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这声音太过于撕心裂肺, 陶影只觉得心脏“咚”地一下,重重击打在胸腔中。
她下意识一个跨步, 挡在了随远行身前, 把他往后一推, 盯着地上的女人。
郝元淼毕竟受伤了,即使尽全力往前一跃, 也只是往前挪出微小的一步, 又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她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如猛兽一般迸射出强烈的渴求与欣喜,紧紧盯在随远行身上, 不住地喊他:“远山……”
随远行自始至终,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郝元淼声音渐渐微弱下来, 她见随远行不理她, 执拗地伸手趴在地上, 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向他爬去,一边爬,一边痛到呻.吟。
随远行捏住陶影的手臂,往旁侧一拉, 郝元淼顿了顿,又缓缓换了方向,再次朝他们匍匐过来。
随远行一声冷笑。
“我不是随远山。”他眼里似是讥嘲, 却很淡, 更多的是冷漠, “他已经死了。”
恶意而冷酷的宣判。
郝元淼怔怔地停下,片刻,她眼里的期待、欣喜渐渐被茫然所替代,好半天才重新恢复一丝微毫的清明。
接着,她忽然发起疯来,胡乱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猛地往他们这边砸过来:“你滚!他没死!该死的是你!”
随远行一把把陶影按进怀里,用后背挡住了那块石头。
陶影眉心一皱,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把他拉到车后面,挡住郝元淼的视线:“你傻啊!”
“没事。”随远行静静地看着她,“你不问我吗?”
“当然要问。”陶影看着他,“远山是谁?”
“我哥哥。”随远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陶影却轻而易举听出来,她有些惊讶:“你讨厌你哥哥?”
“我讨厌随家所有人。”
“讨厌”,这两个字听起来仿佛是小孩子耍脾气时爱说的词,可这时从随远行口中说出来,陶影只听出一种深入骨髓里的痛恨。
“为什么?”
随远行嘴唇微微抿住,他身材高大,侧脸英俊,鼻梁英挺,眼睛深埋于眉骨下,借着月光,阴影处一片深冷。
陶影立刻说:“先解决她,这事以后再说。”
她清晰看到随远行几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
越强大的人,脆弱时越让人内心难安,陶影只觉得他呼出的那口气化成冰棱扎进心里,她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他的手,低低说:“没事的。”
救护车来了,郝元淼被抬上了车,直至躺上担架,她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挂在随远行身上。
随远行开着车跟在后面,一路疾驰而过,到医院时,郝元晴也恰好到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郝元晴的父母。
郝通毅上来就瞪着眼睛指着随远行要骂,陶影直接道:“你女儿自己撞上来的,我们可以调监控。”
郝通毅一口气哽在嗓子里,把指着随远行的手转向了陶影,正要开口,医生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家属是哪位?”
郝通毅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凑了过去。
随远行与陶影坐在走廊上等结果。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急诊室走廊寂静,片刻,里间开始传来一阵阵的哭叫声,几乎是嚎啕大哭了,间或还能听到一声声含糊的“远山”,声音撕心裂肺地回荡在阴冷的医院里,令人头皮发麻心尖发抖。
陶影捏紧了随远行的手臂。
随远行手掌温热,缓缓地摩挲着她手背,低声道:“我叫姐姐来接你。”
陶影摇了摇头,努力屏蔽那令人耳朵发酸的尖叫:“我陪你。”
随远行轻轻笑了下。
“乖,”他说,“辛苦拍的片子也不能用了,小可怜。”
陶影偏头凝视随远行,他眉目里有几分疲惫,眼里墨色深重,仿佛一把极深的砚台,缓缓研磨出最浓郁的纯黑,陶影一刹那仿佛被吸进去了。
耳边的尖叫声忽然缥缈远去,渐渐不可耳闻,她满不在乎说:“小事一桩,片子没了,再拍不就是,我不怕没有机会。”
机会来的也太快了——
赵敏知赶到医院时,陶影正歪头支在随远行的肩上打瞌睡,那边郝元淼已经检查的差不多了,除了肋骨骨折两根,别的地方都是些皮肉伤,内脏也暂时没有大碍,只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
结果还在可控范围,陶影听到时到底是松了口气。
郝通毅那边不让随远行离开,陶影在这一直陪着也不是事儿,最后还是叫了赵敏知过来。
赵敏知一来,望见陶影神色,就有些心疼地拍她肩:“辛苦了。”
确实辛苦,这一天也发生太多事情。
陶影扯了下嘴角,试探着叫了句:“敏知姐?”
