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一口汤,看到还坐在我对面的太宰,问他:“三明治吃了吗?”
太宰显然才想起来这件事,慢半拍地说:“啊,忘记了。”
听他这么说,我冷酷无情地直接赶人:“那你快回去上班,记得把三明治吃了。”
因为昨天我只是粗略地了解到侦探社上班时间比较自由,所以我也不清楚十点多来上班算不算晚,但像太宰这种类似于打个卡就走的行为放在哪家公司都是不可取的吧。
太宰一副无所谓上不上班的表情,但多看我几眼突然又改变了想法,长叹一口气道:“唉,好吧好吧,真不想上班呢,但因为是律子的请求所以没办法了。”
我用死鱼眼看他,嘴里还在嗦面条,无语极了:怎么就变成我求着他上班了,这明明是他的工作啊!
虽然说着要去上班,太宰还是磨磨蹭蹭的拖延了四五分钟,甚至人都已经走出咖啡店了下一秒又折返,在门口探头用双手扒着门框,一脸小媳妇的样子:“律子,你...”
我清清嗓子,光速咏唱:“爱你想你会对你好今晚见面么么。”
“什么嘛,好敷衍哦,”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晚上见哦~”他终于满意了,蹦跶着走进楼梯间。
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加快速度几下把剩下的面吃完了,最后喝了口汤心情很好地把碗送到前台——都已经在咖啡店吃拉面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店员来收,对红发少女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拉面非常好吃!”
“啊......不,这没什么,”红发少女的表情一言难尽,让我有种迷之眼熟感,“拉面的费用记在太宰治身上就好。”
“好的,那么我先告辞了,多谢款待。”一顿拉面钱,我没什么想法,走出咖啡店后才琢磨过来——红发少女的那个表情,不就是以前侦探社员同款“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吗?
行吧,应该是太宰的锅。我毫无心理负担的这么想着,打算回家里一直宅到晚上。
下了电车,离租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美乐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我接起:“喂,这里是律子,怎么了吗?”
“这里是美乐——律子律子,校园祭的衣服你买好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美乐活泼的声音。
“我打算今晚去买,是有什么变动吗?”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校园祭,今年正好还赶上校庆,学校老早就发通知摆明了要大办,学生们也都很激动,很多班早早的就准备起来了。
可能因为我们班是学古汉字的,所以大家或多或少被熏陶得带点佛,平日里也不喜欢麻烦,本来班里都决定随便出个古汉字展览混过去就完了,但被宣委否决了。
——宣委就是美乐。
美乐简直是我们班里的一股泥石流,她以无可匹敌的上进心感化了班里的老摸鱼王——也就是班长,有班长给美乐撑腰,经过一番拉扯最终还是决定出女仆咖啡厅了。
虽然这个项目已经经典到没有新意,但还是比古汉字展览强的,美乐不算太满意但也表示了接受,最后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所以其实今晚我就是去买女仆装的。
“是有些变化啦,班里刚开完班委会,决定让还没买好衣服的人出性转,”美乐的声音里毫无阴霾,开开心心的,“还有兽耳哦,这个班里会负责准备好的~”
说是女仆咖啡厅,那只是因为我们班男女比例2:8,男生们一开始是定好穿执事装的。
因为班里男生数量实在太少,老师为了公平起见就给他们都安排了职位,所以出性转就意味着班里那几个常年宛如老学究,保温瓶里十有八九放红枣枸杞的男生——同意了穿女装。
我大受震撼。
美乐又接着说道:“怎么样,律子你这边方便吗?不是强制性的哦。”
“呃,这,我是没问题的,”我的语言系统都要失灵了,“但是、等等,他们怎么会同意的啊???美乐你是怎么做到的??!”还不是强制性的,难道他们是自愿的吗?!!
