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搬走?”
随远行话问出口时, 声音里带几分隐忍的压抑。
陶影一怔,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她似乎看到他眼底冰冷的焰火燃起来,深蓝直至漆黑,这样专注地烧进她的心底。
这神情好熟悉。
以前陶影以为这是燃烧的愤怒。
那时她歇斯底里地提离婚时, 他就用比此时更冰冷百倍的眼神看着她, 执拗到令人心底发颤, 几乎害怕起来。
现在她才知道,剥开那一层层焰火,最底层那一小簇柔软的焰心,不过是他内心的丝丝惧意。
随远行也是会怕的。
怕她离开。
陶影嘴唇微动,想同他开个玩笑,点点头说个没错, 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手掌扣住她腕子, 无意识地用力, 脚步逼近, 将她抵在墙上, 陶影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陶影的眼神一点一点软下来。
她摇摇头,笑:“你想什么呢?我是要出差。”
几乎顷刻间,随远行紧绷的身躯猛然一松,他微微闭了闭眼,开口时声音沙沙。
医院里那夜陶影的奇怪表现不断闪现,他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以为她忽然又要退回安全距离。
“你以为我反悔了?”陶影即刻洞察。
随远行抬手揉了揉额角, 苦笑:“是。”
陶影歪着头看他。
刚出院, 他今天没刮胡子。旺盛的胡茬在下巴上微微探出头,眼皮微垂,显露一丝疲惫。
她想起前几天看到他之前上一个财经杂志,西装革履,容光焕发,面容冷淡,盯着镜头看时,嘴角似有一丝漠然笑意。
与此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陶影却更爱这样的他。
有烟火气,看得见摸得着,和曾经的那个随远行,没什么两样。
她声音变得像软化过的黄油,柔柔地擦在他颈子上,她贴近他:“想什么呢,碰见你这种房东,我不多占点儿便宜,多亏啊。”
随远行笑起来,垂眸盯她细白的脖颈,捏在她肩上的手滑至她颈后,轻轻一按。
陶影的嘴唇顺势就贴上了他淡青色微微凸起的血管,辗转印下一个唇痕。
纤细纠缠的纹路,陶影勾着嘴角使坏地伸出舌尖,轻轻一点。
随远行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眸子一片深黯,他手臂肌肉线条利落,一个用力,抬手便把她搬了起来,扛在肩头。
陶影一声惊呼,随远行手把着她纤纤细腰,舔了下牙关,低声轻笑:“我这种房东,不收钱。”
他抬手轻佻地拍了下陶影高高翘着的屁股,不怀好意道:“只要求以身抵债。”
陶影头发倒挂漫在脸上,涨得通红,闻言伸脚蹬他:“滚。”
随远行大步走至床边,将她往下一撂,陶影手按着床单飞速退至床角,眼神警惕:“房东先生,你这是犯罪。”
随远行单手抵腰,轻轻哼了一声,眼神炽热专注:“嗯?我已经蹲了三年,你什么时候让我减刑成功?”
下午,岑宁菡来接陶影一起出发。
剧组要到邻市一个山沟沟里拍摄一个月,陶影这阵忙忘了,忘记给随远行交代这事,搞了个乌龙。
最终两人也没犯什么罪,随远行一听下午三点就要出发,不放心陶影,把她收好的三个箱子全都打开来检查。
打开的一瞬间,随远行:“……”
衣服乱糟糟的团起来,瓶瓶罐罐就那样丢在里面,和衣服搅缠在一起。
最后一个箱子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零食和糖果。
陶影脸上有点发热,顾左右而言他:“呃……昨晚太困了,随便收一收。”
随远行无奈,果真给她榨了杯芒果牛奶,电影打开安顿在一边,自己任劳任怨给她收拾了两个小时的行李。
岑宁菡来时,随远行刚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整理好,交代她到了拍摄地要注意身体,他这边工作也堆成山,是没法陪她去了。
陶影被他念叨的耳朵痛,一见岑宁菡就抱住她手臂,朝随远行招手:“走了走了,你伤处要注意。”
拍摄地条件很差,去的头一天,剧组里就有人因为上厕所和洗澡的事情吵了架。
陶影站在门边听走廊尽头的声音,女主角正嘤嘤在哭,说自己十八年来从没见过这么脏的厕所。
女主角是个新人,头一回拍戏,倒是有几分天赋,但听说家境不错,没吃过苦。
自然受不了这种环境。
陶影听见一个副导演冷冷道:“那你别演了,滚回去上你的豪华厕所吧。”
女主角吓的哽咽立刻咽回肚子里。
陶影笑了下,对面的门忽然打开,夏飞扬帽檐压得低低的,朝陶影露出一个笑。
“来了?”
