。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厨房里只响起水声和清洁布摩擦碗面的声音,严谨城看了半天姜栎认真洗碗的样子,忽然靠过来身体完全压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开口:“阮主编前两天给我发微信,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国外拍摄,他们在夏季会有一个专题,主题围绕的是不一样的夏天。”
严谨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场景里莫名其妙地跟姜栎提到这个事情,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这次他做决定不像之前那么困难了,“我想尝试一下。”
“好啊。”姜栎应得很快,语气里有完全可以托底的洒脱,“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音落下,严谨城挑了一下眉毛,“我有说要带你一起吗?”
“不带助理吗?”
姜栎转过身,弯下腰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快速眨动的睫毛,和总要躲开的脸,“助理不带,司机也不带吗?”
严谨城抿着嘴唇不说话。
姜栎于是凑得更近了,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司机不带的话,男朋友也不带吗?”
严谨城忍俊不禁,举起食指抵在了姜栎的唇间,“我带这么多人吗?”
姜栎偏过头,笑着亲了亲严谨城的指尖随后咬住,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用。”
“带姜栎一个人就够了,他什么都搞得定。”
第70章
爷爷家的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方桌,木质的桌子上有一块玻璃板,板子下面放着一些老照片,还是姜栎去阳台搬椅子的时候不经意瞥到的。
姜栎低头凑近了看了好一会儿,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急哄哄地就把严谨城拉了过去,戳了戳玻璃语气有些兴奋,“哎,这个抓着小车把手哭的小孩儿是不是你?”
严谨城瞥了一眼,死不承认:“不是,这我表哥。”
“骗人。”姜栎啧了一声,“你哭起来就是这样。”
“你看过?”严谨城看着他。
姜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我什么没看过?”
“不是说要纯洁的吗,又在这耍什么流氓。”严谨城笑了笑,掩耳盗铃般地伸出手把自己那张嚎啕大哭的照片挡住,掐着姜栎的脸让他看另一张,“这才是我,英姿飒爽和奥特曼合影的严谨城。”
“好可爱!”姜栎眼睛一亮,激动地揽了揽严谨城的肩膀,“快快快,让我拍一下!”
“你什么毛病。”严谨城看着姜栎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无语地叹了口气,拽了拽被姜栎弄皱的衣服,后来还是给他让出了空。
“城儿,你蹲下呗。”姜栎弯着腰给刚才的照片拍了特写以后还不满足,“我给你和照片都拍进去。”
“干嘛啊,这多傻啊。”严谨城一听这话,连忙就要往外走,这可是非常破坏酷哥的气质的。
不过姜栎没让他走成,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严谨城回过身就看见他双手合十在那里疯狂拜托,眼神里满是期待,“就一张就一张,好城儿,让我拍一下吧。”
严谨城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哎哟这又没别人。”姜栎凑过去,拇指指腹蹭了蹭严谨城的脸颊,用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讲话,“拜托,让我拍一张呗城儿,不然我跪下来求你了啊。”
说着姜栎的身子就往下低去。
“行行行。”严谨城赶紧提溜了一把姜栎,“就一张,赶紧拍完。”
姜栎点头如捣蒜:“我保证。”
于是严谨城不情不愿地走到小方桌旁边蹲下,在姜栎的指导下仰起头,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严谨城,轻笑着说道:“比个八呗。”
严谨城勾了勾嘴角,还真的在下巴处比了个八。
直到连续好几声的快门声响起,严谨城这才发觉姜栎在这方面完全就是一个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你们俩磨蹭什么呢?不是说打牌呢吗,搬个椅子搬了半个世纪了都。”袁磊都在客厅把扑克牌洗了好几回了也没看见有人过来,虽然知道这两人可能是在偷偷摸摸谈恋爱,但是未免也太嚣张了,完全不把苦苦等待争夺赌王名号的自己放在眼里,“快点!不然就算我和汤远上到3分,翻山失败的队伍要在季嘉鑫订婚那天当司机,这是我刚和汤远定下的惩罚。”
“让你3分你也翻不了。”严谨城拽住姜栎伸过来的手快速地站起了身子,两个人的肩膀轻轻撞在了一起,姜栎微微侧身,手习惯性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口出狂言。”袁磊冷哼一声,“来!开始战斗!”
严谨城叹了口气,他真不知道袁磊这种德行是怎么还能在派出所值班看人的,那些犯了事的人真的能被这傻子唬住吗?
“叹什么气啊,也没说你们一定输啊。”话说到这,袁磊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好好好,不加3分行了吧。”
“加!”在一边的姜栎忽然在原地蹦了两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我们怎么打趴你们。”
“激将法听不出来?”严谨城斜了一眼姜栎。
“听出来了。”姜栎继续在原地蹦哒着,“所以我现在很激动。”
“你激动个”严谨城转过身,说话说到一半却倏地停顿下来。
他看见姜栎朝着自己晃了晃手机,刚刚拍的那张照片显示在屏幕上,定格在严谨城笑得最明显的那一秒。
——小时候的严谨城把墨镜戴在脑门上,一脸冷酷地站在奥特曼雕塑下比着八拍照,对面站着的是他的妈妈;长大后的严谨城也仰着头,用同样的手势摆pose,他看着镜头漫不经心地笑着,清冽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松弛,眼神里裹着柔意,而在他眼前的,是他的恋人。
它们都诞生于爱意的注视下,隔着二十几年的光阴,在同一个时间点,同频共振了这一秒。
热闹了一天,晚饭后终于送走了袁磊和汤远,本来严谨城打算带姜栎回老爸老妈那里住的,但姜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像早恋偷偷带人回家似的,而且他什么都没准备,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严谨城说这又不是去提亲,况且老爸老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早见晚见都是见,干脆一天见全了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叽里呱啦大半天,结果最后还是在爷爷奶奶家睡下了。
洗漱完他俩安静地躺在床上,严谨城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姜栎:“你之前在涑市的别墅呢?”
