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影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 觉得没意思,又挤进厨房去。
随远行看她的眼神像看个□□, 见她杵在那儿不走,他只好给她指派任务:“淘米去。”
够简单了,应该能胜任吧?
陶影这会儿也不争着表现了, 乖乖地任他指哪打哪, 两人倒是相安无事把这顿饭给做成了。
饭菜上桌, 陶影先喝了一勺粥, 揽功:“我煮的。”
随远行看她像是看着一个娇纵求表扬的小女孩, 顺从地点头,也尝了一口:“好吃。”
陶影就眯着眼笑起来。
吃到一半,随远行的电话响起来,他随意瞟了一眼, 随凌涛的医生。他表情不动, 果断抬手摁断, 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过了片刻,又响起来。
随远行有些不耐,目光瞥过去一看,这次是赵敏知打来。
他眉心微敛, 接通电话:“什么事?”
“你刚才是不是挂了爸爸私人医生的电话。”赵敏知声音严肃, “他生气了,要动小影。”
随远行眼神一寒, 那边赵敏知换了英文, 迅速说:“你知道他的, 不动手一切都好,一旦动了心思,就是一击毙命。”
随远行的眉心缓缓拧出一个突,对面的陶影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放下筷子,目光看过来。
他伸手过去安抚地捏了捏她手心,听到赵敏知继续道:“我刚才偷听到他打电话,他交代给品牌方补偿,但是要让上次拍出的片子剪出一个歧视点,想要用舆论压垮小影。”
普通人很难想象剪辑的魔力是如何强大。
精心设计过的片子,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将镜头剪碎再拼接,能蒙蔽大众的双眼,它想让你看到什么,就能引导人们看到什么。
所谓剪出一个歧视点,比如:种族歧视,性别歧视,性向歧视等等,这些一线之差天壤之别的东西,是最容易掀动舆论的风潮,也是毁掉一个人最彻底的做法。
随远行勃然大怒。
“我知道了。”他声音冷沉,“谢谢姐。”
陶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他面色,便知道不会是小事。
随远行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先抬手温柔地摸了下陶影的脸,低声嘱咐她:“你先吃,我处理点事情。”
陶影张了张口,喉咙里像卡着什么,没说出话。
“处理完,我会告诉你。”随远行声音软下来,向她承诺,“绝不会瞒你。”
陶影吊在半空中的心缓缓落下来,她唇角勾起个笑模样,抬抬下巴:“去吧。”
随远行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而后在窗边独自伫立许久。
陶影早已没了心情吃饭,桌上几个菜由热至冷,她坐在椅子上,一直望着那边的他。
夜色暗下来,窗外月亮温柔地白光细细地铺陈在他头发上,像是一小圈软软的绒毛,泛着莹润的光。
他单手抵胯,半倚在窗边,神情莫测,眉头紧锁,沉默时有着淡淡的几分落寞。
陶影又想起车里时他的神情,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楚。
即使还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感同身受地为他感到难过。
电话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一室凝滞,随远行手指一动,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头终于松开几分,轻轻吁了口气。
片子虽然还没剪辑好,但是品牌那边有备份,随远行交代过去,赶在随凌涛的人动手之前把备份销毁。赵敏知是偷偷告诉他的,随凌涛估计也想不到,他的大女儿有胆偷听他的电话。
他侧头朝陶影看过去:“我得回老宅一趟。”
“我陪你去。”陶影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不由又有些抵触。
随远行就微微躬腰,与她目光平齐,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颜颜,和我一起。”
陶影眼眶一热。
要是搁以前,随远行定然会说:“不用,我来解决。”
不——
搁以前,他压根不会告诉她的。他会在背后把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帖帖,让陶影觉察不出一丝事儿来。他只把好的摊开给他看,让她笑让她快活,不让她触碰一点儿脏污的东西。
陶影要是随远行养的一只金丝雀,那她必定乐得清闲。
可她不是。
相比起来,他此时的坦诚令她心头勇气盘旋着涌出来,她直视他,点头:“嗯,和你一起。”
已经入夜了,深秋的风从皮肤沁进去,陶影刚出门,就忍不住打了个突,心里总觉得有几分躁。
不是不想和他去,就是,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没开口,坐上车,两人沉默地向外驶去。
随远行告诉了她刚才赵敏知来电内容。
陶影头一下没反应过来:“赵敏知,你姐姐?”
她这重点抓得,也忒歪了。
“是,大姐。”
“所以当时她要回国,你找我合作,是故意的?”