“啊,因为我去拜托了班长,‘如果在班委开会的时候班长你能身先士卒,那其他男生也会同意的吧?’我是这么和他说的,结果班长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欸!我自己也觉得不敢相信呢哈哈哈哈哈!”她在电话那边爽朗的笑起来,一派天然。
破案了,又是班长追求美乐的手段罢辽。
班长喜欢美乐这件事,班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除了美乐自己。
这么逆推回去,其他男生会答应的原因也就不难猜了,为了兄弟能追上女朋友两肋插刀穿女装什么的真的是......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美乐还在电话里追问我为什么笑,我一想到她傻乎乎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感叹班长追爱任重而道远,面上则回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总之,恭喜你了美乐,你不是一直觉得女仆咖啡厅不够有趣吗?”
提到这个美乐就很开心,语气雀跃得像小鸟一样:“是的,这件事真是多亏了班长!班长人真的好好哦,我本来都不报希望的。等这次校园祭结束了我一定要找机会报答他!”
我又笑了几声,答应美乐自己会准备执事装后就和她结束了通话。
回到家里,我一阵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到了以前买的增高鞋垫——咳,都是执事了,太矮的话不太好吧。
这个增高鞋垫是我高中的时候因为好奇买的,足有十厘米高,要搭配专门的鞋子穿,结果我买回来后穿了没两次就因为不舒服而把它压箱底了,带过来纯粹是想着说不定上了大学会需要,结果还真让它有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为了提前适应穿这个,我打算在校园祭开始前的这段日子里练练,刚好今晚要去买衣服,干脆就穿着增高鞋垫去看看效果好了。
等把能塞进增高鞋垫的那双鞋也找出来后,我打开笔记本搜索之前看好的几家出版社,把已经修改好的小说文本发送到了他们的投稿邮箱。
之前美乐的话给了我灵感,我在修改文稿的时候干脆添加了起承转合,把几篇短篇小说整合成了一篇长篇小说。
等最后一个出版社也发送成功,我松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忐忑去厨房收拾东西了——昨天做完便当后只是粗略的捡了捡,还有很多东西没洗好。
最后厨房的卫生也做好了,我彻底没事做,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正好是下午两点,果断地选择上床睡午觉。
“扣扣扣、扣扣扣。”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非常有节奏的敲击声把我从睡梦中拉起,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初醒的双眼雾蒙蒙的看不太清,虹膜倒映着一团沙色的人影。
?
我是在做梦吗?不然怎么会看到太宰扒在窗户外面?
重新闭上了眼,我正想继续睡过去,大脑的逻辑分析姗姗来迟——敲击声,窗户,太宰,这几个词结合起来的话......
一股凉气直冲脑门,我猛地坐了起来,大惊失色地看向那团人影:“太宰治!你又爬窗户!?”
窗户外,沙色风衣,微卷褐发,鸢色眼眸——不是太宰治还能是谁?!
太宰见我看向他,瞬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指了指屈着的腿跟我比口型:“腿好麻哦。”
——又不是没大门钥匙,干嘛老翻窗啊?还撒娇,这是该撒娇的时候吗??
我感觉心头有火在烧,恨不得狠狠地抽两下他的脑门,憋着气给他打开了窗。
太宰熟练地翻窗入户,展开双手正想抱我,就被我双手在胸前比x的姿势止住了动作,偏偏还一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的表情,问我:“诶?律子怎么这样?”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没一会他就隐露不安,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围着我转圈,左看看右看看,用抑扬顿挫的语调不停地喊我的名字:
“律子律子律酱律子律酱......”
被他念得烦了,我最后掀起眼皮撇他一眼,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冷静一下再来解决这个问题,结果我刚转过身手腕就被太宰拉住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尖利的情绪,声线高高飘起又沉沉地坠入地面:“——律子你要去哪里?!”
我后知后觉他握住我的手在颤抖,换做平时我就安慰他了,但现在我心里气还没消,所以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去卫生间”就挣开他的手——意外的很轻松,太宰根本就没用力,几乎是我使力的下一秒就主动放开了我。
没再看他,我去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水敷面让人清醒了不少,心里的怒气跟着消了大半,靠在洗手台的边缘整理了一下心情,想好怎么说后我又重新回到卧室。
回去后太宰还站在原先那个位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气质又丧又颓。见他这样我又心软了,但这个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我于是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问他:“太宰,我说过不止一次不要再爬窗户了,这是非常不安全的事,你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期期艾艾地抬头看我,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手抬起来又放下,声细如蚊:“...可不可以牵手?”