“早就被我爸收回去了,他当初可能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在涑市无家可归吧。”姜栎闭着眼睛把严谨城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爸也挺”严谨城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抿了抿嘴唇把那口气又咽回去了。
姜栎轻声笑了笑,“所以现在只能靠你收留了啊,没有你我在涑市可就真的没有家了。”
“自己说着都快哭了吧?”严谨城看着姜栎,“跟我在这装什么可怜。”
“肺腑之言啊。”姜栎往前拱了拱,嘴巴贴到严谨城的脖颈才停止,记着严谨城说不让他贴着讲话,所以他又分开了一点空隙,“你在的地方就是”
“太恶心了姜栎。”严谨城没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能别说出来吗,这种偶像剧台词似的句子能不能少在我们之间出现?”
“行。”姜栎把严谨城的脑袋又掰回来,叮嘱他:“靠着别动。”
严谨城愣了愣,随即看着姜栎故意挑衅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就动。”
姜栎跟着挪过去,手摁在枕头上,手臂贴着严谨城的侧脸,声音轻下去,“你再动我抱不到你。”
严谨城充耳不闻:“就动。”
姜栎目不转睛地看着严谨城,就在他嚣张地挑起眉毛的那一瞬间,姜栎猛地翻身把人压住,钳制住严谨城的双手将其举过头顶,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儿干不了别的,你别招我。”
爷爷奶奶家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以前上学的时候在房间里都能听见爷爷偶尔打呼噜的声音,严谨城此时被姜栎这么压着,没敢大幅度地挣扎,怕弄出动静真把老人家惊动了,他只能故意板起脸,看着姜栎抬抬下巴,“松手,下去。”
姜栎垂着脑袋盯着严谨城看了几秒,松开手一个翻身又倒了回去,声音含着笑,“这两个词说得跟训狗似的。”
严谨城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笑着看向姜栎,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嘬嘬嘬。”
姜栎脑袋往后一撤,低头飞快地咬住了严谨城的指尖,抬眼替他做完了刚才的挑眉。
“撒嘴。”严谨城指了指姜栎,“你白天还没咬够吗?”
姜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
“哪天给你买个磨牙棒叼着。”严谨城瞪着他。
“有没有严谨城口味的,我要这种的才行。”姜栎松了口,赶紧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严谨城的指尖。
“你想得美。”严谨城说。
姜栎笑了笑没说话,俩人就这么脑袋靠着脑袋,都盯着天花板发着呆,直到大概几分钟时间过去,严谨城有些犯了困,他才倏然听见姜栎在自己耳边开始絮絮叨叨:“工作室的手续基本办好了,之后账就得走公账了,摄影团队招募这事还是你自己把关,以及工作室的定位你也可以再想想,反正经营范围很大,你可以撒开了干。”
严谨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睁了睁眼睛,“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的意思也许很快你就要忙起来了。”姜栎看着严谨城,正了正神色,“我想在你彻底忙起来之前,能有一趟属于我们的旅行,跟拍摄无关,跟主题无关,只有我和你。”
“去哪里?”严谨城觉得好玩,身体往上动了动。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姜栎问。
“我做这种选择是最困难的了,我跟贺其以前出去都是转轮盘,转到哪去哪。”严谨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也这样?”
姜栎听到这话,还是摁不住一股酸劲,“你跟他到底出去玩过几次。”
“其实也没几次。”严谨城切换了手机界面,点开了相册递给姜栎,“就这几个地方是跟他去的。”
姜栎接过手机,只是视线落在某一处时,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严谨城浑然不知自己的相册里还有一碟子醋等着姜栎去蘸,还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给对方,“其中还有的是跟大学室友,所以除去这些,我也没怎么”
“他为什么可以有一个单独的相册?”
姜栎感觉附近有醋厂炸了,不然怎么呼吸间都是酸溜溜的味道,他把手机往被子上一扔,闷着脑袋就往严谨城颈窝里蹭,“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有?”
严谨城被拱完了才骤然想起什么,他抓了抓姜栎后脑勺的头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总是要我给他拍照,每次都爱问我要照片,我就干脆给他搞了相册方便找而已。”
“你要的话我也给你开一个。”严谨城忍了两秒还是嫌热,“你先起开。”
姜栎很好打发,一句话就满血复活,他笑着仰头亲了亲严谨城的下巴,“好,那里面都放我们的合照好了。”
严谨城嗯了一声,只是嗯完之后他又感觉哪里不对。
“姜栎。”
姜栎立刻应道:“怎么了?”
严谨城缓慢地转过头,“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