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一家人吃过晚饭,楚菁荷和周沅风打算一起回公寓。
观观很舍不得,相处了一下午,她已经和楚菁荷聊熟了:
“你们晚上要走吗,要不留在这儿住一晚吧,家里什么都有。”
“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周沅风说。
“那你走吧,你回去睡吧,正好小楚留宿在我们家,在你的房间睡。”观观马上说。
“………”
“那个,我还是和小风一起回公寓吧。下次,下次我请姐姐们吃饭。”
楚菁荷不想麻烦姐姐们了,吃了人家两顿饭,住一晚上的话明天还要留在这里吃早餐,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和周沅风在姐姐们的目送下离开家,一起乘电梯下楼,往小区外走去。焦糖被留在周漾春手里,它在周漾春家吃得更好,不愿意跟周沅风回小公寓,大过年的周沅风也不好揍它,只好宠溺地妥协。
夜晚很安静,周沅风和楚菁荷走到小区门口打车,楚菁荷好奇地问她:
“我发现你姐姐家好像过年不吃饺子哎,。”
她们晚餐吃了周漾春家祖传的美味牛肉饭,一人一份,周沅风吃了两碗。周漾春和曾流观在餐桌上商量着明天吃什么,最终决定在家吃炸猪排饭。
“饺子啊,包起来很费时间很麻烦,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做起来每个人都很累。”
周沅风回想起来,即使以前在曾婵奶奶家,她们也很少吃饺子。
“而且我们其实也没有很想吃,真想吃就会买速冻的。”
“你怕你姐姐做麻烦的菜会很累。”楚菁荷一下就明白了。
“当然,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做饭人的感受。真要特别想吃,最好自己去做,但我自己都懒得做的事,也做不到麻烦姐姐。”
“其实你家和我家挺像的,家人之间的相处都很有边界感,没那么随性任性。”
“因为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自私的人当然可以在家里理直气壮让其他家庭成员打扫卫生,做饭做菜,享受服务。”
要感激地对待家庭成员的劳动成果,不要辜负,这是姐姐和嫂子从周沅风加入这个家开始就一直在告诉她的道理。
总要有人买菜洗菜切菜,总要有人清理做饭后沾满油污的灶台,总要有人倒掉每天的垃圾,总要有人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
“那你,最近每天都给我做饭,你会觉得很麻烦吗。”楚菁荷后知后觉地说,她隐隐觉得周沅风在点自己。
“那没有,饭做出来我自己也要吃,而且每次问你想吃什么,你都说随便随便随便,特别不挑。”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觉得你阴阳怪气的水平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因为我已经无法判断这是好话还是责怪了。”
“那你的汉语能力还是退化了,你学太多语言了。”周沅风继续阴阳怪气地说。
“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心理咨询师吗,你就这样和你的患者说话?”
“你是我的患者吗,你来过几次,给我送过几次咨询费?”
周沅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在夜风中垂眸看她:
“再说了,心理咨询师又不是讨好咨询师,并不会说好听的话来让患者觉得满意和舒服。”
“那你现在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你跟谁学的?”楚菁荷问道,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这一面的周沅风。
“基因里自带的。观观说我姐姐也这样。”
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和姐姐很像,性格特点和心理特点都很像,周沅风在心里感叹这种基因的连结。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人在成年后变得越来越冷漠恶毒,染了一身戾气。
“今天你姐姐好像没怎么说话,我无法判断你这句话的真假。而且我觉得你姐姐人很好,我初中的第一个眼镜就是她花钱给我配的,我一直都很感恩她。”
楚菁荷说: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说法,就是像你这样的家庭,家里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是资源竞争关系,感情不会好。”
当然也有可能很好啦,楚菁荷经常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火山女士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如果火山女士还有别的孩子,她可能不会那么丝滑地原谅火山女士,也不会和她修复关系。
楚菁荷在下午的聊天中得知观观竟然也有妹妹,亲生的,只是观观和那个小女孩从不联系。观观说,她也喜欢妹妹,只要不是亲生的妹妹她都喜欢。
观观的原话是:“我不是那种能和别人分享父母的人。”
周沅风想了想,对楚菁荷说:“对啊,真正爱孩子的人只会要一个孩子,专一很重要。但不是每个人生孩子都是为了爱孩子,她们有很多自私的小心思。我和我姐情况很特殊,我们两个的父母没有偏爱谁,他们谁也不爱,所以我和我姐姐关系就转变成了彼此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为对方着想的亲人。”
周沅风在遇见周漾春之前的经历、遭遇、细节一直被她深深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楚菁荷。或许有一天,她会和楚菁荷说,但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独立的课题,也没有和过去的伤痛和解。
她不是一个能和别人坦诚地敞开心扉的人,所以她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心理治疗师。
除了自己,她谁都不能完全相信。
网约车来的很慢,北城的街道很空,再也不会堵车,仿佛这才是这座城市本来的样子。
楚菁荷和周沅风在后排落座,周沅风手里还拎着一箱草莓,观观一定要她们拿回去分着吃。
“你说,这个时间,有氧小面包还会有肉桂卷吗。”楚菁荷把脑袋靠在周沅风肩上,轻声说道。在姐姐家热闹地聊了快一天,她有点困了。
“你想吃?”