“......”我沉默了。
可恶,这叫我还怎么生气啊!!!
我走上前一把抱住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么胆小做什么,想牵就直接牵啊!”
太宰这才如梦初醒,用力地抱紧我,微弯下腰把脸埋在我的肩窝死命地贴我的脖子,我被他冰凉的脸肉冷得一抖擞,又听见他说:“律子不要再生气了......好可怕。”
“……我好像没和你吵架,也没骂你吧,怎么就可怕了...”架是吵不起来了,我死鱼眼盯天花板,悲哀地发现心里最后一丝怒火也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心情彻底平静,我维持着拥抱的姿势问他:“所以呢,你想清楚怎么说了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分辨不出他话里层层包裹的情绪,就只能单纯的听着他反问我:“只要我说,律子就信吗?”
“当然啊。”我不假思索。
我当然知道人是不可能做到不说谎话的,但相信太宰说的每一句话是我思考过后做出的决定:一是因为太宰如果真的想要骗人那么我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选择直接躺平不管是谁都轻松;二是我相信太宰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就算他真的有一天伤害到我了我也不会产生怨怼——在我明知自己的能力却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时,种种负面情况我早就想过了,说一句防御点满都不为过。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我是不可能掰开来讲给他听的,太宰只需要知道“日向律子百分之百相信太宰治”这个结论就好。
这下沉默的对象换成了太宰,过了一会,他发出了仿若不堪重负的低吟:“怎么这样......就算是我,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相信自己啊......律子好过分...”
太宰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会,总算重新镇定下来,他直起身用无比温柔认真的眼神看着我说:“律子,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大门了,”说着说着他耷拉下眉眼,很无奈的样子,“毕竟爬上五楼的窗户可是很累的,而且还要克制住自己想要往下跳的冲动什么的,超辛苦——”
太宰是怎么做到这短短的一句话槽点这么密集的,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只能心累地说:“......是这样啊,所以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不能说吗?”
“哎呀,这个的话,”青年的笑容过于完美,从表面看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是我不敢说啦。”
“原来是不能说啊,那就没——啊??”我点头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太宰说的是“不敢说”而不是“不能说”,顿时傻眼。
“所以律酱就放过我吧,等我敢说的时候一定会主动找律酱的~”
太宰这时又扭捏起来,双手手指在胸前非常少女地纠缠着,各种搞怪的动作放在他身上都十分神奇的毫无违和感。
“...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在心里决定以后都不锁窗,以及反复叮嘱他爬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件事就此搁置了。
*
日向律子走去卫生间的那一小段时间,太宰治想了很多。
先是对港口黑手党锲而不舍地搜寻日向律子消息的行为感到厌烦,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用每次过来找律子都要避开各种监控走小路,难得走几次大门事后还要费心清除痕迹。
啧,要不是可以保证小矮人会看在律子带他上过分的面子上,做不出伤害律子的行为,打游戏的时候才不带着他一起呢,甜蜜双排不好吗?太宰治忿忿不平地在心里给中也扎小人。
接着就是在心里哭诉律子生气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全然冷漠的样子,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为所动,让太宰瞬间幻视他们刚认识那会,心态差点就崩了——他不想承认自己设想过很多次日向律子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的场景。
就在太宰把目光投向卧室的窗户,想着要是律子回来以后和他说“以后都不要再来找她”的话,自己就干脆从那里跳下去重启人生的时候,律子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太宰治停止了思考。
而等看到律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太宰瞬间抛弃了刚刚想法:果然,他已经做不到彻底地放弃生命了,要是死了不就再也见不到律子了吗?这个结果他完全无法接受。
那么,就给律子洗脑吧,让她忘掉这一段记忆就好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有做错不是吗?那就不要让不相关的人和事来影响他们的感情了。
——这就是日向律子开口前,太宰治脑海里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