随远行又被捏着个短,只好承认:“是,那会儿你不是,看我不顺眼么。我总得想个招。”
“老奸巨猾。”陶影皱了皱鼻子。
随远行笑起来,趁着红灯,又摸出糖来喂她。
玻璃纸包着的糖,小玻璃罐装着,他捻出来一颗,窸窸窣窣地剥了糖纸,递过去她嘴边。
陶影张口含了,没吭声也从罐子里捏出一颗,低头剥开,随远行以为她一颗不够,得一次吃两个,便笑她:“贪心。”
话音刚落,嘴边忽然抵上一个硬硬的东西,小圆球表面裹着白白的糖粉,淡淡的甜香萦绕鼻端,他扭头,陶影眼睛亮晶晶地:“请你吃糖。”
随远行眼神一下深下去,瞳仁黑沉,里头映满了陶影的笑,他忽然启唇,舌尖一卷,把那糖吃进去,顺势又含上她的舌尖,含含糊糊说:“这儿,更甜。”
陶影顿了下,倏地把手收回去,倾身去抽纸巾,嫌弃他:“脏兮兮。”
随远行笑起来。
陶影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间豁然开朗。
开了将近两小时,才终于快到目的地,陶影都有些犯困了,她倚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车子转了个弯,已经能看到那边随家宅子的黑色雕花大门。
随远行加了一脚油门。
斜刺里昏暗路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直直就往车头撞过来,陶影还晕沉沉地,剧烈的刹车令她猛然弹跳起来,安全带大力把她勒回到座位上,陶影下意识叫了一下,随远行已经迅速打开车顶灯,捏着她的手问:“有没有事?”
“刚才,”陶影惊魂未定,“撞到人了?”
随远行快速检查一遍陶影身上,见她完好无损,才说:“是,我下去看看,你打120过来。”
陶影心脏疯狂跳动,声音都抖起来:“好……好。”
随远行下了车,陶影抖着手给医院打了电话,扯下安全带也下了车。
地上,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头发长的不像样,乱糟糟地缠成一团,脸色惨白,白到仿佛多年不见天日一般,她眼睛眉毛因为痛苦而挤起来,整个人侧躺着,身体微弓仿佛一只虾子。
在她的身下,缓缓洇出一小滩血。
然而即使这样狼狈,也能看出这女人长着一张好颜色的脸。
随远行半蹲在她身侧,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神色莫测。
陶影嘴唇咬出深深一道痕:“随远行……她怎么样?”
“我怕有内伤,”随远行被她一唤,仿佛忽然醒过来一般,眼神倏然转开,站起身说,“不是医生不敢乱动,我们等救护车来。”
“我给她搭个东西。”陶影慌慌张张扭头去后座找了个毯子,披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披完毯子,陶影整个人还是在抖,她上前去拉他手臂,她怕的手心濡湿,仰着脸望他:“会没事的……是不是?”
随远行伸手一扯,把她扯进怀里,紧紧抱着,手掌在她后背由上至下重重地捋过,柔声安慰她:“没事,别担心。”
他怀里温暖安稳,陶影慢慢冷静下来,眼神里的张皇失措渐渐淡下来,忽然想起来:“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她的家人。”
随远行抚在她背上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嗯。”
陶影弯腰想去找找看女人身上有没有带手机,随远行制止她:“我来联系。”
“没有联系方式,你怎么……”她忽然反应过来,“你认识她?”
随远行沉默片刻,眼睛瞥过去:“她是郝元晴的姐姐。”
陶影一怔。
她往地上的女人再看过去,她的穿着粗糙,头发散乱,苍白的不成人样,同郝元晴珠光宝气的模样完全不同,除了长得好看,哪里能联想到这是她的姐姐?
但随远行这样说,必定是有把握,陶影心头一片混乱,前头刚刚朝着郝元晴三番四次打脸,回头就撞上了她的姐姐。
这算是哪门子孽缘?!
陶影不由头痛,虽然是这女人忽然朝他们车子冲过来,可毕竟伤了人,不能丢手不管,她说:“你给她去电话吧。”
电话接通,郝元晴一见是随远行来电,以为他是被随伯伯骂了,打过来同她道歉,她不免有几分拿乔。
“随远行,你真行,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就那样说我?!”
随远行懒得同她过招,单刀直入:“你姐姐出车祸了,报了人民医院,你直接过去那边。”
一句话撂下去,他直接挂了电话,那边,陶影忽然低声惊呼:“她醒了?”
随远行皱着眉往地上一看,郝元淼眼睫翕动,缓缓张开了眼,她眼神发直,愣愣地盯着他,忽然间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光,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朝他扑过去,声嘶力竭喊:“远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