楚菁荷点点头。她忽然很馋肉桂卷,想买来当早餐。
“明天面包店好像不休息,上午我去店里搜刮一下。”由于生意过于好,有氧小面包今年过年不打烊。周沅风刷到了游静央发的朋友圈,回馈新老客户,春节期间现烤面包全部八八折。
“谢谢谢谢。”楚菁荷双手抱拳,对她做了几下拜拜的手势。
“你买和我买,价格真的不一样吗?”
“对啊,这就显现了人脉的重要性。你要是和我结婚,以后买小面包也是个位数价格,终身有效。”
“明白,我会和你结婚的。”楚菁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为了吃面包,牺牲这么大?”周沅风心里一惊,瞬间张大了嘴巴。
你是不是也有点太好骗了,你可长点心吧楚菁荷,现在社会上都是坏人,你可别因为两个面包就被人骗走了。
“没有牺牲,我是自愿吃面包的。”楚菁荷笑着说,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周沅风不接她的话,她也没办法。
她还要怎么做,还要怎么主动。
她在心里偷偷叹气。
明天就是除夕。
算算时间,她在去年这个时候回到北城,已经在拉拉公寓住了快一年了。下个月,小姨的离婚官司就要开庭了。
算起来,她在拉拉公寓的租约也要到期了。
下一步要怎么办呢,退房,告别,黯然离场,就这么夹着尾巴回东京去找妈妈吗。
周沅风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楚菁荷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担心周沅风会和别人谈恋爱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周沅风这么难追,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即使再喜欢,再多的爱意和耐心都会被她的态度慢慢消磨殆尽。
“明天你怎么安排?”楚菁荷问她。
“没有安排,和往常一样,在家看书看电影,做饭吃饭。”周沅风说。
“那我们一起吧,我不想一个人。”楚菁荷又主动了一次。
幸好周沅风没拒绝她:“好啊。”
两人一起回到公寓,走出电梯,站在楚菁荷的房门前,楚菁荷靠着门对周沅风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沅风。”
“嗯?”
“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又是带我见家长,又是陪我过年,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周沅风摇摇头。
楚菁荷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忽然改了主意:
“那算了,我……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过年了。”
“为什么?”周沅风有点摸不清她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她们不是很早就一起约好了要一起过年的吗。
“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人想一想。”
比如,要不要继续追周沅风,年后要不要续租拉拉公寓的房子,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回东京。
除了直接的表白,还有很多次试探,楚菁荷几乎可以确定,周沅风并没有要和自己在一起的打算。
人都要脸。
楚菁荷是脸皮很薄的人,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她很受挫。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希望就像海面上的泡沫,明明灭灭,周沅风带她回家,给她介绍自己的家人,又给了楚菁荷一种虚假的希望。
楚菁荷被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虚假的希望所伤到了。两人在一起相处,开心的时候是真开心啊,没有回应的时候也是真伤人。
拿起和放下都是一瞬间的事,痛苦的是在这两个阶段中间摇摆不定。
既然这么勉强,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