夏飞扬点点头,说:“我过去看看她。”
“嗯,”陶影拍拍他肩,“好好劝劝她。”
娱乐圈哪儿那么多光鲜亮丽,外头的金玉满堂,都是艰难辛苦堆出来的。
陶影倚在门框上听见夏飞扬低低安慰了那女孩儿几句话,女生声音细细地,小声抱怨:“谁知道拍戏这么苦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陶影听见夏飞扬顿了顿,而后淡淡说:“你这话真是……”让人牙痒痒。
那么多人求而不得的机会,只是因为苦了点,就能放弃。不过是家里养的太好。然而他欲言又止,后头的话却终究没说完。
他回来时,陶影递给他一罐果汁,笑问:“你和人家同龄,怎么说起话来跟个长辈似的。”
夏飞扬食指微弯,稍稍用力,“啪”地一声拽开了易拉罐拉环,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状态好些了吗?”
昨天的打击太大,年轻孩子,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也是常事。
夏飞扬却说:“好了。我会努力的。”
不见丝毫负面情绪。
陶影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她抿了口果汁,忽然问:“娱乐圈,好玩吗?”
“不怎么好玩,”夏飞扬笑,“老实说,我就是为了赚钱。”
陶影失笑:“怎么老气横秋的,你还小,不能这样说,你得说,为了梦想。”
夏飞扬微微垂下脸,脸上的笑里带了几分嘲讽,几分伤感。
陶影没有再问,两人各自进了房间。
岑宁菡正和曾季闻通视频,一口一个亲爱的,叫的甜甜蜜蜜的。
陶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搞不懂两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一夜之间就成了对方的最爱。
她从箱子里翻出包零食吃,只吃了两口,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又起来去窗边晃了晃。
外头天已经暗下来,萧瑟风起,荒凉一片,毫无景致可言。一边的岑宁菡笑的好夸张,笑声和说话声不断萦绕在耳畔。
陶影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事情没做。
直至手机贴着大腿震动起来,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就露出了个笑脸来。
……推销电话。
陶影挂了电话,摸索着手机,心里抱怨,随远行怎么不来消息?
随后手摸进微信里,犹豫着点开了他的对话框,再踌躇着放在“视频通话”的地方,半晌没有点下去。
她和随远行从不视频通话。
以前在一起时,天天见面,也不习惯用这个。
要不是看见岑宁菡,她也想不起来这一回事的。
重逢后又住在一起,头一回要分开这么久。
走时倒不觉得,现下到了这寒酸破落的小旅馆里,即使不愿承认,陶影心底隐隐仍是有几分想他的。
打吧。
她手指正要按下去,屏幕忽然暗下来,左上角:
随远行邀请你视频通话。
陶影手一抖,下意识点了拒绝。
那头,随远行也是一顿,对话框里发一个:?
陶影脸颊有点发烫,回:不小心点错了。
下一秒,视频邀请又发过来,陶影点了接听,随远行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这感觉有些新奇。
陶影视线游移,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
随远行正闲闲地靠坐在床头,穿着件休闲套头卫衣,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看起来平白年轻了好几岁。
见她这模样,他便勾唇笑起来,透过电波后声音显得几分沉哑:“做什么呢?”
“想洗澡,都洗不了,条件好差……”陶影小声抱怨,像是撒娇。
在外头装大度,随着剧组走,丝毫不怕条件艰苦。一到他这里,她就绷不住,哼哼唧唧地抱怨起来。
“离镇上远吗?”
“远得很……开车两小时,都是山路……好惨,我会不会一个月没法洗澡?”
随远行眉心蹙起来,偏头想了想:“我给你们注资,要不新搭个棚子出来,棚拍比野外条件好些。”
陶影吓了一跳,他可不是说着玩玩儿,一副财大气粗资本家模样,难道就为了洗个澡?
她赶紧摆手:“别别,大家都艰苦,克服一下就好了。”
随远行只好作罢,挑着眉笑:“等我去慰问时候,你是不是变成小村姑了?哥哥带你进城洗澡。”
“呸!”陶影皱着鼻子啐他,“那你充其量就是个放牛的。”
“成啊,”随远行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放牛你织布,牛郎织女,天生一对。一家三口,就差生孩子了。”
陶影翻白眼:“减刑这事还没完,你想得到美。”
两人东拉西扯了老半天,手机都发烫了,话还没说完。平日里好像也没这样多话的,分别的头一晚,好像滋生了许多别样的情愫,陶影捏着手机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了,却还有些舍不得挂断。
那边岑宁菡喊:“快睡觉!明天早早开工。”
陶影打着哈欠朝随远行摆手:“晚安哦。”
两人视频还未挂断,陶影手机忽然拨入一个陌生号码。
也许又是骚扰电话。
在挂断那一秒她犹豫一瞬,还是接通了。
然而在听到对面那个声音时,她立刻开始后悔起来。
“陶影,你帮帮我。”
“我怀孕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