赵敏知笑笑,张开手臂说:“奉我们随总的命令,只好瞒着你。要是算账,就找他好了,可不关我事。”
陶影笑着摇头,伸手同她拥抱,一触即分,两人往外走,赵敏知忽然想起什么,又扭身:“我给马修看了小影的片子,他很喜欢。上次说的合作,还算数。”
因为随凌涛的插手,令陶影失去这次的机会,赵敏知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同马修联系时,她提到这事,又把陶影的作品给他发了过去,马修当即表示,上次没谈好的合作,有继续的可能。
虽然他是随凌涛的女婿,可远跨重洋隔了国籍,随凌涛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去。
更遑论马修这人本就性情乖张,更不会受人制辖。
陶影这下真是惊讶了,知道赵敏知和随远行的关系之后,她把那天在随远行办公室里说的合作已经尽数当成玩笑话,没料到竟然还能成真!
不可否认,她结结实实的心动了。
随远行也挑了下眉:“那很好,什么时候动身?”
赵敏知本想说下周,忽然瞄见随远行朝她使了个眼神,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赵敏知当即改口,道:“后天。”
“这么赶?”陶影诧异。
“也许你们需要磨合。”赵敏知一边笑说,一边抬眸朝随远行看过去。
他神色不动,视线注视在陶影身上不动分毫。
赵敏知明白过来,她说对了。
陶影有些犹豫,这边还乱糟糟的,郝元淼的事情像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她心头,留随远行一人在国内,她总觉得有几分难以安心。
但总不能再让他陪着,上次上岛拍摄,他为了出行就已经赶了好久的工作,这一次也许时间更久,她任性不起来。
话说到这里,这事儿也大约就定了,临走时陶影想到车程还远,便说:“我去个洗手间。”
望着她身影转过弯,赵敏知才开口:“那么早去?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带颜颜去以前的宅子看看吧。”随远行转身面朝窗外,天上悬着皎洁的月,他伸手抽了支烟出来,夹在指尖,却并未点燃。
赵敏知盯着他指尖不住地捻着烟尾,蜷曲的烟丝从他指缝中落下来,凌乱地铺在地上,不过片刻,那支烟便被他糟蹋殆尽。
她叹了口气:“好。”
过会儿又说:“也许你亲自告诉她最好。”
随远行嘲讽地笑了下,又抽了支烟出来,这次他点燃,深深抽了一口,逸出的烟雾缓缓升腾,将月亮遮住,眼前雾蒙蒙一片:“我嫌丢人。”
赵敏知静了片刻,伸手拍拍他肩:“我会把话带到。”
两人站在窗前静默,随远行抽了半支烟的时间,诊疗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郝元晴从里间出来,见到赵敏知,她眼圈红红,走过来挽她手臂:“敏知姐,我姐她……”
赵敏知身子一偏,两手自然而然地交握,令她扑了个空,她不笑时气场高冷,淡淡说:“小晴,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想要什么,可以争取,但是手段要正当。”
意指郝元晴爆出婚约又碰瓷随远行的事情。
郝元晴脸上一白。
里头郝元淼的尖叫声再次断断续续传过来,这一瞬间她忽然生起气来:“敏知姐,我和随远行的婚事,是随伯母去世前亲口应承下来的,难道伯母的话,他也不听吗?”
“你曾经用了什么手段,诱哄太太答应这个婚约,要不要我现在替你回想一遍?”赵敏知轻轻一笑。
郝元晴哑口无言。
赵敏知不过是个情妇生的,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郝元晴眉毛一竖,就要翻脸,赵敏知厌烦道:“她去世前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你说你是郝家女儿,要嫁给她的儿子,而郝元淼和随远山的婚事早是板上钉钉,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随远行忽然插言,他语气清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毕竟在她心里,她的儿子只有一个,只有随远山。”
“你要是想嫁死人,”随远行眉眼里竟染上一丝笑意,声音平和,“我现在就着手给你办阴婚。”
郝元晴浑身一抖,只觉脊背一股凉意冲脑而上,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忽然怕起来,这时候,陶影回来了。
见到郝元晴,陶影眉头就是一皱,她走过去正要开口,随远行忽然转身向她,眼底情绪深不见底,静静地张了下手:“抱一个。”
“这模样,说的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她被他凝重表情逗笑,上前主动伸手圈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胸膛处,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忽然充满了勇气。
随远行丢了烟头,伸手从她背摸索上去,最后停留在她后脑,用力往自己心口按了按:“路上小心。”
他终于决定把自己摊开来给她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